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从警校毕业后,一直在砾头湾水库派出所工作,派出所就三个人,一个所长,一个指导员,一个内勤兼办事员。
小刘在水库一干就是二十五年,现在大家都叫他老刘,老刘什么都没变,依旧保留年轻时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就是肩上的杠杠星星多了,职位从办事员变所长了。
老刘所长在县城有一个八十八岁的老娘亲,砾头湾村离县城四十公里,沿途山路十八弯,水库的事多,责任重大,老刘已经好几个春节没有在家过。
砾头湾村有一位八十岁老妇人简大娘,三个女儿都嫁到外村,唯一的儿子在水库施工中不幸被山石砸中身亡,孤苦无依的甚是可怜,老刘隔三岔五的送钱送粮,老人逢人便说,老刘不是儿子更胜似儿子。
砾头湾村村民总喜欢在大坝下种菜扒蚯蚓打鸟,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老刘、郑指导、小邹三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严防出现丝毫纰漏,一旦大坝出现问题,县城将是一片汪洋。
小邹正热恋中,隔三岔五地换班,郑指导的爱人卧病在床,只能跟老刘换,老刘一天连着上十六小时的班,还要照顾简大娘,屈指算来每天就只睡三、四个小时的囫囵觉。
眨眼又是除夕,郑指导对小邹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刘已五个年头没回家吃团圆饭了,今年一定让咱们所长回家过年,我们替他值班。”
小邹爽快地:“那是肯定的,我年轻身体素质好,老刘就放心回家,我绝对保证大坝的安全。”
老刘走进来:“呵呵,小邹今年觉悟高了,老郑,这个除夕我和小邹值班,你安心在家陪老婆。”
“不行,不行,今年除夕我一定值班,老刘,你不会让我背个不仁不义的名声吧,哈哈。”
“是呀,所长,去年我还跟你们讨价还价,真是惭愧。今年我已痛改前非,向两位老前辈学习,争做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小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郑指导看着老刘:“刘所长,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老娘望眼欲穿,焦灼地等着你回家过除夕呢。”
老刘踌躇片刻,拿起茶杯说:“那好吧,咱们三个先过个除夕,以茶代酒,祝大家新年快乐!”
喝完茶,老刘开着所里唯一的吉普车沿着渠道往家里疾驰,他看到老娘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了花,他看到老婆和儿子簇拥着他高兴地欢叫,院子里摆着酒席,火锅冒着热气串上土楼屋檐。
真好,回家的感觉真好。
忽然,车轮像撞上了棉花,软软的,随即水雾盖过了他头顶,他挣扎着呼吸喘息,但一阵水柱直窜肺腑,脑中一片空白……
老刘就这样走了,无声无息的。
老刘尸体安放在刘家土楼里,老娘亲一口气喘不上来,随儿子走了。
出殓那天,县公安局政委和法医一行数人匆匆赶来,出示验尸批示单,政委脸色凝重地说:“有人举报老刘酒驾。”
郑指导怒火中烧:“谁是谁举报简直就是诬陷,我以人格担保,除夕那天我和老刘,还有小邹,就喝茶,对,以茶代酒。”
政委拍拍老郑肩膀:“没办法,只能公事公办。”
这时,简大娘从人群走出,大哭失声:“你们……你们就让他安心地走吧,好人啊,怎么没好报,除夕那天,他给我一个红包,饭没吃一口就走了,说要回家过年,你们行行好,不要折腾好人了,好不好呀呜呜。”
最后,老刘还是被折腾了,胃肠里空荡荡的,零酒精成份。
呜呼,是饥饿和疲劳把老刘送进了另一个世界。
“好人呐,刘所长,天底下最好的人呐。”
简大娘的哭号声在出殓道上久久盘桓着。
陈奇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