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

　　柳局长喝得不少，非要自己开车。司机说，局长，您喝高了，还是我来吧。柳局长牢牢抓住方向盘，酒气熏天地说，你瞧不起我，走开！随后，局长跟他的宝马一起飞了出去。

　　开车的感觉就是好。柳局长犹如一片秋叶，在空中飘来飘去，无数的萤火虫从他身旁一闪而过，划出绚烂多彩的光环。他兴奋极了，直感到他的灵魂就要出窍了。突然，他产生了一个很古怪的念头，那就是要去见见马克思。他平时不是总爱在众人面前说，自己去见马克思，马克思不收他吗？

　　他不能空手去见他老人家，咱是礼仪之邦，不能失了礼数。他开上宝马，带上无数好烟好酒，黄金白银，珍珠玛瑙。可恨的是那牛头马面，鬼门关前就系数拦下，说他们那边不兴这个。柳局长愤怒地责问他们俩，睁开你们的牛眼马眼瞧瞧我是谁，我是柳局长。牛头马面不理他。他又争辩说，

　　你们这里是什么鬼门关？我进海关还允许带高档奢侈品呢！牛头马面还不给他面子，他就把宝马横在鬼门关前耍起了无赖。牛头马面见后面排起了长队，害怕阎王责怪他们无能，就放手让柳局长过去了。

　　到了马克思的住处，柳局长又被挡在了接待处，要对他进行资格审查。柳局长不解，说道，我是几十年的老党员了，见见马克思难道还没有资格吗？接待人员问他，你说你是老党员了，那你还记得你当初的入党誓言吗？柳局长一时语塞，入党几十年了，应酬多了，进包间多了，歌唱的多了，就是党章看得少了，当初自己站在党旗下举着拳头，念出的那段热血澎湃的入党誓言早已记不起来了。工作人员又问他，看看你带来的这些东西，还像是个党员吗？柳局长一愣，说，这话怎讲？工作人员说，咱们共产党人的使命是去革资本家的命，而不是去做资本家，再看看你自己，明明就是一个资本家嘛！你现在还有脸要见马克思吗？柳局长羞愧难当，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说还是去见自己的老伴吧。

　　老伴和家人正为柳局长心急如焚呢，见他睁开双眼，不禁松了一口气。老伴说，真是万幸，你出了那么惨烈的车祸，身上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大夫说，你的脑袋撞到了挡风玻璃上，有点脑震荡，别无大碍。柳局长摸摸自己的脑袋，活动活动筋骨，除了头略为有点疼外，别的没有感觉出有什么不适，于是他就出院回家静养了。

　　在家养了一段时间，老伴发现一个怪现象，柳局长变得沉默寡言了，不爱与人交流。他整天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书房里，在纸上不停地写着什么，写出来的东西又不让人看。接下来的行为更是令人费解，他把自己收受的名烟好酒，金银首饰，名人字画，统统收拾出来，摆满一地，他甚至把外地的几处房产证也拿出来，还有存在各个银行的银根票据。老伴问他要做什么。柳局长淡淡地说道，马克思，马克思不喜欢这些东西！老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忙在一旁劝他，你今年已经59岁了，明年就要退了，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来！

　　柳局长还是出事了，是他自己报的案。检查部门把他书房里的东西全带走了，数目是他早已清点好的，省了工作人员好多劲，也省得再烧坏几台点钞机。对他的结论也很快下来了，由于他贪腐的数字巨大，本应严惩，考虑到他主动自首的情节，积极退赔，造成的社会负面影响有限，决定免除他的刑事处罚，给与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双开处罚。柳局长，不，现在要称他老柳了，他老柳真正成了一介草民。

　　有天夜里，老柳头痛难忍，疼得他七窍生烟，整个身子晕晕乎乎，又跟那次车祸时有飘的感觉。他忽然狂笑起来，大声吵着要去见马克思。然而，那位工作人员却对他说，你现在更没资格见马克思了。老柳深感意外，他极力辩解道，我知错就改，痛改前非，现在我的的确确是无产阶级呀！工作人员说，可你已经不是党员了！

　　老柳非常失望。但他一想也对，自己真要见马克思了，丢下老伴谁来管？自己这不是犯浑吗？自己为什么总放不下那点虚荣心？有时他还真得感谢那次车祸，让他这样大彻大悟，让他经历了这场灵魂大蜕变。在处分后的第二天，他很快就适应了平民生活，他来到公园里，与那些晨练的老人们打成了一片，遛弯，跳广场舞，过起无忧无虑的晚年生活来。

　　他成了真正的老柳。

　　文/付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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