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边的承诺

　　我心中充满温馨和愉悦，和妻子踏上了归程。夕阳透过五彩缤纷的晚霞，把漫山遍野装饰得无比壮丽，河面也被染得金光闪闪。直到现在，我还会时常想起那位老人，想起和他一起钓鱼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但是老人那感激的目光在我心里烙下的深深印记，仍旧久久难以抹去。那是三年前三月的一天，温暖的春风吹过绿黄相间的山野，万物已经从寒冷的土地中苏醒，光秃秃的树枝上长出了嫩绿的小芽，枯萎的野草也在阳光的照耀下换上了一身碧绿的衣裳。大地一片生机，春天悄悄地来了。

　　我像往常一样，背着钓具来到联合水库的一处熟悉的钓点。弯弯曲曲的岸边坐着三三两两的钓友，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联合水库是广西平果的一座小型水库，延绵数公里。由于这座水库水质好、无污染，鱼儿肉质鲜美，所以我经常来这里钓鱼。我常去的钓点位于水库的一个小汊湾，此时是枯水期，水位下降得很厉害，高低不平的河床裸露出来，和岸边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在地上铺上白色的帆布，把钓具轻轻放下，然后拿出自制的酒米，在钓位前方撒了一小把，准备钓鲫鱼。我使用3.6米手竿、1号主线、0.6号子线、小浮标和袖钩，调4钓2。没过多久，钓位前方的鱼窝里就密密麻麻地冒出很多鱼泡，我眼疾手快，很快就钓上来好几条鲫鱼。

　　正当我左一条、右一条钓得正欢时，身后长满松树的山坡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阵说话声。我回头一看，几个邻村的村民提着钓具一路小跑从山坡上下来了。“走，别理那个穷老头！”“是啊！最好别坐在聋老头旁边。”“上次聋老头就坐在我旁边，不上鱼还向我要饵料，真是烦死了。”他们就像一群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叫嚷着，仿佛遇到瘟神一样四处散开，然后寻找各自的钓位。谁是穷老头？谁是聋老头？我大惑不解。这时，他们身后跟来一位老人。他的左手提着一个小布袋，里面伸出来两根钓竿，右手拿着一个被烟头熏了许多小洞的尼龙袋。老人上身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浅蓝色中山装，还掉了两粒扣子，里面穿着一件红色内衣和一件白色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补了几个小窟窿的黑色裤子，赤着的双脚沾满了泥巴。虽然已是早春三月，但空气里还有一丝凉意，这种天气竟然赤脚！我不由得心里一紧。

　　我一看老人的这身打扮，就知道他是附近的村民。我朝他轻轻一笑，他也朝我点了点头。老人向水库四周看了又看，好像在寻找合适的钓点，然后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在我左侧两米开外的位置坐了下来。我一边钓鱼，一边和老人聊起来。老人说，他住在距离水库很远的一个名叫巴布的小山村里，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的老人在家里照顾孙儿和田地。他拿出钓竿，拴上了粗如面条的钓线和超大的短浮标。他的钓饵是玉米面团，估计硬得打在人身上都会起疙瘩。老人钓了很久，浮标都没有动静，他看我时不时就钓上一条鲫鱼，感到很惊讶。老人说，他常常步行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来这里钓鱼，但是很少能钓到像样的鱼，只会偶尔钓到几条小鱼。“那您为什么还来呀？”我小声地问道。“家里的活儿干完了，没有事情就出来走一走。我在水边坐一坐，心情就好多了，钓不到鱼也无所谓。”

　　我接过他手里的钓竿查看，这是一根竿柄开裂的老式钓竿，颜色也褪了许多，上面有许多斑斑点点，竿身还鼓起了许多小气泡。我帮老人找好底，然后调好浮标，还在他钓位前方撒上了一小把酒米，然后送给他一团大如拳头的饵料，告诉他如何钓鱼。过了一会儿，老人果真钓上来几条小鲫鱼。他看了看我，开心地笑了，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也慢慢舒展开来。老人高兴地从口袋里翻出一个蓝色的小袋子，拿出一张大如烟盒的白纸，然后用白纸卷上细如头发的烟丝，用舌头舔了又舔，一根土烟就做成了。我小的时候，也常常看到爷爷这么做，这是多么熟悉的动作和亲切的画面呀！

　　老人把烟放进嘴里点上，“吧嗒、吧嗒”地吸了两口，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自己钓鱼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大家总是嘲笑他，说他是聋老头。我听完，心里有些沉重：“大爷，明天你一定要过来，我送你一根钓竿，还有两支浮标。”老人看了看我，一脸的茫然。我猜，老人的听力不太好，没有听清楚我的话。我把嘴巴凑近他的耳边，又把原话重复了一遍。老人听了先是一愣，看到我一脸真诚的样子，这才用力地点了点头。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转身把一天的鱼获都送给了老人。晚上回到家中，我把自己的见闻和想法跟妻子说了。妻子心地善良、通情达理，而且也喜欢钓鱼。她赞同我的做法，还说明天下夜班后和我一起去钓鱼。这真是太好了！第二天，我到渔具店买了一根2.7米的钓竿，还有两支大号浮标，然后和下了夜班的妻子一起奔向水库。

　　摩托车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飞驰着，半个小时后拐进了弯弯曲曲的小山路，道路两旁的树枝和藤蔓不时地刮着车把，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树林以后，我和妻子抵达了目的地。远处已经有好几位钓友开竿了，有的已经把鱼护放进了水中。我把摩托车停在山顶一块平坦的空地上，然后和妻子加快脚步奔向水边。茂密的松树林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簌簌”的响声，松树下有几个工人正在采松香，松果的芳香弥漫在整个山林。老人会来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我来到钓位旁边，又开了两个新钓位，一个给妻子，一个给自己。我把平时上鱼最多的钓位留给了老人。早春时节，天气还凉，我给妻子开了一份腥味鲤鱼饵，然后帮她打好窝子，没过多久她就钓上来好几条鲤鱼。我心不在焉地抛竿入水，不时地回头张望着。没过多久，山坡上传来了“嗒嗒”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老人家来了。我连忙高兴地招呼他坐到我的旁边，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手把套在头上的旧毡帽往地上一扔，然后坐在了我给他留好的钓位上。我再次帮他打好窝，开好饵，我们有说有笑，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最后，我拿出给老人买来的新钓竿和浮标，他推辞着不收。我说这也用不了几个钱，是我的一片心意，妻子也在一旁劝说着，老人推辞不过，这才收下，眼中流露着感激的目光。和老人同来的几位村民一开始也感到不解，但很快就对我赞赏起来，我把自己的窝料和鱼饵也分给了他们。“中鱼了！”“这条鲫鱼好大哦！”“我也钓到鲤鱼啦！”不一会儿，大家就七嘴八舌地叫喊起来。看着老人和大家有说有笑，我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我回到自己的钓位，搓饵上钩，抛竿入水。不一会儿，浮标就抖动了几下，我眼疾手快，扬竿刺鱼，没费多少力气就钓上来一条鲇鱼，没有想到鲇鱼也爱吃素饵呀！我和妻子痛痛快快地钓了一下午，收获了不少鲫鱼。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偏西了，我和妻子准备收竿。我把大部分鱼获送给了老人，自己只留了一条鲇鱼和几条鲫鱼。老人热情地邀请我和妻子去他家做客，由于返程路途较远，我委婉地谢绝了老人的好意。我和妻子背着钓具，提着鱼获，一步一步地走上山顶，转身和老人挥手告别。

　　我心中充满温馨和愉悦，和妻子踏上了归程。夕阳透过五彩缤纷的晚霞，把漫山遍野装饰得无比壮丽，河面也被染得金光闪闪。直到现在，我还会时常想起那位老人，想起和他一起钓鱼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文/图 广西·二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