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那天喝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KTV。

　　这里的一切都很热情，连空气都是热情的。他被热情包围了，被热情请进了包间。鬼哭狼嚎一阵，他瘫在了沙发上。

　　在这里他认识了夏天。夏天是个娇小的女孩，很会说话，一会功夫就让他掏出了身上的全部，一会功夫跟前的茶几上就摆满了各种小吃。

　　半夜的时候，他清醒了许多。埋单的时候，他傻眼了，兜里只剩了手机和半盒香烟。挡在他面前的是清一色的小哥，离他三尺，背着手，一字排开。他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

　　还是夏天，夏天让他感到了温暖。夏天走过来，帮他结了账，又扶着他到了门口。

　　“哥，慢走，常来玩。”夏天的声音很甜，很美。

　　以后，他经常喝醉，醉了就来找夏天。夏天就开了大大的包间，单独给他唱歌。

　　再以后，他就不唱歌了，也不让夏天唱，依偎着夏天，感受夏天淡淡的芳香。

　　夏天把他的手放在胸前，掰着他的手一个一个数数。

　　她说：“哥，你有两个儿子的命哎！”

　　他很兴奋，跳起来，说：“真的？”

　　她很认真地说：“真的哎，你跟我爸的手相一样，我就有两个哥哥哎。”

　　他有气无力地坐回沙发说：“可惜没那个命。老婆有病不能生了。”

　　夏天很腼腆，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我能生，我能给你生一大堆哎！”

　　他把夏天一把搂进怀里。他感到夏天很温暖。

　　于是，他走进了夏天。走的那天，他跟妻子说，西北有个工程，恐怕得一年两年，完工就回来。妻子把银行卡和火车票装到他贴身的衣兜里，说别弄丢了，这是全家的希望。放在这里最保险，紧贴你心脏哩。

　　他看着妻子皱巴巴的脸，鼻子一酸，泪就下来了。

　　他一扭头，钻进了出租车。他当然没去火车站，是找夏天去了。

　　他躺在夏天的怀里，他感到夏天很温暖。夏天的声音很甜，很美。

　　一年过去了，夏天没能给她生儿子。或者说，夏天的肚子从来就没变过样。

　　他很沮丧，夏天就跪了下来：“哥，我欠你太多了，都怪我肚子不争气哎！”

　　他浑身哆嗦着，扬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靠身上仅有的几个硬币，坐公交回了家。上楼前他先打了个电话，女儿自己在家。女儿开了门，一下扑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耳朵，使劲亲他。亲够了，天真地问：“爸爸，妈妈说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搞一个很大很大的工程，是造飞机场吗？”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女儿。

　　这时候，妻子进来了。妻子并不惊讶，眼神淡淡的，说：“回来了，也不早来个电话。”说完就沏茶。茶叶是早放好的。开水一冲，一股清香就氤氲开来。

　　女儿哆嗦着小手倒水，小嘴噘噘着：“爸爸，这是今天早晨妈妈刚放进去的茶叶。你不在的时候，妈妈天天这样，天天洗好茶壶，天天放进茶叶，等着你。可你总是不回来，烦死人了。”

　　他哭了，抱着女儿一抽一抽的。

　　晚上，女儿睡了。他在闷闷地抽烟。

　　妻子问：“工程是不是赔了？”

　　他猛吸一口烟：“赔了。”

　　妻子又说：“听说城东新建一音乐城，老板是个女的，把给她搞工程的老板也坑大了。今天我还在那个工地捡废品来着。赔就赔了，没那个命就别勉强。以后安安顿顿过日子吧。”

　　他双手扳过妻子，长舒一口气。他忽然觉得妻子的声音很甜，很美，他觉得身上有一股热流，很温暖……

　　文/王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