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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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6-04-29 10:12
一、妓女从良
六十岁的老头,娶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老百姓说,这是“老牛吃嫩草”。
能吃上“嫩草”的“老牛”,不是有权,就是有钱。这不,东乡富户,六十岁的马金堂正沉浸在吃“嫩草”的幸福之中。他家有百十亩地,前后两个院,房有三十间,马有三匹,雇有十个长工,无儿无女,花不完的钱。
前年老伴去世,没再续弦。白天无人说话,夜里没人暖脚,日子过得寂寞。为找乐儿,去年去城里逛窑子,使他开了眼界。妓院里美女如云,一个个桃红柳绿,娇艳欲滴。他相中了一个妓女名叫春红,芳龄二十,丰乳蜂腰,鸭蛋形的脸上长着柳叶眉,丹凤眼,红唇皓齿,未说话先带笑,一笑俩酒窝。细白的双臂像洗净的嫩藕节,纤纤十指像剥了皮的葱枝。因长得格外出众,在怡春院挂头牌,找她寻乐儿的各色人等排队等候。鸨母把她当成摇钱树,对她高看几分。
马金堂痴迷春红,出高价一连包了她一个月,终日恋恋不舍,乐不思蜀。
春红苦出身,娘早死,爹吸大烟进赌场,先是输光了三亩地,为捞本,在赌场又借利滚利高利贷,一个晚上把十三岁的春红输掉,卖给怡春院当丫鬟。春红十七岁被迫接客。
四年过去,厌倦了皮肉生涯,想找个好人家从良。通过和马金堂这一个月的接触,虽然他年龄比她大得能当爷,但他真心实意娶她,想逃出苦海,还得有人舍得花钱。她和马金堂一拍即合,决心逃出苦海从良。
鸨母一听春红要金盆洗手,断她的财源,百般阻挠。春红主意已定,以绝食相威胁。鸨母怕闹出人命惹上官司,就在她身上再捞一把,开出天价赎金,以此吓退嫖客。不料马金堂不惜重金,按鸨母开出的高价赎出了春红。
春红离开妓院的第二天,侵华日寇攻破县城,对城内无辜百姓烧杀奸淫。妓院被日寇征为慰安所,妓女惨遭蹂躏,无一幸免。春红知道后,为姐妹们难过了好几天。马金堂把春红娶到家,如获至宝,喜笑颜开。白天同她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夜里搂在怀里,春红钻到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春红见马金堂像饿死鬼一样,把她当成唐僧肉,日夜黏在她身上吃个不停,便劝他道:东方日头一大垛,好日子长着呢。再好吃的仙桃,也不能吃撑着,毕竟六十多了,力不从心,惜点力吧,细水长流,我还要给你过百岁生日呢。
马金堂不听,依然如故,天天寅吃卯粮,身体严重透支,渐渐地头冒虚汗,目光暗淡,骨瘦如柴。
不到半年身体被淘空,便无力招架,成了见花败。
妙龄的春红想男女之欢时,马金堂却无能为力。日子久了,春红寂寞得无精打采,暗想,自己嫩得滴水,谁见谁爱,可是塞到缺牙的马金堂嘴里,他却嚼不烂,这日子仨月半年熬一熬倒是可以,时间久了,谁受得了?渐渐地她把目光转移到长工于天佑身上。
于天佑二十岁,生得高个宽肩,浓眉大眼。他爹娘死得早,十五岁来马金堂家当长工,为人忠厚老实,木讷寡言,干活不惜力,讨人喜欢。
春红同马金堂新婚的第一天就对他有好感。这里的婚庆风俗,新媳妇过门的当天晚上,前来喝喜酒,闹洞房的男人,不分远近老幼,都可以对新媳妇搂抱抠摸。不论多么放肆,新媳妇不能生气,不能恼,还得强装笑颜。马金堂碍于乡邻脸面,虽心疼又不能发作,只好听之任之。村上几个色鬼见春红美若天仙,围着春红,流着涎水,不断地摸她,可怜春红双臂抱胸,缩成一团。端茶送水的于天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气得满脸怒气,忍无可忍,谁对春红下手,他就强行将谁推出门外。
春红看于天佑挺身而出保护她,心存感激。有一次马金堂趴在她身上有气无力时,她幻想着换成于天佑就好了。要是和他在一起生儿育女,过一辈子该有多幸福。春红暗恋于天佑,便寻找机会接近他。马金堂对她看得严,一直没有机会。
自从新婚之夜那些色鬼摸了春红以后,马金堂有了戒心,不许春红出大门,更不许长工和她说话,好像一说话就跟长工跑了。三月里的一天,一个长工在麦田锄草,半晌回来挑水时,没话找话,和站在院里晒衣服的春红搭讪:“太太,我给你搭绳上吧。”马金堂听着刺耳,怕春红招蜂引蝶,惹是生非。他辞去这些长工,宁愿草在地里长着,也不用他们。再干活就雇短工,连门也不让他们进。可他对用了五年的于天佑放心,一来他年龄小,没花花肠子;二是少言寡语,不惹是生非。那晚他保护春红,赶走色鬼一事,马金堂一直记在心里,觉得他对主家忠心。因此,只留他一人住他家喂牲口,挑水,干杂活。
过完端午节,一天比一天热,麦黄杏已熟,小麦由青变黄。
这天,吃过早饭,马金堂牵着白马要去五里外的集市上招短工割麦,他让春红在家等着,中午回来给她带好吃的。于天佑见他骑马出外,担心地说:“掌柜的,今儿个去集市上别骑马了,听说新来的日本鬼子抢马……”
“他敢?!枪子儿一样大的国出来的杂种,胆子也太大了!”说罢让于天佑扶着骑上马走了。
“你小心点儿。”春红交代了一句,见马金堂走远,猜着给她带回来啥好吃的,油饼?水煎包?忽然,她想吃蒸红薯。红薯在头年秋天遍地都是,不足为奇。到了第二年收麦前可是稀罕物,这时的红薯少之又少,在红薯窖里放了一冬一春,经过几个月的贮藏,红薯像蘸了蜂蜜一样吃着软甜可口。往年春红在妓院时,收麦前常差丫环去街上给她买着吃。想着想着,她嘴里竟流出了口水,见于天佑出外挑水,说道:“天佑,你下到红薯窖里拾一桶红薯,姐馋了,中午蒸一锅。”“中。”于天佑答应着放下水桶,来到后院红薯窖前。
红薯窖东侧摆着于天佑养的两箱蜜蜂,一群出外采蜜的工蜂满载而归,“嗡嗡”叫着在进口处盘旋,排队等候进入卸蜜。这里的红薯窖像挖井一样,在平地垂直向下挖一丈多深,全是上小下大的圆锥形。在底部朝两侧不同的方向,横向再刨两个三尺宽、五尺高、六尺深的洞。为防止被盗,红薯窖大都刨在院内。一丈多深的垂直窖底部直径六尺宽,偷盗者伸开双腿也蹬不到两侧筒壁,窖口用砖砌成一尺半宽,下窖拾红薯时只能借助梯子才能上下,从而治住了盗贼。
于天佑移开压在红薯窖口的石板,脱下布衫,双手撑开当扇子,在窖口来回扇动,让空气飘进窖内。于天佑宽大结实的胸膛,把春红的目光吸引过来。看着他发达的胸肌,使她春心萌动,鼻尖冒汗,摘一朵玫瑰花别在鬓角上,扭动腰肢向他走去。
于天佑扇动了几十下,点着油灯放桶里用绳子垂入窖底,探头见灯光依然亮着,断定窖内进入了空气,下去不会闷死,搬来一丈多长的梯子放入窖内。他穿上布衫,把绳头递给春红拿着,踩着梯子下到窖底。趁着灯光,他见红薯还有二百多斤,个别红薯发霉长毛,散发出酸酸的腐烂气味,他迅速拾满一桶红薯,冲着窖口说:“姐,抓紧绳头,别让掉下来。”说着,一手端着吹灭的灯,一手扶着梯子爬上来。他的手刚伸出窖口,春红连忙抓住他的手向上拉,于天佑觉得她的手温润光滑,酥麻的感觉直达心房。
春红觉得于天佑的手状如铁锤,结实有力,顿感呼吸急促,脸颊发烧,心里怦怦直跳。
于天佑趁着春红向上猛地一拉的劲儿,借力一步蹬出窖口。不料春红却一下子被拽得扑到他怀里。春红脸上的香气飘入他的鼻孔,令他心醉。他见一只蜜蜂落到别在春红鬓角上的一朵玫瑰花上,怕掉她脖子里,用力把蜜蜂吹飞。春红嫩白的脖子他看得一清二楚,顿感脸热心跳,慌乱中赶快推开春红。不料,无意中手竟然碰上她软软的乳房。于天佑像触电一样,浑身酥麻,低着头不敢吭声,赶快拎出红薯,抽出梯子,用石板盖住窖口。
春红觉得乳房被碰,让她浑身战栗,见于天佑身上蹭上了黄土,连忙上前伸手把土拍去。
于天佑被拍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痒痒的,脸红得像喝醉了酒,把红薯提到厨房,转身快步挑水去了。
春红在厨房边烧火蒸红薯,边甜蜜地想着于天佑。她烧的火大,锅里的水在沸腾着,水蒸汽缭绕上升。春红闻到了熟红薯的香甜味。住了火,掀开笼盖,用筷子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红薯放碗里。
她急着吃,用手指摸摸,觉得烫手,鼓起她那樱桃小口,对着红薯轻吹几下,伸出长长的指甲,剥去薄如蝉翼的红薯皮,急不可耐地咬下一小口红薯瓤。那热热乎乎、又软又甜的味道,刺激着她不等咽下去,又咬下一口。
于天佑挑水回来,看到春红吃红薯时,不等咽完,接二连三地朝嘴里塞的那个馋劲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太好吃了,你尝尝。”春红扭脸见于天佑在笑自己,一时兴起,拿着她正在吃的半截红薯朝他嘴里塞。
于天佑躲着,不敢张嘴。
“我叫你吃,你就吃嘛。”春红围着于天佑转着,让他非吃不可,见他不吃拿话激他,“嫌弃我吃的是吧?”
于天佑抬眼看了一下春红温柔而又期待的眼神,不敢再躲,张开嘴含着红薯。谁知他嘴张得过大,春红想让他一口吃完,把手指伸到他嘴里,于天佑一合嘴,含住了她的纤纤手指。于天佑以为把她咬疼了,忙问:“疼吧?”
“不疼,不疼。”春红被刚才于天佑的憨态逗得笑弯了腰。
二、私藏财物
“小日本鬼子,我操你祖奶奶!”这时,马金堂在大门口愤怒地骂着。于天佑连忙去打开大门,见马金堂没牵马,吃惊地问:“马呢?”“被那些狗杂种日本鬼子抢走了!”马金堂余怒未息,气得脸都变了色。春红连忙上前搀扶马金堂走进屋内,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马金堂饮牛一样喝了几口,放下茶杯抹抹嘴,把上午的遭遇对春红说了一遍。上午马金堂骑着马来到集市上招了十个割麦的短工。一个熟人告诉他,这几天驻在县城的日本骑兵下乡抢骡马,充当军用。还告诉他,昨天晚上新来的日本鬼子由汉奸领着,把镇上王财主家给抢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六匹骡马全抢走了。那个人分手时告诉他,你是东乡富户,家有浮财赶快藏好,别让日本鬼子抢走。马金堂听得毛发尽竖,不寒而栗,不敢逗留,骑上马向家奔来。刚走了二里地,几十个骑马的日本鬼子把他夹在当中,拉他下马扔到路旁,骂着死啦死啦的,牵着他的马飞奔着扬长而去。马金堂又说:“前几年日本鬼子打到东三省、河北、山东,想着离咱这里远,没想到眨眼工夫就打到咱家门口了,以后的日子就不安生了。”
春红一听大吃一惊,不由得想起了她在妓院挣的金银首饰在屋内箱子里放着,一脸惊恐地问道:“日本鬼子飘洋过海到咱国,凭啥敢抢咱的东西?”
“咱国穷啊,现在打不过他们呀,连统帅几百万军队的蒋委长都离开南京退到重庆了。”
马金堂也在想自己的财物藏在什么地方安全,一脸愁容。
“咱自己不能拉起队伍,同日本鬼子打呀?”春红气愤不过,问马金堂。
“听说东乡郭庄有个武工队,专打日本鬼子,领头的那人叫郭海川,在冯玉祥手下干过,是个共产党。”马金堂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咱先顾眼下吧。”春红忧心忡忡地说:“咱俩的值钱物藏哪儿保险呢?”
“我一路上都在想,咱有钱人人皆知,万一汉奸领着日本鬼子来咱家,肯定翻箱倒柜搜。”老谋深算的马金堂说:“我想好了,把财物放咱后院红薯窖里,最保险。”
马金堂一句话提醒了春红,想起了刚才于天佑下窖拾红薯的事,赞同道:“这个主意好,在红薯窖里朝下再刨深些,把财物放进去,封上土,上边再盖上红薯,万无一失。事不宜迟,咱说干就干。这是个下力活,让天佑下去刨。”
“你傻呀?这事只能你知我知。”马金堂说,“咱俩以后几十年的生活,全靠这些财物。天佑人很老实,可这件事万万不能让他知道。”
“你上岁数了,我下窖刨。”春红心疼马金堂。
“胡说,你娇嫩的身子,我会舍得让你干那重活?”马金堂抚摸一下春红粉嘟嘟的脸蛋,劲头十足地说:“别看我上点岁数,浑身是劲。吃过晌午饭,咱下午睡觉,养足精神,夜里我下去刨。”马金堂话一出口,像吃了大力丸似的,精神抖擞,双目闪烁,他坐在床帮上,让春红站在面前,双腿夹住她的腿,捧着春红娇艳的脸蛋,左一口,右一口,亲了十几下。马金堂被激起来了,他把春红抱到床上,有名无实地翻腾了一阵子。
看着如花似玉的心肝宝贝那渴望的眼神,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春红倒被折腾得春心荡漾,看着无精打采的马金堂,心里那种强烈的需要,如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样。她渴望于天佑能把她的欲火扑灭,盼着天快快黑下来。
傍晚时分,春红和马金堂早早吃过晚饭,各自把要藏的金银财宝和各种首饰捆成两个包。俩人的宝贝集中在一起,都开了眼界,见到了对方往日没见过的财物。
马金堂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是一把德国造的长管盒子炮。枪身泛着幽幽的蓝光,枪口黑洞洞的,看着令人生畏。子弹匣内装满了子弹。这是前几年土匪猖獗时,马金堂买下看家护院用的。
春红在妓院时,见县警察局长带过这种枪,没想到马金堂也有。她好奇地伸手拿起枪端详着问道:“你会打吗?打得准吗?”
“会打,可我没有天佑打得准。”马金堂说,“刚买回来枪那阵子,我和天佑天天练。天佑练得刻苦,年轻眼力好,那天正练习,一只破嘴老鸹从远处飞来,天佑一举枪,一扣扳机,‘叭’的一声,老鸹应声落地,都说他是百发百中神枪手。消息传出,好像咱家门口站了一只老虎,吓得土匪没敢抢咱家。我怕天佑年轻气盛,拿枪惹事,把枪藏了起来。”马金堂夸于天佑好枪法,说得春红心里跃跃欲试,问道:“能教我打一枪吗?”“你一个女人家不能玩枪。”马金堂一口回绝。
春红见马金堂口气坚决,说道:“你不教,明天我找天佑教。”
春红一句话敲住马金堂的麻骨,软了下来,说:“你别找他,我教你。”马金堂把弹匣卸下来,告诉春红如何握枪,如何瞄准,如何扣扳机,并示范了几遍,又说,“瞄准时手不能抖,从缺口看准星,三点成一线,击中目标。”
春红比葫芦画瓢做了几遍,竟然步步到位。马金堂被春红的好悟性感染着,一时兴起,心想,我干那事不中,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枪法让她看。怕枪声传出,关上屋门,他把弹匣装到枪上,说声捂住耳朵,对着墙角“叭”打了一枪。见春红全神贯注地看他打枪,竟然不怕响,不缩头捂耳朵,感到惊奇,觉得她有胆量。
“让我也打一枪。”春红看马金堂在兴头上,得寸进尺,央求着。
马金堂犹豫了一下,还是依了她,把枪递过去,再三嘱咐:“小心走火。”
春红握紧枪,对准墙角,又把枪口挪开,巡视着屋内放在茶几上的物件。她从缺口看准星,三点一线瞄准一个茶杯,只听“叭”地一声,子弹射出枪膛,茶杯被打得四分五裂。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枪,居然打这么准,这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为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在战场上能射杀敌人的战士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在马金堂老脸上亲了一下,不停地说:“谢谢你教会我打枪。”
“好胆量!”马金堂吃惊地看着这个野性十足的美人,连说,“若当兵你也是好样的,能杀能战,能统领队伍,这胆量在女人堆里找不到。”
“这把枪别放红薯窖里,交给我保管吧。”春红打出这一枪,使她胆量大增,同马金堂商量。
“不中,不中,一定要藏红薯窖里。你没见日本鬼子抢咱的马时有多凶。”马金堂说道,“咱家这一把枪吓吓土匪可以,拿它同端着枪上带刺刀的日本鬼子去碰,那是以卵击石。”“你不是说要打日本鬼子吗?过几天我打听到武工队郭队长,让天佑连人带枪去参加他的队伍,全国人民都拿起枪,不信撵不走小日本鬼子。”
春红接着说:“这把枪同我有缘,我一学就会,还打得准,它是你我的护身符。日本鬼子在咱家门口多呆一天,咱家就有被他们抢的危险。万一以后他们来抢咱家,咱想还手,再下到红薯窖里取枪就来不及了。你说是不是?”
买枪就是护院,到时临渴掘井确实来不及。自己年纪大了,让春红学会打枪以防万一,有益无害,比不会强。马金堂听她说得在理,改变了主意,问她:“你把枪藏哪儿?”
“你别管了,我藏得连你也找不到。”春红说罢,把枪装到小箱子里,拿到里屋。
马金堂掏出怀表见时针指向十一点,他去前后院转了一圈,听听院内,墙外没有动静,又来到牲口屋窗前,屋内黑洞洞的,听到于天佑长一声短一声的鼾声,知道他睡熟了,回屋找了一身破衣裳换上,轻声对春红说:“咱脚步轻点,千万不能惊醒天佑。”
春红说:“天佑半夜起来小解,会不会看见红薯窖口有灯光,发现咱们?”
马金堂思索一下说:“我下去后,你把梯子拔上来放一旁,用石板盖住窖口,挡住灯光照上去。”
他拿起怀表,递给春红,又说:“我下去一个钟头就刨好了,现在十一点,十二点你把梯子放窖里让我出来。”
“好。”春红点点头应着。
当晚没有月亮,满天星斗,屋外一片漆黑,南风吹来,空气凉爽。马金堂掂着工具蹑手蹑脚向后院红薯窖走去,春红掂着两包财物紧随其后。两人来到红薯窖前,马金堂挪开压在窖口上的石板,搬来梯子放到窖底,扶着梯子要下去。
“等一下。”春红放下包袱,学着白天于天佑下窖前的样子,用扇子朝窖内扇风。“没事,往年我下窖拾过红薯,不扇风也没事。”马金堂满不在乎。
“小心不出错。”春红继续扇风,马金堂心里热乎乎的,搂着春红的脖子,亲着她的脸蛋,轻声说:“你对我的安危如此上心,我得加倍疼你,明天我再给你买个金戒指。”春红向窖内扇了百十下,觉得扇进去不少风,点着油灯放桶里垂到窖底,见灯依然亮着,她放心了。
马金堂把两包财物及短把抓钩、铁锹分两次放到窖底,又对春红交代:“看好天佑,万一他醒了,想办法不让他靠近红薯窖。”
春红答应着,见灯光下马金堂在窖底开始刨土,她抽出梯子放一旁,拉顶破席盖住窖口。她也害怕于天佑会醒来发现此事,便打算站在牲口屋窗前监视着他,拿定主意摸黑来到窗前。
此时于天佑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呼呼熟睡。梦乡里他沿着白天春红一头扑到他怀里的情景,继续做着梦。
春红站在窗前听见于天佑嘴里不停地啧啧着,喊出了声:“春红,姐……”春红听他喊自己,以为他醒了,点亮了灯。见他翻下身子,仰脸闭着眼朝上躺着,神情不慌不乱,对她进屋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像是在梦中。
春红受到感染,浑身热血沸腾,心想这不是和他亲热的好机会吗?
她回屋喝了半斤酒,回到牲口屋。借着灯光找到于天佑放蜂蜜的碗,轻轻拍拍他的胳膊。柔声喊他:“天佑,天佑,醒醒。”于天佑在梦乡里正舒服着,迷迷糊糊被喊醒,坐起来揉揉眼定睛一看,见解开纽扣,露着双乳的春红站在床前。想想梦中,看看眼前,如梦如幻,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不好意思地说:“你……”
“天佑,去年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你姐,俺知道你护着我,俺一直没忘了你对我的好,姐有一事求你帮忙。”春红拉起于天佑的手朝她的乳房上放。
于天佑摸到春红的乳房,感到柔软,觉得不是在梦中,惊得猛地抽回手,怯生生地说:“姐有啥事尽管吩咐。”
春红说:“你下床,把蜂蜜端过来。”于天佑光着身子下了床端过来蜂蜜。
“姐现在生了急病,要你帮忙。”
“啥急病?我现在就去找郎中。”
“不必出去,你就是郎中。”
“究竟啥急病?”“姐不好意思说。”“你说吧,啥病?”春红觉得酒劲上来了,头晕乎乎的,脸在发烧,胆子也大了,脱下裤子,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这时脱口而出:“白天拾红薯时,蜜蜂顺腿爬,钻这里边了。”春红抬起腿指指下身。
于天佑借着灯光影影绰绰刚扫了一眼,春红便羞得满脸通红,鼓起小嘴呼地吹灭了灯。
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于天佑二十年来初尝禁果,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妙不可言。
春红张开嘴含住于天佑的舌头,不停地吮吸缠裹,两人又尽情地缠绵了一阵子。春红把散乱的头发盘在脑后,情意绵绵地问:“舒坦不舒坦?”
“比当神仙都舒坦。”于天佑渴望还有下一次,说,“姐,蜜蜂再钻里边,你还找我。”“看把你美的。”春红摸索着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于天佑的鼻子,给他留下想头,“你等着,后天夜里我再来,还让你引蜜蜂。”
“我现在就引。”于天佑拽开春红的裤腰带,扯下她的裤子,心急火燎地趴她身上,这回不需指引,轻车熟路便进入目的地。
“你坏,你坏。”春红陶醉地眯着眼睛享受着。突然,她想起了在红薯窖里刨土的马金堂,点亮灯掏出怀表一看,差二十分十二点,怕他等着急,连忙推开于天佑,装出一副不舒服的表情:“我肚子疼,去趟茅房。听话,不许出门看,明天半夜我还来,你睡吧。”
三、击毙山本
春红怕马金堂在红薯窖里藏好财物急着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向红薯窖走去。她来到红薯窖前,急忙掀开盖在窖口上的破席片,朝下一探头不见有灯光,窖内黑洞洞的。心里一揪,轻声喊道:“掌柜,掌柜,马金堂……”连喊几声,窖内没人应。她惊出一身冷汗,啥时候爬出来了?和天佑在一起的事他看见了?那就糟了,她心里十分慌乱,他人在哪儿?回屋去找他,却找不到,前后两个院子找了一遍,仍不见他的踪影。心想,他一定还在红薯窖里,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刚才马金堂蹲在红薯窖内一个空窖洞里,用短把抓钩把土刨松,又用铁锹把松土铲到一旁。这里一丈多深的地下土层,含有状如生姜一样的砂礓石,十分坚硬。马金堂每刨松一块土都费好大劲儿。不一会儿他就累得满头大汗。若不是怕于天佑知道这事,他才不干这笨重的体力活呢。心里骂着日本鬼子,不是你们抢东西,俺年老体衰,咋会干这重活?他干一会儿,歇一会儿,终于把坑刨好。正要朝坑里放财物,灯忽闪几下灭了。与此同时,他感到头晕眼花,胸闷无力,呼吸困难,一头栽到刨好的坑里。眼下马金堂生死未卜,要赶快下去人探个虚实。春红想下去看个究竟,可是她非常害怕,便想起了于天佑。
此时于天天佑躺在牲口屋床上,仍沉浸在刚才他和春红男欢女爱的愉悦之中,不能自拔。春红进屋喊醒天佑,让他点亮灯,急促地说:“天佑,掌柜可能生急病了,快穿衣起床。”
“啥急病?”于天佑见春红一脸惊慌,以为马金堂病得不轻,连忙蹬上裤子,站在床前。
“你赶快下到红薯窖里,看掌柜在不在里边,详情一会儿我给你细说。”春红还不想把藏财物的事挑明,如果马金堂没事,还要继续瞒下去。
于天佑感到事关重大,顾不得多想,刚把梯子放到红薯窖里,就急着下去。春红一把拦住他,拿来扇子朝里边扇风,点着灯放到窖底,见灯光没灭,这才让于天佑蹬着梯子下去。
于天佑下到窖内,灯光下见马金堂趴在一个新挖的坑里,一旁放着抓钩、铁锹还有两个包袱。“这体力活你咋不让我干呀?”于天佑埋怨着,喊他他不应,拍拍他,他不动。摸摸他的鼻孔,没一点儿气息。“啊——他死了!”吓得他毛发呼地竖起,麻利地蹬着梯子,几步就出了窖口,对春红说:“掌柜死了。”
“啊——”春红一听到这话儿,顿时乱了方寸,一下子瘫软在红薯窖旁,不省人事。“姐,醒醒呀!”于天佑把春红抱到屋内,让她坐椅子上,端来凉茶喂了几口。春红渐渐苏醒过来。她觉得不能再瞒于天佑,拉着他的手把马金堂白天去集市上雇短工,怕鬼子来抢他家,把财物藏到红薯窖的经过,一一说给于天佑听。
“你咋不喊我下去呀?”于天佑问。
“他不让你下去,是不想让你知道。”春红照实回答。
“要不是日本鬼子来抢东西,咋会出这事。”于天佑气愤地跺着脚,咬牙切齿地骂道,“小日本鬼子!”
“掌柜的死,全是日本鬼子逼的,这遭天杀的!”
春红愤恨地骂了一阵子,心乱如麻,哭着说:“咱俩都没经过这事,你说咋办呀?”
于天佑见春红泪珠不停地流,觉得她好可怜,十分心疼,自己应该帮她过难关,安慰她:“姐,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春红拉着于天佑的手思索了一下,动情地说:“天佑,掌柜走了,我就是你的人了,这事办完咱俩就是夫妻。咱以后要杀鬼子报仇雪恨。你把掌柜背上来,咱俩给他料理后事。那两包财物先埋在红薯窖里,决不能让日本鬼子抢去。我手里还有零用钱,暂时用不上,以后急需时再取出来。”
“好。”于天佑听春红安排得很周到,急着下窖,先把两包财物埋进坑里,封上土,又捡些红薯压上。把马金堂僵硬的尸体费了好大劲才放到背上,他把竹梯蹬得“吱呀吱呀”响,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出窖口,把马金堂背到屋里放到床上。
春红抽出梯子,挪动石板盖严窖口。到屋里给马金堂洗脸时见他脸色蜡黄,知道他真的死了,和于天佑一起拉直他僵硬的胳膊,换上一身新棉衣,把脱下的上衣让于天佑扔到屋顶上,以便马金堂安详出魂。吩咐于天佑拉来席铺到屋中央,铺上棉被,俩人把他抬起来头朝里放到被子上。春红取来马金堂的画像,放在马金堂尸体前摆的供桌上,放上家中现有的几样点心当供品,找来黄纸烧着。看着灰白色的纸灰向上飘起,她拉着于天佑跪在灵桌前,哽咽着说:“掌柜,你是被日本鬼子逼死的,你放心,俺一定给你报仇。你一走,家里没个男人不行,你活着时对天佑放心,俺俩年龄相当,都是苦命人,今晚当着你的面结为夫妻,求你保佑平安无事。”说罢,两人磕了三个头,又站起来对拜,发誓要携手度日,白头到老。突然,他俩听到屋外大门口传来“扑通扑通”从高处向下跳的声音。
俩人循声向大门口望去,听到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接着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眨眼工夫,几十个穿黄军装,端着枪上带刺刀的日本鬼子,由汉奸翻译官领着进到屋内,逼向他俩。
翻译官去过妓院,往日春红见过他,知道他姓王,是民国县政府秘书,不知道何时当上汉奸。
春红和于天佑还没见过日本鬼子,但早有耳闻,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一个腰里挂着手枪、手执长刀的日本鬼子对屋内巡视了一遍,对他俩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听不懂的日本话。他被春红的美貌所吸引,顿时兽性大发,边说边色眯眯地走向春红。一旁的王翻译说:“山本太君说了,你家是富户,要当良民,献出金银财宝和枪支弹药;如果抗拒不交,死啦死啦的。”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画着。
春红说:“俺掌柜刚被你们逼死,家里没有财宝给你们。”
走向春红的山本伸手抓住她的下巴,淫笑着说:“你的,漂亮的,花姑娘的,我的米西米西……”说着把手中的长刀插入鞘内,不顾春红的反抗,双手抱起春红向里屋走去。
于天佑双眼喷出怒火,大喝一声:“放下我姐!”说着夺下身旁一个矮个日本鬼子手里的三八大盖步枪,刺向抱着春红的山本。
王翻译见主子被刺,对准于天佑的胸膛扣动了扳机,“叭”地一声枪响,于天佑胸部中弹,他转过身来把刺刀对准王翻译刺去,高声骂道:“狗汉奸……”
“叭,叭,叭……”与此同时,屋内的日本鬼子一齐对准于天佑一阵乱枪射击。于天佑双眼瞪着,口吐鲜血,靠在条几上屹立不倒。
被抱进里屋的春红见于天佑连中数枪,心如刀绞,又见王翻译从外边把里屋门关严,扣上门闩,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如硬拼难逃虎口。她定了一下神,装作顺从,露出笑颜,自己先解开一个衣扣,又帮山本解着上衣纽扣,拍拍自己的下身,夹紧双腿,指指床下的尿盆,半蹲了一下。山本看懂了她急于小便的意思,说道:“哟西,哟西,哟西。”山本同意了,比画着要她赶快小便。春红弯腰从床下端起尿盆,来到床头蹲下去,趁机把还没想好藏到哪儿才合适,暂时放在床下小箱子里的手枪拿出来。她猛地起身,双手紧握手枪,眼睛喷着复仇的怒火,对准山本露出的胸膛,“叭,叭,叭”连开三枪,看他倒在地上,不解恨,又朝他头上连开三枪,把他的头打得四分五裂。春红顺手从床上抽下一条单子,掂起手枪站在凳子上,推开后窗跳下去,跑到屋外后院,搬起梯子靠在院墙上,翻身跳墙向野外跑去。
屋里的日本鬼子听到里屋响起枪声,推开门一看,山本躺在地上已被击毙。他们像疯狗一样嗷嗷叫着,在屋内却找不到春红的踪影。日本鬼子气急败坏,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不到值钱物品,到牲口屋里抢走了两匹马,驮着山本的尸体连夜退回县城。
第二天上午,盘踞在县城的日军在县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口贴上了春红的画像,悬赏五万元捉拿她。
翻墙逃出的春红连夜在即将成熟的麦田里走到天亮,她一路上盘算着赶快找到打日本鬼子的队伍,加入进去报仇雪恨。她把手枪包在床单里背在肩上,怕自己的美貌招人注意,引来麻烦,双手在麦棵上捋些灰色尘土,把头发弄乱,朝头发上、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全抹上尘土,让人一看,她像个风尘仆仆的逃难女子。她一路打听着找到马金堂说的郭庄,在一个小饭铺吃饭时,打听到抗日武工队队长郭海川的家。
郭庄是地处三县交界的一个偏僻村庄,离县城远,盘踞在县城的日军还没到过这里,比较安静。郭海川今年三十岁,长得身材高大,五官端正。他早年在冯玉祥军队里当连长,是中共地下党员。一年前他的家乡被日军侵占,他按照党组织的指示,离开西北军,回到家乡发动群众组建了一支抗日武工队。现在武工队有五十多人,因缺少资金,只有三支手枪,七条破步枪,武工队员大多手执红缨枪和大刀。
春红找到郭海川,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哭诉了她家昨晚的遭遇。当她说到于天佑被日本鬼子乱枪打死,她假装屈从,拿出手枪亲手打死了山本小队长的经过后,郭海川佩服得直伸大拇指,夸她有勇有谋。郭海川说:“你的英雄壮举一般男人都做不到,你智勇双全,是个女中豪杰。”
春红被夸得不好意思,解开包袱拿出手枪,神情庄重地说:“我连人带枪参加武工队抗日。”
“抗日要流血,甚至会丢掉生命。你一定要想好,你舍得那万贯家产吗?”郭海川想探探她的决心,故意这样问。
“没有国哪有家?只有把日本鬼子赶走,每家每户才能安生。”春红掷地有声地说,“古代花木兰替父从军抗外侵,我也要加入抗日队伍打日本鬼子。郭队长,我愿意献出我家金银财物,给咱武工队购买枪支弹药!”
郭海川和几个队友一听,都被春红的言行和义举所感动。他们正为无钱购买武器而发愁,这一下资金问题解决了。郭海川当即决定,欢迎春红加入武工队。
春红当天晚上和郭海川他娘睡在一张床上。她俩说话很投机。郭海川他娘从说话中得知她被日本鬼子一天害死两个丈夫,十分同情她。见春红长得俊,想到自己的儿子只顾当兵至今未娶,想从中说合。春红太累了,合上眼一直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为了赶快去春红家红薯窖取出金银财物,郭海川、春红和几个队友商量行动计划。因为事情过去两天,不知道春红家现在是什么状况,郭海川决定亲自去她家侦察一下,再开始行动。
四、迎来希望
翌日上午,郭海川一行三人腰里藏着武器,每人手拿镰刀,扮成割麦的农民,来到春红所在的村庄。
他们来到村里,看到老百姓正自发埋葬、公祭马金堂和于天佑。公祭大会上群情激愤,声讨日本鬼子残害老百姓的滔天罪行。郭海川想登高一呼亮明身份,又怕计划不周坏了大事。他们仨见春红家的大门敞开,并没有日军把守,办丧事的人进进出出,也装着办丧事的当地农民进入院内。在后院见到了红薯窖口上压着石板,像是没人动过。郭海川正考虑着是晚上下窖,还是现在下窖时,突然一个穿得破破烂烂、头上蒙着一条脏毛巾的人走来。郭海川正要离开,定睛一看是春红来到跟前。心里暗暗佩服春红有胆量,又为她的安全担心。
春红怕郭海川对她家的情况不熟悉,防止出现意外,郭海川前边走,她忍着磨破脚的剧烈疼痛在后边跟来。春红轻声对郭海川说:“趁现在人们进进出出比较乱,马上就下窖取财物。”郭海川问:“有人阻拦怎么办?”“有我顶着,要快。”春红说着来到窖前,挪开压在窖口上的石板,捡起前天晚上扔在一旁的扇子,背对着人们朝里边扇风。郭海川找来梯子迅速放进窖里,他下到窖底扒开红薯和土,找到了两个包袱。他掂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袱,踩着梯子爬出窖口。春红找来一个破荆篮把两个包袱放进去,又到牲口屋找了一个破料袋盖上。一个武工队员找来一根扁担,一头挑着水桶,一头挑着荆篮,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郭海川安排两个武工队员前面走,他保护着春红紧随其后。真是冤家路窄,刚走出大门,迎面碰上穿着便衣的汉奸王翻译。眼前就是为虎作伥的狗汉奸,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春红双眼喷出怒火,盘算着该怎么办?是硬拼,还是……王翻译来是因为日本鬼子小野中队长得知今天当地老百姓公祭于天佑和马金堂,要镇压群众。王翻译出主意说,这样会引起老百姓更大的公愤,局面不好收场,对他们要怀柔安抚。今天老百姓埋葬于天佑、马金堂,春红一定会回来送葬。不如由他带几个便衣在门口守候,趁机活捉春红,小野同意了他的计策。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春红拿定主意,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生石灰,朝王翻译脸上撒去,一手迅速掏出手枪。
王翻译认出了春红,想找同伙活捉她,押回县城邀功请赏,刚掏出枪,被一团白石灰撒进双眼,顿时蜇得如火烧灼,疼痛难忍。
春红趁他揉眼,对准他的胸膛,率先连开三枪,把他打倒在地,捡起他的手枪,对一脸惊恐的老百姓高声说:“老少爷们儿,我打死的这个人是汉奸,就是他领着日本鬼子抢了我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已经参加了抗日武工队,欢迎大家参加武工队,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说罢跪下给大伙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又对大伙说,“我家种那八十亩小麦,老少爷们儿一家一亩,谁割就是谁的。”
郭海川见有人向春红身旁移动,连忙向空中连打三枪,虚张声势地喊道:“一班、二班,在人群中监视敌人,看谁敢动手,当场击毙!”话音落地,吓得几个汉奸不敢轻举妄动,悄悄地溜出人群,回县城报告。郭海川见可疑的人散去,站到一个石磙上高声说道:“我是抗日武工队队长郭海川,日本鬼子侵我中华,咱们要团结起来,拿起武器同敌人作斗争!”说罢向大家一拱手,和春红一起扬长而去。
返回的路上,郭海川对春红十分佩服。
他越来越喜欢和自己并肩走的这个漂亮女人。渐渐地,郭海川发现春红脚步越走越慢,走路时脚后跟挨地,还一瘸一拐的。春红两天快步走了六十里,昨天她脚底上就磨出泡,今天她是忍着钻心的疼痛赶过来的。郭海川见春红满脸都是汗水,关心地问道:“脚上打泡了?”
春红点点头。
“来,我背你。”郭海川拦住春红,弯下腰要背她。春红不好意思,绕开不让他背。
郭海川担心日本鬼子追赶过来,不顾春红推辞,强行让她趴在他后背上,双手搂着她的双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春红被他的举动感动得热泪盈眶。看他累出了汗,不停地给他擦。这样走了大约五里地,郭海川也累得气喘吁吁,渐渐地脚步慢了下来。春红见他体力不支,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郭海川擦着汗,盘算着离家还有二十五里,春红脚疼得无法走路,用啥办法才能快点到家?他警惕地朝后一看,见远处路上尘土飞扬,有马队追赶过来。“不好,敌人追上来了!春红,你忍一下,咱们快跑!”郭海川拉着春红向附近一个村庄跑去。
马队是城内的日军小野中队长刚才得到汉奸的报告,派来追赶郭海川和春红的骑兵。马队有二十匹马,分别驮着十九个日本鬼子和汉奸李贵。李贵在马上发现了郭海川和春红,一扬鞭追了上来。
郭海川拉着强忍着脚疼的春红,刚跑进村里,从身后跟上了十几个二三十岁的男青年。他们刚才在公祭于天佑和马金堂的会场上见到了。一个叫大春的青年指着春红说:“郭队长,刚才这位大姐打死狗汉奸,真解恨!俺要报名参加武工队,打日本鬼子。”
“欢迎参加,现在你们就是武工队员。日本鬼子已经追上来了,大家听我指挥!”郭海川凝眉沉思了一下,问,“你们当中有没有刚结婚的?”
“我上个月刚结婚。”大春说。
“你家喂的是驴还是马?”
“我家喂一头大青驴。”
“你家在哪儿住?”
大春指向前边一个院子说:“在那里。”
“走,大家都到你家。”郭海川和春红对视了一下,彼此都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他俩边走边跟大伙说着对付敌人的办法。大家来到大春家闩上大门。不一会儿,大门再打开时,一队迎亲队伍从大春家走出来。郭海川穿着大春结婚时的新衣,牵着前额上挂着红缨子的大青驴;春红换上大春媳妇的新衣,胳臂上挽着一个红布包袱,头上顶一块蒙着脸的红布,坐在铺有花被子的驴背上。后边跟着十几个青年农民,有的抬着大春媳妇娘家陪送的箱子,有的抬着桌子、衣架、盆架,喜气洋洋地向村外走去。
这时追赶郭海川、春红的日本骑兵,在村口和郭海川一行的迎亲队伍碰面。
汉奸李贵见是迎亲队伍,问牵着驴走在前边的郭海川:“刚才一男一女跑进村,他俩跑哪里去了?”
“啊,啊,啊……”郭海川装着是哑巴,嘴里哇哇叫着,指指天指指地,指指天上的日头,双手在胸前拱了三下,比画着中午到家拜天地。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汉奸李贵见问到哑巴了,知道问不出个啥名堂,又见大伙都在笑哑巴,便信以为真,对马队一挥手向村里奔去。
郭海川、春红一行闯过日本骑兵追赶这一关,十几个青年农民亲眼看到了他俩的机智勇敢。午后时分他们回到郭庄,郭海川安排先于他俩带着金银财物回来的两个武工队员,杀了一只羊,买了酒,犒劳大家。感谢他们帮助他俩虎口脱险。郭海川、春红给每人敬了酒。安排他们吃过饭,把带来的驴和其他物品送回家,第二天按时来报到,并任命大春为班长。吃过晚饭,郭海川、春红和几个队友打开两个包袱,灯光下几个人大开眼界,呈现在眼前的是金光闪烁的金条和各种样式的首饰。
大家决定,明天就报告县委,把金银财物兑换成现金,购买枪支弹药。同时招收青年农民扩充抗日队伍。郭海川向春红投去感激的目光,他要报告县委,给春红请功。夜深了,满天星斗在眨眼。郭海川惦记着春红磨出泡的脚,他烧了一锅热水,倒盆里端到春红跟前,说道:“你烫烫脚,会减轻疼痛,好得快些。”春红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心,心里热乎乎的,脱下鞋,刚把双脚试探性地挨住热水,双脚就疼得钻心,她抬起脚,眼里含着泪花。
“坚持一下。”郭海川拉住春红的脚,用手朝上撩着热水,说:“我在部队急行军时,也常常磨烂脚,热水泡几次就好了。”说着他把春红的脚按进热水里。他感到春红疼得双脚在抖动。春红在坚持着,渐渐地适应了。郭海川拿来干毛巾给春红擦干脚,抬起她的脚底一看,大吃一惊,见双脚掌上布满了蚕豆一样大的水泡,有的已磨破沁出鲜血。他十分心疼,佩服她忍受疼痛的毅力。他取出从部队带回来的小铁盒,拿出细如发丝的银针,在灯头上烫一下,小心翼翼地把水泡一一戳破,他拧开一瓶专治水泡溃烂的粉红色药面,一一撒上,找来白布给她包扎。
春红看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心里掀起阵阵热浪。二十年来,从没有一个男人像他这样心疼自己。
郭海川他娘在一旁看着这些,偷偷地乐了,她知道俩人心里都有对方。
第二天上午,郭海川到县委汇报了春红杀敌报仇,捐出金银财物的事。县委程国玺书记对春红的壮举十分感动,叮嘱郭海川要保护好春红和这批财物,县委立即请示省委,赶快把财物兑成现金,购买武器弹药。
在郭海川娘儿俩的精心照料下,一个多月后,春红的双脚痊愈了,每天喜笑颜开地帮助郭海川他娘做饭,给郭海川洗衣服,去地里割麦,打场。郭海川他娘看春红实诚勤快,待人亲热说话和气,干活不惜力,十分中意,又见她长得像仙女一样,拿定主意和春红挑明,要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这几天,春红天天算着日子,上个月初一来的身上,已经过了十天,她又联想到这几天特别爱吃酸的,时不时还想干呕,是不是那晚同于天佑在一起男欢女爱,怀上他的种了?天佑老实,是个好人。若真的怀上了,就生下来,给他留个种,续上香火。
县委很快派人取走了金银财物,由地下党在敌占区换成现金,购买了枪支弹药。这天夜里,两辆马车运来了崭新的一挺轻机枪,十把手枪,一百支带刺刀的长枪,一百枚手榴弹,还有各种枪支所需的大量子弹和医药用品。郭海川、春红和几十个武工队员看着这些枪支弹药,觉得武工队从此如虎添翼,队员一个个精神振奋。
第二天上午,县委书记兼武工队政委程国玺来到郭庄,举行授枪仪式。五十多名老武工队队员和一百多名新加入的队员列队在打麦场上。程国玺代表县委讲了话,表扬了春红有胆有识,勇敢杀敌,捐出金银财物的壮举,任命春红为武工队副队长。还表扬了大春等人帮助郭海川、春红虎口脱险。号召大家操练队伍,下一步配合八路军老八团,攻打县城,消灭日本鬼子。新队员领到了枪支弹药,情绪高涨,决心练好杀敌本领消灭日本鬼子。
这天晚上,郭海川他娘对坐在床那头的春红说:“春红,咱认识这几个月,娘觉得你是个好闺女,娘想让你和海川成个家,你愿意不?”
春红心里一下子热乎乎的,平时感到她娘儿俩对自己特别好。郭海川喜欢自己的心情,早挂在他脸上。她也喜欢郭海川。可自己已怀孕两个月,她要给于天佑生下来养大成人,郭海川娘儿俩会愿意吗?这个现实摆在三人面前,必须要当面说清。春红问:“海川哥愿意和我成亲吗?”
“愿意。”郭海川他娘说,“上一月我问过了,他说愿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春红说:“你叫海川哥来,有一件事咱要当面说清。”
“好好,我去喊他过来。”郭海川他娘下床把儿子叫来。郭海川坐在床前,问道:“有啥事?”
“喜事,让你俩成亲的大喜事。”郭海川他娘笑眯眯地说。
“海川哥,咱娘给咱说媒的事,我愿意。你愿意吗?”春红深情地看着郭海川。“愿意。”郭海川乐得合不拢嘴:“你说咱啥时办喜事?”
“有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咱就办喜事。”
“啥事?你说吧。”
春红叹了一口气,把她嫁给马金堂,以及她和于天佑的私情,灵前拜堂,结为夫妻,现已怀孕俩月的几件事,一一说给他娘儿俩听,又说,“于天佑为救我,被日本鬼子残暴杀害,我要对得起他,给他留个后代,生下来后我要让他姓于。第二年我再给你生,生几个都中。你要愿意,咱就办喜事。”
春红的一番话,使郭海川娘儿俩的心里翻腾不息。
郭海川动情地说:“你是个侠肝义胆的女中豪杰,人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天佑为救你献出生命,咱就不能为他养个后代吗?我同意你生下来。生下来后,我要视他如亲生儿女。娘,你说呢?”
“愿意,我也愿意。”郭海川他娘被春红的好品德感动不已。
婚礼简单而喜庆。婚后郭海川、春红带领武工队员投入到军事训练中。
一九四四年冬季,春红带着身孕和郭海川一起带领武工队,配合八路军老八团攻打县城,消灭了一千多个日本鬼子。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军投降,举国欢庆,春红为于天佑生下儿子,郭海川给他起名叫胜利。
一九四七年十月十五日,春红为郭海川生下儿子,郭海川给他起名叫解放。
如今已是耄耋老人的春红和郭海川,在和平年代里和许多老人一样,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张长安 责任编辑 孟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