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土地互为美好和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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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1-01-26 16:45
滨斌是一名新农人,离开城市下乡种地已经有6 年,如今在浙江的兰溪朱家村经营着自己的农场“良人园子”,于他而言,生活的现状是“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此前他也曾在城市里过得风生水起,却在事业发展的黄金时期决定辞职,“我所在的公司很棒,工作也很有成就感,但那时候的生活常常伴随着高压、变动和紧张,睡眠和饮食都不是太好,但这恰恰是我最在意的部分。”而下乡种地,对他来说并不是偶然的选择。
滨斌小时候就在乡村长大,作为“享有特权”的学霸,他并不像身边的同龄人那样从小就要经历“农活之苦”。父亲虽然务农,但也有一些其他的收入来源,种起地来就显得轻松快乐,收割稻子时会喊上亲戚朋友们一起帮忙,丰收当天家里会准备丰盛的晚餐,在辛苦劳作之后,邻里乡亲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滨斌依然记得那种愉快的气氛,在他眼里,种地并不像大人所说的是一种“低贱的生计”,而是充满希望和快乐。深深留在他记忆里的,还有奶奶的菜园子,几块不同的菜地零散分布在美丽的小溪边,每天早上奶奶都会带着他去摘菜,四季轮替,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蔬菜可以收成。这种时令感后来一直伴随着他的生活,也让他在城市里备受苦恼——因为常常买不到足够好吃的时令蔬菜。他在自己的随笔集《山居岁月》里提到,长大后每次做茄子都找不到小时候奶奶做的味道,自己种地之后才发现,原来奶奶做菜是从自己种植蔬菜开始的。对食材风味的追求让他早早就关注到了自然农法,并在心里种下一个经营有机农场的梦想,而这个梦想,随着他的辞职逐渐落地生根。
滨斌的第一片试验田是位于桐庐山村的两三亩地。如今回忆起来,他将之形容为 “一个人的自修课”。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下地劳作,在那两三亩地中展开新的生活,认真与这片土地相处,学习播种、除草、种菜、种水稻,运用自然农法的知识边种植边修复土地。“和田野相处久了,踩到一块松软透气、结构健康的土地,就由衷地为它高兴。农夫的脚底能够探测希望,土壤是一切丰盛感的来源。”他曾如此记录道,也心满意足地沉浸在晴耕雨读的生活里。白天在地里劳作,漫长而闲暇的夜里就写写杂文,记录自己的耕居生活,后来这些文字结集成《山居岁月》一书出版,成为他在桐庐山村生活的纪实。而土地也予他回应—— 得益于精心的养护,土壤在四季轮替中充分地休养生息,那片土地呈现出可喜的变化,渐渐恢复生命力,在无施肥的情况下也能维持高产,种出的粮食、蔬菜风味极佳。
但一切却在势头最好的时候戛然而止。桐庐那几年正在大刀阔斧推进乡村振兴,从经济效益上看,发展乡村民宿成为第一要义。滨斌所在的乡村也是如此,乡政府曾经找他谈过,表示如果他愿意经营民宿,现有的土地仍然可以供他使用,但醉心于农耕的滨斌并不想因此分心,道不同不相为谋,滨斌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也预料到,自己这几年精心养育的“孩子”难免遭到破坏—— 后来他回去看过一次,果然如此,那片土地如今被种上大批量的景观性作物,成为民宿的所谓配套美景。“即使前面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来修复,但只需要洒一次化肥,土壤里面的微生物结构就会再次被破坏掉。”滨斌说道。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土地的价值自古以来都是被忽视的,大家始终认为农民这个职业是低贱的、农产品是廉价的,即便现在大力发展乡村,但大众依然不以杂草、粮食和蔬菜为美。如此现状,想保持土地的连续性和独立性很困难,除非你做出了影响力,成为当地宣传的亮点,就会得到保护。”叹息中,滨斌有了更深的打算。
离开桐庐后,滨斌弯弯绕绕找了几十个地方,最后在金华市的兰溪朱家村落脚。这里山好水好,僻静又不至于太难抵达。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村民愿意出让一整片土地。租下近二十亩良田后,滨斌总算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农场。在这里,他也结束了“自修”的状态,请来当地五六位当地农民协助除草、移摘、育苗等日常耕种工作,自己则负责安排四季轮替的生产计划,还身兼行政、客服、外联等职务,一步步推进农场的良性运作。
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也最困难的是与当地村民的沟通。村民是劳动者,也是最亲近土地的人,但并不见得最了解土地。以往的多年耕作经验告诉他们,不用农药、化肥,土地就不可能有产量。他们觉得滨斌所推行的自然农法纯属无稽之谈。有一位担任过生产队队长的大伯还曾每天晚上花上一个多小时与他聊天,试图劝他放弃自然农法。“那时候我白天要处理很多事情,很累很忙,晚上还要去聆听反对我的声音,最后我不太开心,我跟大伯说,反正我付你工钱,你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让滨斌意外的是,大伯拒绝了他——因为村里出现了闲言碎语,说他管理的农田收成差,长满杂草和虫子,坑大学生的钱。滨斌这时候才明白,自己认为无比美好的事业对大伯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他意识到,要让村民接受自然农法,首先应该让他们感到自己的劳动是有价值、被认可的。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把客人和朋友们请到农场里来,和村民一起体验耕作、吃饭聊天。地里有草,虫子咬掉菜叶,但是来自城里的人会告诉当地村民,他们就爱吃这种方式种植出来的蔬菜。
每年岁末,滨斌还会举办答谢乡宴,为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和这些劳作了一整年的劳动者们准备丰盛的食物,并为大家一一介绍这些美味背后的劳动者。在他眼里,这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因为面对面的相聚,食物的在地生产者与消费者不再陌生,热情的客人们从不吝啬对劳动者的赞美,当大伯大妈们知道有人对他们如此心存感激,也无比感动。“后来,乡亲们开始理解我们的耕种理念,用纯净、温和的方式对待土壤和蔬菜,更加悉心照料。因为他们也在心里期待着,更多人能享用到他们所种植的蔬菜和粮食,并常常来这里相聚。”滨斌说道。经过漫长的磨合,他终于以这种巧妙的方式让村民们接受了自然农法的耕作方式。
如今,村民在料理自留的菜地时,也会自然而然地停止使用除草剂和化肥,而是采用堆肥的方式。虽然他们依然无法理解植物的共生、昆虫的多样性对风味的影响,但他们知道,这样对土地好,对作物好,对享用者也好。他们也越来越乐于向更多人分享这种美好。
海峡旅游:何为自然农法?
滨斌:自然农法,是一种尽量减少人工干预,最大化地发挥自然界中各个物种相互作用而产生效果的农法。并不是对土地放任不管,而是只在有必要的时候进行干预,更大程度地激发作物的自我生命力,我们希望最终所出产的作物不仅仅是健康的,而且是更加具有风味的。
海峡旅游:应如何运用自然农法对土地进行修复?
滨斌:我的观点是边种植边修复,放任土地并不是修复它的方式,只有不停地用正确的方式、耕作正确的作物组合,土地才会焕发生命力。有些特定的植物能增加土地的能量和营养。比如紫云英,这是东方传统农耕里一种重要对作物。在秋天稻子收割完之后,把紫云英的种子撒在地里面,第二年春天开花时把它翻入土中、让它腐烂在地里,土壤休息时得到营养的补充,等到夏天的时候开始插秧,土地就会变得很肥沃。紫云英是一种豆科植物,根部有一个特别的微生物叫根瘤菌,能够把空气中的氮以固体的形式储存在土壤里。氮元素是很多作物主要的养分,但作物被采收,土壤中的氮元素也会被带走,土壤就会变贫瘠。传统农业补充氮元素的方式是施化肥,化肥是石油的副产物,能迅速溶解在土壤里,但是对土壤来说这个浓度太高太刺激,作物是被迫吸收的,长得太快,与此同时,化学元素把土壤中其他微生物都杀死了,所以土壤就变得板结,久而久之恶性循环,土地会失去活力。而以诸如紫云英这种绿肥的方式来恢复土壤,需要时间和耕作者的精心安排,这是自然农法恢复土地很重要的方式。
海峡旅游:以自然农法种植出来的作物有什么不同?
滨斌:用客人的话来说就是“菜有菜味”,香气更浓郁,质地更紧密和绵软,不是硬生生的口感。因为天然,从土壤里吸收到的微量元素更多,营养物质的浓度更高,抗氧化能力更强,采摘后的保存期也会更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