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命的骗局(二)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赌命,骗局
  • 发布时间:2016-10-12 10:06

  一个小计

  郭丽出了田玉的家门,习惯地看了一下身后,她为自己过于警惕的行为,报以自嘲地一笑。现在,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正在去黄山的路上,怎么会有人有闲工夫跟踪她呢?

  郭丽打车直奔“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她昨天就通过电话,应聘了保洁员的工作,对方对她的年龄和身体状况非常满意。

  到了“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郭丽才知道它的豪华和庞大。五层楼的经营空间有中餐部、西餐部、客房部,还有歌舞厅、KTV厅、游戏厅,以及洗浴宫和按摩房,项目和品位与如雷贯耳的名字相得益彰。她和田玉第一次来喝咖啡,看到只是它的九牛一毛。

  郭丽在美女如云的“服务明星榜”上看到了小凤的照片,在一墙风姿绰约的美女中,她的娇美依然出类拔萃。难怪现在的大街上看不到美女了,原来美女们都变成了照片,定格在灯红酒绿的诱惑里。郭丽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接近小凤,并想从她的嘴里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不略施小计是不能达到目的的。

  这天,小凤的KTV包房里来了三位出手阔绰的老板。他们一进屋,小凤就仿佛听到他们兜里人民币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是她百听不厌的。

  小凤对付像他们这种初出茅庐的暴发户颇有心得——他们兜里有钱,顾及面子,追求刺激,给他们一点儿温柔的赏赐,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掏出蠢蠢欲动的钱包。小凤故意往下拽了一下裙领,让饱满的乳房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具有喷薄之相。感官上的愉悦,带来了心理上的冲动,他们没有顾及价钱,就要下了她不遗余力推荐的红酒、干果和果盘。

  价格不菲的东西摆满了一桌子,小凤贪婪的目光在这些东西上扫来扫去。今晚,她不仅有口福享受到这些美味,而且还能挣到点位不低的回扣。有利益相随的行为,总会让人的心里绽放出暧昧的花朵。为了这些隐形的利益,小凤不惜和三位老板一起划拳、掷骰子赌酒。由于人数上的劣势,时间不长,小凤就有点儿体力不支了。但三位兴致正酣的客人仍对她进行不间断的狂轰滥炸。觥筹交错之间,小凤失去了抵抗能力,被他们架到卫生间。她贪婪地抱着马桶,吐得疑似银河落九天。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就要为忘乎所以付出代价。

  一位体态臃肿的老板把负责保洁工作的郭丽叫进包房。他对郭丽说:“她也不经喝啊?”郭丽在卫生间里看到了瘫软在马桶边的小凤,她烂醉如泥的样子,让郭丽对自己的计划后悔不迭。她嗔怪地说:“你们下手太狠了,一点儿怜香惜玉的风度都没有。”胖子坏笑了一下,说:“我们可是严格按照你的懿旨行事的。”郭丽一扬下颏,示意他们赶紧离开。胖子一摆手,领着两位意犹未尽的朋友离开了包房,临出门的时候,胖子对郭丽说:“别忘了把今天的桌费给我补上。”郭丽把他推出门外,随手把房门关上。

  显然,刚才的一幕是她精心设计的。

  郭丽把小凤搀到里间的床上,服侍她躺下,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被子可能许久也没晒过了,散发着一股酸朽味。郭丽发现小凤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柳倩影,画家作画时非常投入,画中人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柳大力说她们是好朋友的话得到了证实。

  包房里暗红色的灯光,把小凤的睡姿渲染得十分可人。郭丽端详着熟睡的小凤,低级地想:如果,她不出来做小姐,那么,她现在会躺在一个心爱的男人的臂弯里,做着所有女孩子都向往做的美梦。也许,她的身边还会有一个宝贝儿,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和谐与美满。可惜,一个错误的选择,让她与这些并不奢侈的温馨桥段渐行渐远了……

  郭丽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奶奶干枯的臂弯里,她和父亲一起安静地飞翔。

  小凤要水的声音把郭丽惊醒了,她让小凤靠在自己的怀里,把事先泡好的蜂蜜水喂给她喝。渐渐恢复意识的小凤,对眼前的郭丽并不陌生,在众多的保洁员里,只有她的脸上总带着友善的微笑。但她还是对她的存在提出了异议:

  “你怎么会在我这儿?”

  “你喝多了,吐得一踏糊涂。”

  “那几个死犊子没跑单吧?”

  “没有,他们很义气。”

  小凤踏实地吁了一口气。郭丽边给她揉头,边劝说道:“一个人出门在外,能不喝就别喝,不要和别人拼自己的身体。”话音未落,她就为自己的言行不一自责万分。小凤不知道她的心路历程如此复杂,她对郭丽的按摩很享受,孩提时妈妈曾经这样做过。贴心的话语和温馨的动作,触动了她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让遥远的回忆重新甜蜜地回到了眼前,小凤不禁潸然泪下。

  郭丽没有干扰她情绪的发展进程,她知道此时的宣泄,比安抚更有疗效。小凤在抚摸回忆的场景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会儿,又恰到好处地止住了泪水。她破涕为笑地说:“我丢人了,是吗?”郭丽通情达理地说:“你拿我当朋友,才会不吝惜眼泪。”

  她的话让小凤警觉起来,她疑惑地说:“你不像是做保洁的。”郭丽迎着她犀利的目光,问:“你看我像是干什么的?”小凤城府很深地说:“你不是警察就是记者!”郭丽知道她现在的选择将决定以后的成败,她来不及认真思考,就孤注一掷地说:“你猜对了,我是一个记者。”

  小凤的反应特别平和,她自信地说:“一个保洁员的眼睛里怎么会充满了求知欲?脸上怎么会有那么自信的笑容?你一出现在走廊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与众不同。”郭丽解释说:“我正在做一本反映小姐真实生活的书,想用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让人们更多地了解她们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打动小凤。“我欠你一个人情,我愿意成全你。”小凤非常男人地说。郭丽被她的义气感动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点儿猥琐,她险些被冲动迷失方向。关键时刻定力支撑住了她失控的思想,让她重新启动了话题。她一指墙上的画说:“你给我讲讲她的故事,行吗?”小凤凝视着画里的柳倩影,幽幽地说:“她已经死了!”郭丽明知故问:“她是怎么死的?”小凤说:“她的故事比较复杂,适合你的创作。我就从常利大哥的一个饭局说起吧!小影说,她在那个饭局上,认识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大哥,她认识他的第二天,就想为他做处女膜修复手术。因为,她有一个强烈的预感,他们之间将会产生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郭丽从兜里拿出一幅照片,问:“是这个人吗?”小凤眯眼看了一下,肯定地说:“就是他!”

  照片上的人是刘伟光。

  “可就在这时,她接待了一个叫杨树林的中学生。就是这个小屁孩儿,把她的人生演变成了悲剧。”小凤说。

  一个故事

  晚上,田玉带几个好朋友到“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KTV厅小聚,她点了小凤的KTV包房。吧台小姐告诉她,小凤的包房已经有客人了,她可以为她们介绍其他小姐的包房。田玉以小凤包房音响效果好为由,固执地选择了等待。吧台小姐信以为真,让迎宾小姐把她们带到小凤包房对面的休息室。

  这也是田玉和郭丽事先约定好的。

  在去往休息室的走廊里,田玉看到了正在擦走廊地面的郭丽。田玉向她使了个眼色,郭丽心领神会地跟在她的身后,她们先后来到了公共卫生间。卫生间里没人,她们的交流非常安全。田玉怜爱地拥抱了郭丽,激动地说:“太刺激了,有点像演谍战片。”郭丽怕生人进来撞见,克制了即将泛滥的情感,迅速退到门边,让自己处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有利位置。

  田玉小声说:“‘福星宾馆’的事情我调查清楚了,刘伟光和柳倩影的确在那儿开过房,也的确被孔立明抓到了现形,但都被你父亲化解了。具体的情况我写在纸上,看完了别忘了销毁。”郭丽接过附着田玉体温的纸条,感激地说:“你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侦探。”田玉随声附和地说:“这正是我退休后努力的方向。你在黄山游玩的照片拍得不错,继续发下去。”田玉离开了卫生间,郭丽忍耐许久的眼泪倾泻而下。

  晚上,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小凤把疲惫的身体交给了床。床垫和被褥被郭丽晒过之后,充满了阳光明媚的味道。小凤对郭丽细心的关怀很感动。

  工夫不大,收拾停当的郭丽也回来了,她对一脸倦怠的小凤说:“如果你觉得太累了,就早点儿休息。”小凤戏谑地说:“我知道你用的是欲擒故纵的计谋,不过,我还是想把柳倩影的故事给你讲完!我想给你节省点儿宝贵的时间。”

  姐儿俩笑过之后,小凤开始了今晚的讲述:

  “杨树林有一段时间经常在店外的四周游荡,小影一出现,他就像掉魂儿似的死盯着她看。老板王惠看出了其中的奥秘,就让小影把他叫进了包房。小影问他为什么总盯着她,他直言不讳地说,小影特别像他的初恋女友。久经沙场的小影笑话他故事编得太屯,杨树林就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小影看到照片后惊呆了:照片上的纯情少女,和她长得出奇地相像,说她们是孪生姐妹也毫不夸张。

  “杨树林说,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桌,爱情过早地光临了我们贫瘠的情感世界。有一天的晚上,夜色看上去很美,我第一次亲吻她。当我学着电影里男主人公,向她提出了非分要求的时候,她拒绝我说,等十八岁的时候,我会主动给你的。我问她为什么非要等到十八岁?她说,十八岁标志着我们已经长大成人了,那时,该多有意义呀!”

  郭丽看见小凤的眼睛里,有一泓晶莹的泪水在转动。情到深处人孤独,其实郭丽已经猜到了结局,但她还是用目光鼓励小凤继续讲下去。小凤哽咽着说:“杨树林说,她没能等到十八岁的到来。在十六岁的时候,她不幸患上了白血病。在和疾病顽强抗争了一年多的时间以后,她终于熬干了最后一滴血。临死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对不起,我们无法实现十八岁那个美丽的约定了。杨树林讲完了他的故事,把几张折叠得十分工整的钱,放在小影的面前,胆怯地说,我就这么多,你能让我实现十八岁的梦想吗?今天,我正好十八岁!

  “小影对我说,她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就从枕下拿出一只避孕套,套住他挺拔的部位,她感到它像火焰一样地跳动。她的双手迎接了他高潮的来临。事后,杨树林在她的手上写下了他的手机号,信誓旦旦地说:姐,你是第一个让我明白女人的人。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我愿意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后来,杨树林又找过小影几次,墙上那幅画就是他的杰作。但是,她已经为了刘大哥做了处女膜修复手术,自然就冷落了他。再后来,小影辞职了,据说和刘大哥住在了一起,我们很长时间也没联系了。等我得到消息时,却是她的噩耗。也许是我害了她,我不应该让她蹚这潭浑水。”

  郭丽对“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内藏龌龊的消息早有耳闻,小凤的讲述证实了传闻的真实性。她知道她下面的问话难度很大,一方面要考虑到小凤的感受,另一方面还要达到调查的目的,两个难题堆砌在一起,让郭丽进退两难。小凤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她毫不在乎地说:“你是不是想问,在这里做那种事儿就没人管吗?”郭丽用信任的目光鼓励小凤继续说下去,小凤接受了她的信任,她神气十足地说:“我们老板的后台可硬实了!在这里干什么都高枕无忧。”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响了,小凤不高兴地说:“谁这么晚了还骚扰老娘?”当她看到对方的手机号码时,她的脸色立刻紧张起来。她一边对着手机唯唯诺诺地点头,一边惊慌失措地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马上离开这里。她放下电话对郭丽说:“我摊上大事了,得马上跑路了。”郭丽有一种预感,这里的匆匆一别,也许就是她们的诀别。她不假思索地掏出兜里所有的钱,塞进她的包里。

  这时,楼下大堂里传来一片混乱的叫骂声,郭丽惊恐地说:“前门出不去了!怎么办啊?”“我可以走暗道。”小凤镇静地说,“姐姐,我们还会见面的,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她冲出房门,跑进走廊尽头的储物间,她说的暗道一定就是那里。郭丽从她奔跑的状态分析,这条救急通道她经常使用。

  叫骂声很快就传到了门口,郭丽胡乱地梳理了一下头发,七八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人已经冷若冰霜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为首的杀气腾腾地问:“小凤呢?”郭丽紧张地说:“她回家照顾生病的老妈去了。”

  “这么巧?”为首的狐疑地盯着她,对身边的人说,“给我搜,搜出来老子扒了你的皮。”他的恐吓反倒让郭丽镇静下来,她不卑不亢地问:“如果搜不出来呢?”

  “问得好!”

  王惠带着两个保安出现在门口,她把郭丽拽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轻蔑地说:“想搜我的地盘,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为首的气愤地说:“我一哥们儿到你这儿潇洒,陪他的叫小凤。她说现在风声挺紧,这里不安全,就把他带到她租的房子里。他们刚脱光衣服,一个警察就破门而入,罚了他五捆钱不说,还挨了两个大嘴巴。这摆明玩的是仙人跳嘛!”“你可以挨屋搜!”王惠脸色阴沉地说,“既然我敢在刀尖上舔血玩,就说明我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搜不出人怎么办?”为首的眼睛里射出一束凶光,说:“你在威胁我?”王惠当仁不让地说:“大家都是混饭吃的,都想图个吉利。”为首的用缓和的口气说:“我想和罩你的人谈谈。”

  作为对他缓和的回报,王惠给了他一个笑脸,她故意把手机设定在免提状态,说:“飞哥呀!你能回来一趟吗?有个兄弟想见你!”飞哥的声音是通过手机传来的:“我现在有要事走不开,把手机给他,我看看这位朋友能不能给我一个薄面?”为首的一听对方是飞哥,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他慌忙接过电话,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飞哥,我立马消失。”飞哥说:“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今晚弟兄们的夜宵我请了。”为首的苦笑着说:“飞哥,算兄弟有眼无珠。哪天飞哥方便,我请飞哥。”说罢,一挥手,带着手下的人狼狈而去。

  王惠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离开。她从包里拿出五百元钱递给郭丽,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的手下都像你这样临危不乱就好了!”郭丽想推辞,被王惠颐指气使的目光制止了,她只好点头称谢,目送她们下楼。

  郭丽刚想回屋,忽然看见刘伟光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从另外一个包房里走了出来。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刘伟光从背后说:“小丽,你怎么会在这儿?”“先生,你认错人了。”郭丽匆忙跑进女厕所。刘伟光望着她的背影疑惑地说:“她不是在黄山吗?”一个朋友插科打诨地说:“相好的?”刘伟光苦笑一下,说:“好像是一个哥们儿的女儿。”那人一拍刘伟光的肩膀,说:“一定是你喝多了认错人了,咱们撸串去!”刘伟光的目光不情愿地离开卫生间,在人们的前呼后拥中上了电梯。

  郭丽惊魂未定地回到包房,她刚关上房门,她的手机就响了,把惊悸中的她吓了一跳。屏幕上显示着小凤的手机号码,小凤说:“姐姐,我已经上汽车了,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道个别。”郭丽安慰她说:“别怕,天大的事情王老板也能给你摆平。”小凤万般无奈地说:“有个条子说他们所里的罚款任务没完成,让我帮他搞仙人跳。没想到,这次碰到一个黑社会老大,他扬言要我的命。”郭丽说:“小凤,告诉姐,那个混蛋是谁?我给你出头。”小凤抽泣着说:“姐姐,你就别问了,让我留点儿秘密吧!如果有缘,我还会给你讲故事的。”

  望着忙音泛滥的手机,郭丽觉得这个是非之地不能再待下去了。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匆匆离开了“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

  她像一只惊弓之鸟似的,在霓虹灯点缀的街道上仓皇地奔跑。耳畔带动的风声,像幽灵追赶的脚步,寸步不离地如影随形。跑了一会儿,她实在是太累了,刚停下来喘息一会儿,忽然发现身后有一辆汽车,像怪物一样狰狞地尾随着她,两道刺眼的车灯像利箭一样直射过来。她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跑,身后汽车的马达声隆隆作响,车灯烤灼着她的后背,她感觉身体好像被点燃了一样。她拼命地狂奔,汽车耐心地复制着她的速度。就在汽车快要接近她的时候,忽然来了个急刹车。车轮和地面急促地摩擦,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在寂静的深夜这一声格外恐怖。

  郭丽慌不择路,跑进身旁的小胡同。直到她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胡同尽头的时候,司机才从方向盘上缓缓地抬起头,昏暗的街灯映着他痛楚的脸,是刘伟光……

  一次交锋

  “丽姐,你怎么提前结束假期了?”编辑小乐把一份带有墨香的报纸递给坐在办公桌前的郭丽说,“听说姐要当我们的头了?加油!弟兄们都支持你。”郭丽接过报纸说:“别以讹传讹,把自己手头上的活儿干好。”小乐乖巧地做了个飞翔的动作,旋风般跑出屋去。郭丽展开报纸,上面有一篇她写的关于查封“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的通讯稿。这类稿件很难写出新意,郭丽也没能跳出俗套。

  本报讯,首席记者郭丽报道:昨日,我市警方出动大量警力,对涉黄、涉赌、涉黑的“金色时代娱乐大世界”进行了突击检查。当场查获54式手枪三支、自制土枪五支、各种子弹五百余发;抓获卖淫嫖娼人员四十五人、吸毒人员三十四人,并缴获了各类毒品一千多克。据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介绍:突击检查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破获如此规模的犯罪团伙,在我市尚属首次。警方将和相关部门一道乘胜追击,深挖幕后黑手,为广大市民创造一个幸福安宁的环境。

  本报将对案件的进展情况做跟踪报道。

  郭丽看完这篇中规中矩的报道,决定把自己目前掌握的情况再和赵明交流一次。

  郭丽把报纸放在赵明的桌子上,说:“上边有我写的关于昨天大搜查行动的稿子。”赵明平淡地说:“我看到了。”郭丽问:“你知道向警方报案的人是谁吗?”赵明反问道:“你想做一期专访?”郭丽严肃地说:“报案人就是我!”赵明怔怔地看着她,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这时,他的助手亮子破门而入,他兴冲冲地说:“头儿,重大突破!”赵明冷若冰霜地说:“亮子,讲点行业素质行吗?进屋敲门不懂吗?”亮子一吐舌,退出门外,用急促的敲门声配合他抑制不住的激动。赵明说:“请进!”亮子说:“头儿,案情取得重大突破,请看笔录。”赵明接过笔录,说:“问一下110报案中心,‘金色时代’的报案人是谁?”亮子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屋去,处处显示昂扬的青春气息。

  赵明掂量着手里的笔录,说:“郭丽记者,我要工作了。”他含蓄的逐客令,并没有让郭丽退缩,她固执地说:“我有更重要的情况要和你谈,如果你再敢藐视我的调查,我就向局领导投诉你不作为。”“这个理由好!”赵明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这样他和郭丽就相隔了一台电脑,为他下一步的一心二用奠定了基础。他说,“我愿意洗耳恭听!”郭丽刚要说话,亮子又探进头来,调皮地说:“头儿,我又忘了敲门了,‘金色时代’的报案人是日报社的记者郭丽。”他慢慢带上房门,他的鬼脸却好像贴在了门上,青春逼人。

  郭丽被这个插曲安抚了一下不愉悦的心情,她知道赵明选择坐在她的对面,并不是为了听她述说,否则他不会用电脑作为屏障,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看那份重要的笔录。即使这样,郭丽还是挺知足的,毕竟他给了她叙述的时间。

  赵明一边装作倾听郭丽的讲述,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笔录上。他只是偶尔用目光看她一眼,算作对她讲述的一种尊重。可是,当郭丽说到杨树林这个名字的时候,赵明放下手里的笔录,聚精会神地盯着她不断翕动的嘴,直到她把所有的发现和经历讲完。

  赵明歉疚地说:“也许你是对的,江小飞的口供里说,你父亲曾出资十万元,让他开车撞死一个叫杨树林的中学生。因为,他涉嫌诈骗、威胁他的朋友。”郭丽如释重负地说:“谢谢你能关照我的调查,关于那个片儿警孔立明,你还得深入调查一下,因为我怀疑和小凤一起玩‘仙人跳’的人很可能是他。”赵明说:“你放心,我会调查清楚的。”郭丽觉得是到起身告辞的时候了,她走到门口,好像那个顽皮的年轻警官的鬼脸,还在那里释放青春的魅力。她不解地问:“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在排斥我?”赵明垂下头,沉吟了一会儿,说:“一会儿我在电话里告诉你。”

  出了刑警队,郭丽选择了步行,为的是等待赵明的电话。她走出了很远,他的电话也没打来。她猜测赵明还没有为这个电话做好充分的准备,他现在需要的是决心。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处阴暗的部分,那里拒绝阳光的照射,自然滋生了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这些不为人所知的东西,平时需要在封闭的状态下饲养,日积月累就形成了任何能量都攻不进去的特区。想让阳光照射到禁锢的地方,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那将是一个怎样的隐情,让他如此纠结啊!

  快吃晚饭的时候,赵明的电话终于打来了,他说:“我在你家楼下的湘菜馆,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吃晚饭。”郭丽当然明白请她吃饭只是一个美丽的借口,告诉她沉积多年的秘密才是他的真实目的。郭丽坐在赵明的对面,他已经点好了厨师最拿手的特色菜,一瓶高度的“衡水老白干”孤独地站立在菜品之间,而餐桌上只放着一个酒杯,看来,他并没有让她喝酒的意思。郭丽向老板要了一个酒杯,不由分说把他们的酒杯斟满,她的仗义举动让赵明目瞪口呆。

  赵明端起酒杯,歉意地说:“借这杯酒,对你的执着和智慧表示感谢!”郭丽用碰杯的方式等待他下一步的叙说。面对一个虔诚的静听者,赵明垂下头,许久才说:“一次荒唐的风流行为,让父亲开始了噩梦般的生活。陪他的小姐把艾滋病传给了他,而他却浑然不知,还把病传染给了母亲。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就这样土崩瓦解了。这件事情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多年来,在我的心里一点儿一点儿地堆积成一个巨大的阴影,压抑得我无法面对正常的生活,让我对小姐和与之相关的人特别厌恶,这也是我对你排斥的原因。”

  郭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结果的准备,可当他说出了真相之后,她的心还是经历了一次山崩地裂的过程。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处境,让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泪水像崩塌后的碎片一样慌不择路。赵明没有安慰她的意思,她索性让泪水任性地流淌,这些天的压抑、这些天的委屈、这些天的孤独,随着泪水一起奔涌出来。赵明背过脸去,许久以前就应该流出的泪水,在郭丽的带动下倾巢而出。

  饭店老板以为是小两口闹矛盾了,忙过来打圆场说:“别激动,有话好好说。这顿散伙饭,我请了!”郭丽和赵明破涕而笑,他们又撞了一下酒杯,每人喝了一大口。赵明说:“你父亲的案子已经重新立案侦查了,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但我们还需要证据。”郭丽点头表示理解,赵明又说:“你现在身处险境,要处处小心。”郭丽笑着说:“有你在,我还怕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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