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学互动30年

　　从入学的第一天起，三年的时光如何度过是每位新生需要认真考虑的。研究生与本科生的最大区别在于学习创造知识。不论你将来是否从事科研，读研本身就是一个科研思维与技术的训练过程，对今后的人生意义重大。

　　从专业文献阅读到仪器使用，从学术讨论会到开题报告，从实验过程分析整理到论文撰写发表，这其中要经历困惑、磨难、成功，有汗水也有泪水。在这些过程中，导师的“导”与学生的“学”是一个双向互动。导师指导的针对性和时效性固然重要，但学生学习的主动性和自觉性更不可或缺。

　　因势力导

　　导师的作用是以导为主，贯穿于研究生培养各个环节。保姆式的“言传身教”并不可取，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因材施教”才更有效。小潘是一位头脑灵活的学生，阅读文献理解很快。记得刚入学的第一次读书报告，她竟然把英文的原始数据论文解读得头头是道。那是一篇电生理实验文章，她从作者的思路讲起，到为什么做这个实验，有什么意义，再到实验设计原理（如何做），实验结果分析和结论的得出。要知道，通常新生的读书报告，我只会让他们选择一些综述类文章，了解该领域现状和取得的进展。考虑到新生的基础和能力，数据论文读起来有一定难度，我一般只安排高年级学生讲。这篇论文是讲述美国华盛顿大学Perkel教授实验室的电生理工作，通常新生因为没有电生理实验的基础，对文中的图表解读难度较大，至少需要半年才能读懂它。

　　我感觉她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学生，便有意给她加码，开小灶，选择一些最新的有难度的文章让她做读书报告，比如让她讲一篇发表在Science上的文章。读这类文章通常要看许多背景资料和补充数据，方能对文章有比较全面深刻的认识。这样既调动了她的积极性，让她知道导师欣赏她的能力，也能给其他同学做出表率，只要努力也可以尝试选择一些高难度的文章。这样就带动影响了其他学生一起瞄准学科前沿，不少人经常上网查阅最新文献，形成了比学赶帮超的氛围。

　　后来小潘还成了导师有力的助手，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申请中，我有意让她写申请书，锻炼她的课题设计能力，申请书经过我修改后一举中标。通过这个学生的培养，我意识到对于个别能力强的学生不妨一开始就“加码”，这对于他们尽快进入状态和开展后续的论文工作都可以起到积极的作用。

　　小王的情况又不同了，他是一位喜欢做实验但思考能力稍弱的学生。在实验室里，他喜欢跟着师兄师姐们学习技术，但理论基础相对薄弱，文献阅读较少，谈问题缺乏思路。对这样的学生，一方面要鼓励他做实验，同时帮助他分析数据，理清思路，不但知道做什么，还要知道为什么这样做。有一次他在实验中观察到神经细胞的一种发放，我问他所记录到的是自发放还是诱发放，他一时说不清楚。

　　我就点拨他，还记得我给你们上电生理学课讲过的原理吗？通常神经细胞有自发放和诱发放两种形式，自发放是神经细胞自身的一种特性，不需要额外的刺激，而诱发放需要刺激诱导，另外二者的表现形式也有明显区别。经过一番分析，他终于明白了他所记录到的是自发放。于是我又给他推荐神经生物学的几本书和一些与他工作相关的同行文章，让他了解如何判定神经发放，后面的实验进展就很顺利了。就这样，他在实验中既养成了动手又动脑的好习惯，又体验到了科研工作的乐趣。所以说，对不同学生要有不同的培养策略，善于发现每个学生的长处，因势利导，才能收到好的效果。

　　专升本实现大抱负

　　导师指导是外因，学生学习兴趣是内因，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小陈是一位来自粤东山区专升本的学生，基础相对薄弱，但他很努力，做事认真，非常踏实。他自知底子薄，但坚信努力就会成功，而且有远大抱负。他学习非常刻苦，无论理论课学习还是做实验，我布置的任务他都会主动自觉完成。

　　记得当年我正在做一项蝌蚪发育过程性别诱变的研究，种蛙从外地买来，很快就抱对交配产卵，受精卵分化到变态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需要对发育各时期的变化指标连续跟踪。从受精卵开始至两侧鳃盖完成的早期胚胎发育划分为25个时期，为了得到卵裂最初几个阶段的胚胎照片，掌握每个时期的形态学特征，需要大约每隔10分钟观察一次，24小时拍照。小陈竟然两天两夜没睡觉，连续在显微镜下观察拍照，终于得到蝌蚪发育各时期特征的第一手数据。望着那一张张漂亮的照片，他的所有疲劳一挥而去，体验到了丰收的喜悦。

　　接着，他在蝌蚪发育实验的基础上，又对激素诱导性别做了一系列实验。我原来只是要求他做完胚胎发育过程就可以了。可是他主动提出若能观察性腺发育将会获得更完满的结果，不仅能看到激素诱变的现象，还能从组织学方面提供证据。这说明他有强烈的科研探索精神和追求真理的欲望，具备了一个科研工作者的素质和潜力。接下来他连续整理出三篇系列论文“中国林蛙早期胚胎发育观察”“中国林蛙胚胎后期发育观察”“中国林蛙幼蛙性别诱导后性腺的组织学观察”，并于毕业后发表。

　　后来他到香港中文大学读博士，面试时面对来自北京上海名校的各路竞争者，他陈述了硕士生阶段的工作，提供了实验数据及论文，以实实在在的工作和扎实的实验技能打动了导师，最终被录取。我认为，不论你入学前基础如何，入学后都是从零开始，只要你有目标，有追求，功夫不负有心人，别人能做到的，你也会做到，通过努力就能获得成功。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学生学习的主动性和自觉性至关重要。

　　到手的鸭子没飞走

　　小耿是一位有想法，动手能力强的学生。她来自一所985高校，入学前曾在中科院做毕业论文，属于基础扎实，能力较强的学生，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在开题准备过程中，通过文献分析，她发现国内对非鸣禽的发声调控研究较少。于是提出运用电生理学和声谱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分析正常家鸽鸣声的声学特性并与刺激家鸽中脑诱导的发声模式做比较。这是一个有点难度的课题，我鼓励她开展这项研究。她从查阅文献到预备实验的完成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开题后基本就独立工作了。

　　在实验中，她善于思考，对研究的内容有独到的见解。过去我们做实验时，只是用较强的阈上刺激诱发鸣叫反应，结果只能定性地判断是否引起鸣叫。她在实验中尝试使用增压、减压实验，随着刺激电压的增大和减小，家鸽单次鸣声持续时间呈线性递减和递增，最终发现最适刺激电压时鸣肌对鸣管的调协效能最佳。

　　另一位学生小李，在做断鸣管神经实验过程中，得到一个意外的结果。根据以往的研究，切断不同侧鸣管神经，多数鸣禽表现为左侧优势。即断左侧和断右侧鸣管神经对发声的影响不同，断左侧影响更大，因此，两侧神经对鸣叫的控制能力有所不同，左侧占优势。这与人类相似。但小李在实验中发现所用的鸟断右侧神经比断左侧神经对发声的影响更大，即呈现右侧优势。难道之前的实验做错了？

　　经过认真检查实验程序，对数据仔细分析，冷静思考后，他意识到这有可能是一个新发现。不是所有鸟类的神经支配都是左侧优势，也有右侧支配。于是他又做了几例实验，得到右侧优势的确凿证据。通过这件事，他体会到遇到与预期结果不符的情况时，不简单地放弃，而应继续积累数据，确认结果的正确性，并最终获得成功。试想，如果当初放弃，岂不是到手的鸭子飞了？只要尊重客观事实，善于探索，就会有所创新。有时候，机遇往往偏爱那些有准备的头脑，对待任何实验结果，尤其是与常识相反的结果，不能盲目放弃，要认真分析，去伪存真，方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

　　除了做出漂亮的实验、出数据，研究生还得具有独立的学术思想。在我看来，论文的发表涵盖了科研训练的全过程（并非简单的功利）。不经历发表论文的训练，还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研究生。好的研究生不是急于找导师要课题，导师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自己提出问题，与导师沟通，做这个可以吗？当然你必须有自己的想法——回答做什么？为什么做？如何做？只有发表论文，才是获得同行的认可的成果。上文提到的小耿，就在不到2年的时间内完成了论文，发表于《动物学报》，并提前完成毕业论文，成为那届研究生中的佼佼者，不仅获得学院研究生学术报告唯一的一等奖，还获得“南粤优秀研究生”称号。

　　文/华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生导师 李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