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倒计时(2)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末日倒计时
  • 发布时间:2010-06-03 10:11
  晚上,“黑旋风台球娱乐世界”里,一个年轻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绿色的台面,心里周密地算计着该怎样处理这一杆球的机会。他叫郭一风,江湖上的绰号“索命太岁”,暗地里经常干一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现在桌面上还有三个彩球,他必须一杆将它们全部打进袋中,才能赢得这场一千元赌注的比赛。他的对手老K正坐在吧台边,边呷着矿泉水,边目不斜视地关注着战局。形势对他十分有利,如果没有奇迹出现,这场球他赢定了。

  屋里的气氛由于人们的过度关注而显得异常紧张。

  郭一风孤注一掷地摆好了击球姿势,他在为一场根本没有胜利希望的赌局做最后一搏。就在这时,一个侍者走进他,轻轻地说:“风哥,外面有人找你。”他假装无奈地收起球杆,暂时的缓和机会让他如释重负,可他表面上却不耐烦地问:“是谁在这节骨眼上找我?”“是个新面孔,他说找风哥有要事。”侍者在危机一触即发的环境下小心翼翼地回答。坐在一边的老K站起身来大度地说:“既然有人找峰哥,我行个方便,回来再打,别冷落了朋友。”郭一风顺坡下驴地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谢谢K兄的大度,我一会儿就回来。”他放下球杆跟着侍者来到台球厅隔壁的咖啡屋。

  喝咖啡的人不是很多,经营者刻意营造的暧昧的气氛里,郭一风很快就看见昏暗的灯影里端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人,屋里的光线已经非常暗淡了,但他仍然戴着一副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的墨镜,他的左脸上还贴着一片白色的纱布,使他在昏暗灯光下的剪影充满了神秘的色彩。郭一风确定这就是那个要找他的人,他怀着疑惑的心情向黑暗中的神秘人物走去。

  那人一指身边的空椅子,示意走近的郭一风坐下来。不知为什么,久经沙场的郭一风觉得眼前这位陌生人的身上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他的面前他除了服从别无选择。郭一风顺从地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纳闷地问:“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那个人憨厚地笑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郭一风对那盘没有结束的赌局念念不忘,他说,“你让我输掉了一盘本应该赢的赌局。”那个人无所谓地摇摇头说:“这就更不重要了,我欠你的就是让你在对手面前丢了面子。作为见面礼,我想赢回你的尊严。”他坚定地站起身,非常专业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十个手指相互按压,骨节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用带有挑衅的口气问:“不知道风哥给不给我这个机会?”郭一风注视着眼前这张毫无表情的脸,他被这张脸上荡漾着的那种内在的、不可抗拒的力量震慑住了,他身不由己地点头同意了。“怎么称呼你?朋友!”他问。那人说:“就叫我阿明吧!”

  他们一前一后重新走进了台球厅。闲着无事的老K正和一个小姐调情。他手里拿着一张卷成筒形的纸币,在她高耸的双乳之间挑逗地塞来塞去。阿明不知趣地走到他的身边,用低沉的声音说:“咱俩打一杆。”老K很不情愿地转过身来不屑地说:“你?配吗?”对于他的轻狂,阿明似乎早有预料,他不卑不亢地说:“配不配,比了才知道。”老K这时才看到阿明身后的郭一风,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想,原来这小子搬救兵来了?他冷笑两声,对郭一风说:“这盘残局怎么算呢?”郭一风慷慨地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千元钱扔在台球桌上,说:“算我输。”老K把钱捡起来,用手一捋,纸币争相发出好听的声音,他收好钱,对阿明说:“赢钱的感觉太够刺激了!你想怎么个打法?”阿明毫不犹豫地说:“老规矩。”老K把杯中残余的矿泉水一饮而尽,狂笑道:“过年咱吃啥来的?我接受你的挑战。”

  比赛就这样开始了。

  当老K把最后一个黑8号球狠狠地击进洞底的时候,他直起身来,不可一世地向站在一旁观战的郭一风轻蔑地笑笑。郭一风被他的笑激怒了,他看出来了,他们的球技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照这样比下去,阿明非输个倾家荡产不可。他忙把阿明拉到一边生气地说:“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玩?”阿明心怀叵测地一笑,说:“这下你对我的印象更深刻了吧!”

  阿明手持球杆,信步走到老K身边,说:“最后一盘了,我想赌大点。”“你想赌多大?”老K意犹未尽地问。“一万块。”阿明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纸币放在老K的面前。在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城市里,一万元的赌注已经是天价了。利益熏心的老K被刚才两局轻松获胜的骄人战绩鼓舞着,他的脸上绽放出乘胜追击的光芒,面对眼前这个不堪一击的对手,他仿佛看到那沓纸币正在向他温暖地招手。老K窃笑了一下,说:“既然你有这么敞亮的要求,那就你他妈的先开球。”“谢谢你这个他妈的先开球。”阿明慢慢地吸了一口气,不断地转动着手中圆滑的球杆,然后,他拉开架势,对准白色的头球,狠狠地一击,五颜六色的彩球像鲜花一样盛开,它们在绿色的台面上欢快地奔跑,有一粒球听话地进入了中洞,这还不算,头球的位置令人拍案叫绝。这一杆让人想起九球皇后潘小婷在九球世界锦标赛上夺冠的一幕。早已心灰意冷的郭一风不禁放下手中的矿泉水,观察起台面上的形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盘阿明肯定是一杆清台了。他的嘴角不经意地掠过只有胜利后才特有的那种怡然自得的笑意,好像现在打球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果然,不出郭一风所料,阿明抓住了战机,将最后一个黑色8号球击入网兜里。坐在一旁的老K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位连输他两局的菜鸟这局竟然打得如此出神入化,当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黑色8号球缓缓地滚入球袋的时候,老K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竟然在他麻痹的状态下,使出了一招欲擒故纵的计谋。

  阿明放下球杆对老K说:“不好意思,这局让我独吞了。”

  老K的脸色很难看,他眼露凶光地走到阿明身边说:“明天咱俩来一盘再大点的。”

  “赌什么?”

  “脑袋。”

  等老K气急败坏的身影消失在屋外的时候,阿明把喜形于色的郭一风拉到一个僻静处,将赢来的钱推到郭一风的面前说:“这些钱算是我的见面礼吧!”郭一风把钱拿在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他看了阿明一眼说:“朋友,你一定有什么事情求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果然好眼力。”阿明不无赞叹地说,“明说吧,我想请你把一粒子弹赏给一个警察,死伤都可以。”“他是谁?”郭一风兴趣盎然地问。“没有特定的人,只要你到北江市随便打谁一枪都行。作为回报,我给你两万元的酬金和来往的路费。”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支64手枪和一万元钱递给郭一风,说,“这是订金,事成之后,我会付你另一半。”

  “就这么简单?”

  “把这支枪安全地带回来,这很重要。”

  郭一风摆弄着手中的那支枪:“能问问为什么吗?”

  “当你接受了我的钱之后,你就受雇于我,所以你没有任何权利问我这是为什么,这是道上的规矩。”阿明冷冷地说,“但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想我会告诉你的。”郭一风算计了一下到北江市的往返路程,世故地拍拍阿明的肩膀后问:“三天以后,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到哪儿找你?”阿明同样世故地拍了拍郭一风的肩膀,说:“三天后的晚上八点钟,我在‘醉人居’为你庆功,你必须活着回来。”“一言为定。”郭一风和阿明匆匆握手告别。

  目送郭一风走出台球厅,阿明慢慢摘下墨镜,原来阿明就是张栋。

  十

  内勤小江拿着一页传真纸推开了石坚办公室的房门,她把传真递给石坚说:“头儿,又是一个坏消息。”传真是北江市公安局发来的,他们的一名干警在执行公务的时候被犯罪嫌疑人用枪打伤,犯罪嫌疑人开枪后逃走。经枪械师化验证明,这支‘64’式手枪就是张栋抢劫的那支枪,他们由此推断,犯罪嫌疑人有可能就是张栋。

  “怎么回事?”坐在一旁的田丰收望着石坚毫无表情的脸问。石坚声音低沉地说:“又有个兄弟被打伤了。”

  “在哪儿?”

  “临江市西四十公里的北江市。”

  “不会是张栋干的吧?”

  石坚说:“你猜对了,又是他。这小子跟咱们玩上运动战了。噢,对了,你真的会霹雳腿吗?”田丰收趾高气扬地说:“那当然。不过有一点可得说明,你不许还手。”

  他们一击掌,就奔向了练功房。

  对于田丰收的表现,石坚总是感到不满意,不是力量差,就是角度不对,累得田丰收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他抱怨道:“要是张栋在就好了,他一腿就把你造没电了,你也就没这么多挑剔了。”石坚被逗乐了,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哥们儿,我学一把,你来体会一下,怎么样?”田丰收也来了兴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说:“愿意尝尝。”

  石坚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几年前的那一幕:张栋的身子凌空而起,右脚一摆,腰身随着右腿摆动的惯性在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左腿重重地击在他的左腮上,那一连串的动作干净连贯,气贯长虹,令他没有招架的机会,他就是在这样的重击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的。“你念经呢?”田丰收拉好架势,不耐烦地叫道,“你还玩不玩?”石坚没有受他催促的影响,他默念完整套技术动作要领以后,一提气,虎啸般的叫了一声,像旋风一样向田丰收席卷而去,他双腿较劲,身体凌空腾起,右腿虚晃一招,带动整个身体,在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就在身体下落的同时,左腿准确地击中了田丰收的左腮。田丰收躲闪不及,向后踉跄几步,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石坚站稳身形之后骄傲地说:“这才叫真正的霹雳腿。”这一击可不轻,田丰收揉着热乎乎、麻辣酸痛的左腮,嘟囔道:“不玩了,干嘛非得踢左腮?”“要踢右边吗?可以再玩一次。”

  十一

  “醉人居”大酒店。

  充满日式风格的KTV包房里,张栋拼命地吸着香烟,奇形怪状的烟雾缠绕着他,使他平淡冷俊的脸扭曲得很难看。

  一位风姿绰约的小姐端着清茶走了进来,这是她第三次进来了,“先生,可以上菜了吧?”她柔声细语地说。张栋从她温柔的声音里听出了不耐烦成分,他善解人意地掏出一百元钞票,卷成一个纸筒,插在她裸露在外的乳沟里,说:“我想再等一会。”小姐会意地笑,用手麻利地一按,那纸筒就掉进了里边。

  望着她的背影,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手表的指针告诉他,他已经坐在这里等待半个小时了,他心里不禁推测起郭一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来。当墙上的时钟不紧不慢地敲了八下的时候,他猛地站起身来,一种不祥的预兆让他浑身发冷。就在他刚要离开座位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地推开,那位小姐笑盈盈地探进身来,说:“先生,你等的客人来了。”

  进来的果然是郭一风,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向张栋一抱拳歉意地说:“让大哥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张栋亲切地拉住他的手说:“我说过,我要在这里为你庆功,我会一直等到你来为止。”张栋庆幸自己没有来得及摘下挂在衣帽勾上的鸭舌帽,他很难想象如果郭一风看见手拿帽子的他仓皇地想往出走,是一种怎样的尴尬局面。郭一风无法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却被他虚无缥缈的话语感动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纸包放在桌子上,虽然包着厚厚的报纸,但它和桌子接触的时候,还是发出了钝器特有的声音。他有些自鸣得意地说:“我用了两发子弹,其中的一发打在那个老警的腿上。”张栋麻利地把纸包塞进皮包里,苛刻地说:“你应该只用一发子弹。”

  这时,一队小姐端着酒菜走了进来,张栋给郭一风斟满一杯“人头马”酒,说:“就让它代表一切吧!”郭一风似乎觉得缺点什么,就说:“大哥没有兴趣弄点祝酒词吗?”张栋克制了一下内心的烦躁和不安,他沉吟了片刻说:“那就来段俗的吧!朋友今天来相会,明天火葬场门前排好队,也炼你,也炼我,早晚炼成一捧灰。今天不喝酒,朋友,你还等谁?”郭一风为之喝彩地说:“真精彩,为这套俗嗑,干杯!”

  两支盛满暗红色液体的酒杯各怀心腹事地撞到了一起。

  当石坚和田丰收赶到肇事现场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几辆交警的事故处理车围住了出事现场。他们绕过警戒线,交警大队的老李热情地迎了过来,对他们说:“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石坚有些不解地问:“一个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和我们刑警有什么关系?”老李一本正经地说:“死者和肇事者的身份都太特殊了,我相信你们会感兴趣的。”老李故弄玄虚的神态让石坚对他的下文充满了期待。老李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卖个关子说:“如果我的情报有价值,今晚的宵夜你们刑警队请了。”石坚大度地说:“好!请你们吃满汉全席。”“还是刑警爽快,咱们一言为定。”老李介绍说,“死者叫郭一风,混迹江湖多年,专门做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人们都叫他职业杀手。”他的介绍让石坚颇感兴趣,老李见他认真了,又强调了一句,“看来你是真的感兴趣了,今晚的宵夜可得整丰富点啊!”一旁一直没插上话的田丰收终于捞到一个说话的机会,他讥讽地说:“就惦记吃,不怕撑死你?”老李笑了,说:“如果真的能吃上满汉全席,我将慷慨赴死。”石坚用目光阻止了他们的戏谑。老李继续介绍说:“如果就这一点,我也就不会惊动你们了,关键是肇事者和他联系在一起就有故事了。”石坚问:“肇事者是谁?”老李一字一顿地说:“张栋的铁哥们儿冯江涛。”两个普通的名字和一个普通的交通肇事,表面上好像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只要你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就会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石坚就是被这个结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友好地拍拍老李的肩膀,豪爽地说:“你们的宵夜我请了。不过作为回报,你得把这几天的高速收费站的录像全部给我调出来。”老李憨厚地一笑,说:“别说是这几天的,就是这几年的也没问题。”

  回到局里不长时间,老李就派人把近期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录像资料送来了。在厚厚的一大摞录像带面前田丰收忽然觉得自己矮了许多,他拍了拍那些录像带觉得无从下手。石坚提醒他说:“看把你难的,你还记得技侦处的那次监听报告吗?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话,那么,冯江涛的出租车就会出现在那天的某个时候,他的目的地就是临江市。”田丰收一拍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能当头儿,IQ还真过关。”田丰收说完,到技术室查阅录像带去了。田丰收刚走,侯局长就进来了,他说:“我看到田丰收拿着一堆录像带去技术室了,有什么重大发现吗?”石坚赞叹道:“您的消息可真灵通啊!”侯局长用烟袋嘴点了点他,说:“你先别拍马屁,我想知道你的推理。”石坚示意侯局长坐下,侯局长说:“我还是站会儿吧,如果你的推理不正确我还得站起来。”石坚笑了一下,说:“是交警队老李的灵感让我产生的想法,他也是在您‘全局皆兵’的重要指示下才得到的灵感。”侯局长把烟点着,很受用地吸了一口,这句话是他在全局动员大会上针对张栋案件所讲的,现在看来是收到了实实在在的效果。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说:“这次马屁拍得得体,下次咱就免了吧!别装深沉了,快说出你的推理吧!”石坚欲擒故纵地说:“我的推理得田丰收查完录像带后才能得到佐证。”侯局长拿出手机,对食堂管理员说:“做点夜宵送过来。”石坚向侯局长竖起大拇指,说:“您老人家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工夫不大,田丰收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他一进屋就大叫道:“头儿,你猜的真准啊!他果然去了临江市。”当他看到侯局长也在屋里的时候,一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局长……也在呀!”侯局长嘿嘿地笑了笑说:“本老爷子神出鬼没,随时出现在任何地方。刚才你的话不规范,不应该说是猜,显得多没有档次,应该说是判断。”

  这时,食堂管理员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出来,他笑眯眯地说:“各位领导,吃夜宵了。”石坚和田丰收真的感觉有些饿了,他们忙走到桌前,刚要吃,却被侯局长拦住了,他板着面孔说:“汇报完了再吃,如果不及格,我就把面条端出去给菲菲吃。”

  “谁是菲菲?新来的警花?”

  “新来的警犬。”

  田丰收一咋舌说:“老爷子,你太狠了点了吧?”“如果你们的推理不准确,我还有比这个还狠的呢!”侯局长不依不饶地说。石坚梳理了一下思路,说:“张栋在阳光美容院作案后,指使他的铁哥们冯江涛去了临江市,并以张栋的身份给张栋的家打了个电话,使我们误以为张栋已经潜逃到了临江市。为了让我们对他畏罪潜逃的事实更加深信不疑,他买通了江湖上人称职业杀的郭一风,拿着他抢劫来的手枪,暗中又来到了北江市,故意打伤了我们一个兄弟,让我们相信他已经从临江市逃到了北江市。在他确信他所做的一切绝对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他又和冯江涛设计,以一起交通事故的形式,撞死了已经有些醉醺醺的郭一风,非常艺术地演绎了一出杀人灭口的悬念剧。可惜,这出剧他设计得太天衣无缝了。‘水清则无鱼’的古训他是没学到家呀!”听完了石坚的推理,侯局长问:“你的结论呢?”

  “张栋还在滨海市。”石坚肯定地说。

  “这个倔种为什么认准这里呢?而且还不惜一切代价。”侯局长不解地问。石坚深信不疑地说:“这也许和他干了多年的保卫工作不无关系。他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妈的,胆儿真肥。”侯局长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他轻松地说,“现在可以吃面了。”石坚向田丰收一眨眼,田丰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看到他们谁也没动,侯局长笑道:“想以绝食的方式吓唬本老爷子?”他站起身,端起桌子上两碗面条,说,“我亲自去喂菲菲。“哎……”石坚急忙拦住了他,说,“别麻烦您大驾了,还是喂我们吧!”侯局长一刮他的鼻子,说:“看你们这么辛苦,本老爷子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一会儿,食堂还会有好吃的送来。”

  “什么?”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还有两碗面条。”

  “您应该去创作相声。”田丰收说,“准能气死郭德刚。”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侯局长问。

  “引蛇出洞。”石坚说。

  “再打他的七寸。”田丰收说。

  “用什么方式?”侯局长问。

  “庄大记者!”他们一起回答。

  十二

  张栋亲眼看见冯江涛的汽车把走路踉踉跄跄的郭一风撞飞起来,他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了两圈才重重地落到地上。这种强大的冲击力就是一头壮牛也没有生还的希望了。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既能替他灭了口,又能保住他铁哥们儿的性命,一举两得的妙处,让躲在暗处的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张栋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的繁星,觉得今晚的星光比任何时候都晶莹透亮,点点星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他觉得特别亲切自然。前方有一排小树,在微风和星光中轻舒枝叶,显得那么安详恬静。张栋一时兴起,几步疾速有力的助跑,身子腾空跃起,右腿抡摆,身体随着右腿的摆动,在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左腿在惯性的带动下,重重地击在一棵小树的树干上,胳臂粗细的树干“喀嚓”一声断成了两截。这就是他的绝技——霹雳腿,他用手抚摸被踢断的树干,一脸的得意,如果不是深夜,他真想唱首歌。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郭倩,难忘的初恋情人。他在猜想她此时在做些什么,她会像以前一样在灯影里等我吗?一想到在温暖灯光包裹下的她,他的体内就勃发起一股冲动,那是男人潜在的野性的冲动。这种狂野的躁动令他加快向她家前行的脚步。

  在离郭倩家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按理说,路边停放一辆汽车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怪就怪在它停放的地方太专业了。具有多年保卫工作经验的张栋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是一辆专门负责监视郭倩的警车。这说明警方已经注意到这里了?张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精心设计的计划竟然会这么快就被警方识破了。刚才那种自鸣得意的趾高气扬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了。

  心灰意冷的张栋只好沿着树丛往回走,他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而且越是大错特错越好。他对自己的生存空间确实抱有一线希望,他要用行动证实这一点。于是,他又回到了刚才施展霹雳腿的哪个地方,那棵被踢断的小树在淡淡的星光月影里显得好可怜。他围绕那棵树绕了两圈,觉得自己思绪好乱,他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可他办不到,满脑子都是那辆白色的警车和脸上带疤的警官。他无法将这些从头脑中排除,最后,他索性咬紧牙关,双腿使劲,身体猛地从地上跃起,身体腾空的同时,右腿的摆动带动身体顺势转体一百八十度,左腿横扫,再一次击中了一棵小树,和刚才的结果不同,小树没有被他踢断,反而他的左腿却疼痛起来,残酷的结果让他无奈地坐在地上。

  当张栋再一次出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那辆白色的面包车,而且它根本就没有开走的意思。他刚才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这是他多么不希望得到的结果啊!然而,事实终究是事实,它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于是,他开始痛恨起自己来,他恨自己在那次比赛中脚下留情,没有置那个带疤的警官于死地。思前想后,他觉得是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忽然,一颗流星带着一条灿烂的尾巴嗖地划过凄凉的夜空,倏地一下就不见了。小的时候,他曾听老人们说过,天上掉下一颗星星,地上就要死一个人。这个不吉利的传说,竟让他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他凄然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那不是我,决不会是我。”

  十三

  张栋看见《滨海晚报》上庄舒秀写的《你往哪里藏?》那篇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那是他无意中从报摊上买来解闷的,没想到竟然买到了这一期。这又让他想起昨天晚上一闪而过的流星,这是很自然联系在一起的事情。看完报纸他高悬着的一颗心逐渐平静下来了,他庆幸自己买到了这张报纸,因为通过这报道,他似乎摸清了石坚的脉搏,这脉搏告诉他,警方现在并没有捕捉到他确切的藏身之地,一切只是在预测和推理之中。虽然这里有不少正确的因素,但字里行间那种无奈的推理是那么令人感到好笑和自欺欺人。张栋为自己的判断感到兴奋不已,那是一种曾经体味过的胜利后的兴奋和欢愉,他很自然地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片小树林,特别是他没有踢断的那株,他想如果现在再来一次,他肯定会将它踢断。“哼!想把我引出来,没有那么容易。”他心里说,然后,他用报纸蒙住了头,仰面躺在大炕上放心大胆地大睡起来。

  郭倩当然也看到了那张报纸,她的心情和张栋截然相反,一种将要失去他的感觉油然而生,随之而来的便是焦躁和不安,担心和忧虑。她不知道张栋是否看过了这张报纸,她不知道他看后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更猜不到他下一步将要做些什么。这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她如坐针毡,寝食不安。

  就在她心情最烦躁的时候,石坚和田丰收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知道这次他们的到来,和上一次的例行公事将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我们可以坐下来吗?”石坚说。

  张栋那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间谍之花”的赞誉,让郭倩有足够的勇气非常自信地迎接石坚直射过来的犀利的目光,她一指屋里的沙发平静地说:“随便坐吧!”说着她在他们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试探地问了一句:“找我有事?”石坚微笑着点点头,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你探讨一个古老的话题。”

  “什么话题?”

  “爱情!”

  爱情?她一愣,脑子里立即出现了张栋的影子,那是记忆中永远也抹不掉的温馨。石坚注意到她瞬间的变化,他有意放慢了语速问:“初恋真的让人难以忘怀吗?”郭倩的头不自觉地垂了下来,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的眼睛里竟会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噙满了泪水,她怪自己不应该选择坐在他的对面。石坚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感情变化,他好像是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故事氛围里。他自顾自地说:“我记得琼瑶女士拍过一部很有名气的电影,叫做《难忘的初恋情人》,当时倾倒过无数少男少女,尤其是那些有过初恋的善男信女。”“是的。”郭倩轻柔地说,“那是一切情感中最真挚的开始。”“我想知道。”石坚顿了一下,说,“你和张栋曾经相爱过,是吗?”“是的,那是我的初恋。”她肯定地说。“最近你见过他,是吗?”他直截了当地问。“没有。”她使劲摇摇头表示否定。“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在他的手中,他们的生命和鲜血难道还不能唤醒你的良知和同情心?难道你还想让悲剧继续发生?难道你真的想成为千古罪人?”石坚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会一口气说出那么多精彩的排比句。

  “别说了。”她终于哭出了声。

  石坚站起身来,见好就收地说:“我希望你能与警方合作。”

  “我真的没有见过他,是真的。”她哭成了泪人。

  石坚知道,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他十分友好地拍了拍她颤动的肩膀,说:“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聊吧。”就带着田丰收走了出来。屋外阳光明媚,惠风和畅,和屋里压抑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石坚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胸有成竹地对田丰收说:“她肯定见过他,我敢打赌。”

  郭一风的死对老K的触动是最大的,那天晚上台球厅里惊心动魄的一幕使他有理由相信,那个小眼睛杀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这种预感一经产生,便愈发强烈,使他惶惶不可终日。为了摆脱这种无名的恐惧感,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刑警队,叩开了石坚办公室的房门。

  对于这个常客,石坚不冷不热地把他让进了屋。他坐稳了以后,石坚戏谑地对他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吧?”“您怎么会知道?”他的精明令老K自愧不如。石坚轻描淡写地说:“你的表情告诉我,死神在和你捉迷藏。”“表情?”老K抚摩日渐干瘦的脸,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句。石坚无意和他绕圈子,便问:“什么事?快说吧。”

  老K就把在“黑旋风台球娱乐世界”打台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石坚觉得这条线索很有价值,老K说的那个台球高手和张栋的情况很相似。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拿出那张通缉令,问道:“没见过这个?”老K苦笑道:“道上的人最忌讳这玩意。”

  石坚在张栋的照片上画上一副大墨镜和一条伤疤递给老K,说:“好好认认,是他吗?”老K满有把握地说:“没错,就是这小子,可他的脸上没有这条疤。”石坚一愣,“没有这块疤?”老K十分肯定地说:“千真万确,绝对没有。”

  石坚的脑子里又出现了“阳光美容院”地上的那幅画,那幅被他确认为余阳光生命最后的绝笔,难道是他杀死了余阳光之后,为了掩人耳目自己画的?他暗自吃了一惊,难怪庄舒秀的那篇报道没有起到应起的作用,原因就是在这里!这个倔种在现场做了手脚。

  “我希望警方能提供保护。”老K乞求道,“最好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保护。”石坚说:“那就要看你以后怎么做人了。”“我一定痛改前非,请组织上在实际工作中考验我,检查我的实际行动。”在潜在危险无处不在的情况下,老K除了和警方合作还会有别的选择吗?

  送走了老K,石坚驱车直奔报社,他想找到庄舒秀,想再来一篇带红色通栏标题的报道。可不巧的是庄舒秀下去采访了,同屋的人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石坚只好拨通了她的手机,手机接通后石坚说:“你家失火了,快点回来。”庄舒秀嗔怪地说:“谁家的孩子这么淘气?不知道人家正在采访吗?”他焦急地说:“我找你有急事,能插三根鸡毛。”“那就在韩国烧烤城订个好座位等我,”她愉快地说,“我已经好久没胖吃一顿肉了。”石坚笑道:“我真希望你家着火,把你烧成烤乳猪。”

  话筒里传来她银铃般好听的笑声。

  在“汉城之旅”烤肉馆扑鼻的香味里,庄舒秀如约而至。她依旧那么青春靓丽,依旧那么狷傲,只是淡淡的笑靥里多了几分成熟。她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此次找她的目的了。她眨着聪慧的大眼睛说:“我们的重磅炸弹好像没有起到重磅的作用,威力倒像个石头子。我猜的没错吧?”最后这句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在影射石坚,反正他不得不佩服她的智商,他说:“这次咱们来它个超重磅级的,威力相当于全世界核武器的总和,怎么样?”

  “又有什么线索?”

  “张栋的脸上根本就没什么疤。”

  “那幅画呢?”

  “是他杀完人后自己画的。”

  “高手。”

  “这回你应该知道怎样往导弹里输送重磅爆料了吧!”

  她自信地点点头,说:“炸他个鸡犬不宁。”

  十四

  按街道田大妈的指点,石坚和田丰收带着数十名特警队员驱车前往市郊。在车上,刘大妈说:“冯老太太说她家的邻居贼反常,他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出去活动,早晨还没完没了地玩拳弄腿,贼像你们要找的人。”

  汽车在狭窄的土路上艰难地行进,起伏的状态像一款游戏里的场景。这么复杂的路况,这么繁杂的住户,这么封闭的条件,使这里变成了一个极好的藏身之地。石坚不禁再一次佩服起张栋的智商了,可惜,他用的不是地方。“快到了。”刘大妈一指前面的房子说。不知道为什么,石坚听说快到地方的时候,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似乎能听到骨节发出的铮铮的呻吟声。他的体内旋即就勃发起了一种搏击的渴望,而且特别强烈。寻找了近两周的魔鬼,竟然就躲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还不时地兴风作浪。作为一名刑警,他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这种伤感随后就化作了一股力量。魔鬼也会玩游戏,老子就陪你玩到底。

  他们把车停放在一处既隐蔽又安全的地方,然后敏捷地跳下车,迅速地向那间神秘的“北京平”包抄过去。

  院墙的门是锁着的,用的是特大号的锁头。石坚简单地布置了一下火力后,向田丰收递了个眼色,两人翻身跃上院墙跳进院子里。里边的房门紧闭着,像怪兽的大嘴。石坚握紧枪,使足浑身的力气,一脚把门踢开,门板被踢碎,随着纷飞的木片,他一个箭步冲进屋里,乌黑的枪口对准了屋里。

  屋里空无一人,静得有些吓人。石坚敏捷四顾,在杂乱的炕上他发现了一张揉成一团的报纸,他耐心地展开,是当天出版的《滨海晚报》,这张报纸他太熟悉了,上边刊登着庄舒秀的新作——《末日倒计时》。

  “他跑了?”田丰收警觉地问。石坚收起枪,肯定地说:“这枚重磅炸弹起作用了,马上报告老爷子,收网抓鱼。”田丰收拿出无线对讲机,把这里的情况向侯局长作了汇报。对讲机的另一边传来侯局长兴奋的声音:“没问题,我们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就是变成一只麻雀也休想逃脱。”

  田丰收关掉对讲机,问:“这小子会去那儿呢?”

  郭倩!石坚一下子就想起了她,那个曾在他面前哭泣的女人。“走!我们现在必须尽快找到她。”

  安顿好了刘大妈,他们驱车前往郭倩的单位。郭倩不在,同屋的人说她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地出去了,去哪儿也没跟大家说一声。石坚断定打电话的人一定就是张栋。

  他操纵着汽车向郭倩家急驶而去。田丰收看见石坚古怪的表情,忙问:“头儿,你怎么了?”

  “如果,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他说,“郭倩就成了他出逃唯一的筹码了。”

  “他会绑架郭倩?”

  “完全有可能。你说过,爱情最不可靠!”

  “我说过这种奇谈怪论吗?”

  张栋是在郭倩家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自从那天看到庄舒秀的文章后,他对报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早就听说过庄舒秀和石坚的故事,没想到,这个故事成了帮助他琢磨石坚脉搏的钥匙。和往常一样,他又在小贩的报摊上买了一份报纸,这张报纸和其他报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却让他着实出了一身冷汗,精明的警方竟然知道了他所有的秘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铺天盖地地向他撒将过来,使他无处躲藏。心灰意冷的他终于明白,这场捉迷藏的游戏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但张栋并没有完全乱了方寸,使他没有惊惶失措的原因是因为他想起了郭倩,那个曾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能否成功地逃出这张大网,她,就成了关键中的关键,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他便涌出一种自卑感,毕竟是把命运的筹码押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可除了这一招以外,他已别无选择了。

  接到张栋的电话,郭倩便急匆匆赶了回来,她的手里也拿着今天出版的报纸,她的表情既焦灼紧张,又充满了无奈,直觉告诉她,他这次会走得很远,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冷不丁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吃了一惊,猛地回头,拉她的人正是张栋。“我在这儿。”他轻声地说。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神色有些慌张,没有了以前的从容和自信,而更让她感到吃惊的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疤,正如报纸上说的那样,他贴在脸上的纱布原来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他一边甜言蜜语地占有着她的身体,一边却隐藏着天大的秘密瞒着她。她为自己被骗得这么体无完肤而感到莫名的心酸。“你为什么要骗我?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吗?”她哽咽地问,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天惊心动魄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看见余阳光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的时候,刚才因紧张刺激而产生的快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恐惧。张栋这才发现身上溅满了她的血迹,他开始环顾四周,在靠门边的衣柜里,他找到了一套西服,西服的主人显然要比他高大魁梧一些,这套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很不合体,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顾及这些细节了,他胡乱地把沾满血迹的脏衣服塞进一个兜子里,戴好墨镜,打开窗户,见四周无人,刚要纵身跳下去,忽然,他停住了,他看见倒在血泊中的余阳光右手臂是向前伸展的,前方有个古香古色的木架,那上面放着一个很值钱的古代瓷瓶。这个现场构图让他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抓住她的右手,缓缓地向前拽了一段距离后,用余阳光的手蘸着地上的鲜血,画上了那个令人莫名其妙的图案。做完这一切后,他胡乱地破坏了现场,当他确信没有什么破绽之后,纵身跳下楼去。

  张栋尴尬地笑笑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计较这些。”“不!”郭倩倔强地说,“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张栋忙哄她说:“是我不好,以后再向你解释行吗?求你了。”郭倩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求字,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在恨她。一个男人到了乞求一个女人的时候,男人的阳刚之气便荡然无存了,这个男人好丑陋。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擦掉挂在脸上的泪水,问:“你要走了,是吗?”张栋点点头,说:“是的,要走很远,而且咱们得一起走。”他把“咱们”两字说得很重。

  “你想拿我……?”

  “别这么说。”他无情地打断了她的话,他不喜欢别人看透自己的内心,“也许这样大家都会安全些。”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他还是说出来心里话。

  “那我得收拾一下东西。”

  “恐怕来不及了。”他拉住她的手,朝着一辆出租车走去。那是他刚刚从停车场偷来的汽车。

  就在这时,一辆疾驶的警车旋风般刮到了他们面前,随着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两只乌黑发亮的枪对准了张栋,跳下来的正是石坚和田丰收。“张栋,你跑不了了。”石坚高声断喝,“快放下武器。”

  说时迟,那时快,张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左臂锁住了惊惶失措的郭倩,他用力一拽将她挡在前胸。这一串动作做得太迅速太突然以至于还没等石坚他们反应过来,张栋已经拔出枪来顶住了她的太阳穴。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狞笑,说:“你错了,有了她,就是地狱,我也冲得出去。石坚,过去你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你还是。”

  “别胡来!”石坚的枪口仍旧对准张栋,这种短兵相接的对峙,意志和经验至关重要。

  张栋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面对两只乌黑的枪口,他暂时还没有找到逃脱的办法,他现在唯一能选择的是退到郭倩的家里以摆脱目前的困境。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把汽车停放得那么远,如果停得再近些,结果该是另外一种。

  张栋刚退到屋里,一阵紧似一阵的警笛声由远而近,石坚看见侯局长率大队人马及时赶到了。他心里说:张栋,你这魔鬼,看你还往哪里跑!

  侯局长布置好包围圈后,来到石坚面前关切地问:“里面的情况怎么样?”石坚说:“他劫持了郭倩当人质,情况不太乐观,这家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侯局长沉思片刻,要过田丰收手中的话筒,他清了清嗓子,对屋里喊道:“张栋,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缴械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沉寂,一阵难挨的静默。

  田丰收边朝里屋张望边说:“也不知道这家伙会提出什么要求?”石坚说:“什么条件都不会对我们有利的。”这时,他看见了冯光辉,他正拿着照相机紧张地注视着这里。

  侯局长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反应,又喊道:“张栋,我知道你听得见,快点缴械投降,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嗖”地从他的头顶飞过,侯局长急忙蹲下身子,骂道:“妈的,敢向老子开枪,一会儿,老子叫你吃饱枪子。”石坚弓着身子跑过来,看到局长没伤着一根汗毛,才放下心来,开了句玩笑说:“子弹也想亲你?”侯局长一咧嘴,说:“它敢。”

  “外边的人听着!”这时,里边传来张栋的声音,“给我准备三十万元现金和一辆加满油的警车,限你们十分钟内办成,否则,我就杀了人质。记住,你们只有十分钟。”张栋又声嘶力竭地重复了一遍。

  魔鬼提出了要求,十分钟,多么残酷的一瞬。

  不知为什么,平日听不到的表针的滴答声,现在却听得如此真切。

  这时,冯光辉弓着身子跑了过来,他兴冲冲地说:“我倒有个想法,不知可行否?”侯局长如获至宝地说:“快说出来听听!”冯光辉木讷地一笑,说:“我知道有这样一种药水,它能在半分钟之内致人昏迷。我们可以把这种药水藏在他要的汽车里,等他们一上车,药水发挥了作用,不就可以生擒张栋了么?”

  “有这种药水?”

  “它的发明者是我的朋友。”

  侯局长紧皱眉头,他知道,他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他看了一眼石坚,石坚又看了一眼田丰收,他们知道,到现在为止,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如果可行,我马上就去安排。”冯光辉的眼里充满了被认可的渴望。“还是我去吧!”石坚坚持道。冯光辉听出他的口气里有不信任的元素,他恳求道:“给我一个机会吧,哥们儿!”

  就在这时,张栋出现在房门口。他的手枪仍然顶在郭倩的太阳穴上,一脸的凶相。他恶狠狠地说:“时间快到了,我的钱和车在哪里?”侯局长回答道:“你应该知道,你的条件是无理的。”“是吗?”他干笑一声,说:“你应该为这句话付出代价。”张栋把枪从她的额头慢慢地向下移动,随后他丧心病狂地向郭倩的右腿开了一枪,郭倩惨叫一声,身子一软,鲜血顺着她的右腿喷涌而出。张栋又把枪顶在她的太阳穴上吼道:“这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如果再拖延时间,我就杀掉她。”他说完,拖着郭倩退回屋里。

  进到屋里,张栋将她放倒在沙发上,跪在她的面前说:“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原谅我好吗?”郭倩的脸抽搐着,她紧咬牙关,才没让泪水流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开枪打她,往日的山盟海誓真的是过眼云烟?她这时才明白,自己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根草芥,所有的梦幻都被这一枪打碎了。对不起?感情从来就不说对不起,如果到了非要说对不起的时候,感情何在?这一刻,她觉得张栋好虚伪,好卑鄙。她悔恨地闭上眼睛,别过脸去。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警笛声,张栋倚在墙角警惕地向外张望,他看见一辆崭新的“奥迪”警车停在外边,流线型的外表,黑色的油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尊贵。

  只听侯局长喊道:“张栋,我们决定答应你的条件,你快点放了人质!”

  张栋在屋里观察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破绽,又回到沙发前,对郭倩说:“我们走吧,亲爱的。”

  “去哪儿?”

  “不知道。”他有些茫然。

  “我哪儿也不去!”她拒绝道。

  “我×你妈!”他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她娟秀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几个手指印。他二话没说,抓住她的胳膊使劲一拽,就把她架了起来。张栋没有注意到,郭倩红肿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微笑。她强忍疼痛,一瘸一拐地前行,鲜血不断地从伤口里流出来滴在地上。

  “我真的这么重要吗?”她问。

  他没吭声,脸上的肌肉不耐烦地抽搐了一下。

  “非这样不可吗?”

  “……”

  “你会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呢?”

  “再瞎叨咕,我真他妈的毙了你。”张栋终于忍无可忍了。

  她显得出奇的冷静,仍旧慢声细语地问:“张栋,你没爱过我,是吗?我想听真心话。”他恼羞成怒地说:“没有,从来就没有!谁他妈的爱你!臭婊子!”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那么久?”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死亡很可怕吗?你是不是特别怕死?”

  张栋又扬起了手臂,这次她没有躲闪,反而迎着他的手臂高傲地扬起了脸。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了下来。郭倩笑出了声。

  他们走出屋子,张栋环顾四周,周围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他对侯局长大声叫道:“叫所有的警察都离开这里,快点!”他用冷冰冰的枪筒使劲戳了一下她的太阳穴,说,“叫他们快他妈的离开这里!”

  侯局长向汽车里冯光辉点点头,冯光辉会意地回了一个OK的手势,他在下车前把藏在座椅下边的药水瓶盖打开,然后离开了那辆汽车。

  侯局长见大功告成,马上命令四周的部下:“大家马上撤离这里!大家马上撤离这里!”

  就在这时,郭倩猛地抓住了张栋拿枪的手,用力向前一带,他毫无准备,本能地向后一拉。就在这一带一拉中,他的食指不由自主地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郭倩的太阳穴被击穿,鲜血溅了张栋一脸,她的身体从他的怀里慢慢地瘫软下去,可她的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是特别灿烂的那种。

  石坚大怒,他猛地跃起,不顾一切地向张栋扑去,冯光辉拿着照相机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郭倩的举动令张栋大吃一惊,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猛地看见有很多人向他扑来,他本能地举起枪,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石坚。冯光辉看得真切,他急忙把手中的照相机狠狠地朝张栋打去,然后猛地跃起,用身体挡住了石坚,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前胸。他无声地倒在了血泊中。

  张栋不知打过来的是什么东西,急忙躲闪。冯光辉的照相机为石坚赢得了宝贵时间。他怪叫一声,身子向上一跃,身体凌空腾起,右腿带动身体,在空中旋体一百八十度,左腿借着身体转动的力量直奔张栋的左腮踢去。这一脚踢得好准好狠,张栋的头猛地向右一摆,身体失去了平衡,手枪也被甩出好远,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及时赶到的田丰收和其他干警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石坚急忙跑到冯光辉身边,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哥们儿!”他叫道,“你可千万要挺住呀!”冯光辉捂着伤口,向他做了个无奈的鬼脸,说:“你还没请我吃饭呢,我哪能这么快就死了呢?”“好!好!”石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好哥们儿,等你养好了伤,咱们来个一醉方休。”冯光辉舒心地笑了一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十五

  冯光辉同志牺牲后,被市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

  另据庄舒秀报道:在刚刚结束的全国武术散打比赛中,代表前卫体协出战的石坚凭借精湛的“霹雳腿”,一路过关斩将,荣获冠军。报纸上刊登了他站在颁奖台上的照片,很威武,很英俊,只是脸上没有获胜后那种公式化的笑容。

  责任编辑吴琼

  插图薛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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