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命的骗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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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6-10-12 10:04
一枚硬币
郭丽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我介绍是赵明警官。对于一个跑政法系统的记者来说,她对这种电话习以为常。赵明说:“请你到刑警队来一趟,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面谈。”对于他声音的生硬和冷漠,郭丽表现得很豁达,就当他是对职业的一种尊重和捍卫。
郭丽来到刑警队。她从门口警卫得知,赵明是刑警队的队长。她推门进屋,赵明起身和她公式化地握手。他的身高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压迫感,和他冷漠的声音配合得相得益彰。赵明把一杯升腾着袅袅热气的咖啡客气地放在她的面前,问:“你父亲叫郭建国,对吗?”她疑惑地点头,心里不禁忐忑起来。“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坚强面对。”赵明的声音依然生硬。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击了郭丽,她佯装镇定地说:“你说吧!”赵明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好像他主宰了她的一切。
他们来到停尸房,赵明的助手亮子已经等在那里。
停尸房里停放着两具尸体,都用白布蒙着,和环绕的冷气一起,营造着阴森的气氛。赵明掀开其中的一块白布,郭丽看见躺在上边的竟是父亲郭建国。他面相安详从容,似乎特别享受死亡带来的乐趣。赵明把白布蒙好,说:“有人在‘东湖一品’小区一户别墅的车库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和他一起死亡的还有一位漂亮姑娘。我们在车库的排水道里,发现了一只没有被冲走的避孕套,经过检验证明是你父亲用过的。法医通过对现场的勘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初步确定他们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失去亲人的打击,让郭丽眼前一黑,幸亏赵明早有准备,用有力的臂膀支撑住了她倾斜的身体。郭丽清醒过来的时候,哽咽着说:“能不能让我看看现场的照片?”赵明把一沓现场勘察照片递给她。在一辆“奔驰”轿车里,她看见了郭建国仰头靠在座椅上,表情相当安静自得。他身边的副驾驶座上,蜷缩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一副惊恐疲倦的样子。
她的漂亮蜇了郭丽一下,虽然她已经死亡,却像美丽的白雪公主随时都会苏醒过来一样令人期待。如果她活着,该是怎样的风情万种!郭丽问:“她是谁,哪个单位的?”赵明说:“我们正在调查。”郭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一幅特写照片上,她好看的脖子上佩戴一条项链。项坠非常普通,是用一元钱硬币打造的,而击中郭丽注意力的是:这枚硬币是由两个人的剪影精心雕刻而成,右边的是她本人,毋庸置疑;左边是一个男人,她感觉似曾相识,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从刑警队出来,初冬的阳光好像单独照耀在她红肿的眼睛上,让她产生了拒绝光明的想法。母亲去世得早,现在又失去父亲,悲恸欲绝的郭丽不知自己的脚步该迈向何方?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是刘伟光,父亲单位的老总,也是父亲最铁的哥们儿。“孩子,你在哪儿?”话筒里传来他慈祥的声音。郭丽的眼泪再次流过了她的脸颊。她哽咽地说:“刘叔,我在刑警队门口,我父亲他……”“我知道了。”刘伟光声音低沉地说,“你在那儿等我,我过去接你。”
工夫不大,刘伟光的“宝马”车停在了她的跟前。刘伟光一下车,郭丽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刘伟光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含热泪地说:“孩子……”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郭丽忽然止住了哭声,她的记忆忽然激活了她呆滞的大脑,同时她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确信,女死者那枚硬币左边剪影的男主角就是刘伟光!
一个小姐
因为桃色事件的困扰,郭建国的葬礼相当低调。刘伟光执意买一块墓地,建议郭丽把父母合葬在一起。在众多亲朋好友的劝说下,郭丽没再固执己见。
参加完并骨仪式后,刘伟光把情绪低落的郭丽送回家。临下车的时候,他塞给她一张银行卡,说:“户名是你的名字,密码是你父亲的生日,就算对你父亲的一点敬意吧!”郭丽无法拒绝,就握着卡下了车。她没猜想卡里会有多少钱,因为银行有规定:存取款超过五万元,必须持有本人的身份证。几天后,当她到银行的ATM机上查询时才吓了一跳,卡上竟然存入了五十万元。
本来郭丽就不相信一个挂着刘伟光剪影项坠的美女,会和老气横秋的父亲缠绵在一起。更不相信父亲会和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轰轰烈烈地做完爱,心安理得地死在简陋的车库里。这张巨额存款的银行卡,让本来就疑心重重的郭丽再次绷紧了神经。她现在有理由相信:这笔钱是刘伟光对父亲的一种补偿!
这种想法一经产生,就形成了顽固的思维定式,很快就统治了她的思想。她想到事发现场的想法就越发坚定了。
“东湖一品”是本市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它高贵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各种地产杂志的封面上,用色彩和光线把自己打扮得卓尔不群。郭丽赶到的时候,高峰已经等在门口,他也是父亲的好哥们儿,父亲就死在他的车库里。
他们走在小区平坦的甬道上。高峰说:“出事的前一天,郭哥说要借我的别墅住几天,还叮嘱我别告诉任何人。大家都是哥们儿……没想到……”郭丽当然理解他的心情,他把家借给了父亲,父亲却把它变成了地狱。
高峰把她带到车库前,郭丽能够想象出事那天,这里被警戒线牢牢地圈住,一些身穿制服的警官出出进进,闪光灯此起彼伏,使本来就凝重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了。这些警官当中就有声音生硬的赵明。高峰打开车库门,郭丽刻意观察了一下车库里的排水道。为了洗车方便,高峰在车库的四周修了一圈狭长的排水通道,那只避孕套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高峰一指停在里边的“奔驰”轿车,说:“他们就死在这辆车里。车库里没有取暖设施,他们就用汽车的暖风取暖,过多的一氧化碳让他们再也没有醒过来。”郭丽的眼前再次浮现出赵明让她看过的现场照片——父亲仰头靠在座椅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他身边的副驾驶座上,蜷缩着一个年轻女子,一副惊恐疲倦的样子。
高峰善解人意地递给她一张纸巾。郭丽边擦泪水边问:“那个女人跟父亲多久了?”高峰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她。”郭丽对他的回答虽然不太满意,但她还是宽容地对待了他具有外交风格的解释。她追问道:“朋友一起聚会时,父亲带她参加过吗?”高峰说:“我很少出席这种没有实质内容的聚会。”郭丽没再问下去,高峰说的是真的也好,有意隐瞒她也好,还有追究的意义了吗?她现在深深自责的是,平时对父亲的生活关心得太少了。
从“东湖一品”出来,郭丽想给赵明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漂亮女人的身份查出来没有。郭丽对她的身份有许多猜测:大公司的白领、在校的大学生、领导的秘书、机关公务员……郭丽觉得只有这些职业,才能和她的美貌相提并论。
她打通了赵明的手机:“赵警官,我想问一下,女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赵明用一贯的腔调说:“郭记者,她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她叫柳倩影,‘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的小姐。”
那么漂亮的女子竟然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小姐?这个结果让郭丽大跌眼镜。她开始厌恶柳倩影寄生虫似的生活了。她说:“一个佩戴着别的男人剪影项坠的女人,却死在另一个男人的车里,你觉得正常吗?”“这就是她们的生活方式。”赵明毫不客气地说,“你不要用各种猜疑为你父亲开脱,我们没有深究他的行为是否涉嫌嫖娼已经够以人为本了。”郭丽直击要害:“她佩戴的那枚项坠上的男主人是刘伟光,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赵明被这个细节震慑了,他放缓了语调说:“我没有过多地注意那枚项坠,谢谢郭记者给我提供的线索,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的。”赵明的话虽然有点儿冷酷,却句句合情合理,让整天舞文弄墨的郭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反驳他。她的沉默让赵明发现了自己的冷漠,他急忙说:“对不起,我说话就这风格,以后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郭丽委屈地按了手机,气呼呼地说:“谁稀得理你,自命不凡的家伙!”
一位知情人
知道了柳倩影的真实身份后,郭丽对父亲的死亡更觉蹊跷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柳倩影为什么会佩戴雕刻刘伟光剪影的项坠呢?说明她和刘伟光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柳倩影是刘伟光的女人,那么作为他最铁哥们儿的父亲,绝对不会有一点儿非分之想的,更别说赤裸的性关系了。她对父亲有这么朴素的情感和定力深信不疑。如果这个想法成立,她得出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推论:父亲是替刘伟光死的,这种悲壮的方式有报恩的因素?
她相信赵明是不会同意她的观点的,认为是天方夜谭也未可知。死者和他没有一毛钱血缘关系,这个刚愎自用的家伙,根本不会为一个普通的项坠而殚精竭虑。
看来证明这个结论的人,只能依靠得出这个结论的人了。
郭丽对接下来的挑战充满了期待!
郭丽来到“东湖一品”小区物业。韩经理看过她的记者证后,对她提出的要求有求必应。“无冕之王”的金色招牌,在当今社会里依然畅通无阻。韩经理陪同她来到了小区监控室,让工作人员调取了事发前后的录像。郭丽想通过当时的录像,了解父亲和柳倩影在出事前后的行踪。
录像一丝不苟地记录了他们全部的行踪:十一日上午九时,他们走进了别墅,他们在别墅里厮守了一天也没出来。十二日下午,父亲开车出去了一趟,一个小时以后,他把车又开回了车库。下午两点十分,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敲开了别墅的房门。两个小时以后,女人在父亲的陪同下离开了别墅。法医确定他们的死亡时间是夜里七点至九点之间。而下午两点十分,父亲还和一个女人有过来往。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找来的女人举足轻重!
找到这个女人,就能知道父亲临终前的情况,也许还能查出他的死因真相。得到这么重要的线索,让郭丽的心态发生了质的变化,她想用还原真相的方式,让狂妄不羁的赵明尊重她的预感。
找到出现在别墅里的时髦女人并不困难,郭丽只需截取U盘里她的影相,到洗印店洗出照片,其余的就靠她的闺蜜张梅的帮助了。
张梅是公安局户籍处的处长,她知道郭丽的动机之后决定帮助她。她把照片扫描进电脑,工夫不大,时髦女人的身份信息就赫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了:田玉,女,三十六岁,市“五星建筑工程公司”会计。
在和张梅制定完攻守同盟之后,郭丽开始了她下一步的行动。选择和田玉见面的地方,让郭丽着实费了一番心思。最后,她把见面地点定在了“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
首先映入郭丽眼帘的是店面玻璃窗上贴着招聘保洁员的广告,她是第一次到这种高消费的场所来,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别没有文化底蕴。
可一走进富丽堂皇的前厅,她就觉得自己刚才的判断有失偏颇,她精心挑选的礼服和这里的档次格格不入。好在她对自己的气质比较自信,现在只好用自己内在的修养弥补这一缺憾了。
当田玉淡定地坐在她的对面时,郭丽对自己的气质也产生了怀疑。田玉优雅地点完自己喜欢的东西,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的郭丽说:“我早就预感有人会找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是你。我一直以为警察会找我的。”初次相识的尴尬一旦打破,陌生人交流起来就变得流畅多了。“你很爱我的父亲是吗?”这句话本来不在她的思维范畴里,但郭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临时说出这么一句捕风捉影的话来。田玉没有介意她开门见山式的提问,她娓娓地说:“我们都是孤身一人,我感谢爱情光临了我们贫瘠的生活。”郭丽没有顾及她的感受,按照自己的思路,提出了更尖锐的问题:“父亲出事的那天下午,你去过那个别墅,你们做过爱,是吗?”田玉微笑着说:“烈火遇到干柴,你说会怎样?”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所有的羞涩都褪去了伪装,郭丽继续给她施加压力:“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进行的?”田玉有些难为情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卧室。”“你们以前做爱时也用那个吗?”郭丽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田玉不知道她的用意,但郭丽的任性征服了她,让她愿意顺从郭丽的思路思考问题,她回答:“这是头一次!”
车库排水道里没有被冲走的避孕套,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父亲当晚和田玉在主卧室里做爱,主卧室和车库还有两层楼的距离,他有许多途径处理那只用完的避孕套。可他却处心积虑地把它带到了楼下车库,还有意放到排水道里。他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掩盖事实真相的目的非常明显了。也就是说父亲没有和柳倩影发生过关系,他这样布局的目的就是想让人相信,他们是做爱后小憩时,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得出这样的结论后,郭丽对父亲是替刘伟光而死的判断更加坚信不移了。
随着困扰郭丽的问题一一解决,另一个问题就接踵而来了。那就是父亲和田玉在一起时,柳倩影的存在方式是什么?她对这个问题的兴趣程度不亚于其他问题。她问:“你在别墅里还见过别的女人吗?田玉点点头,说:“在阁楼的卧室里,我看见一位熟睡的美女,你父亲说,他在她的饮料里放了安眠药。”
初战告捷的郭丽特有成就感,她心平气和地说:“你告诉我的事情特别重要,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就算为我死去的父亲。”田玉呷了一口咖啡,说:“你不想知道,那天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吗?”郭丽谢绝了她的好意,说:“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些,也许以后我会和你一起回忆父亲的。”
服务生端来两例小果盘,恭敬地说:“这是本店老板王惠赠送的,祝两位美女聚会愉快!”看着盘里娇艳的水果,它们错落有致的排列,显然是经营者有意为之的,漂亮得让人不忍破坏它的完整。田玉拿起叉子,意味深长地说:“明知道要毁灭的,为什么还要摆设得这么完美?”郭丽发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深邃的眼里噙满了泪水。郭丽说:“我改主意了,我现在就想听你回忆父亲。”
田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刘伟光是在利和装饰装修公司老板常利摆的一个酒局上认识柳倩影的。你父亲曾经说过,他们的邂逅是致命的。
“为人乖戾又心胸狭窄的常利请刘伟光吃饭,是为了得到一份他们公司装修工程的单子。为了讨好刘伟光,常利特意把‘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的头牌小姐柳倩影请来陪他喝酒。
“柳倩影特别聪明,还特别会讲笑话。那天,她给酒桌上的人讲了一个十等男人的段子,说是:一等男人境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家;三等男人家外养花;四等男人用时现抓;五等男人偶尔也花;六等男人下班就回家;七等男人下班回家发现老婆不在家;八等男人下班回家发现老婆和别的男人在家;九等男人下班回家送老婆到别人家;十等男人下班回家等着接老婆回家。她的段子得到了刘伟光的赞赏,他提议为男人竟有这么多的等级差别干杯!他的提议将桌上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得寸进尺的柳倩影问常利属于哪一种男人?在众人不怀好意的催促下,常利吞吞吐吐地说:偶尔也花。
“喝完了酒,有些微醉的刘伟光拉着柳倩影的手上了车,让你父亲送她回‘金色时代’。你父亲刚要上车,常利非常艺术地塞给他一个信封,说:‘兄弟的事情让郭哥费心了。谁不知道郭哥和刘总是铁哥们儿呀!’你父亲没再推让,他把信封扔在仪表盘上,说:‘常利让我给他美言几句。’刘伟光说:‘他的事,你说了算。’
“你父亲启动了汽车,刘伟光深有感触地对身边的柳倩影说:‘你刚才十等男人的划分让我受益匪浅呀!’柳倩影顺势把头依偎在他的怀里,说:‘希望常给刘哥讲段子,直到你听腻为止。’他掏出五百元钱,说:‘谢谢你今晚给我带来的欢笑。’她连忙推开他的手,说:‘常哥给过小费了。’刘伟光轻轻一笑说:‘今晚你给我带来的欢笑,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柳倩影在他很男人的脸上轻吻一下。”
一个陷阱
既然柳倩影是常利介绍给刘伟光的,那么父亲在他们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找到常利就不难判断了。
郭丽来到常利的“利和装饰装修公司”。公司的门面设计得非常考究,尽管“高大上”诸多要素一应俱全,但仍然不能掩示门庭冷落的窘境。门厅的迎宾小姐非常热情地向她展示了代表公司文化内涵的微笑,这种简单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似乎产生了生疏的感觉。当郭丽提出要见常利的时候,迎宾小姐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让她进来吧!”隔壁的经理室传来一个颐指气使的声音。迎宾小姐赶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结束了她们之间的尴尬。
“我是常利的爱人,冯苡。你是警察吗?”冯苡向郭丽伸出了柔软的手,郭丽礼貌地握住她的手,感觉它太柔弱了,对她能不能撑起这份事业产生了怀疑。“我叫郭丽,是日报的记者,有些私人问题想咨询一下常利先生。”郭丽简要地说明来意,冯苡讥讽地笑了一下,说:“常利已经死了,公司也快倒闭了。你的问题也许只能埋在心里了!”难怪公司这么冷落,难怪迎宾小姐表情那么复杂,一切都不需要答案了。
面对这样一个时乖命蹇的女人,郭丽觉得只有休克疗法才能让她产生交流的欲望,她决定试一试。郭丽说:“我就是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事件男主角的女儿。我母亲死得早,父亲又死得不明不白,我已经被那个小姐害得家破人亡了。”郭丽没有设计流泪的桥段,但说到这儿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流过了她日显消瘦的脸颊。忽然到访的泪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冯苡递给她一张纸巾,深有感触地说:“我也被那个小妖精害惨了!有一天,我正在公司打理业务,忽然接到孔立明的电话,他说在‘香奈尔’专卖店看见常利和一个漂亮女人正在买东西。我怒气冲冲地赶到专卖店,果然看见常利正在向一个漂亮女人献殷勤,这个女人就是柳倩影。我就和她厮打起来,没想到常利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我。事后,他以我让他颜面扫地为名,提出要和我离婚。”“是他出轨在前,凭什么栽赃给你?”郭丽气不公地说。冯苡得到了局外人的安抚感到很贴心,她说:“我才没那么傻呢!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能拱手让给那个小妖精。可后来,我冷静下来一想,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孔立明是常利最铁的哥们儿,他怎么会出卖他?答案只有一个,常利想通过这出自编自导自演的戏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可惜,他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得个人财两空!”
郭丽记得田玉曾经说过,常利是个为人乖戾又心胸狭窄的人,他精心设计的这个陷阱,一是报复柳倩影在酒局上对自己的奚落,二是想达到和冯苡离婚的目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郭丽没想到在冯苡这儿会得到这么多有价值的信息。“孔立明是什么人?”她对这个“托儿”很感兴趣。冯苡说:“老孔是这一带的片警,表面上维护社会公平正义,背地里一肚子男盗女娼。对了,他还特别爱神吹,有一次他喝大了,吹嘘说刘伟光在宾馆里嫖娼被他抓个现行。”郭丽心头一震,忙问:“他说是哪家宾馆了吗?”冯苡想了一下说:“好像叫‘福星宾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那人说话没边儿。”
“福星宾馆”的名字她听父亲说过,是他们公司下属的一家四星级宾馆。刘伟光再愚蠢也不至于到自家的宾馆嫖娼吧?孔立明捕风捉影的作风,让郭丽相信了冯苡对他的评价。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处境,让她们交流得非常顺畅。郭丽有意将这种顺畅发扬光大,她关切地问:“现在公司的经营状况怎么会如此惨淡呢?我常听父亲说,他们公司经常照顾你们生意的。”冯苡一脸愁容地说:“我们和五星公司合作得一直很好。那个小妖精出现以后,刘伟光就背信弃义,把原来给我们的装修工程又给了小妖精的弟弟。再加上常利的不务正业,公司的状况就每况愈下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谁总结的?字字句句闪耀智慧的光芒。
郭丽问完了来时设计的所有问题,一个残忍的问题却在这时忽然产生了,这个揭人伤疤的问题让久经沙场的郭丽面带难色。她的犹豫不决让冯苡猜到她还有问题没有问完。她说:“你还是一次问完吧,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了。”郭丽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常先生是什么原因去世的?”冯苡叹了口气说:“有一天晚上,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和几个社会小混混发生了口角,据目击者说,一个小混混用砖头击中了他的头部。警方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任何破案线索。”郭丽说:“到处都是天眼,怎么会没有线索呢?”冯苡遗憾地说:“他们发生口角的地方很偏僻,而且还是晚上,摄相设备记录下来的打斗场面相当模糊。”
告别了冯苡,郭丽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她的思维也在理顺繁杂信息的过程中高速地运行。常利为了得到“五星公司”的装修工程,别出心裁地把美女柳倩影介绍给刘伟光,可刘伟光却把生意给了柳倩影的弟弟。他愿意用利益讨好她,可见刘伟光和柳倩影的关系非同一般。要想了解他们之间的秘密,这条线索至关重要。
郭丽产生了见见柳倩影弟弟的想法。
郭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田玉,田玉答应和她一起去工地了解情况。郭丽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去接田玉,就在她一脚车里、一脚车外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好像有人在跟踪她。
郭丽一边指挥司机不停地转弯,一边回头观察身后的捷达轿车的表现。她发现无论出租车怎么行驶,身后的捷达车都形影不离地跟在后面,速度和距离保持得相当专业,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职业高手。
郭丽不想把自己下一步的行踪过早暴露给对方,临时决定在一个商场门前停了下来,她付了车费,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商场。在进门的瞬间,她充分地利用大门的玻璃看了一眼身后,发现捷达车在商场门口停了下来,一张陌生的脸随着驾驶室车窗缓缓地摇下映在玻璃上,一个大号的墨镜像佐罗的面具一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暂时摆脱了跟踪者的纠缠,郭丽知道自己和她设计的下一步行动计划都是安全的。她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打电话把这一突发事件告诉田玉。田玉听完后,表示了两层意思:一是让她注意安全,二是有人跟踪你,说明你的思路是正确的,对手害怕了。
郭丽得到了田玉的支持心里很感动。根据目前的情况,她临时改变了计划。她让田玉去调查柳倩影的弟弟,自己要和跟踪者好好地周旋一番,她觉得这个临时创意挺有新意的。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郭丽自言自语道:“刘叔,我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任意挥霍,让你的人在外面挨冻去吧!”
一段经历
田玉的调查结果对郭丽来说无疑是震撼性的,以至于她后来做出的一个大胆的决定,也和这个调查结果有关。郭丽庆幸陌生的跟踪者恰到好处地出现,让她临时改变了策略才有这样的收获。
由于田玉和郭建国的特殊关系,她从郭建国那儿或多或少地听过一些关于柳倩影和她弟弟的情况。这些平时看似无足轻重的积累,到了关键时刻都成为了打开沟通渠道的杀手锏。
柳倩影的弟弟叫柳大力。他对田玉的到来是排斥的,显然他还没有从失去姐姐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为了能从他这里得到有价值的线索,田玉只好说她是郭建国的未婚妻,想以此感动柳大力。
知道了田玉的身分,柳大力果然改变了对抗的初衷。在他的记忆里,刘伟光和郭建国都是他的恩人。所以,当田玉说明来意之后,柳大力毫不犹豫地向她敞开了心扉:“我是干装修的,半年前,我为了在零工市场上争到一份活儿,和另一伙人发生了冲突,厮打过程中,我失手扎伤了对方。那家索要十万元的私了费,否则以重伤害罪起诉我。这笔钱对于我们这个工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父亲整天唉声叹气,母亲更是每天以泪洗面。我姐姐有个同学叫小凤,她在‘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打工。她告诉姐姐,在这儿打工来钱快,有了钱,就能拯救我。姐姐听了她的话,孤身一人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省城。一到‘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姐姐才知道,原来小凤所说的打工就是当小姐……她为了不让我进监狱,忍辱负重地硬挺下来了。后来,姐姐认识了刘伟光,他对姐姐的遭遇很同情,不但借给姐姐五万元钱,还把已经答应给常利公司的活儿转给了我。”
听完了田玉的讲述,郭丽的心颤抖了,她甚至残酷地设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弟弟,她会不会像柳倩影一样挺身而出。田玉发现郭丽的眼睛湿润了,她知道,柳倩影这段不为人知的经历,触动了郭丽脆弱的情感防线。给她一点儿时间和空间,让她好好地释放一下,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田玉轻轻地拍了拍她轻抖的肩膀,悄悄地离开了空气都略显凝重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郭丽才从柳倩影有些悲剧色彩的故事中挣脱出来。田玉讲述的故事,彻底颠覆了柳倩影在她心中已经形成的龌龊的形象,她在一种畸形的状态中,忽然变得温馨起来。
恢复常态的郭丽迫切地想找一个人交流,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想到的第一个人竟是赵明。
她迫不及待地拨通了他的手机:“赵警官,我有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你谈谈。”赵明依旧延续他一贯的风格说:“大记者,我现在在外地办案,如果你所谓的重要线索,还是关于你父亲那件案子的,我劝你别整天疑神疑鬼地瞎琢磨了。铁证如山,你翻不了案。对了,上次你说的那枚项坠,我特意询问过刘伟光,他说,那只是柳倩影耍弄的一个小情调,她的目的无非是想多得几个小费。他还说:类似的项坠当时他们曾经打过两枚,一枚是刘伟光的,另一枚是你父亲的。大记者,还有什么异议吗?”赵明具有突施冷箭性质的语言让郭丽哭的心都有,在自命不凡的赵明面前,她掌握的所有线索仿佛都成为了摆设。郭丽气急败坏地说:“你要为今后产生的一切后果负责!”赵明用玩世不恭的口气说:“大记者,你可别吓唬我,我天生胆小。”郭丽气呼呼地关了电话,噘着嘴说:“死赵明,我要让事实扇你一记响亮的耳光!”
郭丽把自己埋在轻软的沙发里,梳理她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这一整理她才发现,需要她做的工作还真不少。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刘伟光的手机号码,她忙接通了电话。刘伟光慈祥地说:“丽丽,出来吃个晚饭吧?”郭丽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撒谎说:“刘叔,我刚吃过了。”刘伟光也没勉强,他说:“昨天,我和你们主编在一起吃饭,他对你的工作能力、文字功底和为人处世等方面的表现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正好你的部主任要退休了,我向他举荐了你,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好好干,可别让叔叔失望啊!”
他们的通话已经结束很久了,郭丽还觉得部主任的帽子,依然高高地悬挂在她看得见的空中。这个她曾经认为可望而不可即的位置,现在近在咫尺地摆在了她的面前。以前,她那么努力、那么付出,却与它渐行渐远,遥不可及;现在她不再需要努力、不再需要付出,它主动来到眼前,触手可得。那么严肃的组织程序,那么神圣的干部制度,他们在觥筹交错之间,就轻而易举地搞定了?联想到那张五十万元的银行卡,刘伟光的能量究竟有多大?赵明会不会也和他沆瀣一气?
一个计划
北上的列车载着心事重重的郭丽,在闪亮的铁轨上笨拙地前行。窗外,冬日的太阳无精打彩,它发射出来的光线也显得苍白无力。没有了农作物的依附,裸露的大地可怜得只剩下荒凉。
郭丽向社里请了两周的年假,她要利用这段时间,完成两项任务:一是看望远在农村的爷爷和奶奶,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她觉得不能永远隐瞒这个不幸的消息;二是借这次机会,完成一个无与伦比的计划。
上火车之前,郭丽略施一个缓兵之计,她特意给刘伟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要去农村看望爷爷和奶奶,然后跟团去黄山散散心。刘伟光嘱咐她路上多加小心,快去快回,完全是父亲的口吻。撂了电话,郭丽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刘伟光也该松口气了,至少他不必再派人监视她的行踪了。
到了奶奶家,让郭丽大吃一惊的是,一幢气派的二层别墅代替了原来低矮的“北京平”,这种档次的建筑,在南北二屯也是属一属二的了。奶奶告诉她是刘伟光派人在原来的房基地上翻建的。又是刘伟光,处处都有他的影子,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凭直觉郭丽感觉到爷爷、奶奶好像已经知道父亲的事情了,也许,这幢别墅修建那天,他们就预感到父亲出事了。他们冷静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郭丽也不忍心说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维护这种凄凉的平衡,就目前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夜深人静,躺在火热的炕上,听着窗外咆啸的北风,郭丽撒娇地钻进奶奶的被窝里。奶奶嗔怪地说:“都多大了,还讨贱!”干枯的双臂紧紧地箍住了她。郭丽说:“奶奶,给我讲讲爸爸和刘叔的故事呗!”奶奶长叹一口气,说:“都是些陈糠烂谷子的事情,你不会愿意听的。”郭丽执着地说:“我愿意听,你就给我讲讲吧!”
“伟光和你父亲的友谊是时间缔造的。”曾做过乡中学优秀教师的奶奶出口不凡地说,“那时他下乡到我们村里,他们的青年点就在咱家旁边。他可不像其他小青年那样胡打乱砸的,文质彬彬的像个大姑娘。他经常帮咱家担水、劈柴。我和你爷爷都很喜欢他,对他像自己亲生儿子一样。
“有一次,你爹不小心掉进了村里的蓄粪池里,眼看着就要被熏死了,是路过的伟光不顾一切地把他从粪坑里救了出来。还有一次,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一群孩子在咱家门口放鞭炮,不慎把咱家房子点着了。当时,咱们家里二十多口人在吃年夜饭,忽然燃起的大火把大家吓蒙了,如果不是伟光及时带领青年点的人帮忙灭火,屋里二十多口人就被活活地烧死了。
“后来,伟光回城干起了建筑,而且越干越大,就让你爹进城给他帮忙。让他当班长、工长、项目经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两个月前,你爹一个老客户因贪污罪被抓,他举报给了你爹五万元的回扣,又是伟光出手相助,把他从监狱的门槛救了出来。”
郭丽纳闷儿地问:“刘叔用的是什么办法让我爸免受牢狱之苦?”奶奶说:“听你爹说,伟光让他一口咬定把回扣款交给了他,他又把这笔钱转交给了公司下属的‘福星宾馆’,作为公司招待费的补充。就这样,你爹又躲过一劫啊!”
“福星宾馆”,好熟悉的名字!记得冯苡说过:刘伟光曾在那里嫖娼,被孔立明抓过现行。当时她还怀疑过,认为他不可能在自己开的宾馆里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情。现在看来,一切皆有可能!郭丽很快就把“福星宾馆”的事情忘了,她为奶奶讲的故事感动不已。父亲和刘伟光的友谊有着深厚的基础,实际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同志加兄弟”的境界。
父亲显然是用自己的死为他们经过时间缔造的友谊,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奶奶在轻轻地抽泣,尽管她有意控制着音量,但郭丽还是听到了。她忽然对自己的调查工作动摇了。如果,父亲是因为追求刺激而死,那么,他已经享受到刺激的最高境界;如果,父亲是因为保护刘伟光而死,那么,他做得多么完美无缺啊!就连自命不凡的赵明都没看出一丝破绽。自己为什么要残忍地揭开父亲精心编织的纱帘,破坏了它的完美呢?如果她把调查的真相公诸于世,父亲的死还有一点儿意义吗?奶奶轻轻的抽泣声,让她感到刺骨的凛冽。
郭丽迷失了方向!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郭丽发现奶奶的眼睛有些红肿。一个年迈的老人,内心需要多么强大,才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奶奶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别顾忌什么,自己决定的事情,就善始善终地做完它,不要因为半途而废而遗憾终生。”奶奶的话让郭丽“直面真相,还父亲清白”的初衷重新坚定起来。
爷爷和奶奶执意要把郭丽送到村口。她对他们说:“如果有人问,就说我去黄山散心了。”他们不停地点头,脸上流露出对这份承诺的坚定。
郭丽上了长途汽车。汽车开出很远,他们也不肯离去,郭丽也没舍得转身,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不经意的转身,也许就是永远了!坐在四处漏风的汽车里,寒冷和颠簸也没有让郭丽忘记一个重要的任务。她一边用手机拍摄沿途的风景,一边加以说明再通过微信发到朋友圈。刘伟光是她微信圈里的好友,她这样做的目的不言而喻。另外,她的手机里还存储了大量的她去年到黄山时拍摄的照片,稳住他,这些照片不用PS就足够了。
傍晚时分,郭丽悄悄回到省城。
她在田玉家简单地粉饰了一下自己的容貌,目的是把自己变得沧桑、俗气一些。田玉一丝不苟地把关,直到她认为没有什么破绽,才放心地把她送到门口。郭丽阻止了她继续前行的脚步,说:“就送到这儿吧,别忘了你的重要任务!”田玉兴奋地说:“你就瞧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