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老五团(二)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爷爷,老五团
  • 发布时间:2016-10-12 14:13

  四、连泄密阴云密布 嫖娼妓燕飞反叛

  鲁书记召开会议传达军区的指示,参加会议的有张昆仑、李雯、我爷爷、张英、赵营长、唐营长等,还有一位是中央新派来的县长王华光。鲁书记说:第一,军区准备从江南宾州搬到江北巴彦,我们要做好迎接的准备;第二,我们当前的工作重点有两项:一是深入开展土改,二是加快剿匪;第三,目前国民党已经开始全面进攻了,和平谈判成功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上级指示我们条件成熟可以废止三三制政权,建立真正的我党领导的人民政权。大家都鼓掌说好,只有我爷爷抱膀没动。张团长说:我们按上级指示加强工作,军队和政权建设两手抓。我爷爷说:军区要来不是什么好事。说明敌人要打过来了,没啥高兴的。李雯扯他的衣角:别乱说。我爷爷不听劝:我说的都是实话。鲁林啪地一拍桌子:你这是动摇军心。我爷爷说:我就说了句实话,怎么就动摇军心了?鲁林:敌人的强大是暂时的,真正的共产党人是无所畏惧的。我爷爷说:你别跟我甩词,你不就想说我怕了吗?我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怕,小日本老子都没在乎,他老蒋我更不尿他。山东汉子遇到了关东汉子,一个比一个声大,一个比一个气粗,越劝越来劲。

  李雯想岔开这个话题,说:我这些天已经侦察到了牛医生医馆就是他们的联络站,但内奸很狡猾,跟踪了几次都被他发现,将我们的人甩开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暂时没对这个窝点动手。

  我爷爷说:还有上次真打石头河子、假打少陵的事,是我们故意让内奸传出去,问题是真实的作战计划,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可敌人是怎么知道的呢?就是我们行动以后敌人知道的,他想改也来不及啊。问题是敌人知道了,最终他们改变了策略,我们反被算计了,导致兵败。鲁林:你是怀疑我们四个人中有内奸?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说。鲁林来气了:无原则怀疑革命同志,这种左倾行为我们党在历史上是吃过苦头的。我爷爷:我怎么是无原则地怀疑呢,事实就摆在面前。鲁林:我和李雯是从老区来的,张团长是老抗联,从苏联回来的,革命历史清清白白。要说怀疑对象,倒是你的历史值得怀疑。我爷爷一听咆哮道:我为革命出生入死十几年,怀疑我?告诉你们,这个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谁是真老包还是假老包。两个人吵得不亦乐乎。

  这时,小机灵闯进了会议室报告:燕飞在花满楼嫖娼不给钱,让老鸨子告到了公安局。公安局要我们前去处理,我带人去抓他,他不但拒捕,还打伤了我侦察员两名,现正躲在花满楼内与侦察员对峙,我特意回来请示怎么办?我爷爷一听跳了起来:反了他,我非宰了他个王八犊子。掏出双枪就冲了出去。张团长对李雯说:你快点儿跟去看看,别让这个猛张飞意气用事。李雯也正有此意,带着小机灵随后跟了出去。

  我爷爷骑马赶到了花园胡同,跳下马来径直往里闯,嘴里骂骂咧咧:小王八犊子,贼性难改,老子非亲手宰了你,给五团除害。吓得战士们直喊:参谋长,他有枪。我爷爷根本不听:他有枪你们手里都是烧火棍啊?抬手左右开弓一阵乱枪把花满楼的大门打得跟筛子似的。李雯赶到拉住了他。他大叫:你拉我干什么,我非宰了他!两人撕扯了一会儿我爷爷才冷静下来。李雯问埋伏在门外的一个班长:里面怎么个情况?班长汇报说:连长回去报告,让我带人在这儿监视,里面一直没动静。李雯问:他开枪了吗?班长:还是开始时打了两枪,我们没动他一直没开枪。我爷爷说:不对呀,是不是跑了,怎么一点儿动静没有?班长说:绝对不可能,我们一直在这里埋伏,他就是只家雀(qiǎo)儿也逃不过去。我爷爷瞪了他一眼:他不是家雀儿,但他是土匪出身武功了得的狼羔子。他这么一说李雯也觉得不对劲儿。小机灵说:两位首长,我先摸进去看看。我爷爷说:你边上猫着去,老子招的人,自己能清理门户。说完一脚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嘴里骂道:燕飞,你小子有能耐冲老子开枪,别打歪了,准称点儿。小机灵和李雯带人紧随其后进了门。

  他们在楼里搜了个遍也没发现燕飞的影子,把老鸨子和龟头叫来一问,原来窑子为了方便不便露面的人物的需要,都设有暗门,燕飞正是从暗门跑的。

  从暗门救走燕飞的人,居然是跟黑牡丹好了十几年的陆宗祥。

  事情是这样的,燕飞嫖娼没钱,跟老鸨吵了起来,七八个龟奴围了上来不让他走,并暗中派人去报告公安局。这时陆宗祥正跟黑牡丹在房里缠绵,听到吵闹声很生气,喊来了倒茶水的老婆子一问,是个当兵的嫖娼打白食。陆宗祥一下猜到了不是自己的弟兄就是刚接收的土匪,憋不住了来吃霸王餐。他穿好衣服,迈着方步来到前台,一眼就认出了燕飞,忙上前说:这不是燕兄弟吗,他的钱记到我的账上。老鸨子一听有人肯出钱,老脸上一长白山的雪刹那全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干枝乱颤的媚笑:哟,姑娘们侍候好两位爷。这时,小机灵带人来到妓院门口,陆宗祥说声:不好,快走。拉着燕飞往里面跑,战士们已经冲到了门口。陆宗祥抬手两枪,打伤了两名战士,小机灵以为是燕飞开的枪急令大家撤出。

  我爷爷一听: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找陆宗祥要人去。李雯拉住他:现在国共还在和谈,你要讲政策,不能动他。我爷爷:都打了小半年了,还谈个六,要谈他们谈去,我去抓我的逃兵。

  我爷爷来到国民党县党部,迎接他的是迟三瞎子的商团兵丁乌黑的枪口。我爷爷左右一扒拉:反了你们,敢拿枪对着老子?什么商团,分明是小鬼子的残渣余孽。小机灵把他们的枪给老子下了!侦察连官兵一齐喊: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乌黑的枪口逼住了商兵。这些人平日里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哪见过这阵势,纷纷缴械举手投降。这时,商会会长迟三瞎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几天没见,他比以前更干瘦了,眼珠子眍进了眼眶里头,身上去了皮都得散了架子。他抱着拳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刘参座,误会,误会,我这些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的虎威,老朽在这儿给您赔礼了,枪就不要缴了。我爷爷瞪着他:什么误会,老子今天就是要收拾你们这些汉奸。迟三瞎子说:参座言重了,我如今是国民党党员,国民政府任命的商会会长。这些人是国民政府的商团卫队,怎么能是汉奸呢?我爷爷说:你少给我扯这个哩个愣,你是什么货老子还不清楚,你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大汉奸,你还是国民党?把他给我抓起来,其他人就地解散。两名战士架起了迟三瞎子,他挣扎着,大叫:你这是破坏国共合作,陆书记长救我!我爷爷说:你还是上你的蒋委员长那儿叫屈去吧,给我带走!

  我爷爷来到陆宗祥办公室,陆宗祥不在,吓得筛糠似的秘书说:可能去县长那儿了。我爷爷带人气势汹汹来到了宋县长的办公室。宋县长一身黑色中山装,正襟危坐,头发一丝不乱,身边是张英副县长,县府大印用一块红布包好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见我爷爷带人进来,他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们的县长已经到了,我这个维持会长也该走了。刘将军,印,文书都准备好了,请查收。说完无牵无挂、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大门,永远告别了他坐了十五年的位置。我爷爷抓起大印仔细地打量着:斗争这么多年,这个象征权力的大印终于属于人民了!他真想大声欢呼庆贺,他要告诉全县的人民,更要告诉张甲洲、赵尚志、赵大姑娘和所有为之奋斗,牺牲了的战友……

  通讯员韦宝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对我爷爷说:参谋长,鲁书记、王县长、张团长、李政委让你马上回去。我爷爷看他就没好气:说我正追叛徒,没空儿。韦宝说:四位领导说,让你必须马上回去,这是命令!

  我爷爷一进屋就受到了鲁书记的批评,说他不请示擅自行动,给敌人以口实。原来陆宗祥先到鲁书记处把我爷爷告了,罪名是破坏国共合作,行为是缴了国民党武装的枪,以及解散了三三制民主联合政府。他扬言要向军调处告状,要求严惩我爷爷等相关责任人。

  我爷爷骂道:他奶奶的,真是恶人先告状,他把我军叛徒救走了,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张团长喝止了他:你给我站住,即使你有一万个理由,未经请示擅自行动,无论如何是不对的。你老实给我坐那儿,虚心接受批评。

  李雯也说他:你不冤。

  我爷爷说:今天怎么都冲我来了?我又不是汉奸特务。

  鲁书记说:大家还是议议怎么跟上级汇报吧。

  张团长说:实事求是汇报呗。

  我爷爷说:对,这个我同意。商团那帮球玩意儿都是汉奸,特别是大汉奸迟三瞎子,当年,巴木通大检举就是他干的,一千多抗联战士和进步群众的血仇,我今儿个非报了不可,没当场宰了他已经是讲政策、讲原则了。

  张团长说:这么说你还值得表扬了?

  我爷爷摸着头:起码我揪出他们国民党内的汉奸,解散汉奸武装是帮他们国民党清理门户吧?老蒋应该谢谢我才对。

  鲁书记说:你擅自解散县政府也对了?

  我爷爷无辜地说:这事真不赖我,你不信问问跟我一起去的战士,也可以问问张英副县长,实在不行你去问问宋县长。

  王华兴咳嗽一声:我说两句可以吗?

  鲁书记说:你是第二书记、县长,又是刚从延安来的,有党中央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们都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华兴说:想解决这个问题要明白两点,一是这件事本身是不是正确,二是看现在中央的政策。从第一点来说,迟和他的商团都是汉奸,除了他们没错。三三制政府有日伪人员在里面,也有国民党人在里面,解放这么多天了还让老百姓受这些人统治,人们会认为是换汤不换药。中央派我们一百多人来东北接任县长,目的就是要取消所谓的三三制维持会政府,组建人民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民政府。从这点来说取消它也没错。当然,我不是说刘飞完全对,他擅自行动是自由主义和个人英雄主义的表现,是必须要杜绝的错误。但是他借这机会把我们要办的事办了,也算歪打正着。我们把理由如实上报,打官司的事交给军调处吧,这种事他们比我们有经验。

  大家都说:这个意见好。

  我爷爷对他生硬的普通话,听得格外入耳,连竖大拇指:还是中央来的干部有水平。

  王华兴说:不用给我戴高帽,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这个急先锋出马。

  我爷爷一听来了精神:有仗打了?

  王兴华说:我带来的电报员刚收到的军区电报,国民党所谓的先遣二十七军组织团以上干部,到吉林长春观摩新一军的武器装备及战备作战情况,目的是增强他们坚定国军必胜的信心,给他们打气。这伙人加上警卫部队近五十人,化装成商旅,正在返回,预计明天中午通过松花江大顶子山,然后分开各回各地。擒贼擒王,上级命令我团要设法消灭这伙敌人。

  五、中奸计时远被擒 空埋伏再起波澜

  姜鹏飞组织二十七军军官参观团,到长春参观,目的就是要重振士气。他把这些人叫到长春先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上馆子大吃大喝一顿,接着集体传看蒋介石亲自签发的《总字第一○三八号任命状》,任命姜鹏飞为新编二十七军军长。这是他在重庆时亲自到装裱店,让人家用黄绸子,按皇帝的圣旨样式装帧起来的。最后,参观国军新一军的装备和轻重武器射击表演……

  看得韩大先生直吧哒嘴:到底是美式装备的天下第一军,真是厉害,是把硬刷子,难怪共军从山海关一路败到了松花江。金大牙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这大炮,比共军从小日本那捡的洋落儿小山炮威力大多了,我要有一个连,准保将共军轰到松花江里喂王八。姜鹏飞听到大家的议论,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因为这正是他要的效果。他特意穿上将军服训话:弟兄们都看到了,国军用的家伙什怎么样?跟这个比,共军手里的简直就是烧火棍!明白了吧,跟国军比,共军不好使。咱们回去以后,放手干,用不了几天,国军就要打过江了,我们将成为国军光复东北的第一开国功臣。你们就等着封王封侯吧!此刻,二十七军的军官们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对胜利充满了期待和信心。

  早晨,空气清新得让人心醉。

  县人民政府的大门前,全团战士整齐列队在广场中央,各界群众代表齐聚两侧,人们举着“热烈庆祝人民政府成立”“共产党万岁”等标语牌子和毛泽东、朱总司令头像,热情洋溢,兴高采烈。

  人民政府副县长、著名战斗英雄、巴彦游击队创始人张甲洲的父亲张英,佩戴政府副县长的胸花,老眼含泪,庄严宣布:巴彦县人民政府成立大会现在开会。花炮声中,鲁林和王华兴将白底黑字,系着特大红花的牌子挂在了门前,“巴彦县人民政府”七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王华兴庄严宣告:巴彦县人民政府今天正式成立了。这是十三年前,张甲洲同志创立的苏维埃人民政府的继续,是我们全县劳苦大众大家做主、为大家服务的政府!

  我爷爷等老战士拍红了巴掌,热泪模糊了双眼!他的眼前出现了1932年张甲洲宣布成立第一届中华苏维埃政府的情景:张甲洲意气风发,振臂高呼,红旗漫卷,战士们冲锋陷阵,英勇无畏……

  对叛徒燕飞的追捕一刻也没有放松过,连续几天早出晚归,倾巢出动,张团长、李政委和我爷爷各带一队人马,城里城外折腾得鸡飞狗跳筋疲力尽,弄得十里八乡、全县上下尽人皆知:共产党在追一个逃兵。

  其实,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掩藏一个大的计谋,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对国民党二十七军80师团以上军官的伏击。

  张团长带人埋伏在江北黄土山,李政委带人埋伏在江南山林中,我爷爷带人埋伏在大顶子山的林子里,一旦敌人过江行至江心,他们就一齐行动,包围敌人并一举歼灭之。为了保证此次任务顺利完成,军区五号首长秘密来到巴彦,他一直住在富江岛原来李大眼的土匪窝棚里,只跟张昆仑单线联系。今天早晨天还没亮部队到达埋伏地点后,他才出现在五团指挥所黄土山。

  真正追捕燕飞的任务交给了时远。这一提议遭到了大家的反对,但我爷爷坚决坚持,张昆仑勉强同意,其他人都声明保留意见。

  问题当晚就出现了。

  埋伏的队伍,身上罩着白床单,趴在雪窝子里,从太阳没出一直到日落西山、三星高照,一动没动,水米未进,连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等来。最糟糕的是二十几个战士腿脚都冻伤了。军区电报指示撤军,敌人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没从这里过江,而是在呼兰河口就分了手。一部分从呼兰北绕道回到少陵山,一部分走江南二龙山,从木兰南杨木渡场过的江。

  五团人人垂头丧气,抬着、扶着伤员回到了巴彦。

  几位首长刚一进屋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了:燕飞拿着陆宗祥的手令,到木兰投了关黑子,关黑子对他格外关照:你在共军里是排长,到大哥我这里怎么也不能亏了,当个连副吧,就留在我的侦察连。

  关黑子走时对部下们说去索伦营检查防务,只带了两名贴身警卫就走了,直到回来燕飞才知道他去了江南。

  关黑子走的第二天,燕飞感觉有人在跟自己的梢。他判断一是金大牙对自己不放心,暗中监视自己,另一种可能是共军派人要除掉自己,因此他格外小心。

  李炮是金大牙手下四大炮手之一,金大牙的四大炮手,他当副师长后都提拔当了副团长,用他们直接控制关黑子。金大牙和关黑子走后,李炮代理团长。李炮叫来燕飞说:最近共党的探子可能潜入了城里,我琢磨可能是冲你来的。燕飞很吃惊,胆胆突突地问:真的?李炮说:老弟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人暗中保护你了,只要他敢露头,就是一个字,废他没商量。燕飞一抱拳:谢谢大哥!我觉得能跟踪我几天而不被我发现的人,在共产党里只有一人。李炮问:谁?燕飞说:我兄弟时远,此人是水泊梁山时迁之后,轻功极为了得。如果是他,想抓住自非易事,我们得给他准备一桌菜。李炮问:什么菜?燕飞说:我这个兄弟极爱吃鸡,半里地内只要有做好的鸡肉,他闻到香味准来,我们就张网以待。只是请团座千万要保全我兄弟性命,待我说服他归顺国军,共同为金爷、关爷效力。

  晚上,月朗星疏,格外平静,乱世之中家家户户关门闭户都很早。天一黑,石头河子路上一个人也见不到,只有城墙上站岗的哨兵晃来晃去,不时有巡逻队从街上拐过。这样的天气不利于梁上君子干夜活,但时远是艺高人胆大,他穿戴完毕,一身黑色夜行衣。离开客栈时他不走正门,打开窗户探出头看看周围动静,一纵身上了房顶,蹿房越脊如履平地,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燕飞所在的侦察连。一进营区他就闻到了鸡肉香,寻着香味来到了饭堂。他看看没人,从房上下来,来到窗前取出匕首划开窗户,一跃进入室内,无声无息地来到灶台边,伸手去抓灶台上的鸡。他的手刚一抓到鸡就知道不妙了,手感告诉他,鸡是被一根绳子系着的。这个绳子通过机关牵动了棚上的大网,网落下的一刹那他本能地想跳开,但为时已晚,他被网住了。门开了,李炮、燕飞带人进到室内,四个大灯笼照在他的四周。燕飞拉起了他:果然是时老弟,想吃鸡了吧?来吧,都给你准备好了。咱哥儿俩喝两盅?两个人摆上鸡,喝起了酒。

  当着军区五号首长的面,鲁林和我爷爷吵个天翻地覆,要不是大家苦劝,差一点儿就动枪。

  鲁林指责我爷爷固执己见,非要时远去追燕飞,用肉包子打狗,狗没打着肉包子还让狗给叼去了。他说这些我爷爷不但没急还一点儿不在乎的样子。鲁林这时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是不是别有用心?我爷爷一听就炸了:你这是在怀疑我,侮辱我。鲁林:我只是要你向组织解释一下,你吼什么。心虚了?我爷爷指着他的鼻子:我心虚?我派时远去不假,除了他,你们谁能进得了石头河子,谁又能近得了燕飞的身?说明白点儿,谁是他对手?鲁林说:你这是长敌人威风灭自己锐气。张团长说:这个事要说错主要在我,是我同意的,刘飞只是按我的命令执行者。我爷爷说:这个事对错咱不说,错我也认,但你们不能怀疑我。就拿今天这次埋伏来说吧,肯定是跑风了,还有上次打石头河子的事都漏气了,而且这些事保密程度都是最高的,事先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就我们几个核心层知道底细,怎么出的事?我看应该好好查查,真老包假老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这个仗没个打赢。鲁林:对,必须查清。

  五号首长说:我听明白了,你们也别吵了,我这就回去连夜把五团和巴彦县委的情况向军区和省委汇报,请他们派人彻查此事。

  韩师长化装成算命先生,潜进了县城。他此行的目的是要见陆宗祥。他本来就黑瘦黑瘦的,穿了一身黑马褂,贴上了一撮山羊胡,打了一个卦幡,还真有些半仙附体的味道。他在国民党县党部门口转悠了半天,里面出来个人把他请了进去。陆宗祥在自己办公室等他:韩兄,真可谓胆大心细,党国栋梁,只身犯险深入虎穴,令人敬佩。韩师长说:客气,陆兄忍辱负重十几年,才是党国的干才啊。陆宗祥:韩兄这次来可是为了二月暴动的事?韩师长:是,上峰已经决定,我二十七军各部于本月初二,乘共军南下、江北空虚之机,同时举事,夺取政权。然后,江南、江北各路人马齐头并进,与哈尔滨的部队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哈尔滨。陆宗祥欣喜若狂:好,我也接到了上峰电令,命我配合贵师,夺取巴彦。我现在正在为此做准备,已经成立了四个组,分别负责政府、公安局、五团和各区的行动,目前已有四十多人,武器也搞到了,只等你们攻城我们便内外开花,同时行动。韩师长点头:好,不过得注意保密,我得到情报我们内部有共军的探子。陆宗祥:我也得到了情报,所以应该格外小心。另外,我还得到消息说你设的情报站,牛医生医馆已经暴露,不能再用了。共军所以没动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韩师长:这个消息我也得到了,这也是我这次犯险来见你的主要原因。我想这个点我们先不要撤,借以麻痹共党。陆宗祥说:我想用用他。最近得到可靠情报,共党高层内部为了前几次失败在互相猜疑,我们正好来个反奸计,让共军窝里斗。韩师长一声奸笑:大大的好。不过,老兄,国共之间这层遮羞布很快就会撕破了,你也要注意安全,小心共党可能随时对你动手。

  六、反间计鲁林中枪 黑土地风雨欲来

  军区对巴彦的问题非常重视,六号首长亲自带领保卫部的高手们来到巴彦。松江省公安局敌侦处也派出了高级侦察员秘密潜入巴彦,明里暗里相互配合,意在一举捣毁敌特机关,揪出内鬼。

  我爷爷不知道,六号到来的第二天,他就被确定为重点怀疑对象。得出这个结论不难,一是正推:看与敌人有过特殊关系的人。我爷爷早年按照张甲洲的安排打入过敌人内部,后来张牺牲了,好多事没人说得清;进入东北军时是陆宗祥介绍的,跟关黑子是拜把子弟兄,关黑子是他放走的;时远是他硬要派去捉拿燕飞的。这些事一联系,他就进入了这些常年战斗在反特一线之人的法眼。二是反推:用排查法。鲁林、王兴华、李雯都来自老区,久经考验,张昆仑是从苏联回来的,都比我爷爷根儿正。

  赵营长和唐营长被叫去问话,回来跟我爷爷说:这些人怎么老问你带我们打入日本内部那段历史呢,是不是怀疑我们?我爷爷说;别瞎琢磨,咱们走得正行得端,还在乎他们怀疑三怀疑四的?

  让我爷爷感到事情不妙的是,他早晨被张团长临时派出巡视部队,晚上回来听说他们在家开秘密会议,而且这样的事三天发生两次。难道他们真怀疑到自己头上了?他气呼呼地找到六号,问他为什么?六号面无表情地说:你多心了,都是正常的工作安排,你要了解会议内容可以查记录嘛,没有人怀疑你。我爷爷只能自己暗自生气,摔凳子踢桌子,也发泄不完胸中的晦气。

  六号通知开会。

  书记县长团长政委都到了,我爷爷一到,六号宣布会议开始。他说今天会议就一项内容,传达落实军区指示,研究行动方案。他的表情非常凝重,让人感觉风雨欲来,有泰山压顶般大事就要发生。

  事情果然很大,国民党组织松江省的土匪集体暴动,夺取各地政权,巴彦也正在行动。军区要求各地要加强战备,坚决粉碎敌人的暴动,保卫革命胜利果实。巴彦县是此次敌人行动的重点。他宣布军区命令,由他担任巴彦反暴动行动的总指挥。这次反暴动的第一步是端掉特务联络站,既然钓不到大鱼,敌人的联络站已经失去意义,六号决定立即打掉,迅速突审,撬开特务的嘴,顺藤摸瓜抓住特务,找出内奸。同时,拘捕陆宗祥,端掉国民党县党部。他宣布命令: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准离开会议室,上厕所要有军区保卫部的人跟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门口站岗的全换上军区保卫部的人了,一个个低下头沉默不语。每个人心里都不得劲儿,觉得憋屈。

  一个穿老百姓服装的人走了进来,向六号报告:有人已经进入医馆,可能是接头的。六号命令:立即收网。便衣立正答是,然后跑了出去。

  沉默、沉闷、憋屈。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大家本能地站了起来,想往出冲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大家的目光看到坐在正位纹丝不动的六号首长,一个个便蔫巴儿地坐了回去,继续低头沉默。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大家只是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又沉默了。

  时间从来没这么慢过,虽然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大家觉得像是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

  便衣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大家的目光投向了他。他来到六号首长跟前耳语了几句,六号首长说:这里都是巴彦的高级指挥员,大点儿声,让大家都听听。便衣回答:是。我们抓住了牛医生医馆的全体人员以及与他接头的人,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接头人被打死了,我们从他身上搜出了这封信。他把信交给六号:你们想知道,这个接头人是谁吗?大家面面相觑。我爷爷真的受不了了:你能不能痛快点儿,急死人不偿命啊?便衣说:那个前去接头的人是县委鲁书记的通讯员韦宝。

  什么?所有人都像遭受了电击似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受击最重的当属鲁林,傻了似的连问了七八个:谁?

  便衣说:韦宝被特务杀人灭口了,你们听到的密集枪声是我们击毙枪手时打的。这个枪手已经查明是国民党陆宗祥的手下,陆宗祥已经逃跑了,我们正在全城追捕他。

  六号说:你们是不是更想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给谁的?我告诉你们,它是我们的鲁书记写给牛医生的,命令他撤退。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六号说:我现在宣布,对鲁林实行隔离审查!

  鲁林真的急了,山东话都出来了,大叫:我是忠诚的布尔什维克,我冤枉!

  我爷爷拦住了军区保卫部的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鲁书记怎么可能是特务?

  六号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这只是审查,用你的话说,真老包假老包是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陆宗祥和韩师长喝了一天庆功酒,第二天就潜入木兰,找到关黑子。这两人狼狈为奸十几年,倒也是情投意合的朋友。陆宗祥的到来令关黑子挺高兴,特别是他带来的全省联合行动,用暴动夺取政权的命令,让这些土匪们更加欢欣鼓舞。他来到这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协调巴彦和木兰的行动。他让人叫来了燕飞和时远,交代他俩即刻潜回巴彦联络他布在共产党机关里的特务联合行动。燕飞畏难地说:共产党都认识我们,我们去容易被发现。陆宗祥说:没事,现在共军中了我的反间计,县委书记成了阶下囚,正乱着呢,没工夫管别的了。另外,你们二人的功夫我是知道的,他们要想抓住你们不容易。进城后我把潜伏人员名单给你们,去了会有人接应你们的。另外,还有一层考虑,你们还有十几个弟兄在共军那里,只要你们回去,想法找到他们,他们一定会跟你们走,在行动之日突然倒戈一击,直接锁死共军的喉咙,让共军直接毙命。你们先行,我随后就到。

  军区保卫部的人去搜查鲁林的住处,发现他的妻子韦红莲直挺挺地吊在房梁之上。这个苦命的女人,听人说自己的侄子是特务让人打死了,自己的丈夫也被怀疑是特务抓起来了,联想到自己的苦命半生,认同了三年前算命瞎子的话。那时她的第一个丈夫还没死,一个走街串巷的算命瞎子来到了村里,村里的女人都聚到李奶奶家算命。她正没事,抓了一把瓜子边走边嗑,闲没见似的就去了。她原没打算算命,经不住几个老婆子撺掇,就算了。这一算她的噩运就开始了。算命的说她是:白虎家中坐,不是招灾就惹祸。说这是白虎罩命,要破得花五块钱。她家过年的钱还是借的,怎么可能拿出五块钱给瞎子,她的脸色特别难看。几个老婆子安慰她说:瞎子就是瞎逼逼,不作数的。她心里硌厌极了,回家跟丈夫说。丈夫说她闲的,没事找事。问题是不到半年她丈夫上山打猎时碰到了土匪被打死了。后来她嫁给了鲁林,好不容易找个靠山,过上了风风光光的日子。直到刚才她还沉浸在幸福的甜蜜之中,这一切突然就被天上飞落的大石头砸碎了。她想起来瞎子的话,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为自己的命。是她的命不好害了前夫,也害了老鲁。她万念俱灰,哭了一阵儿,拿出自己最好的衣服套上,对着镜子把自己的头发梳好,拿出一根绳子将自己吊上房梁。

  女人的死让老鲁更加有口难辩。

  老鲁的事最终没有证据证明是特务,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因为这个事件的制造者陆宗祥和韩师长第二天暴动时都被打死了。

  老鲁不久被放了出来,但成了老百姓。组织让他回原籍,他不去,打听出韦红莲安葬在少陵山,他也要求去那里林场当了一名护林员。直到八十年代后期,他才按解放前参加工作的给了一个处级待遇。

  韩师长命令:80师各部奉命与其他二十七军各部一道,迅速攻击各地县城,光复松江省全境,行动代号:龙抬头。巴彦的具体部署是:一团在师长的亲自指挥下于明日凌晨二点整,准时向县城发起攻击。电令陆宗祥潜回巴彦指挥潜伏人员开始行动:一部争取消灭共军的首脑机关,将共军一击瘫痪;一部打开城门接应一团进城。占领县城后,由陆宗祥出任国民政府巴彦县县长,宣布巴彦光复。

  陆宗祥一进县城就进入南花园子,与燕飞、时远见面,让时远秘密找来了唐仁、王录、满正。他简单问了一下县里的情况,表明共军已经有所察觉,城上加强了防守,王华兴还征集了四十辆大车,将县里重要文件物资都装上了车,准备明天一早运到老黑山。唐财粮还说,刘飞带骑兵连今天一早就去了老黑山打前站,为明天县委撤退做准备。陆宗祥说:想跑,已经晚了。他核对了一下各组掌握的人枪弹药:政府暴动组有四人,两箱手雷,十二条枪,公安组三人,满正手下有二十多人,燕飞手下有十二人,战斗力最强。他说:准备得很好。现在我宣布暴动命令:由唐仁负责解决政府首脑人物;由王录带领公安局潜伏人员夺取公安指挥权;由满正集合商兵和日伪人员,先打开监狱放出迟三瞎子等政治犯,然后夺取银行等要害部门;由燕飞带领他的旧部打开西门接应攻城主力。时远在指挥部随时听他吩咐。一切安排就绪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此时,巴彦县委大院灯火通明,六号首长组织召开会议研究布置明天大撤退的事。他们研究决定:明天五点准时由王华兴、张英负责,把县委重要文件物资和非战斗人员及家属向老黑山转移;由六号、张昆仑、李雯组织做好县城的防御工作;刘飞从外围支援守城部队,如果守不住及时撤退转移至老黑山打游击。

  四个黑影两两一组抬着两箱手雷,从前院向后院鬼鬼祟祟摸了过来,隐藏在窗根下向里不停地张望。

  迟家大院内,满正给集中起来的二十名前商兵发武器。

  公安局值班室内王录跟两个特务交头接耳密谋行动。

  巴彦,此时正处在一个不眠之夜、一个不平静之夜、一个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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