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开始
日出时分,三十来位青年跑向林中的空地,脸冲着太阳稀疏地排开,开始弯腰屈体,摇头摆尾,又是伸臂,又是扳腿,一忙就是一刻钟。
老远望去,还以为他们在做祈祷呢。
在我们的这个时代,见一个人每日都耐心地、关注地伺候自己的身体,谁也不会觉得吃惊。
但是,如果他以同样的方式伺候自己的精神,却可能会受到凌辱。
不,这不是祈祷。这只是早操。
在叶赛宁的故乡
四个相似的小村沿着马路一字排开,没有花园,附近也没有森林。一排排纤细的栅栏,多处有粗糙、鲜艳的彩色木雕窗楣。一头一百多斤重的、威严的猪,在街道中央的水龙头上蹭痒。鹅群匀称的队形突然被一辆飞驰而过的自行车所冲乱,这些鹅于是对着车影齐心协力地发出了战斗的呼喊。忙碌的鸡在街道和后院啄地找食吃。
康士坦丁诺沃村的商铺像一个小小的鸡棚。鲱鱼、百货、黏牙的长方形带馅糖果,这种糖在其他地方十五年前就没人再吃了。铁硬的大黑面包,比城里的要重两倍,不能用刀,得用斧头才能切得开。
在叶赛宁家的小木屋里,简陋的房间是用一人高的木墙隔出的。几个狭小的房间,像贮藏室一样,甚至没有一间能称得上是房间的。园子里是一间无门的草棚,以前这里曾有过一个澡堂,谢尔盖常来此躲进黑暗,并写出了最初的诗句。草堆那边,是一块平常的麦场。
我漫步在这个村庄。这样的村庄有很多,就是现在,这些村庄中的所有住户仍在为饮食、积蓄和面对邻居而有的虚荣而忙乎。我缓步而行,突然激动起来:天上的圣火一日突降于此,此刻仍在烧灼我的面颊。我走向奥卡河的高岸,向远处望去,我感到惊奇:难道这黑糊糊的一长条灌木林,竟能被神奇地说成是“松鸡在林中清脆地哭泣”?难道静静的奥卡河边的草地,竟能说成是“水的怀抱中阳光的积累”?
造物主把什么样的一方天才抛到此处,抛向这间小木屋,抛向这位爱打架的乡村小伙子的内心,使得激动的他在炉边、在畜栏、在谷场、在村边找到了如此多的素材来表达美,表达那人们践踏了上千年却未曾发现的美?
沿奥卡河旅行
走过俄罗斯腹地的一条条乡村道路,你才开始明白,那开启恬静的俄罗斯风景的钥匙究竟在何处。
这钥匙就在于教堂。它们攀上山冈,越过丘陵,像一个个白色或红色的公主步向宽阔的河流。一座座匀称、挺拔、各异的钟楼腾起在平庸的草房和木屋之上,它们远远地、远远地相互致意,分别由散落四处互不相望的村庄升向同一天空。无论在四野,还是在远离人烟的牧场缓行,你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在厚墙似的森林之上,在一垛垛干草之上,在四月的原野之上,总有洛韦茨教堂,或柳比奇教堂,或者加夫里洛夫斯基教堂的钟楼那圆圆的顶部在向你招手。
但当你走进村子,你会发现,不是活人,而是逝者在远远地迎接你。十字架早被推倒或是歪斜了;千疮百孔的教堂圆顶露出了生锈的支架;屋顶和墙缝间生着杂草;教堂四周的墓地很少保留下来,即使还在,十字架也被放倒了,坟墓也被掘了;祭坛后的圣像被雨水洗蚀了几十年,还涂满了下流的字句。
教堂门前的台阶上放着一个大油桶,拖拉机来这里加油。要不就是一辆卡车,车身蹭着门开进来,装运麻袋。那座教堂里有机床震颤;这座则挂着铁链无声无息。另一座,还有另一座,成了俱乐部,贴着“夺取牛奶高产”、“和平的史诗”、“伟大的功勋”之类的标语。
人总是自私的,也常常是恶意的。但是,有傍晚的钟声响起,在村庄、田野和森林的上空飘荡。
它在提醒人们,该摆脱尘世的琐事了,该向永恒奉献一点时间,或是思考了。这钟声如今是为我们留存的唯一古音,它能使人摆脱对现实的屈服。
在这些砖石间,这些钟楼里,我们的祖先砌进了他们所有美好的愿望,对生活所有的理解。
快挖,维契卡!使劲,别怕!
电影六点钟放映,舞会八点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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