女汉子养猪(一)
- 来源:章回小说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情敌,喜酒,女汉子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5-06-19 13:15
一、我老婆打小就是女汉子
七沟村不足百户人家,北依老黑山,村前一条小溪名叫七沟,自东向西潺潺流淌,日夜不息,村子因河得名,乡政府也因此得名七沟乡。你可不要看不起七沟村,以为它是个封闭偏远、没名没号的小山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它的名头很大。流传最广的说法是:猪肉远近传美名,猪粪顶风臭十里。这就是当地生猪专业屯的名片。
我的老婆生在七沟村,长在七沟村,如今又把我娶进了七沟村。
我的老丈人是李会计。从生产队到如今的村委会,几十年的会计,当得把自己的大名李勇忘记了,就连我丈母娘也屋里屋外地喊:李会计。他们家宽大的院子坐落在村东头最北面,再过一节地就是老黑山。院子里三间正房也是大大方方,窗户比别人家的都大,这样室内采光好,住着敞亮。南面和东面盖有近两千米的猪舍,西面是仓库,放些养猪种地的家什及猪饲料。这是远近闻名的养猪专业村的招牌“四合院”。
我老婆娶我是她女汉子的重要标志之一,这在男孩传户口本思想根深蒂固了几千年、至今依然坚挺的小山村无疑是件天大的事,自然也成了她扬名立腕的资本。
说起我老婆,之所以成为特立独行的女汉子,绝对不是遗传因素,而是后天的因素造就了她。我的老丈人李会计精明谦和,见人三分笑脸;丈母娘勤劳善良,温和得永远像四十度的凉白开,绝对是中华传统的农民代表。丈母娘结婚二十年没开怀,直到四十才喜得玉女,自然爱得过了头,要星星不敢给月亮,想干吗干吗!你明白了吧?
我的老婆打小就与众不同,我丈母娘总是乐呵呵地跟别人讲:人家都说三岁带着吃老相,我们家女儿一岁就看出来了。我老婆周岁生日行抓周礼,自然要好好操办,重人情礼道的老亲少友都来祝贺。外屋地二婶和几个女人正在做饭,热气腾腾,里屋挤满了邻里亲戚。老丈人把勺子、针线包、一本三字经、毛笔、一盒点心放在炕头。丈母娘抱过我老婆让她坐在炕中央,大人们逗她向目标爬。她不怕人多,觉得这么多人围着自己是件高兴的事,乐哈哈爬到目标前,瞧着眼前的东西就是不动手。父母鼓动她:抓啊。大家都跟着鼓动:抓。她突然掉头迅速往回爬,妈妈好不容易才抓住她。大家无论怎么逗引,她再也不肯爬向目标。妈妈只好把她抱到东西跟前,抓着她胖乎乎的小手放到东西上。她一个劲地挣扎就是不抓,挣脱了往回爬。
二婶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鱼走了进来:你们逗孩子的招都不行,看我的。她把鱼盘子放在了东西中间。果然,我老婆迅速爬向了目标。对了,我的老婆大号叫李男。算卦的说这个名字放在我老婆身上,命里注定就是男人的性格。
妈妈说:她还是跟二婶好。二婶很得意:那是,这孩子有良心,知道谁最疼她,看来我没白抱她。
闻见鱼香,家里的大黄狗和小花猫从地上、窗台同时跃到炕上。大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李男急了,一手抓住猫腿,一手抓住狗腿,扯得猫、狗直叫。大人们怕伤了她,纷纷上手好不容易才将她跟猫狗分开。二叔说:这孩子抓周抓了猫狗。二婶说:长大了非得招猫逗狗。
二婶跟我说过,我老婆七岁八岁讨狗嫌的光景,就跟男孩子一起光着屁股在七沟里抓鱼,还爬上村后面的百年老榆树,将一窝老鸹仔子摔在地上,嘴里还气愤地数落:让你老叫,不让人安生。二婶挎篮子上山采野菜路过,吓得一身冷汗:小祖宗,你要给天掏个洞啊,还不麻溜地给我下来,看我不告诉你爹妈。李男从树上飞速滑落,吓得二婶闭上了眼。她跳到地上就跑:你告诉他们我也不怕。二婶在身后追:真是淘出花儿来了,小子也没你淘,没边了!
我们家老婆成为养猪的女汉子,是因为我的第一个情敌——黑子。高中时有一次上体育课,老师没来,让他们自由活动。黑子跟男同学摔跤,他那身过剩的荷尔蒙堆积起来的身体令人望而生畏,一连摔倒了三个敢于挑战的同学。男女同学都围着起哄。他发现李男也在,很是得意:还有没有不服的?同学们面面相觑,没有敢应战的。李男看不惯他那个狂劲,把手指捏得咯吱响:哥们儿来。黑子一心想讨好她,连连后退:我不欺负女生。李男步步紧逼:女的怎么了,照样摔得你日月无光。她凑近黑子,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一个背摔,将黑子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接着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过了半天黑子发出了疼痛难忍的哀嚎,她呆了,直觉告诉她惹大祸了。
校长把她扯进了办公室,教训了半天她始终不服,只好让她站在墙角思过。校长打电话叫来了她的父母:你们说这孩子学习总打啷儿,打仗却是属穆桂英的——阵阵落不下。李男辩解:我们是摔跤,不是打仗。校长一拍桌子:问题是你一个女孩子把人家给摔骨折了,人家家长非要学校开除你,我好话说了三千六,人家就是不依不饶。李男还是不服:是他叫号我才摔他的。校长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们家长听听,他要让你杀人你还真拿刀子捅啊?
李会计一个劲儿地给校长赔不是:这孩子小,不懂事,都是她妈和我惯的。你也知道我们快四十了才有了她,自小就娇惯,黑子的病我们出钱治,回去我们一定严加管教孩子。妈妈也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孩子还小,不上学还不得放猪去啊。李男居然没心没肺地乐了:不用吓我,我真养猪去。妈妈以为她说的是赌气的话:一个女孩子养猪,将来连婆家都找不着!李男振振有词:不找。我就养猪。前两天电视上说大学毕业生找不着工作,后来成了猪王。与其遭好几年罪到头来还是养猪,瞎子点灯白费蜡,不如我现在就不念书,干点中用的。
李会计气得没法:行,明天你就给我养猪去。李男说:明天不行,我说了从后天开始。母亲心疼女儿:我的小祖宗,有你哭鼻子的时候。李男说:哭我也偷偷哭,不会让你们看见伤心。
一个月后的一天,武黑子的父亲武会计来了,他看见李男拎着一桶猪食快速走出屋,直奔前院猪圈,见到他装作没看见。
李会计和老伴从窗户向外张望。母亲心疼女儿想出去帮忙被李会计拦住了:这孩子读书不是那个虫,养猪倒是挺上心,这半个月没让我插一手,那几窝小猪长得水灵灵的,克郎也见出息。李会计自信地说:她是三分钟热血,累得她动不了了就得告饶,那时她就得求我们。母亲说:可她再蹲级也撵不上,你没听老师说吗,她读书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李会计说:她学这个不通就让她学点特长。
武会计之所以来是劝李男上学的,是他儿子逼着他来的。刚出院在家休养的黑子对父母说:男男要是不上学,我也铁定不上学了。李男很感动,但她是宁折不弯的,扔下一句:我念不念书跟他无关,他不念也别扯上我。我家付了住院费,我们两清了!我现在要挣钱还医药费。说完又一头扎进了猪圈。
李男戴着大风镜、大口罩,穿着水衩,手上戴着橡胶手套,依次给小猪、母猪、肥猪喂食,猪们围着李男的猪食瓢抢食。李会计倒背手走了进来:人家你妈喂猪就换双靴子,你倒好,赶上防化部队了。他煞有介事地摸着李男的口罩说:这么厚,得有十来层吧?怕臭味就别干这个。
李男不服气:谁怕了。于是一把扯下口罩。猪的腥臊臭味一起向她扑来,她实在张不开嘴,不敢呼吸,忙又戴上,肉烂嘴硬地嘟囔:我这叫讲卫生,怕把病传染给猪,这叫科学,你不懂,边儿去,别在这儿影响劳动人民劳动。
二、全村的猪都被李男收购了
我的女汉子老婆的机遇是在这年春天到来的。这一年七沟村进行了农村产权制度改革。一天,村委会院里聚满了人,几台高级轿车整齐排列,其中还有一台标着“拜沿村镇银行服务三农专用”。院门上挂着大幅标语:深化农村改革,造福父老乡亲。房门口摆着一张大桌子。支书兼村委会主任刘大山陪着西装革履的七河农业发展集团的吴总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到了桌前。李会计、李男、赵金、老房、二婶、老梅、老赖也在人群中,乡亲们拿着手里的租地合同,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样的阵势分田到户那年有过一次,这些年再也没见过。
刘大山敲打了几下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为了响应中央的号召,深化农村改革,走产业化农业之路,我们招商引资引来了吴总这个大老板。这就是吴总,大家都听说过,这可是有实力的公司。我们一次性转让土地使用权,高价啊,每亩每年五百,一次性现钱交齐,我们这下可旱涝保收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拥抱这缕春风。
老梅:别啰嗦了,好处都明白,就快点签吧。
刘大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因此很是得意,讲起话来大有功臣之派头。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年带领群众大干社会主义时的感觉:是你着急娶前村的卫寡妇过门吧?别急,我不讲了,可我们总得让吴总讲两句吧,人家可是给我们送来幸福生活的大神啊,怎么还不拍巴掌呢?
大家跟着笑,跟着拍巴掌。
吴总是一个油光粉面的胖子,他接着讲:我可不是什么大神,是党的农村政策好,使我们的土地可以流转了。说白了就是让我们农民不用干活就可以白拿钱,你们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地主,我是给你们打工的,是长工,一打就十几年。
李男有些听不下去了,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是为了自己挣钱,还冠以救苦救难的佛光:地都成你的了,你才是地主。她说完回家喂猪去了。
吴总:我只是从你们手里买来了地的使用权,使用期为十七年,到时候还是你们的。你们要愿意还可以来我公司打工,当工人挣现钱,跟到城里打工一样。
刘大山:听明白了吗?一次把十七年的钱给齐,还可以打工,像城里人一样当工人挣现钱,多美的事啊!我可跟你们说,这是党的富民政策让我们从土地中解放出来,过上好日子。县领导说了这是第三次土地革命,第一次知道吗?是当年打土豪分田地,让我们种地人有了自己的土地,当了主人。第二次是分田到户。第三次就是这次。大家都明白吗?老梅:明白有啥用,麻溜签约吧。
老房:给钱就签约。
吴总说:好。一手签约一手给钱。
刘大山:好,一个个来,签约拿钱。看到没有,银行也来人了,拿到钱可以直接存起来,别没地方放睡不着,藏到灶坑里忘记,再烧着了就杆屁潮凉了。老赖你说是不是,那年你们家的五千元卖猪钱不是藏到灶坑里点着了吗?
老赖表达不满也懒洋洋的:你正事儿不干,说我家的事干什么?
李会计、老房、老梅、老赖这四个五六十岁的半老头子走在一起,他们手里都拿着银行卡和租地合同,脸上洋溢着笑容。
老房冲着李会计:李会计这下你可高兴了?
李会计说:我才三十多万,哪像你一下子得了五十多万。
老房心事重重地说:我家用钱的地方也多啊,老二要结婚,非得在城里买楼;老三要买车上城里跑出租。一劈吧就没了。你就一个姑娘没地儿花啊。
李会计说:我姑娘说了,早晚是她的。我早就想开了,家由她当,爱怎么折腾随她。转头对老梅说:老梅你赶紧把事儿办了吧,我们可都等着喝你喜酒呢。
老梅有些不好意思:小卫在城里出摊卖菜,我们合计结完婚后租个店面开菜店,省着风吹日晒的。
李会计:老赖你怎么打算的,这回可以天天坐着吃、躺着吃了吧?
老赖:好吃不如饺子,坐着不如倒着。这回我得好好养养身子骨,天天躺着吃肉馅饺子,不愿意吃了我就吃包子。
大家取笑他:这回你如了心愿了。
李会计和刘书记带着村民给农业公司指认了一天的地块,天快黑了才抱着沉重的土地台账回到了家。他老远就见自己的家门口挤了不少人,老梅和李男二叔正赶着猪向他家走。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发生了,他加快了脚步。
李男母亲看见李会计回来,以为有了主心骨:老头子,你可回来了,这家都乱套了。
李会计忙问:什么事你慢慢说。
李男母亲带着哭腔:还不是你那宝贝姑娘,不知抽那股邪风,把全屯子的猪全收来了。
李会计对二叔和老梅说:你们干什么呢,好好的猪都送我们家干什么呀?
老梅:我这不要上城里开水果店去吗,想把猪便宜搂索地处理得了。男男听说了非要买,钱都给我送去了,我就把猪赶来了。
二叔说:我是看大侄女要收猪我才来的,咱们是一家人什么时候给钱都行。
李会计纳闷:他们怎么都不养猪了呢?
二叔:现在猪价太低,养猪埋汰、操心、费力还挣不着个仨瓜俩枣的。现在都有钱了,谁还吃这份辛苦遭那份罪。
李会计:明知道是个窟窿桥,你这个当叔的不说说她也就罢了,怎么你还参与呢?
二叔:我可没别的,我的猪是不养了,她要收,又不是我强迫的她。说她不听。她跟我说我要不养也给她,我不要钱都行,白给侄女了。
李男正好从猪圈出来:看什么,把猪赶进来呀?
李会计急了:你是发高烧啊,还是缺心眼啊?人家都不养猪了,你还养,你是不是以为捡大便宜了呢?
李男自是得意:一头两千多元的母猪才一千元,这本来就是大便宜嘛,怎么不捡?不捡才缺心眼呢。
李会计:谁都知道养猪是积零钱为整钱,最多挣点柴米油盐钱,少养还可以,你养这么多赔了怎么办?
李男:你那是哪年的经了?现在养猪成亿万富豪的一划拉一大堆。他们都不养我养,你等着过好日子吧!我这儿忙着呢。来,把猪往里赶。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李男刚换好衣服要出门喂猪,传来了母亲带着哭腔的喊声:快来呀,这猪怎么全都蔫儿了呢?
李男冲进了猪圈,眼前的景象把他们惊呆了:一千多口猪,白花花地躺了一地,任妈妈怎么赶也不起来吃食。李男疯了一样冲进去,搬这个踢那个,猪光哼哼叫一动不动。她又冲进别的猪舍,情况也是一样。她一屁股坐在猪的身边两眼发直。
母亲呼天抢地:这可怎么好啊?
李会计:快给秦兽医打电话呀。
这秦兽医就是在下。七沟乡农牧服务中心主任,大学毕业,乡里公开竞聘中层干部,我理所当然地当了这个官。也有些人吃不着葡萄就说酸的,还有的是羡慕、忌妒、恨,半开玩笑地叫我“秦兽”,特别是那些没有找到工作依然是啃老族的同学,更是当着我的面就叫,我也听之任之。
我直到今天还对病猪有特别的感情,待它们如亲人,给它们服务我既真心又有爱心。老百姓说我是好官、好兽医、有官德、有医德。其实我内心明白,我打心眼里感谢病猪,没有病猪我就得失业,哪能当成政府干部;没有病猪我靠什么安身立命活得潇潇洒洒;没有病猪我能娶到我的女神吗?
我第一眼见到李男就不能自拔了。她皮肤白嫩得像刘兰芳老师说书时形容的女人,像剥了皮的鸭蛋在粉里打个滚——白里透着红。现在没人这么形容女孩的脸了,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圆脸肉乎乎的,眼睛就像老黑山春天黑树绿草掩映下的一汪泉水。真正迷住我的还有她的唇、乳和臀。高山挺拔、峡谷秀丽、溪水洋溢,走起路来一阵风,清爽干净、干练,无不让我心醉神迷。
你是来看猪的还是来看我的?她怒了。我慌了,窘了,被打回了现实,来不及追求幸福就被职业工作取代了。
我已经记不起是怎么给猪看病打针的了,只记得李男苦着脸在一边帮忙。后来她取笑我:整个人都筛糠了,连药都抽不进针管。
那天我们还干了件俗事,正是这件事让我老婆走进了我母校的大门,我也有了第二个强劲的情敌。
那天李男问我:多少钱?我正洗手,连头都没抬:我是公务人员出诊不收费,药费一千三。李男:这么贵啊?我说:都是这么个价,我家离这儿二十多里来一趟也不容易,油钱、工钱、诊费我还没跟你要呢,不信你问问都是这个价。李男不耐烦:好好,别说了我给你。怪不得人家都叫你秦兽。我说:这年头兽比人值钱,有的人还不如兽呢,同样是动物,大耳朵的比小耳朵的好侍候多了。李男说:你还挺有哲学思想。这是她第一次夸我,也许正是这时我在她心里留下了哲学前面经常有的词:伟大!或者是伟大的幼芽。我正为自己随便冒出的一句损人利己的话而得意时,她又把我拉回了现实:你说怎么一下子病了这么多呢?
我很在行地说:养猪不讲科学不行,光有热情也不行。你收这些猪,因为他们都想卖,又因为担心投入大不合算所以都没有进行防疫。不同种群的猪放到一起又容易交叉感染。我因为所以地讲了一大堆,说实话不是刻意卖弄,纯粹是职业病,医者本能。一抬头发现她非常认真地在听,我反而不会了。李男发现了我的窘态:怎么不说了,哪那么多不行,你说怎么才能行?
她问这些本来是我的强项,犹如一棵大树,随便扯下哪根枝条都够拿出来滔滔不绝半天的。可是我当时大脑全短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白白放过了一次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就像孔雀在异性面前要开屏吸引对方,却发现毛被焦住了打不开,急而无智,越急越乱,憋得脸跟猴屁股似的。在她的半是虚心求教、半是挑战的逼问下,冒出了一句:我看你还是出去学习学习吧。县畜牧局和我的母校兽医学院合办了一个养殖实用班,现在正在招生,我可以介绍你去。这话显然伤到了她,她立即反击:这个村养猪的就我一个是高中生,他们有的连学都没上过,猪照样养得好好的,全省都有名,专业村就是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养出来的……
我只能落荒而逃。
三、第一个情敌是武黑子
第二天我刚坐到办公桌前,她就来了,惊得我像个听雷的鸭子。她笑嘻嘻地:怎么来客人也不让个座,还记仇呢?你是男人,又是大干部,心胸跑不了船也应该跑得了一匹马半匹马什么的吧?我说:哪敢。她在我对面坐下:我自己坐了。我说:这位子就是给人民坐的。她说:那我没坐差地方,哈。没想到她幽默起来也是顶级的,我的紧张也飞走了:蓬也生辉荜也生辉,只是怕我这小地方容不下你这大场长。她说:不跟你扯了,不生气就好,我是来求你的,我想上你说的那个学习班。我说:那当然好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报名,不过你那些猪怎么办啊?叔婶两个人肯定忙活不过来。她说:没事,早安排好了,我早上又雇了一对老两口,后天就来,黑子也答应帮忙照应。我一听心里的酸水就泛滥成灾了:他懂什么,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去义务帮工。她说:你是个大忙人,大干部,我哪用得起啊?我竟然有些急了: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去,还可以适当地假假公,济济私。这下她没理由拒绝了,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的情敌黑子真可以称得上用心良苦。春天来了,山绿了,报春的小黄花开得格外醒目。我还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消磨时光,黑子已经动手了。他先是让武会计通过关系,将他安排在了七沟农业集团当上了白领,先于我靠近了李男,抢占先机,伺机而动。
这个春天的七沟村,因为不用种地养猪就能过上不愁温饱的生活,很多人家都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快到中午了老赖和妻子还没起床,躺在被窝里望房笆。
妻子:今天真的不用起了?
老赖:地都没了,起那么早跑骚去啊。
妻子:你才跑骚呢。我是想我们真的过上了不用干活就能吃好的喝好的日子了?
老赖:我就说嘛,懒人自有懒福。他从褥子底下摸出卡:这就是我们的幸福保障。
妻子:让我摸摸,你说这小卡片里真的能装下那么多钱?怎么取出来花啊?
老赖:跟你说八百回了,真是笨,得上银行,花多少取多少,不怕丢、不怕偷。明天我就领你上城里取出二百,然后找家大点儿的饺子馆好好开回洋荤。
老房倒是起来了,坐在炕头,三个儿子、大儿媳坐在炕沿和凳子上,开家庭会议,会议一开始就吵得不可开交。
老大媳妇:爸,你给老二在城里买房娶媳妇,给老三买出租车上城里拉脚,我都没意见。可一样的儿子,不能两样对待。
老房:怎么两样了?
老大媳妇:还怎么两样了,我结婚时一直住咱家西屋,当时里外里花了不到两万,现在老二结婚光房子就得二十来万,再加上三金、铺的盖的穿戴,加到一起没三十万下得来吗?
老二:你们那是啥时候,两万顶得上现在二十万。
老大媳妇:这话就没良心了,我从过门婆婆就死了,是我这些年照顾老的小的,给你们洗衣做饭,奴打奴揍,没功劳还有苦劳呢。你们现在一个个翅膀都硬了,住好房开好车,上城里享福去了,我跟你哥还窝在这土房里受难。你大孙子也十七了,一眨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钱都给了他们,地又没了,我指着啥过日子给孩子娶妻生子啊?
老三:家里的老房子和猪不都是你和大哥的吗?
老大媳妇:现在一斤猪肉换不来一斤黄瓜,养猪就是赔钱,你可真会算计,这书真没白念。
一家人越吵越激烈,老房叼着旱烟袋,低着头一个劲儿抽烟。出现这种情况,他也没辙。
因为养猪,我老婆一家起得都很早。李会计夫妇在看电视,李男在电脑上查看养猪的知识,一条新闻吸引了她。春天,赵家一头思春的母猪跳圈逃跑,进了深山,冬天第一场大雪时,带回一窝十二头野猪崽。赵大精心饲养,第二年春天每头猪以一万元的价格出售,好好地发了一笔意外之财。李男如获至宝,看了一遍又一遍,下载放到了桌面。
电话响了:主人,你有信息,爱看不看。她打开信息是黑子:我在你家门口,开门见喜。
李男回信息:开门见鬼。画面配了个笑脸。
黑子回:请公主赐见。画面上配了一颗心。
李男向外张望,见黑子正在门口向里张望。她起身向外走去。
母亲:门口好像有个小伙子。
李会计:早看见了,让她去吧,你不老担心咱们家的女汉子找不着婆家吗。
母亲:三河武会计家不是托书记来提亲吗,我怕传出闲话。
李会计:武会计这人是不错,他家黑子与男男也是同学。只是他们家老提因为男男摔断了黑子胳膊的事,影响了黑子没考取大学,像是我们家欠他们家八辈子情似的,非得把姑娘嫁他们家还债,让人烦。
母亲:那你说怎么办?
李会计:男男的事你我能做得了主?由她折腾去吧,咱还是省点心吧。
黑子见李男出来闪身躲到了门后。
李男刚出门,黑子猛地闪出,单膝跪地,双手举起鲜花。李男吓了一跳,忙用门护住自己。
黑子:男,嫁给我吧!
李男的脸腾地红了:你这是干什么?
黑子:我在向你求婚。请嫁给我吧!
李男:快起来,让别人看见。
黑子: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李男:我最烦动不动就下跪的男人了,老话讲男儿膝下有黄金。
黑子:电视里求婚都这样,代表心诚。
李男:我跟你再说一遍,我最烦电视里这种男人了,动不动就给下跪,为了追女人下跪,为了求人下跪,贱不贱啊?求婚时下跪,劈腿也下跪。起来!
黑子: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李男:我发过誓,下跪的男人我坚决不嫁,你爱跪多久就跪吧。李男转身回院里,要关门。
黑子着急了:我起来还不行吗!
这小子的举动,我的岳父母都看不下去了,他们正从窗子向外张望。
母亲看得不好意思,乐着摇了摇头:怎么还跪下了?
李会计:洋式子。是武黑子。
七沟河里的桃花水洋洋洒洒地流动,向阳山坡的苦菜花娇艳地开着。李男和黑子并肩而行,花依然在黑子手里。
黑子:我现在在你们村农业合作公司上班呢。
李男:是你爸给你安排的吧?
黑子:我爸找了你们村的支书。我这一半可都是为了你啊!
李男:别,我可担待不起,一早我就说过我们不可能。
黑子:你说过,要为我负责的。
李男:什么时候?
黑子:在医院时,你可不能反悔啊。
李男:你误会了,我当时说的是对你的伤负责。
黑子:我的伤没好,你就得负责。
李男:你的胳膊不是好利索了吗,你还赖上我了?
黑子:胳膊是好了,可是转移到心里了。这辈子,除非你嫁给我,不然不会好的。
李男:你赖皮。
黑子: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甩都甩不掉。
李男:得了,后天我就要上学去了,你帮我办件事好吗?
黑子:不说好了吗,我下班就来帮你,你要我上刀山我也去。
我老婆绝对是说干就干的。李男和黑子将五头母猪往出赶,母猪哼哼直叫唤,很不情愿离开安乐窝。他们找来了棍子连打带吓,猪们才开始挪窝。猪本身是大自然的自由精灵,被人类驯养后,人们供它们吃、喝,让它们住得暖暖的,它们才渐渐地享受起了这份安逸,几乎忘记了人们之所以给它们这一切就是为了吃它们的肉。由于赶猪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母亲:你们把它们赶哪儿去呀?这几头猪这两天闹圈该打圈子了。
李男:是,书上说母猪发情期应该多晒太阳,多吃新鲜野菜,我们把它们赶到山坡上去,对它们配种有好处,能提高受孕成功率和产仔率。
李母自言自语:哪儿来的这些说道。原来都是散养,后来实行圈养,到你这又回来成了散养,还往山上赶。冲李男喊:别让它们钻到老林子里找不回来。
李男嘴上答:知道了。却掩嘴偷笑,加劲赶猪。
猪出了村子见到山,撒欢地往花草多的地方跑,激起了山坡上更加明媚的春光。
黑子:你怎么不跟你妈说实话呢?
李男:老人都是财迷,跟她说了她铁定不同意。
黑子:我也觉得你这么做有点天真,网上的消息即使是真的,也是偶然的,要不怎么会成为新闻呢?十有八九,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野猪没钓着家猪也搭上了。
李男:你少啰唆两句能把你当哑巴卖了?不干永远没有成功。你不愿意干就走。
黑子:动不动就急,你女人点行不。
李男:找你的女人去。
李男把猪向林子深处轰去,黑子只好帮着一起轰。直到猪消失在大山深处。
黑子:你真的是为了怕请兽医花钱多才去学习的吗?
李男:有这个因素,但主要的还是兽医说的那些话,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懂了养猪知识,不一定能养好猪。但不懂养猪知识一定养不明白猪!
我气喘吁吁地赶来时,猪已经被他们放到了山上。我说:你这是想一出是一出。李男说:不想不干怎么知道这出行不行呢。我说:干什么都得讲科学。李男说:别人能干成的我也一样。黑子不失时机地帮腔: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青年人就要敢想敢干!我说服不了他们,只好说:你们下山吧,我在这晒会儿太阳行了吧?他们走远了,我寻着猪的踪迹向山里追去。
四、第二个情敌是高富帅
公共汽车上,有打瞌睡的,有玩手机的,有一个大妈带着一只筐里面放了两只鸡,鸡不时把脑袋伸到罩着的网兜外面。李男坐在车中间靠窗的地方,不时向外张望。
李男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男男,上车了吗?
李男:上车了。
母亲在边上的声音:有座吗?
李男的心热乎乎的:有,一个人能分好几个坐,躺着都行,放心吧!
李会计:你昨天赶走的五头母猪怎么都没了呢?是不是昨天就没回来?
李男:是。
李会计:丢了?
李男乐了:没丢,别担心,我放出去散养了,等我回去就把它们接回来,给你杀散养猪吃,可香了。
我的老婆绝对是奇葩,读书也不例外。她的道理是:没用的我学它干吗?电脑上一调就出来的,书上一看就明白的,我听他白话不是浪费我的光阴吗?她去没几天我就给我的老师打电话。老师告诉我说:这个女生个性太强,是你哥们儿吧?当我说我正追她时,老师说:你胆子不小啊。
校园里,李男背着书包行走在林荫道上。刚成为好朋友的佳佳、修丽和几个女同学嬉闹着追了上来。
佳佳:男哥,上午课你没去,导员找你了。
李男:理论课我学不会,学了也没用,瞎子点灯白费蜡的事我才不去呢。
修丽:不上不给学分,完成不了学分,不让毕业。
李男:毕业有两种,一种是给一张毕业证,另一种是我学到了我应得的知识。学到了本事我自己给自己毕业,不要那张纸。
修丽:没有毕业证回去怎么交代。
李男:我自己认就行。
佳佳:男哥是要自己给自己当老板?男哥威武!
众女生跟着齐声起哄:男哥威武!
前面的十字路口,李男向左走去。
修丽:综合一在这边。
李男:我上综合二。
修丽:综二是正式学生的教室,我们在综一。
李男:我们下午是兽医基础理论,看看书就会了,不用特别劳累。综二讲的是繁育配种,我去看看。
众女惊道:啊!
佳佳:你就是老师眼里没学会走就想跑的同学吧?
李男:我是男哥嘛!
我老婆的自由学习法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我的第二个情敌,也是最强劲的一个出现了。要知道这位可是令多少女生舍生忘死想以身相许的富二代,纯粹的高富帅。这事很大程度得怨那天的课——配种!二十几岁的姑娘、小伙在一起研究这个,不出事才怪呢。
综合二教室内,老教授在讲课:母猪的表现和生殖器官变化,可分为三个阶段。发情前期,母猪表现不安,食欲减退,鸣叫,爬跨其他母猪……
同桌的一个阳光男孩,比猪还容易发情,他碰了我老婆一下。她回头怒目而视:别闹!
他们的异动自然逃不过教授的慧眼,一个劲儿地向这边看,男孩规矩地坐好。教授重又看讲义继续讲课。男孩写了一个纸条从桌下递了过来。
李男接过打开一看:认识一下,我叫龙阳,你叫什么?好像不是我们年级的。她把纸折成飞机,抬手想把纸条飞给老师。
男孩急得直作揖求饶。
她在纸条上写:好好听课,否则哥决不……
教授仍在讲着:……一般母猪发情后二十四至二十六小时开始排卵,排卵持续时间为十至十五小时……
龙阳瞧教授没注意,把脸凑近李男。李男直向边上躲。
李男瞪他一眼:你也发情了?龙阳坏笑:美女听这个不脸红?李男:你思想刚从大粪坑子捞出来吧?龙阳蔫了。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蜂拥而出。李男走出教学楼,龙阳正在那里等候。看看我的情敌都是属黏皮糖的,一个比一个烦人。后来我拿这些说她招风,她还理直气壮地说:这说明你老婆我有魅力,你能得到我证明你比别人都厉害!说得我有些美滋滋的,几乎飘上九霄云外。
龙阳跑过去打招呼:李男,下课了?
李男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龙阳:我打听了,你是社会普及班的新同学,专门挑实践知识方面的课听,我还知道你是个小猪场的老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