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汉子养猪(二)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女汉子,环保局
  • 发布时间:2015-06-19 13:19

  李男白了他一眼:你不好好听讲,原来心思都用在当特务上了。你上畜牧学校是投错胎了,应该上特务学校,三无同学。

  龙阳:我叫龙阳,不姓吴。

  李男:三无是无良、无赖、无耻。李男说罢,笑着扬长而去。

  在学院不远的一处废品收购站里,老梅佝偻着身子将推车上的东西搬下,过完秤老板娘给他点钱:总共二百一十五元,老梅你可真能干。老梅干笑:我就是姓梅姓错了,就这倒霉的命。

  五、只有李男拿了绿色的结业证

  畜牧学院大门很普通,但门口很繁华,商店饭店旅店一家挨一家。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李男、佳佳、修丽几个女生穿着入时,格外引人注目。

  拜沿杀猪菜馆门前,有些落魄邋遢的老梅在门口瞧了半天,今天收入比往天多一倍,他想改善改善生活,解解馋,毕竟自己快一个月没见荤腥了,一闭眼下决心走了进去。

  胖得有些离谱,脸上画得极为夸张的老板娘迎了上来:里面请。

  老梅被让到了五号桌前,老板娘递过来一张菜单:吃点啥,我们店可是全县最正宗的杀猪菜馆。

  老梅点了一个烩菜,一个拼全猪。

  老板娘:你可真是吃家,两个菜点了全猪,来点儿酒吧?

  老梅心情不错:好,来点。

  老板娘把菜单翻过来,指着酒水:喜欢哪口?

  老梅接过一看所有的酒都是几十元,排在最后的是五粮液,七十五,他的拇指正好盖住了数字后的零:好酒啊,听人说过没喝过,就它吧,五粮液,我也尝尝,开开洋荤。

  老板娘一听乐开了花:好嘞,烩菜、猪全拼、五粮液一瓶。

  因为酒价少看了一个零,结账时老梅与老板娘吵起来了。五大三粗的老板拎着菜刀从灶间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也不打听打听,敢在我牧校高三儿的店里吃白食的主还没生出来呢,就你啊?说着举刀砍向老梅。老梅挺着脖子迎刀而上,吓得老板急忙收手,差点伤着边上的老板娘。

  打闹引来很多人围观,龙阳和两个同学正好路过,也凑过来看热闹。

  老板:真是见着不要命的了。

  老板娘:小心点,别要了老娘的命。

  老梅:不杀了,我可走了?刚迈步就被老板娘张开肥大的双臂拦住:吃饭不给钱,想走?门都没有!

  老梅:我身上的二百多元钱都给你了,剩下的明天给你送来,要是还不行,你就杀了我。

  老板娘:你个乡巴佬,没钱你装什么犊子,还喝五粮液?在屯子高粱地里蹲着得了,干吗非得上城里丢祖宗八代的脸。

  老板娘越骂越难听,老梅扬着头,就像没听见一样。龙阳和两个男生实在听不下去了:人家身上没带够钱,都答应明天给你送来了,你至于这样数落人家吗?农村人怎么了,你不也是农村来的吗,这才几天呀,就这样埋汰自己人。

  老板: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站着说话不腰疼,想立棍儿,他的饭钱你给他出?

  龙阳:我出怎么了!从身上掏出两百元钱没好气地说,给你。

  老板:还差四百。

  龙阳从兜里取出一张卡:没带那么多钱,刷卡行不?

  老板:本店只收现金,没那设备。

  龙阳问同来的二人:你们身上有钱吗?先借我,等会儿取了钱还你们。

  二人不好意思地直摇头。

  龙阳实在没招,取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我这手表押这儿行不?

  老板娘: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啊,没上过大学我还没在大学门口开了十几年饭店啊?谁不知道你们牧校生都是农村来的又穷又没文化的学生,有本事有钱的谁上这劁猪割卵子的学校。

  老板:你弄个破表放我这儿明天管我要十万,跟我整这个?老子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龙阳轻蔑地说:真是双眼瞎,这表新的要二十万,现在十万也不给你,你这个馆子值不值这个表钱?

  老板:不行,要现钱,交了钱走人。否则连你们几个同伙一起上派出所。

  龙阳:我们怎么成了他的同伙?

  老板娘:这年头不沾亲带故谁装这犊子?

  龙阳:你嘴放干净点。

  老板娘:少废话,是拿钱还是上派出所。

  这时李男他们刚好赶到。

  李男上前一步:我有钱。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男孩打扮的她。老梅惊诧地张大了嘴巴,然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男、龙阳和同学们送老梅回到他的住所。老梅住在废品收购站边上,一间又矮又破的平房里。五六平米的院子堆满了废品。

  李男:梅叔,你不是到城里开水果店的吗,怎么收上废品了呢?新……她想问新婶婶呢,看到老梅的颓丧样,怕伤了他就没问出口。

  老梅叹了一口气:我他妈姓的是倒霉的霉。我和你婶在城里租个房子开了个水果店,本来还不错,后来听说南方香蕉便宜,每斤才两三毛,回来能翻十几倍,我和你婶就动了贪心,去海南贩香蕉。谁承想回来的道上车翻了,一车货全让人给抢了,一下子赔了个底朝天。没办法,你小婶去给人当保姆,我在这儿收破烂。

  女汉子也有柔情,差点就痛哭流涕:怎么不回村呢?咋说苦日子农村比城里好过。

  老梅:地没了,房子也卖了,回去连个地方住都没有不说,也没啥干的呀。

  李男:你可以养猪啊,咱村你猪养得最好了。

  老梅:我至今还欠你婶她哥三万多,翻车时你婶腿断了,治病没钱借的。

  李男:再过两个月我就回去办养猪场,你和我婶回去帮我,我包你们吃住,给你们发工资,也省着你们新婚燕尔就分居。

  老梅:那敢情好了,过去看城里人生活跟天堂似的,现在我才知道没有工作的城里人,还不如农村人好过呢。在城里有钱的和没钱的,真是两个世界两重天啊!

  学院植物园里,在果实累累的海棠果树林簇拥下,社会班正照毕业相。摄影师摆好了位置,教授被请到了中央坐下。

  摄影师调动大家的情绪:请你们把毕业证举起来,好。

  大家举起证,都是红色的,只有李男是绿色的。

  摄影师好心地提醒:那个同学你的证怎么是绿色的,不协调,换一个吧。

  李男把绿证举得更高了,还炫耀地晃动着:我这叫万千红中一点绿,工作生活一定过得去,过去是绿叶捧红花,现在是红花拱绿叶。哥得上正中间,你们都得围着我转,这个可行否?

  众人起哄:行,很行,非常行!

  李男来到教授身后的位置高举起绿证,大家自动以绿为中央摆出拱卫之形。咔、咔,青春被定格在了相机里。

  同学们互相拍照,李男和她的绿证更是火,被拉来拉去地照相。

  李男:你们是让我和我的宝贝绿证当陪衬吧?好,哥有好生之德,让你们回去在家人面前尽情地臭美陶醉去吧。

  修丽:我们以你为先驱!将来好教育后代。

  佳佳带头喊:男哥威武。

  男生女生起哄:男哥威武!

  教授走了过来:我教了快一辈子书,第一次见到拿了绿证还这么高兴的,哪怕是一丁点尴尬也没有,是你心理素质特别过硬,还是别的什么?

  李男说:说吧没事,你是问我是演技派高手是吧?

  教授嘿嘿两声,摇了摇头。李男解释道:我决定给自己打工了,文凭就是一张纸,红的绿的又有什么分别。他们都是红的,你不觉得我的绿证很耀眼吗?

  教授:十二门功课,畜牧产业化、防疫、繁育三门是满分,其他全都不及格,是你不愿意学习,还是反对现在的教育理念的恶搞?

  李男:我没工夫想那么多,我花了学费,不能白花,得学点有用的东西回去,得对得起父母的辛苦钱吧?

  教授叹气:典型的实用主义。

  李男:没用我学它干什么?浪费钱是父母的事,我可以不心疼,我的青春也浪费不起啊!

  有同学拉她拍照,她乐颠颠儿地跑开了,教授望着她消失在红彤彤果实中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六、女汉子立志大干一场

  县城车站停了很多车,车主不停地跟过往的人搭讪拉坐。李男和老梅来到公共汽车站。正要上车,龙阳骑着自行车赶到了。

  龙阳高喊:李男,男男,等一下。

  李男对老梅说:你先上。

  龙阳:我来送送你。

  李男:谢谢呗!

  龙阳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深情地:我想跟你说……

  李男的心突突跳。

  司机打开车窗喊:快点上车,到点了,开车不等客。

  李男:先什么也不用说,我要上车了。转身逃跑般上了车。

  车开动了,龙阳在车下使劲挥手,李男在车上也向他挥手告别。

  老梅问:他是你男朋友?

  李男脸红红的:是同学。

  老梅:我们女汉子脸红可不多见啊。

  李男竟然有些扭捏:你是叔怎么也乱讲话啊。

  不久,七沟村出现在视野里,收获的田野充满成熟的美。

  李男在车上坐立不安。

  老梅:想家了吧?

  李男:是啊,六七个月没回家了,走的时候地还没种呢,现在都收割了。

  老梅感叹道:是啊。走时候腰缠万贯,回来是一穷二白,真是物是人非。

  李男安慰老梅:安顿一下,我们就开工建设猪场。你用五荒地入股,我每月除了给你和婶两千元外,年底我们还分红。你也早点把婶接回来。

  老梅:没想到这十五亩五荒地竟然是我最后的希望。

  李男上学这段时间,我和黑子争先恐后地上她家表现。实事求是地说,这段时间我丰富了不少实践知识,当然咱是有猪文化的人,干的活细的多粗的少,很得老两口的赏识。黑子嘛,只能在我的指挥下干些粗活,他非常不情愿,但是知识是权力,他没法,为了争取爱情咬牙挺着。知道李男要回来,我来到七沟村东头公路站点接站,发现武黑子比我来得还早,在那儿焦急地徘徊,不住地张望。李男从车窗早就发现了我们,装没事人似的不吱声。老梅也发现了我们,叹了一口气:看那是谁?哪个是白马王子哪个是麻烦啊?

  李男:什么都不是。

  车停了,老梅和李男下了车。黑子先迎了上去。

  黑子越过老梅抓住李男的手,激动地说:回来了?

  李男:你怎么来了?

  黑子要为李男提包,她不情愿,两人扯来扯去。

  我说:哎,哎,这儿还有一位呢。

  一阵风吹过,李男忙捂住鼻子:我们村怎么这么臭啊?真是顶风能臭出十里。

  我说:你才闻出来啊?你们村是远近闻名的养猪专业村,也是臭名昭著的大粪村,外面说你们村的绿豆蝇都是副科级,比别的村大。

  李男:你们损不损啊。你说我以前咋没闻出来呢?

  老梅:别说你了,我在这村呆了大半辈子也是今儿个才闻到这著名的臭味,呆长了就闻不出来了。

  李男:这就是老师说的久而不闻其香、久而不闻其臭的典故吧。看来我这次远离家乡求学没白去,起码知道我们香在哪里,臭在哪里。

  黑子酸溜溜地说:出去一趟成了哲学家了。

  母亲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胳膊上吊着吊瓶。父亲一脸愁容照顾在身边。李男一看鼻子一酸,眼泪一对一双地流了出来。她扑到了母亲身边,把脸贴在母亲的脸上:妈,你这是怎么了?我第一次见到女汉子流泪,眼泪也不听话地流了出来。妈妈抚摸着她的头:男男回来了,妈没事,小感冒。李男心疼地说:都烧这样还说没事。妈妈面带笑容有气无力地说:咱们村就这风水,身子骨弱的人每年都闹病。父亲站起身说:春一回秋一回,五月节不得,八月节早早的,都是这样,不碍事。老梅兄弟你也回来了?回来好啊。李男说:什么风水?都是村里养猪,污染环境造成的。见李男回来,母亲精神好多了,坐起身:就是身子骨弱,碍着养猪什么事了。同样养猪,你和你爸怎么不得病,年年就我得病。李男说:我们村家家养猪,粪便乱堆乱放,河水污浊,空气中弥漫着恶臭,这说明我们的土地、水源、空气都被污染了。这就是导致我们村人经常闹病的罪魁祸首!父亲说:上两天学说话一套一套的了,照你这么说我们再不能养猪了?这可是咱们村致富的唯一出路啊。李男:养是要养,但得人畜分离。把猪场建到村外去集中养,这样不但解决了污染的问题,还能把一家一户的小户养殖联合起来,统一品种、饲料、防疫、价格、技术。这样可以节约成本,提高品质,掌握价格话语权。妈妈:这书没白念,长学问了,像你爸说的一套一套的。父亲:看来又要折腾了。李男:知我者父亲大人也。

  李会计问老梅:你是假小子请回来共谋大计的?老梅长叹了一口气:你也许听说了,我今年是倒了大霉了,男男是想帮我呀。父亲说:都过去了,今后好好干,驴粪蛋子还有发烧的时候,人都是三穷三富过到老,留得青山在,早晚有翻身的时候。老梅:我回来踏踏实实地帮男男养猪。父亲:这一年我看人家农业公司的发展不错,我觉得男男的合作养猪比他们更有发展,前景看好。自打接到男男电话,跟我说起要股份合作养猪,我这些天就反复琢磨,觉得能行。母亲:你的看好一会再说吧,孩子回来了,你还不去小卖店买点过节的东西?黑子抢先说:我去吧!母亲说:哪能让你去呢,你是客,这些天我这病没少折腾你,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的。黑子脸红了:应该的。我心里开始着急了,手心都冒汗了,心想这老太太要是倾向他对我可不是好兆头。她母亲看了一眼我说:这些天小秦也累坏了,还别说你学习一趟真有进步,就你刚才这套嗑儿跟小秦前两天跟我叨唠的一模一样。我说:没啥。心里暗自高兴,最起码还在一个起跑线上。李父微微一笑:还是我去吧。说完背着手走了出去。我觉得这老头挺明白事儿的,不愧是老会计。

  一个礼拜后就到了中秋节。李男正穿着雨衣、雨鞋,戴着风镜、口罩,给猪圈外撒生石灰消毒,老房走了过来:你这孩子给猪圈涂什么脂粉啊?李男:这是给猪圈消毒,你们家的也要消毒,这样猪不得病、人也少得病老房不屑地:我们家早不养了,这老话说得好,人和猪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能不得病?人得信命,一生得多少次病都有定数,猪是不是你的财,得不得,得多少也都是人的命决定的,你这涂脂抹粉就管用?李男:你这是迷信,养猪得靠科学,不信咱们是骡子是马走着瞧。老房抓了抓了头:上两天学就会跩了。

  桌上摆满了鱼肉蛋鸡、青菜和月饼等佳肴。父亲擦酒杯,母亲正在外屋煮饺子。男男走进来:这么香,什么好吃的?母亲:我们男男爱吃的三鲜馅饺子。

  这时老梅夫妇进来了,将梅嫂一一向屋里人引见。三句寒暄过后大家围着桌子坐下,两个男人喝酒,三个女人喝饮料,有说有笑。

  老梅喝了一口酒对李男说:我的地入股你看着作价就行,我和你婶都相信你。

  父亲给老梅夹菜:来,别光喝,吃菜。地的事好说,我什么价你什么价,不让你吃亏。明天找刘书记在一起一商量就得了,市场有价的。

  老梅:行,兄弟听你的。

  李男却不同意:不行。

  桌上人皆惊愕地望着她。

  父亲:怎么不行?

  老梅也诧异:我都同意了,有什么不行?啊!他恍然大悟:怕你婶不同意?

  梅婶:我一切都听你叔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棒槌抱着走。

  母亲笑了笑:老梅可真有福气。

  老梅得意地说:这回放一百二十个心了吧?

  李男:我不是不放心。但是要想做大做好就得打好底子,就像毛泽东当年在井冈山时几千军队,却做出了支部建在连上,设前敌委员会、建立士兵委员会这样最科学的领导管理体制。

  李会计瞪眼:你要当女皇啊?

  老梅点头:这是孩子志向远大。你们说是吧?

  母亲和梅嫂也跟着点头。

  李男说:是我扯远了,我说现在。你和我爸是第一批入股的,你们是以土地入股的;我们家还要注入资金,叫资金入股;还要把猪也作价入股。今后还要吸纳全村的养殖户都入股。你开头就不严密不科学,以后怎么办?要想长久合作,做大做强,就得合理合法,公正公平。就拿这土地入股一说,我们就得去县里的土地流转中心,请他们评估价格,签订流转合同,然后再按公司章程入股。

  老梅竖起大拇指:行,看来我这步走对了。

  父亲自然说不过她:这假小子喝了两天城里的墨水,就摇羽毛扇,还真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了?

  李男扯住父亲:什么假小子,多难听,我这是女汉子。

  李会计:女汉子、女汉子!

  李男:好,大家举杯,我宣布,七沟村养猪合作社今天正式成立。明天开工,我去办理手续,老李会计和小婶你们去跑材料,联系做玻璃缸圈。我妈负责后勤,梅叔负责现在圈里的猪。来,干杯!

  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这么能耐,他比吃了蜜还甜:我们家穆桂英这就挂帅点将了。

  五头大肚子母猪,扭达扭达地走进村子,直奔李会计家而来,在李家猪圈门前转来转去。人家都说老马识途,我今天躲在村边的树后目睹了老母猪认家,我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狡猾,不知道是为愚弄别人而高兴,还是为自己的计策行将得逞而得意。

  邻居大嫂发现了它们,大喊:老李家,李会计,男男妈、男男,快出来看看,你们家丢的猪回来了!

  李家人放下碗筷,李男噌地蹦出门,后面的人也跟着向外跑,左邻右舍也都出来看热闹。

  猪看见主人,“咴咴”地围着李男乱拱、李男爱惜地摸摸这头,又摸摸那头。

  李男:你们还算有良心。

  众人议论:李嫂姑娘回来了,丢了的猪也回来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有的说:丢的时候是瘪肚子,你们瞧这架势,都揣着羔呢,可真填乎人。

  还有人说:这是人家命里有这笔财。这牲畜和人就是不一样。母猪带着外面的仔回来,都欢喜;要是谁家女人跑了一年带着肚子回来,家门都甭想进。

  众人开怀大笑。

  李男打开猪圈门:走,回家,今天过节,给你们几位加餐。众人帮忙一起将猪关进圈内。李男对老梅说:梅叔,你去馇猪食,不填加别的饲料,要纯玉米面,照顾好这几个大肚婆,瞧这样子好像快生了。

  老梅:贝青好吧。

  二婶气囔囔走了过来:大哥,你管管老二吧。再这么下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会计:又去赌了?

  二婶:卖地的钱都快输光了,天天长到老房家,过节也不回家吃饭。我去叫,跟我急眼,骂我是扫把星,都是我命不好他才输的,说是家有贤妻,丈夫不输。你们说这还是人话吗。

  人群中有人说:你不是半仙吗,怎么不给他掐算掐算什么时候能赢,再让他去赌。

  李会计无可奈何地说:我说他多少回了,他表面答应挺好的,过后还那样。

  我老婆的女汉子暴脾气上来了:二婶你别急,我去,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七、李男觉得爱情好烦啊

  我一直认为,在我老婆一系列女汉子的壮举中,最酷的一次是怒砸赌局。要知道她砸的可是让乡长都头痛的上访专业户——老房开的地下赌场。那天老房家烟雾弥漫,地中央麻将桌旁,四个人激战正酣,二叔输得眼睛发直,拿烟的手指不停地哆嗦。李男走了进来,边走边用手机把室内的情况录下。老房迎了上去,欲拦住她。李男一甩把他扒拉到一边,走到桌前,一抬手将桌子掀翻,麻将和钱哗啦散落一地。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闹愣了。在大家愣神时,李男将地上的钱三划拉两划拉装进了自己兜。

  人们急了:这是谁家的野丫头,跑这儿撒野来了?

  有人上前推搡李男:你凭什么掀我们桌子?

  老房:大侄女,叔可没得罪你,都屯邻住着,你怎么砸我的场子?

  老房的小儿子房三出车回来,直奔李男冲了过来:李男你别咋呼,你跑我家闹事我他妈的扌肃你。

  李男不管他们怎么叫,把钱全部收入自己囊中,然后直起腰,怒目而视,指点着房三:房小三,你要扌肃我?来呀,我长这么大净扌肃别人了,我没记错的话也扌肃过你,你今儿个扌肃扌肃我,让我见识见识。

  房三一见李男这架势,先怯了三分:好男不和女斗。

  李男晃动着手机:不斗就说不斗的,别找借口。她用手指着玩麻将的人:不知道赌博是违法的吗?违法的桌子我不该掀吗?还有你房叔,口口声声说你是叔,没得罪我,可你放赌把乡亲的钱都输没了,你坐地抽红,你对不对得起我没所谓,你这么干对得起全村的人吗?他们输的可是今后十几年的吃饭活命钱啊!

  房三嘴硬:愿赌服输。我们又没绑他们来,输了急眼,赢钱时怎么不说呢?赌也要有赌品。李二叔你侄女来胡闹,你说怎么办吧。

  二叔:男男,别胡闹,把钱给人家,二叔跟你回家还不行吗?

  李男:不行,我二叔输了,这钱我替我二婶收着,你们要不同意,好,我把他交到派出所,你们上那儿讲赌品去吧。

  老房急忙拦住她:别,有话好商量。

  李男:你们商量吧,二叔我们回家。

  房三:不行。伸手要抓李男,二叔挡住他。

  二叔:谁要敢动男男,别怪我李老二不惯着他。

  李会计和乡亲们也都追了来。

  老房劝三儿:别把事闹大了。

  梅婶急三火四地赶来了:李老板,快点回去吧,老母猪生了一些怪猪,是不是妖精啊?

  李男乐得蹦了起来:这么快?看来是专门回来找个安全地方生孩子的,母爱伟大!她扒拉开众人,飞奔而去。

  猪舍里一头母猪正在产仔,已经下了几个尖嘴的花猪。

  李男仔细端详了半天,然后用信任的目光盯着我看。我肯定地冲她点点头,她一个高跳了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成了,成了!梅叔,成了!

  老梅迷惑:什么成了。

  李父李母和众乡亲都来看新奇,到了门口,梅嫂拦住不让进。

  梅嫂:老板规定,产房重地,外人不得入内。

  李父:我是老板的爸。

  二婶:我是老板的二婶。我们是外人吗,正儿八经的里人。

  梅婶:老板说猪场除了管理员任何人都是外人。

  老梅: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没事,一会儿我就把这些妖精扔了。

  李男捂着笑疼的肚子拍手:千万别,这是野猪和家猪杂交的新品种,再用家猪改良一下,猪的抗病能力就会大提高,同时肉质特别香,特别有营养。将来投向市场一定能高价畅销。

  老梅:真的?这就是人们说的杂交野猪啊!

  李男:是的。她发现产房的窗外聚了很多人,争着扒窗向里张望,她抓起一只小猪,举到窗前,小猪在她手里直挣扎,外面引起一阵阵欢呼。

  李父:这孩子真能作妖。

  母亲:我还担心丢了,原来是找野汉子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是躲在暗处观看这一切的,我的心里美极了。

  李男洗完手和老梅两口子回到屋内,父母二叔二婶正等着他们吃饭。

  李男:饿死了。李男抓起一只鸡大腿就往嘴里塞。

  母亲:这孩子,你们看看,哪有点大姑娘样。

  李男嘴里嚼着肉:大姑娘什么样?说着扭着屁股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说:这个样吗?

  大家都被逗乐了。

  李父:大家都吃吧,给他二叔找个杯子,接着喝。

  李男想起了兜里的钱,掏出来没好气的摔到二叔面前:你现在怎么成了赌徒了?

  二叔心虚:没什么事做,就想玩两把。

  二婶数落他:你那是玩两把吗,就差没把我输了。

  二叔:我不是想捞回来吗?你放心,如果我捞回本再玩的话,你就剁了我的手指头。

  李会计:老话讲,久赌无胜家。你这是典型的赌徒心理,越输越想捞,越捞陷得越深,最后倾家荡产,犯法坐牢。

  二叔: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我都起誓了。

  李会计:上回你就起誓了,不还是去赌了吗?

  二叔无言以对。

  李男:我看就是闲的,无事生非。明天你跟我去盖猪场。二婶把你们家钱都投入到合作社,家里没钱他想玩人家也不跟他玩。他天天在我这儿干活,想玩也没时间。

  二婶:好,可是白天上班晚上还是有时间,我又管不住他。

  李男:我学半夜鸡叫的周扒皮那样使唤工人,每天累得他回家不扯猫尾巴都上不去炕,看他还能玩得动不。实在不行,我就大义灭亲,把他送公安局去,大不了我天天给你送馒头。

  二叔:这孩子上辈子不是纳粹就是蒋介石,真狠!李男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举杯:今天得祝贺一下,我们合作社开张的第一天,成功地收服了我二叔加盟,同时奉我之命上山淘金的母猪凯旋归来,一窝产了十五个小野猪,可谓双喜临门,本总经理谢谢大家!

  众人一饮而尽。

  母亲:大姑娘喝什么酒,多吃菜。

  喝了一会儿,李男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离开村里不到一年,我们村怎么出现这么多乱事,还有这么多人返贫了呢?

  李会计:谁说不是呢,一夜暴富同夜贫,真是的。

  老梅:这都是命。

  二婶:你那是意外,我们家纯属自己造害的。

  李男:那老房是怎么回事。

  母亲:三个儿子把钱都分走了,老头手里镚子儿皆无。

  李会计忧心忡忡:这大半年我们村因为土地流转富裕起来这些人,出现了很多变化,小学刘校长说这叫五老现象。

  李男:什么五老?

  母亲:我们桌上就占了三位。

  李男看众人:是吗?快说来听听。

  李会计:说那个干啥,吃菜。

  老梅叹了一口气:没事,说吧。我是其中一位,老霉,倒霉的霉。

  二婶:还有你二叔,是老输,逢赌必输的输。

  李男:那个不会是我爸吧?

  母亲:就是他,老爷,有权有钱。

  李男:我爸这个还不错,还有另两个呢。

  李会计:老板和老访。

  李男:谁呀?

  李会计:老板是支书,现在是农业公司的经理,整天好车坐着好酒喝着,财大气粗,风光无限。老访是老房,没钱就上访,一会儿要救济,一会儿要低保。

  二婶:这也不全啊,还有老赖和我呢。

  李男调皮地说:你还有一号啊?

  二婶:我不会跳个神儿算个卦什么的,他们管我叫老仙。老赖不是懒吗,他们管他叫老懒。

  李男深思:看来这变化蛮大的嘛。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收到自己的门下。

  李会计:你?

  李男:他们有所求,我就有机会。

  我老婆的麻烦真的来了。环保局的人一早就堵在门口,又是照相,又是找邻居谈话,还用什么仪器以他们家为半径,测来测去。最后进院对李男说:你就是七沟村养殖场的场长李男吗?李男说:我是,你们是干什么的?来人说话比沟里粪水散发出的气味还冲:你不能自己发财让全村人闻臭味,这是黑心钱,挣着安心吗?我们接到村民举报,你养猪破坏新农村建设环境,污染了空气水源,经我们调查情况基本属实,现在给你下整改通知,你签字吧。我老婆说:什么我就签字啊,我养猪接的是村里不养的猪,数量跟原来一样,原来不破坏环境,到我这儿就成罪了?来人说:你还挺横,要抗拒执法吗?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李会计好说歹说把环保局的人劝走了,但一纸整改通知和五万元的罚单还是留下了,就像两道符压住了猪圈的大门,镇住了这方水土下的生灵,大气都喘不出来。父亲说:这肯定是老访这个老王八犊子使的坏。母亲说:一定是你砸了人家的场子报复你来了,叫你别惹事你不听。李男不服:他能告,我就不能告啊?父亲说:老话讲冤死不告状,穷死不下道。李男:哪那么多老话,我才不当冤死鬼呢。我老丈人说:明天我去托托人,看能不能少罚点。我老婆知道父亲的想法是同大多数中国人遇事就想找人帮忙的传统习惯一脉相承的,她没办法说服他们,但女汉子自有女汉子的打算,第二天一早她就来找我,问怎么样才能找到领导。我说我也没见过县里的大领导,只知道他们在县委大院办公,每天都有一个领导在信访办值班接待上访的。她说那还是上信访办,保准能见到一个大官。我说有事可以逐级向上反映,我可以先跟镇长汇报。再说这事你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你在屯子里大量养猪确实影响环境,早晚得解决人畜混居的问题。你不是早就谋划把场子迁到野外,建设标准化养殖场吗?这对你养好猪、搞好防疫提高猪的出栏率都大有益处。她说你一级级反映下去我的猪圈早让老访那帮人给拆了,再说他还要罚我五万呢,我爸说好人不上访,我就要以毒攻毒,以访止访,兴坏人上访,也兴好人上访。

  好人好命,女汉子刚一出手就遇见了女县长接访。女县长果然高人,一连串的组合拳,连问了她五大问题,她心服口服地回家迁猪场去了。

  县长跟她说:女同志能干成这么大的事,养这么多的猪,真了不起。她就不会答话儿了。我说你是飘了吧?她说可不,我当时被称赞得迷瞪了,说县长也是女的,你当县长了太了不起了。县长说我都多大年龄了,你这么年轻就干这么大事业,才不得了。我看县长一点也不老,实际也真不老,才四十岁,真是我的偶像。县长说:我建议你还是把猪场迁出去,利于村环境建设,也利于你把畜牧业做大做强。更何况县长还打电话叫来了环保局局长,对他们不考虑实际情况、动不动就罚款提出了批评。还说,等我猪场落成时她亲自来剪彩!都说我是女汉子,人家县长才是真正有水平呢。

  五花山色彩斑斓,沉甸甸的松塔压得松枝在秋风中艰难地摇摆。鸟在林间鸣唱,鹰在高空盘旋。

  山边猪场工地,李男指挥工人在打地基。李会计气喘吁吁地走上山来。李男累得疲惫不堪,找了两个水泥袋子,自己坐一个另一个给父亲。

  李会计爱怜地望着女儿:累坏了吧?

  李男:没事,你联系得怎么样?

  李会计:我把你的想法跟书记汇报了,书记说支持你,而且自己拿出二十万元带头入股。

  李男:还是我老爸厉害!有了他加盟,这表率作用会起化学变化,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我们就等着添人进口吧。

  李会计:都让你说中了。

  李男:建场材料呢?

  你让我喘口气儿行不,我都六十了。他停了会儿,接着说:我联系了几家做玻璃缸场房的,价格和工期质量都靠谱的是SSS,我让他们明年开春就来。

  李男急了:你得让他们马上来,打完基础就干。

  李会计:天马上就冷了,大冬天能干活吗?

  李男: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种材料吗?

  李会计:图便宜呗。

  李男:不光是这个,还因为这材料上冻也能干,建设时间短,下雪前能干完主体,春节前内部装修能完,就能进猪。今年生猪市场价格持续走低,预计从现在到春节前有一个小的回暖,但春节过后一直到五月,习惯性地下降,这段时间正好扩群。真是的,老同志,办事大大地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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