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海外历险记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留学生,海外,美国
- 发布时间:2011-10-27 17:03
1.汽车旅馆
冬天的美国“阳光之都”洛杉矶温暖如春。一辆“灰狗”公交车从洛杉矶闹市区驶出，靠窗坐着的曾毅雄漠然地望着窗外。摩天大楼前、天桥下、林荫大道间的景观园里，随处可见闲坐着晒太阳、睡觉的流浪汉。驶离市中心上了高速公路后，各种款式的轿车旋风般从“灰狗”边驶过，除了林荫道上的棕榈树、榆树外，田野异常旷漠和宁静。公路两边大片大片的树林和原野上，星星点点的亮丽小洋楼点缀其间。
一小时前曾毅雄抵达了洛杉矶国际机场，从未谋面的舅舅来接他，带他在机场附近的中国城吃了快餐后，送他上了“灰狗”去黑人区的帕斯汽车旅馆。他得感谢舅舅，为他找到了一家可以边留学边打工的地方。他记住了帕斯汽车旅馆在一条叫Westwoold Plaza的街上，而且离停车点不远。他心中一直很纳闷：汽车旅馆是废弃的客车或大轿车改成的旅馆，还是汽车可以直接开到门口的旅馆？他实在难以想象出汽车旅馆的情形。管它呢，只要有一处栖身之地，容得下他打工挣钱读大学就行了。
下车后，他用英语问明了去帕斯汽车旅馆的方位。一路上，到处是年久失修、墙灰斑驳的简陋住宅。住宅与住宅间的垃圾堆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这与洛杉矶闹市区形成强烈的反差。
忽然，离曾毅雄百步之外枪声大作，子弹从曾毅雄头上呼啸而过。不远处，几个持枪的威猛男子正在追击两名败退者。败退之中的二人仓皇地钻进了低矮的住宅区，枪声戛然而止。蹲在墙角的曾毅雄惊出一身冷汗，直到他断定追击者远去时，才站起身喘了一口气。这时，两辆蓝色警车呼啸而来，警车在出事地点停了一阵后，又呼啸而去。曾毅雄远远望去，发现他要投奔的地方正是刚才警车停下的地方。他心里“扑通”一声，身上打了个冷战。刚才的枪战发生在帕斯汽车旅馆？但他又分明感到，周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路边阔大的树影里，随处可听到黑人播放或演奏的爵士乐，随着震耳欲聋的音律和节奏，富于运动天赋的黑人青年男女，或拍打，或扭动，他们的头部、手足，乃至伸展自如的肢体语言，酷似电影中的画面。大概是黑人住宅的空间小，一群群上身赤裸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街头追打嬉戏，有时会对过往的行人恶作剧地掷去瓜皮果壳。
曾毅雄心中多了几分迷惑：这就是美国？
帕斯汽车旅馆赫然出现在曾毅雄面前。这是一栋面积约为四五百平米的平房，说白了，无非就是路边旅馆。旅馆背后是一片开阔的草坪，旅馆前是一块可同时停几十部车的水泥坪。
帕斯汽车旅馆的收银台窗口对外开着，一尺见方的窗口安着厚厚的防弹玻璃，除一扇关着的大铁门外，门的右边还有一扇仅可容一人进出的小铁门。旅馆四周的围墙上缠绕着铁丝网。这种奇特的汽车旅馆，曾毅雄真是见所未见。
他走近旅馆，敲响防弹玻璃遮住的窗口，但窗口并未马上打开，这种特殊的防弹玻璃，里面的人能从收银间看见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看玻璃，只是混沌一片，无法窥视里面的一切。
曾毅雄见帕斯汽车旅馆窄窄的铁门关着，小心翼翼地上前敲门。他敲了许久后，里间才有动静。一个怯怯的女性问过曾毅雄的来意和姓名后才打开那道窄窄的铁门。
在业务间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华裔姑娘，她面貌清秀，身材苗条，声音却冷冷的：“我叫殷晓萍，你是周先生介绍来的吧？”
曾毅雄心头一松，放下行李：“是的。”
“刚从大陆来留学？”殷晓萍不紧不慢地问道。
“嗯，自费留学。”曾毅雄回应道。
殷晓萍望着满头是汗的曾毅雄说：“你把行李搁在这屋里吧。”她说罢指着屋里的屏风，“屏风后有一张折叠床，晚上可以睡那儿。”
曾毅雄一怔，顺势打量了屋角的小方桌，桌上有微波炉，还有煤气灶。殷晓萍望望木然的曾毅雄：“我只是这里的女清洁工，原来搞登记和杂务的副经理阿江前天下午离开了，这两天暂由我代班。”
曾毅雄想问个究竟：“阿江怎么会离开这里？”
殷晓萍简短地说：“你以后就慢慢知道了。这家汽车旅馆的林老板是台湾人，他下午会来这里。”殷晓萍借口手里有很多活要干，准备离开这里。
曾毅雄问殷晓萍：“刚才枪战是发生在这儿吗？”
殷晓萍头也未抬，淡然地说：“是呀，家常便饭了，在这儿什么都可能发生。”
曾毅雄心中一紧：“你不害怕？”他不由得佩服这个瘦弱女子的胆量。
殷晓萍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一笑：“我迟早也会走的。”
曾毅雄沉默了一会，拎着行李，慢慢走向那扇旧屏风后搁置行李。
林老板下午到来之前，曾毅雄有机会熟悉一下日后的工作环境。这间做登记的小屋大概十来个平方米，室内有张折叠床，有写字台，靠壁的一面镜子，是防弹玻璃做的，从镜面上能看清外面动静，但外面无法从镜子里看到里面动静。你不能不惊叹这创造，同时你会推测这里可能发生过什么。他站在房门口瞭望汽车旅馆内部，只见两栋被高墙环绕的单层平房，两房之间，相隔的空间很小，但回廊环绕。
帕斯汽车旅馆有七十多间客房，殷晓萍与黑人瑞娜各负责一栋房的清洁卫生。每间房间是由大房间隔成的若干单间，每间客房大约十几平米。隔墙材料是薄薄的夹板，然后将它漆成奶黄色和乳白色。顶板是用石膏板吊的，地面是塑料地板，上面铺着暗红色地毯。每间客房备有单人床或双人床，床一侧有一个床头柜，摆着插有塑料花的花瓶，窗下摆着一套旧皮沙发。电视机被固定在墙上。因为厚厚的窗帘成天遮住窗户，客房内散发出一种发霉的潮湿味。
午后的阳光温煦地投射在回廊里。一位极胖的中年黑女人正敞怀给坐在大腿上的孩子喂奶。那下垂的巨乳令人发怵，曾毅雄马上转过脸去。
黑女人似乎注意到了曾毅雄的到来，毫不在意地对他微笑。她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曾毅雄听殷晓萍说过，这个黑女人叫瑞娜，她爽朗，心地也好，她的丈夫迈克是个年龄偏大的拳击手。
午后，帕斯汽车旅馆前响起一阵轿车的急骤排气声，一位矮壮身材、上穿短袖T恤、下穿咖啡色短裤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帕斯汽车旅馆。
曾毅雄迎上前：“您是林老板？”
林老板掏出手帕揩揩汗：“对，对，”他拍着曾毅雄的肩，“阿曾，你舅舅早给我来过电话了。走，进屋里说话。”
曾毅雄热情地给林老板倒了一杯开水。
“阿曾，我的台湾侄子阿江在这里时，我每月一般只来一次收钱，阿江原来是这里的副经理。你来了，这个副经理由你来当。我和你舅舅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一块从大陆去台湾，又一块由台湾来洛杉矶。话说回来，这里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是黑人，百分之二十的西班牙裔，其余是亚裔。这里治安状况不是很好的，你得小心。”林老板说完走到屏风后的折叠床边，掀开内侧的床垫，操起一杆长枪，递给曾毅雄，“阿曾，在美国持枪自由，它是一种时尚，一种潇洒。但这里不是，这里有毒贩、黑社会人士出没，你最好明天就去办一张持枪证吧，它是自卫防身的必备武器，你得枪不离身。”他很认真地说。
曾毅雄心中忽然有一阵冷飕飕的感觉。
这时，两个墨西哥男子在门口闪了一下，其中一名面目凶悍的男子用眼光扫了林老板一眼，马上快步离开了。
林老板十分警觉，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妙，匆匆站起身：“阿曾，这样吧，你来打理这里，每月缴纳八千美金，此外多挣的都是你的。半年之后再视情况而定。以后我每月月底来这儿收取这笔钱。”他说完，水也没喝，匆匆走出屋。
汽车旅馆外空旷无人。林老板刚坐进奔驰，汽车轮胎瘪了下去。林老板气急败坏地钻出驾驶室破口大骂起来。
离奔驰车不远，四五个黑人在树影里一边哄笑，一边拍头扭臀跳舞。
林老板大骂过后，马上拨打电话叫人拉奔驰车回去。
曾毅雄望着那在舞蹈中十分得意的黑人，心头郁结着一种十分复杂而不安的情绪，于是问道：“帕斯汽车旅馆周边环境怎么这样呢？”
林老板叹了一口气：“说白了吧，自从今年夏天以胡雷雪斯为首的那伙墨西哥人来了以后，这里的情况就变了，这伙人贩毒、贩运人口等什么都干，而且想把这里变成他的窝子。警察不是鞭长莫及，就是姗姗来迟。你来之前，我叫阿江对这伙人不能心软……好了，阿江跟这伙人干上了，他最后敌不过他们，只好走了。”
曾毅雄仿佛一下子掉进冰窟，他原本想课后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打工，看来这是奢望了。
开学第一天，曾毅雄来到了就读的州立大学洛杉矶分校。它是名列前茅的国家级公立大学，位于洛杉矶市西部的西木地区，离太平洋岸边约五英里，校区内多为粉红色砖墙楼房，给人古香古色、朴素大方的印象。
美国的大学有课无班，学生向学校注册后，需在大学花两年时间修完七十多学分，到时曾毅雄即可获得酒店管理与投资专业硕士学位。在美国，硕士和博士学位才算高等学位，他像很多比较现实的美国青年一样侧重于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因为一般的企业认为硕士已基本能适应工作，对用人单位来说，硕士学位具有较大的灵活性。
入学这天，曾毅雄告诉老师和同学他的英语名字是吉米。这一天，仅只是点个名，师生互相认识一下而已。吉米这个班五十多个学生，有来自美洲国家的、欧洲国家的，也有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台湾地区的留学生。
2.惊跑毒枭
午后，殷晓萍清扫过的房间，包括相邻的一间房同时住进了四名墨西哥男子，其中一名四十来岁的萨波特克人，目光深不可测，他的颈上挂着天主教圣母瓜达卢佩银质像的项链。另外三名墨西哥人较年轻，似乎是初来乍到，眼中露出一种莫名的骄纵。
傍晚时分，四名墨西哥人从墨西哥城拎着一大包熟食、提着两瓶龙舌兰酒进了房间。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位穿着低胸绣花衬衫、下穿白色短裙的墨西哥女人，年约二十左右，浓妆艳抹，肥臀丰乳，十分性感。
墨西哥人的豁达大度、豪爽坦诚、慷慨侠义是出名的。然而，进入帕斯汽车旅馆的这四名墨西哥人却使吉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墨西哥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这是尽人皆知的。他心里默想，但愿他们入住后不出事才好。
深夜，墨西哥人住的房间里依旧灯光灿然，不时传来纵声大笑。又过了许久，房间里丝毫没有安静的迹象，反倒有女高音在哼着墨西哥著名的抒情舞曲《松》，还传出欢快的舞步、粗豪的尖叫和助兴的呼喊。吉米吆喝了墨西哥人一阵后，屋子里才稍稍安静下来。
第二天正午，那两间房子是死一般的寂静。
昨夜同四名墨西哥人来的墨西哥女郎早已不见了。四名墨西哥人腰间系着的粗腰带、头戴的宽边帽乱七八糟地扔在沙发里，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口中喷出浓烈的酒味。桌上摆着没有吃完的火鸡肉、猪下水、牛杂碎，敞开瓶盖的莫莱辣酱的气味格外刺鼻。几只酒杯里还残存着没有喝完的乳白色的特吉拉牌龙舌兰酒。
午后，墨西哥人住的房里似乎有了响动。殷晓萍开始进屋清扫。这时，屋里只有一名穿恰罗士紧身服的年轻人，他忽然从殷晓萍的身后抱住了她：“中国姑娘，漂亮，在我们家乡普埃布拉州的州府普埃布拉市，就矗立着一位叫普埃布拉的中国姑娘的塑像。她身着彩裙，头扎发辫。她像你一样长得很美，融合中墨传统的普埃布拉女服就是她传授给墨西哥妇女的。”墨西哥人撕开殷晓萍的上衣后，又急急扯下她的长裤。
殷晓萍被墨西哥陌生男子的举动吓坏了，一边挣扎，一边锐叫：“吉米，吉米。”
吉米刚从大学回来，听到殷晓萍的呼救声，马上端着长枪冲进殷晓萍发出求救声的房间，险些撞倒迎面过来的瑞娜。
吉米一进门怒目圆睁，将枪托狠狠朝墨西哥人的屁股就是一戳。对方猝不及防，手猛然缩回了。殷晓萍米黄色的短袖衬衣已被撕开，露出戴着白色胸罩的胸部。见吉米进来，她套上长裤，扪住胸部跑出去。
吉米拉着枪栓，狂怒地骂道：“畜生，老子叫你尝尝枪子的味道。”
瑞娜闪身进来，见状冲上前，死命拉开吉米的枪管，急切地喊道：“吉米，不行，要出人命的。”
吉米一边大骂，一边上前又朝那墨西哥人踹了一脚。
这时，另外三名墨西哥人闻讯从隔壁房间过来，已换上圆领汗衫的那名中年墨西哥人，面露凶光，慢慢地走近吉米：“嗬，在我们面前动真枪啰。”
瑞娜的丈夫迈克正好今天未出门，见妻子跑过来半天没有回去，有些不放心，一走进瑞娜进去的房间里，马上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迈克是一位业余拳击运动员，早年在洛城拳坛上有“霹雳手”的绰号，在生活里他却是一位息事宁人的大好人。他看见颈上佩着瓜达卢佩圣母像的男子将手插进了别着短枪的腰里，马上插到吉米和他之间：“我看，今天大家是误会了。”说罢，一尊铁塔似的走近准备掏枪的墨西哥人，“没事啦，这位中国年轻人火气大一点，胡雷雪斯，你别在意。”
吉米反应奇快，对方准备掏枪的动作他早已看在眼里。猜测那家伙大概是四人中为头的，在迈克劝说下，吉米顺手推舟地放下了长枪，骂骂咧咧地走出屋子。这时，他已清醒：如果迈克不出面斡旋，对方可能采取令他意料不到的举动，后果难以预知。想到这里，他不由从心里感谢迈克、瑞娜夫妇。
事后，迈克告诉吉米，那名准备掏枪的中年墨西哥男子叫胡雷雪斯，萨波特克人，来自墨西哥南部瓦哈卡州高原区。萨波特克族曾诞生墨西哥第一个印第安人总统华雷斯。几年前，胡雷雪斯还是一名“湿背”劳工，一天深夜，在墨西哥专营偷渡的“养鸡人”的引领下，与几位墨西哥人选择最危险的地段圣迭戈，游过滚滚东流的南格兰德河，抵达布沃河河岸。美墨边境巡逻围追堵截的机枪子弹没有撂倒他，边境铁丝网、铁栅栏没有阻拦住他，在一辆密封的开往美国城市的大货车上，他忍受了饥饿和闷热，最后来到了加州，他现在成了一名毒贩和参与营运“养鸡人”的人贩子。
吉米被迈克绘声绘色的叙述吸引时，忽然想起那天林老板提醒他提防胡雷雪斯的忠告，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迈克平静地说：“胡雷雪斯在你来之前曾住过这里，还在此策划了一起抢劫案，抢劫得手后的一天傍晚，他拉我去他的屋子喝酒。酒酣耳热之际，胡雷雪斯把他来美的经历吹嘘了一番。他来这儿住时从不付租金，你的台湾老板对他也毫无办法。”
吉米听得心惊肉跳之际，同时也想到了一个对付他的大胆方案。
两天过去了，吉米前去收租金，没有收到；第三天依旧没有收到租金。胡雷雪斯泰然自若，声称等走的那天跟吉米算账。
吉米心知肚明，对方是在拒交住房租金。
当天深夜，帕斯汽车旅馆围墙外面忽然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声，枪声自远而近。帕斯旅馆内急骤的脚步声、粗豪的吆喝声四起。
吉米急急敲着墨西哥人住的两间房间：“快走吧，我的老板请了枪手来跟你们算账了，你们若不快走，恐怕非死即伤。”吉米喊完后，站在远处一边观望，一边冷笑。两间房内马上有了回应，灯亮了，房里似乎忙作一团。
这时，闯进汽车旅馆的一伙人开始在墨西哥人住的两间房外辱骂恐吓，不时朝天放枪。
胡雷雪斯一边扣着牛仔裤上的扣子，一边招呼另外三名伙伴仓皇逃出帕斯汽车旅馆。
第二天早上，殷晓萍走进吉米的房间。因为昨日的惊吓，她彻夜未眠，脸色苍白：“吉米，这回，我一定得走了。”
吉米认真地说：“你别走，就算帮我行不行。”
殷晓萍声音有些颤抖：“不行，不行。”
吉米无奈地摊开手：“用不着瞒你，昨夜，是我叫几个留学生哥们儿来吓唬走墨西哥人的。”
殷晓萍软下来：“既然这样，我就再等三天，你赶紧聘新人来接替我吧。”
“好吧，我明天去唐人街和社区登招聘广告，好在饥不择食找工作的大有人在。”吉米有气无力地说。经历了昨夜的折腾，吉米在殷晓萍离去后，倒在床边的靠椅里，感到十分疲乏，他的心，他的身子，在瘫软下去，在沉下去……
3.卷土重来
第二天午后，吉米驾车从学校回到帕斯旅馆刚坐定，猛一抬头，只见那天晚上的四名墨西哥人气势汹汹寻衅而来。颈上挂着瓜达卢佩圣母像的胡雷雪斯狞笑着：“中国小子，你也敢对老子使诈。”
吉米暗叫不妙，刚站起身，四名墨西哥人一齐冲上来，抡拳就朝他打。搏斗中，他的左眼挨了一拳，吉米边退边应战，抓住机会一个扫堂腿踢倒了一个粗壮的年轻人，不料自己的脑后也同时挨了一击，他挣扎着站住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向他身后扑过来。他猛然用肘朝身后来偷袭的墨西哥人胸口一顶，对方“哇”地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下去。
吉米趁机进屋从床内侧抽出长枪，拉着枪栓。
四名墨西哥人疾速退出房子。胡雷雪斯一边退一边掏枪。
吉米站在房门口朝墨西哥人扣动了扳机。两个持枪的墨西哥人以墙墩作掩护朝吉米射击。另外两个墨西哥人在不易遭到枪击的墙后，频频射击。
吉米与墨西哥人对峙一阵后，拿出自备的报警器向警方报警。
十分钟后，帕斯汽车旅馆外响起了一阵警笛声。
当几名警官冲进帕斯汽车旅馆时，四个墨西哥人已从后门逃得无影无踪。
瑞娜和她的丈夫迈克走过来了。刚才被枪声吓得关紧门的房客也都站到门口看热闹。
“迈克，你好吗？”一位魁梧的黑人警察看来与瑞娜的丈夫很熟，向憨憨的迈克打招呼。
吉米向白人警官叙述了刚才发生的情况。白人警官的脸上漠然，只是扫视了这栋破败的汽车旅馆一眼：“你的老板呢？”他用英语问道。
“老板还有其他生意，他委托我在这里打理。”吉米用英语说。
吉米送警察出汽车旅馆时，发现迈克与那位黑人警察还在谈话。他走上去，悄声对黑人警察说道：“我是迈克的朋友，我们交个朋友吧。这里以后发生情况时，我想请你个人来调停，我们每次付你一百美元，行吗？”
黑人警察耸耸肩，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把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码告诉了吉米。
警官们走后，吉米疲惫地在房间里坐下来。第二天，汽车旅馆整整一天没有一个房客进来。这里尽管很安静，吉米仍毫无心情看专业书。
一天晚上，吉米从超市购物回来。当尼桑车拐弯，开向帕斯汽车旅馆时，四个蒙面的陌生男子在路中央站住了。
吉米一惊，急刹住车。他朝陌生的拦路人望去，莫非是那几个墨西哥人寻衅？不像。这时，其中的一个魁梧汉子大喊：“吉米先生，下来吧，我们找你谈点生意。”
吉米想开车冲过去，冷静一想，万一撞翻了人怎么办？他不情愿地拉开车门，两只脚刚迈出车门，重重的一脚狠狠地踢在他小腹上，刚站住，又被对方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他一个踉跄冲出好几步。他还没站稳，脸部又挨了重重一击，顿觉有湿湿的液体从嘴里流了出来。他用手一摸，一手血。先前那个喊话的魁梧汉子站在一旁讪笑，另外三个陌生人挥拳向吉米打来。吉米一个扫堂腿向右侧的扑来者扫去，对方“扑咚”一声倒下了。另外两名陌生人一前一后，手脚并用向吉米袭来，这时，被踢的那人爬起来，“嗷嗷”叫着冲过来。吉米虽拼力相搏，但毕竟难敌四人，他的头上、背上、腿上挨了不少拳脚。这时，那个开始喊话的陌生汉子慢慢走过来，在接近吉米时，忽然一记直拳打在吉米的眼睛上，吉米顿时眼前昏黑，疼痛异常，随后，只感到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身上，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深夜，殷晓萍被汽车旅馆外的敲门声惊醒。她趿上鞋，战战兢兢地走向门口：“谁呀？”她冲着门外喊着。
“是我，迈克。”门外传来粗豪的声音。
殷晓萍拉开门，只见迈克抱着头上满是血迹、一身灰土的吉米跨进门来。
殷晓萍大惊失色：“吉米怎么啦？”迈克叹了口气说：“我刚从拳击场回来，见吉米昏倒在地上就抱了回来。肯定是胡雷雪斯派人暗中报复吉米才弄成这样的。”
迈克把吉米放在床上后离去了。殷晓萍轻轻地替吉米洗去脸上的血痕，又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另外几处伤口，分别搽上紫药水。她想，伤口都不深，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她忙乎一阵后，愣坐在那里：吉米为什么遭到袭击？他究竟得罪了谁呢？肯定是那次想奸污她的墨西哥人报复吉米的。她对昏迷中的吉米充满了深深的感激，希望吉米能尽快醒过来。
第二天早上，瑞娜抱着孩子来看吉米，一进门，就关切地问坐在床头的吉米：“昨晚，我听迈克说你被打伤的事，想来看你，太晚了。没伤着哪里吧？”瑞娜一眼看到伏在床边靠椅上睡着的殷晓萍。她一定是昨夜替吉米擦洗伤口、换药，陪护了一夜。这时，坐在凳子上的殷晓萍醒了，她揉着红红的惺忪睡眼，腼腆地说：“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吉米感激地说：“昨夜辛苦殷晓萍了。”他对瑞娜说，“你代我向迈克表示感谢，不是迈克，我可要在外挨冻了。”
殷晓萍望望吉米：“我等会送壶开水来，你躺着。”说完走了出去。
瑞娜走近吉米，悄悄地说：“迈克推测是胡雷雪斯那伙人干的，你还得提防点。”
吉米苦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桌上一大包食品和衣物，“瑞娜，这是一位白人房客扔下的罐头，还有几件衣服，看能否有用。另外，从下月开始，你可以免付房间的租金，但得暂时接替殷晓萍的工作，每周换洗一次房间的床单、被褥，负责清扫房间卫生。”
瑞娜仿佛喜从天降，连连说：“吉米，谢谢，谢谢，怎么啦，殷晓萍要走吗？”
吉米点点头，望着这位朴实、善良的黑女人心中感慨万端：她的丈夫虽然是一位业余拳击手，但是身体每况愈下，收入并不可观，要交房租，还要家用，三个孩子的救济金成了一家人的主要生活来源。有时，瑞娜不得不去拾“垃圾”，卖些钱竭力支撑这个家。吉米做了这件事，心中舒了一口气。
4.敞开心扉
吉米遇袭一周后，他对殷晓萍说：“晚上我请你吃饭。”殷晓萍说：“好。”
晚上，吉米炒了一盘香干肉丝，上了一盘炸牛排，炖了一只鸡，炒了一碟香菇菜心。当殷晓萍走进吉米简陋的屋里时，快活地叫起来：“这么多好吃的菜呀！”
吉米说：“你快走了，我想让你尝尝我做的菜。”
殷晓萍笑着说：“今夜是饯行？还是赶我走？”
吉米随意地说：“随你怎么想，但我诚心地希望你去一个比这里好的地方。”
殷晓萍一下子沉默下来。
自从吉米来到帕斯汽车旅馆后，殷晓萍觉得她那颗对男性冷漠、自我封闭的心开始回暖，当然这只对于吉米。她与吉米都是来自异国他乡的学子，两人之间自然有一种亲近。更重要的是吉米的爱心，尤其是他的刚强性格，若不是他的相助，她早已惨遭蹂躏。吉米那晚遭袭击受伤，更加深了她对他的感激之情，甚至觉得，这样的男子才值得尊敬和亲近，但一想到曾经受伤的恋情，想到置身如虎狼之窝的帕斯汽车旅馆，她又变得冷峻起来，决意做完这个月后离开帕斯汽车旅馆。使她惊奇的是，吉米并没有劝她留下，反而平静地说，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女孩子打工，换个环境也好。吉米只是劝她等几天，等新的打工者来后再走，殷晓萍点头答应了。但事后又想，这时候离开帕斯汽车旅馆，对吉米近乎无情。
“你怎么啦？”吉米说，“快尝尝我做的牛排，与你吃过的牛排比较比较，味道如何？”
殷晓萍从沉思中走出来，她的筷子朝牛排夹去。
殷晓萍望着面前盛着红酒的高脚玻璃杯：“这是我第一次品尝美国牛排。”
吉米望着殷晓萍：“还在一个月前，一位朋友邀我去一家美式餐厅吃过一餐牛排。那家美国人开的餐馆是典型的西部风格，古朴的木屋里，挂着美国西部风情的油画，食客多是金发碧眼的青年男女。用餐时我佯装去卫生间走错了门，进了厨房，瞟学了美国牛排的烤制方法。那一次，算是解除了我对美国牛排的神秘感。”
“真的！”殷晓萍说，“看来你做的美国牛排得到了真传了。如果我想吃美式牛排时，就到你这儿来，好不好？”
“欢迎。”吉米说完向烤牛排下刀，刀落处，一片三公分厚的大块牛排马上剖开，外表微微带褐色里面露出一片嫩红，但不见血。他在切排边的肥牛肉时，一刀切到底，连精带肥整块切开，薄薄的肉片撩人食欲。
殷晓萍夹了一块牛排蘸了一点儿辣酱，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我吃到正宗美国牛排啰。”
殷晓萍吮了一口红酒：“我觉得今天是我来洛杉矶后最平静的日子，仿佛人世间的险恶和黑暗都消逝了，生活中的风与浪都偃息了，唉……”她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吉米坚定地说：“来了美国，你就得奋争，美国是年轻人的战场。来这里留学的中国人，都希望在最年轻的时候打下基业，不愿意把遗憾和打拼放在中年以后的日子里。”
殷晓萍的脸上绯红，她觉得从没喝过这么多红酒，心中有一种冲动：“吉米，你说，爱情一到国外为什么就会变味？”
吉米耸耸肩：“我至今还没有国外恋爱经历，暂时还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
殷晓萍叹了一口气：“我是三年前与男朋友一道来洛杉矶的。男朋友是学计算机的，来美后在一家计算机公司搞软件设计。不久，他和这家公司的美国白人女老板谈恋爱了。那白人女老板长得才不漂亮呢，我知道男友图的是她的钱，为着尽快拿到绿卡，听说都快结婚了。从那以后，我变得性情孤僻，有一次和公司老板吵了起来，不久被炒了鱿鱼。我又去了一家美国白人家庭当保姆。白人夫妇都是上班族，男的是一家公司的推销员，主妇是医生。我看管的两个小男孩很调皮，对我充满了敌意，常做出一些不友好的恶作剧来作弄我。女主人对工薪出手十分吝啬，我一天工作八小时，但女主人冲我没有合法打工卡，每天才给十美元薪金，当时美国的最低薪金每小时至少有三美元，我跟女主人理论，女主人在薪金上毫不退让。我一气之下在做完两个月后离开了那家美国白人家庭。”
吉米听罢不无担心：“我介绍你去的地方又是当保姆呀。”
殷晓萍叹了一口气：“现在情况不同了，我的心态开始平静下来。”她原本是急着离开帕斯汽车旅馆的，自从吉米来后，慢慢有了改变。这以前，因为与前男友分手，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记得不论是离去的阿江，还是新来的吉米，他们找殷晓萍说事时，她总是用身子堵在窄窄的门口说话，从不让任何男人进去。想罢，她与吉米碰了一下杯：“但愿帕斯旅馆在你的打理下财兴气旺。”
吉米也预祝殷晓萍交好运，说罢心情沉重地说：“其实我什么时候离开帕斯汽车旅馆也未可知，我图的是这里有不花钱的住所，一份不菲的收入，当然这只能与留学生相比。今后，我想有自己的旅馆，这里不过是操练，为了积累到一笔钱。目前，这里的黑社会团伙想逼我就范，或者走人，我偏不！”
殷晓萍的心一时沉下来：“我觉得犯不着跟他们斗，必要时还是走的好，拿命搭上去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吉米望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殷晓萍说：“我会随机应变的。”
第二天上午，吉米走向教室时，站在走道上的凯瑟琳老师和颜悦色地向吉米打招呼：“吉米，怎么啦，你的左眼角……”
吉米语塞，有些不安：“不小心撞了一下。”
“是吗？”凯瑟琳老师关切地问，“上药了吗？要小心破伤风。”外国人总是把伤口的感染看得很重要。
吉米从学校回帕斯汽车旅馆后，刚走进业务间，他惊住了，殷晓萍在清扫完他们的屋子后，正在擦拭他的房间，桌子上的杂物已整理得十分齐整。“殷晓萍，你不走了？”
殷晓萍抬起头，坦然迎着吉米惊愕的目光：“我不走了。”她想，吉米救过自己，她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去呢？
5.牢狱之灾
从帕斯汽车旅馆西行百米，一座旅馆二层的一个套间里，身穿大黄夹克衫绿色长裤的胡雷雪斯正在大发脾气。他身边是从帕斯汽车旅馆被赶出来的那三个墨西哥年轻人。他咆哮着：“一定要把吉米这根钉子拔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不然，我们守不住这个据点。”
那个因企图污辱殷晓萍、被吉米揍过的年轻人说：“我们动拳的、动枪的办法都试过了，这个中国小子硬得很，不如换个方法。”
胡雷雪斯小眼里闪过狡黠的目光：“嗯，是的，这主意不错，喂，你过来。”附在他耳边说完后放声大笑，“我让吉米也尝尝囚在牢里的滋味。”
这一天吉米的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了几下，正感觉心绪不宁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殷晓萍打过来的。他听罢一惊：“我马上赶回去。”
吉米匆匆走进汽车旅馆，只见殷晓萍沉埋在沙发里，头上鼻青脸肿，似乎抹过伤药。吉米问：“怎么啦？”
殷晓萍睁着充满血丝的红肿眼睛：“太可怕了。今天午后，两名墨西哥人住宿的房间到了钟点时，我去敲门，室内不应，我只好去撬门，门撬开后，没想到里间的两个人冲上来挥拳就打。我躲闪不及，就成了这样子。”
吉米火冒三丈：“那两人走了没有？”
殷晓萍想了想：“墨西哥人这阵子出去了，但没提行李包出去，估计还会回来。”
吉米二话没说，从床上抽出长枪，冲出屋子。他打开墨西哥人住的房间，将他们的行李扔到外面。正好有一个黑人来投宿，他将黑人安置在那两个墨西哥人住过的房子里。
这时，殴打过殷晓萍的两名墨西哥人一边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殷晓萍捂着脸，指着进来的两名墨西哥人小声说：“就是他们。”
吉米冲出来，挺着枪，大声喝道：“操你妈，站住，赶快从这里拿着你们的行李滚蛋，否则，我崩了你们。”
两名墨西哥人愣了愣，很快定住心神，其中一个身手敏捷的墨西哥人冲过来用脚踹吉米。吉米身手快，用枪托砸在了他的胸部，那人身体一晃，马上退回去，吉米乘势上去，照对方臀部又是一枪托。
吉米用枪指着二人的行李：“还不捡起它滚，小心我崩了你们。”
两名墨西哥人见势不好，拎起行李急急溜走了，其中那个挨了一枪托的墨西哥人恨恨地说：“你等着坐牢吧。”
吉米望着脸吓得煞白的殷晓萍说：“今后，为了避免这类事再发生，对于到钟点不交房费的人，趁他不在时才去撬门，扔出行李。但是，我们不下手，让住在这里的房客干，办成后每次给十美元。”
殷晓萍惊魂甫定：“倒可以试试这办法。”
吉米望着两名墨西哥人仓皇逃去的背影，回味着其中一人恐吓他的话，一下子将这两个墨西哥人与胡雷雪斯联系起来，看来他们是在千方百计逼走自己。
一天上午九时许，两辆警车鸣着刺耳的警笛在帕斯汽车旅馆前停下来。
几个持枪的警察如临大敌，迅速冲进旅馆，封住吉米的屋子，两个持枪的警官走进屋内。
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警官对吉米说：“一位墨西哥人控告你犯有持枪威胁罪，警局已受理此案。你现在跟我们到警察局，配合处理此事。”另一个年轻的警察紧紧盯住吉米，以防不测。
吉米马上想起了几天前殷晓萍被墨西哥人毒打，他在情急中持枪逼迫墨西哥人离开旅馆的事，急急辩解道：“警官先生，我是领有持枪证的；另外，那天发生的事，首先是由墨西哥人殴打这里的员工引起的，目击证人就在旅馆内。”
从外间进屋的殷晓萍见状，一脸煞白，结巴地说明事情原委。
吉米镇定地站在胖警官面前：“请您允许我补充说明一下那天事情发生的经过，好吗？”
年轻的警察见状，走上前和胖警官各自站在吉米一侧。“上警察局再说。”胖警官毫不通融地说。随之，年轻警察走进屋里，找到了吉米使用过的枪支。这时，胖警官用手铐将吉米铐上带进警车。
吉米知道美国的法律，反抗无用，只得跟他们上警察局一趟。他扭过头，对神色紧张的殷晓萍喊道：“你把这里发生的事马上告诉林老板。”
殷晓萍连连点头：“我会的。”
吉米被几名警察带到警察局录了口供之后，被送往洛杉矶东面的一座监牢。
警车开进了一座大字形犹如小城堡的老式监牢，黑色的大铁门和布着高压电网的高墙给吉米一种压抑的感觉。
监牢内阔大但显得森严。进入牢房前，狱警对吉米进行了简短的讯问、登记之后，将他送进了一间铁栅栏为门的牢房内。屋子不大，两人居住，分为上下铺，离床头不远，摆着一张旧桌，一把椅子。有一个小卫生间，供大小便和洗漱用。
吉米望着极脏的灰色水泥墙，瞪着屋梁上的吊灯，自嘲道：留学美国，倒无缘无故被送进牢房里来了。
见进了新人，同室的那个膀大腰粗的大个子黑人从底铺上一个鲤鱼打挺，呼地离开床，不怀好意地瞪着吉米：“哦，中国佬。”
吉米一惊：“先生，你好。”看到对方悄悄运力的右手，他有了提防。
黑人走过来，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吉米的左肩胛。吉米感到钻心地疼痛，对方似乎要将他肩胛骨捏碎似的。
吉米一抖肩，左脚一旋，一个转身用背对准黑人胸前，猛地一发力，一个大背，黑人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黑人好一阵子才爬起来，原地跳跃着，想冲拳猛击吉米，但又眼露惊恐，只是忽进忽退，不敢上前。
吉米在中国学过几路拳，对黑人并不胆怯。他站稳弓步，摆开架势，只待对方上前。两人相持好一阵，黑人估计占不到便宜，只好上前讲和。吉米知道他叫杰克，毫不介意地笑着向他打听起这牢房的情况来。吉米一下子与杰克成了朋友。杰克告诉吉米，他是狠揍一个欺侮他的白人才被警察关起来的。
正午，杰克与吉米一道去大堂吃饭。大堂内摞着几摞大铝盆，来吃饭的人拿起铝盒排队去盛饭。盛饭打菜的活由三个犯人承担，依次盛上饭菜。这里的中餐简便，是一份鸡柳汉堡包、牛肉汉堡包。吉米吃了一个汉堡包有了五六成饱，喝过杰克舀来的一勺牛奶后，感觉饱了。
午后，吉米与杰克在院子里放风，虽然只有十五分钟，吉米很好地调适了一下心境，也开始筹划日后的生计。
傍晚，狱警招呼犯人洗澡的哨声响过之后，一大群白人黑人阿拉伯人墨西哥人慢慢朝大浴室走去。
大浴室里，热水龙头下站着各种肤色、不同人种的裸体男子，一时水雾腾腾，弥漫着汗臭狐臭及各种体臭。
从心里说，在大堂公浴是很不舒适的，但这也算是他来美的一种体验吧。下午，他从监狱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出来时，杰克走过来，友好地说：“昨天午后放风时，一个墨西哥人捎信来，让我好好教训你，事成之后会给我报酬。我想，我不会干那事，因为你不像坏人。”吉米大笑起来。
第二天，临近中午，狱警在吉米的牢门外喊道：“吉米，有人来看你了。”随后，将吉米带到了接见室。
吉米忐忑不安，心中思忖：谁来探监狱呢？
吉米走进接见室，方知来人是帕斯汽车旅馆的林老板。吉米一阵激动，抓住林老板伸过来的肉滚滚的手：“怎敢惊动您呢？真不好意思。”
林老板说道：“我怎么能不来呢？你把帕斯汽车旅馆打理好了，我感激你。你进来的事我细细问过殷晓萍，特来表示慰问。我来之前已与一位律师朋友打过招呼了，他会帮忙的。”
送走林老板不久，殷晓萍来看吉米。她穿着碎花的白色连衣裙，显得质朴素雅，身材依旧纤瘦，只是眼圈有了黑影。她说：“吉米，我已请了一位华人大律师免费为你打这场官司。大律师说不会有多大问题的，你别急，我们会尽快让你出来的。”
吉米说：“我也认为肯定会没事的。刚才林老板也来了。”
会见结束时，吉米目送回眸的殷晓萍，心中充满了一种无言的悲壮。
殷晓萍从外表上看，是那种娴静而纤弱的女人，然而内心却十分刚烈，行事风风火火。离开囚禁吉米的监牢后，她又乘车去找大律师。
大律师姓江，是上辈华人移民的后代，他的办公室在一条大街的一栋灰色平房里。接待室布置得颇为豪华，四壁是雕花的橡木板，厚重而典雅，顶上装着亮晶晶的高级吊灯，落地窗镶着拱形的厚厚玻璃。殷晓萍在接待室坐了几分钟后，一位年轻的白人女秘书走出来，身后跟出一位中年男子。女秘书对殷晓萍和颜悦色地说：“江大律师刚与这位客户谈完，您现在请进吧。”
殷晓萍走进江律师的办公室后，江大律师站起来，示意殷晓萍坐下说话。他的眉很粗，给人以威严的感觉，但说话时，眼神分外和善。他听完殷晓萍补充叙述案情之后，概括为三点：第一，吉米虽有持枪威胁墨西哥人的过错，但起因是帕斯汽车旅馆员工遭到对方殴打；第二，原告有另一人作证，被告同样有目击人证；第三，被告并没有对原告造成伤害。根据他的职业经验，这种案子从宽处理的弹性很大。
殷晓萍提出先保释吉米的想法，并就怎么保释吉米一事请教了江大律师。
回来的路上，殷晓萍郁积在心头的阴云似乎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开庭这一天，吉米被带往指定的法庭，林老板、殷晓萍都来了。昨夜，殷晓萍再次去看望过吉米，吉米自然也心中有底，神情十分坦然。
法庭配备的一个华裔小姐走近吉米，将他带至审判员前的围栏外。
法庭气氛肃穆。台上早已坐着几位貌似庄严的法官，他们偶尔小声进行交谈。
吉米不时瞭望原告席，心中纳闷，原告墨西哥人怎么还没到场呢？
吉米站了将近半个钟头时，仍不见原告入庭。
这时一位年轻的警官走近台子，向主法官报告，原告涉嫌一宗大的贩毒案被捕，不能出庭作证。
主法官皱皱眉，在与几位法官一阵交头接耳商议后，法庭宣布：“因原告不能出庭作证，被告犯罪证据不足，此案宣布撤销，休庭。”
吉米望着主法官，几乎难以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这时充当临时翻译的华裔小姐走近吉米，笑容灿烂地说：“吉米先生，祝贺你，现在你可以回家了。”
吉米对法官鞠躬致谢。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带颤音：“法官先生，非常感谢。”说完，他转过身，朝法庭的出口走去，几步开外，林老板、殷晓萍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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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龙
……
冬天的美国“阳光之都”洛杉矶温暖如春。一辆“灰狗”公交车从洛杉矶闹市区驶出，靠窗坐着的曾毅雄漠然地望着窗外。摩天大楼前、天桥下、林荫大道间的景观园里，随处可见闲坐着晒太阳、睡觉的流浪汉。驶离市中心上了高速公路后，各种款式的轿车旋风般从“灰狗”边驶过，除了林荫道上的棕榈树、榆树外，田野异常旷漠和宁静。公路两边大片大片的树林和原野上，星星点点的亮丽小洋楼点缀其间。
一小时前曾毅雄抵达了洛杉矶国际机场，从未谋面的舅舅来接他，带他在机场附近的中国城吃了快餐后，送他上了“灰狗”去黑人区的帕斯汽车旅馆。他得感谢舅舅，为他找到了一家可以边留学边打工的地方。他记住了帕斯汽车旅馆在一条叫Westwoold Plaza的街上，而且离停车点不远。他心中一直很纳闷：汽车旅馆是废弃的客车或大轿车改成的旅馆，还是汽车可以直接开到门口的旅馆？他实在难以想象出汽车旅馆的情形。管它呢，只要有一处栖身之地，容得下他打工挣钱读大学就行了。
下车后，他用英语问明了去帕斯汽车旅馆的方位。一路上，到处是年久失修、墙灰斑驳的简陋住宅。住宅与住宅间的垃圾堆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这与洛杉矶闹市区形成强烈的反差。
忽然，离曾毅雄百步之外枪声大作，子弹从曾毅雄头上呼啸而过。不远处，几个持枪的威猛男子正在追击两名败退者。败退之中的二人仓皇地钻进了低矮的住宅区，枪声戛然而止。蹲在墙角的曾毅雄惊出一身冷汗，直到他断定追击者远去时，才站起身喘了一口气。这时，两辆蓝色警车呼啸而来，警车在出事地点停了一阵后，又呼啸而去。曾毅雄远远望去，发现他要投奔的地方正是刚才警车停下的地方。他心里“扑通”一声，身上打了个冷战。刚才的枪战发生在帕斯汽车旅馆？但他又分明感到，周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路边阔大的树影里，随处可听到黑人播放或演奏的爵士乐，随着震耳欲聋的音律和节奏，富于运动天赋的黑人青年男女，或拍打，或扭动，他们的头部、手足，乃至伸展自如的肢体语言，酷似电影中的画面。大概是黑人住宅的空间小，一群群上身赤裸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街头追打嬉戏，有时会对过往的行人恶作剧地掷去瓜皮果壳。
曾毅雄心中多了几分迷惑：这就是美国？
帕斯汽车旅馆赫然出现在曾毅雄面前。这是一栋面积约为四五百平米的平房，说白了，无非就是路边旅馆。旅馆背后是一片开阔的草坪，旅馆前是一块可同时停几十部车的水泥坪。
帕斯汽车旅馆的收银台窗口对外开着，一尺见方的窗口安着厚厚的防弹玻璃，除一扇关着的大铁门外，门的右边还有一扇仅可容一人进出的小铁门。旅馆四周的围墙上缠绕着铁丝网。这种奇特的汽车旅馆，曾毅雄真是见所未见。
他走近旅馆，敲响防弹玻璃遮住的窗口，但窗口并未马上打开，这种特殊的防弹玻璃，里面的人能从收银间看见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看玻璃，只是混沌一片，无法窥视里面的一切。
曾毅雄见帕斯汽车旅馆窄窄的铁门关着，小心翼翼地上前敲门。他敲了许久后，里间才有动静。一个怯怯的女性问过曾毅雄的来意和姓名后才打开那道窄窄的铁门。
在业务间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华裔姑娘，她面貌清秀，身材苗条，声音却冷冷的：“我叫殷晓萍，你是周先生介绍来的吧？”
曾毅雄心头一松，放下行李：“是的。”
“刚从大陆来留学？”殷晓萍不紧不慢地问道。
“嗯，自费留学。”曾毅雄回应道。
殷晓萍望着满头是汗的曾毅雄说：“你把行李搁在这屋里吧。”她说罢指着屋里的屏风，“屏风后有一张折叠床，晚上可以睡那儿。”
曾毅雄一怔，顺势打量了屋角的小方桌，桌上有微波炉，还有煤气灶。殷晓萍望望木然的曾毅雄：“我只是这里的女清洁工，原来搞登记和杂务的副经理阿江前天下午离开了，这两天暂由我代班。”
曾毅雄想问个究竟：“阿江怎么会离开这里？”
殷晓萍简短地说：“你以后就慢慢知道了。这家汽车旅馆的林老板是台湾人，他下午会来这里。”殷晓萍借口手里有很多活要干，准备离开这里。
曾毅雄问殷晓萍：“刚才枪战是发生在这儿吗？”
殷晓萍头也未抬，淡然地说：“是呀，家常便饭了，在这儿什么都可能发生。”
曾毅雄心中一紧：“你不害怕？”他不由得佩服这个瘦弱女子的胆量。
殷晓萍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一笑：“我迟早也会走的。”
曾毅雄沉默了一会，拎着行李，慢慢走向那扇旧屏风后搁置行李。
林老板下午到来之前，曾毅雄有机会熟悉一下日后的工作环境。这间做登记的小屋大概十来个平方米，室内有张折叠床，有写字台，靠壁的一面镜子，是防弹玻璃做的，从镜面上能看清外面动静，但外面无法从镜子里看到里面动静。你不能不惊叹这创造，同时你会推测这里可能发生过什么。他站在房门口瞭望汽车旅馆内部，只见两栋被高墙环绕的单层平房，两房之间，相隔的空间很小，但回廊环绕。
帕斯汽车旅馆有七十多间客房，殷晓萍与黑人瑞娜各负责一栋房的清洁卫生。每间房间是由大房间隔成的若干单间，每间客房大约十几平米。隔墙材料是薄薄的夹板，然后将它漆成奶黄色和乳白色。顶板是用石膏板吊的，地面是塑料地板，上面铺着暗红色地毯。每间客房备有单人床或双人床，床一侧有一个床头柜，摆着插有塑料花的花瓶，窗下摆着一套旧皮沙发。电视机被固定在墙上。因为厚厚的窗帘成天遮住窗户，客房内散发出一种发霉的潮湿味。
午后的阳光温煦地投射在回廊里。一位极胖的中年黑女人正敞怀给坐在大腿上的孩子喂奶。那下垂的巨乳令人发怵，曾毅雄马上转过脸去。
黑女人似乎注意到了曾毅雄的到来，毫不在意地对他微笑。她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曾毅雄听殷晓萍说过，这个黑女人叫瑞娜，她爽朗，心地也好，她的丈夫迈克是个年龄偏大的拳击手。
午后，帕斯汽车旅馆前响起一阵轿车的急骤排气声，一位矮壮身材、上穿短袖T恤、下穿咖啡色短裤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帕斯汽车旅馆。
曾毅雄迎上前：“您是林老板？”
林老板掏出手帕揩揩汗：“对，对，”他拍着曾毅雄的肩，“阿曾，你舅舅早给我来过电话了。走，进屋里说话。”
曾毅雄热情地给林老板倒了一杯开水。
“阿曾，我的台湾侄子阿江在这里时，我每月一般只来一次收钱，阿江原来是这里的副经理。你来了，这个副经理由你来当。我和你舅舅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一块从大陆去台湾，又一块由台湾来洛杉矶。话说回来，这里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是黑人，百分之二十的西班牙裔，其余是亚裔。这里治安状况不是很好的，你得小心。”林老板说完走到屏风后的折叠床边，掀开内侧的床垫，操起一杆长枪，递给曾毅雄，“阿曾，在美国持枪自由，它是一种时尚，一种潇洒。但这里不是，这里有毒贩、黑社会人士出没，你最好明天就去办一张持枪证吧，它是自卫防身的必备武器，你得枪不离身。”他很认真地说。
曾毅雄心中忽然有一阵冷飕飕的感觉。
这时，两个墨西哥男子在门口闪了一下，其中一名面目凶悍的男子用眼光扫了林老板一眼，马上快步离开了。
林老板十分警觉，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妙，匆匆站起身：“阿曾，这样吧，你来打理这里，每月缴纳八千美金，此外多挣的都是你的。半年之后再视情况而定。以后我每月月底来这儿收取这笔钱。”他说完，水也没喝，匆匆走出屋。
汽车旅馆外空旷无人。林老板刚坐进奔驰，汽车轮胎瘪了下去。林老板气急败坏地钻出驾驶室破口大骂起来。
离奔驰车不远，四五个黑人在树影里一边哄笑，一边拍头扭臀跳舞。
林老板大骂过后，马上拨打电话叫人拉奔驰车回去。
曾毅雄望着那在舞蹈中十分得意的黑人，心头郁结着一种十分复杂而不安的情绪，于是问道：“帕斯汽车旅馆周边环境怎么这样呢？”
林老板叹了一口气：“说白了吧，自从今年夏天以胡雷雪斯为首的那伙墨西哥人来了以后，这里的情况就变了，这伙人贩毒、贩运人口等什么都干，而且想把这里变成他的窝子。警察不是鞭长莫及，就是姗姗来迟。你来之前，我叫阿江对这伙人不能心软……好了，阿江跟这伙人干上了，他最后敌不过他们，只好走了。”
曾毅雄仿佛一下子掉进冰窟，他原本想课后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打工，看来这是奢望了。
开学第一天，曾毅雄来到了就读的州立大学洛杉矶分校。它是名列前茅的国家级公立大学，位于洛杉矶市西部的西木地区，离太平洋岸边约五英里，校区内多为粉红色砖墙楼房，给人古香古色、朴素大方的印象。
美国的大学有课无班，学生向学校注册后，需在大学花两年时间修完七十多学分，到时曾毅雄即可获得酒店管理与投资专业硕士学位。在美国，硕士和博士学位才算高等学位，他像很多比较现实的美国青年一样侧重于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因为一般的企业认为硕士已基本能适应工作，对用人单位来说，硕士学位具有较大的灵活性。
入学这天，曾毅雄告诉老师和同学他的英语名字是吉米。这一天，仅只是点个名，师生互相认识一下而已。吉米这个班五十多个学生，有来自美洲国家的、欧洲国家的，也有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台湾地区的留学生。
2.惊跑毒枭
午后，殷晓萍清扫过的房间，包括相邻的一间房同时住进了四名墨西哥男子，其中一名四十来岁的萨波特克人，目光深不可测，他的颈上挂着天主教圣母瓜达卢佩银质像的项链。另外三名墨西哥人较年轻，似乎是初来乍到，眼中露出一种莫名的骄纵。
傍晚时分，四名墨西哥人从墨西哥城拎着一大包熟食、提着两瓶龙舌兰酒进了房间。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位穿着低胸绣花衬衫、下穿白色短裙的墨西哥女人，年约二十左右，浓妆艳抹，肥臀丰乳，十分性感。
墨西哥人的豁达大度、豪爽坦诚、慷慨侠义是出名的。然而，进入帕斯汽车旅馆的这四名墨西哥人却使吉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墨西哥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国家之一，这是尽人皆知的。他心里默想，但愿他们入住后不出事才好。
深夜，墨西哥人住的房间里依旧灯光灿然，不时传来纵声大笑。又过了许久，房间里丝毫没有安静的迹象，反倒有女高音在哼着墨西哥著名的抒情舞曲《松》，还传出欢快的舞步、粗豪的尖叫和助兴的呼喊。吉米吆喝了墨西哥人一阵后，屋子里才稍稍安静下来。
第二天正午，那两间房子是死一般的寂静。
昨夜同四名墨西哥人来的墨西哥女郎早已不见了。四名墨西哥人腰间系着的粗腰带、头戴的宽边帽乱七八糟地扔在沙发里，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口中喷出浓烈的酒味。桌上摆着没有吃完的火鸡肉、猪下水、牛杂碎，敞开瓶盖的莫莱辣酱的气味格外刺鼻。几只酒杯里还残存着没有喝完的乳白色的特吉拉牌龙舌兰酒。
午后，墨西哥人住的房里似乎有了响动。殷晓萍开始进屋清扫。这时，屋里只有一名穿恰罗士紧身服的年轻人，他忽然从殷晓萍的身后抱住了她：“中国姑娘，漂亮，在我们家乡普埃布拉州的州府普埃布拉市，就矗立着一位叫普埃布拉的中国姑娘的塑像。她身着彩裙，头扎发辫。她像你一样长得很美，融合中墨传统的普埃布拉女服就是她传授给墨西哥妇女的。”墨西哥人撕开殷晓萍的上衣后，又急急扯下她的长裤。
殷晓萍被墨西哥陌生男子的举动吓坏了，一边挣扎，一边锐叫：“吉米，吉米。”
吉米刚从大学回来，听到殷晓萍的呼救声，马上端着长枪冲进殷晓萍发出求救声的房间，险些撞倒迎面过来的瑞娜。
吉米一进门怒目圆睁，将枪托狠狠朝墨西哥人的屁股就是一戳。对方猝不及防，手猛然缩回了。殷晓萍米黄色的短袖衬衣已被撕开，露出戴着白色胸罩的胸部。见吉米进来，她套上长裤，扪住胸部跑出去。
吉米拉着枪栓，狂怒地骂道：“畜生，老子叫你尝尝枪子的味道。”
瑞娜闪身进来，见状冲上前，死命拉开吉米的枪管，急切地喊道：“吉米，不行，要出人命的。”
吉米一边大骂，一边上前又朝那墨西哥人踹了一脚。
这时，另外三名墨西哥人闻讯从隔壁房间过来，已换上圆领汗衫的那名中年墨西哥人，面露凶光，慢慢地走近吉米：“嗬，在我们面前动真枪啰。”
瑞娜的丈夫迈克正好今天未出门，见妻子跑过来半天没有回去，有些不放心，一走进瑞娜进去的房间里，马上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迈克是一位业余拳击运动员，早年在洛城拳坛上有“霹雳手”的绰号，在生活里他却是一位息事宁人的大好人。他看见颈上佩着瓜达卢佩圣母像的男子将手插进了别着短枪的腰里，马上插到吉米和他之间：“我看，今天大家是误会了。”说罢，一尊铁塔似的走近准备掏枪的墨西哥人，“没事啦，这位中国年轻人火气大一点，胡雷雪斯，你别在意。”
吉米反应奇快，对方准备掏枪的动作他早已看在眼里。猜测那家伙大概是四人中为头的，在迈克劝说下，吉米顺手推舟地放下了长枪，骂骂咧咧地走出屋子。这时，他已清醒：如果迈克不出面斡旋，对方可能采取令他意料不到的举动，后果难以预知。想到这里，他不由从心里感谢迈克、瑞娜夫妇。
事后，迈克告诉吉米，那名准备掏枪的中年墨西哥男子叫胡雷雪斯，萨波特克人，来自墨西哥南部瓦哈卡州高原区。萨波特克族曾诞生墨西哥第一个印第安人总统华雷斯。几年前，胡雷雪斯还是一名“湿背”劳工，一天深夜，在墨西哥专营偷渡的“养鸡人”的引领下，与几位墨西哥人选择最危险的地段圣迭戈，游过滚滚东流的南格兰德河，抵达布沃河河岸。美墨边境巡逻围追堵截的机枪子弹没有撂倒他，边境铁丝网、铁栅栏没有阻拦住他，在一辆密封的开往美国城市的大货车上，他忍受了饥饿和闷热，最后来到了加州，他现在成了一名毒贩和参与营运“养鸡人”的人贩子。
吉米被迈克绘声绘色的叙述吸引时，忽然想起那天林老板提醒他提防胡雷雪斯的忠告，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迈克平静地说：“胡雷雪斯在你来之前曾住过这里，还在此策划了一起抢劫案，抢劫得手后的一天傍晚，他拉我去他的屋子喝酒。酒酣耳热之际，胡雷雪斯把他来美的经历吹嘘了一番。他来这儿住时从不付租金，你的台湾老板对他也毫无办法。”
吉米听得心惊肉跳之际，同时也想到了一个对付他的大胆方案。
两天过去了，吉米前去收租金，没有收到；第三天依旧没有收到租金。胡雷雪斯泰然自若，声称等走的那天跟吉米算账。
吉米心知肚明，对方是在拒交住房租金。
当天深夜，帕斯汽车旅馆围墙外面忽然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声，枪声自远而近。帕斯旅馆内急骤的脚步声、粗豪的吆喝声四起。
吉米急急敲着墨西哥人住的两间房间：“快走吧，我的老板请了枪手来跟你们算账了，你们若不快走，恐怕非死即伤。”吉米喊完后，站在远处一边观望，一边冷笑。两间房内马上有了回应，灯亮了，房里似乎忙作一团。
这时，闯进汽车旅馆的一伙人开始在墨西哥人住的两间房外辱骂恐吓，不时朝天放枪。
胡雷雪斯一边扣着牛仔裤上的扣子，一边招呼另外三名伙伴仓皇逃出帕斯汽车旅馆。
第二天早上，殷晓萍走进吉米的房间。因为昨日的惊吓，她彻夜未眠，脸色苍白：“吉米，这回，我一定得走了。”
吉米认真地说：“你别走，就算帮我行不行。”
殷晓萍声音有些颤抖：“不行，不行。”
吉米无奈地摊开手：“用不着瞒你，昨夜，是我叫几个留学生哥们儿来吓唬走墨西哥人的。”
殷晓萍软下来：“既然这样，我就再等三天，你赶紧聘新人来接替我吧。”
“好吧，我明天去唐人街和社区登招聘广告，好在饥不择食找工作的大有人在。”吉米有气无力地说。经历了昨夜的折腾，吉米在殷晓萍离去后，倒在床边的靠椅里，感到十分疲乏，他的心，他的身子，在瘫软下去，在沉下去……
3.卷土重来
第二天午后，吉米驾车从学校回到帕斯旅馆刚坐定，猛一抬头，只见那天晚上的四名墨西哥人气势汹汹寻衅而来。颈上挂着瓜达卢佩圣母像的胡雷雪斯狞笑着：“中国小子，你也敢对老子使诈。”
吉米暗叫不妙，刚站起身，四名墨西哥人一齐冲上来，抡拳就朝他打。搏斗中，他的左眼挨了一拳，吉米边退边应战，抓住机会一个扫堂腿踢倒了一个粗壮的年轻人，不料自己的脑后也同时挨了一击，他挣扎着站住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向他身后扑过来。他猛然用肘朝身后来偷袭的墨西哥人胸口一顶，对方“哇”地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下去。
吉米趁机进屋从床内侧抽出长枪，拉着枪栓。
四名墨西哥人疾速退出房子。胡雷雪斯一边退一边掏枪。
吉米站在房门口朝墨西哥人扣动了扳机。两个持枪的墨西哥人以墙墩作掩护朝吉米射击。另外两个墨西哥人在不易遭到枪击的墙后，频频射击。
吉米与墨西哥人对峙一阵后，拿出自备的报警器向警方报警。
十分钟后，帕斯汽车旅馆外响起了一阵警笛声。
当几名警官冲进帕斯汽车旅馆时，四个墨西哥人已从后门逃得无影无踪。
瑞娜和她的丈夫迈克走过来了。刚才被枪声吓得关紧门的房客也都站到门口看热闹。
“迈克，你好吗？”一位魁梧的黑人警察看来与瑞娜的丈夫很熟，向憨憨的迈克打招呼。
吉米向白人警官叙述了刚才发生的情况。白人警官的脸上漠然，只是扫视了这栋破败的汽车旅馆一眼：“你的老板呢？”他用英语问道。
“老板还有其他生意，他委托我在这里打理。”吉米用英语说。
吉米送警察出汽车旅馆时，发现迈克与那位黑人警察还在谈话。他走上去，悄声对黑人警察说道：“我是迈克的朋友，我们交个朋友吧。这里以后发生情况时，我想请你个人来调停，我们每次付你一百美元，行吗？”
黑人警察耸耸肩，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把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码告诉了吉米。
警官们走后，吉米疲惫地在房间里坐下来。第二天，汽车旅馆整整一天没有一个房客进来。这里尽管很安静，吉米仍毫无心情看专业书。
一天晚上，吉米从超市购物回来。当尼桑车拐弯，开向帕斯汽车旅馆时，四个蒙面的陌生男子在路中央站住了。
吉米一惊，急刹住车。他朝陌生的拦路人望去，莫非是那几个墨西哥人寻衅？不像。这时，其中的一个魁梧汉子大喊：“吉米先生，下来吧，我们找你谈点生意。”
吉米想开车冲过去，冷静一想，万一撞翻了人怎么办？他不情愿地拉开车门，两只脚刚迈出车门，重重的一脚狠狠地踢在他小腹上，刚站住，又被对方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他一个踉跄冲出好几步。他还没站稳，脸部又挨了重重一击，顿觉有湿湿的液体从嘴里流了出来。他用手一摸，一手血。先前那个喊话的魁梧汉子站在一旁讪笑，另外三个陌生人挥拳向吉米打来。吉米一个扫堂腿向右侧的扑来者扫去，对方“扑咚”一声倒下了。另外两名陌生人一前一后，手脚并用向吉米袭来，这时，被踢的那人爬起来，“嗷嗷”叫着冲过来。吉米虽拼力相搏，但毕竟难敌四人，他的头上、背上、腿上挨了不少拳脚。这时，那个开始喊话的陌生汉子慢慢走过来，在接近吉米时，忽然一记直拳打在吉米的眼睛上，吉米顿时眼前昏黑，疼痛异常，随后，只感到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身上，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深夜，殷晓萍被汽车旅馆外的敲门声惊醒。她趿上鞋，战战兢兢地走向门口：“谁呀？”她冲着门外喊着。
“是我，迈克。”门外传来粗豪的声音。
殷晓萍拉开门，只见迈克抱着头上满是血迹、一身灰土的吉米跨进门来。
殷晓萍大惊失色：“吉米怎么啦？”迈克叹了口气说：“我刚从拳击场回来，见吉米昏倒在地上就抱了回来。肯定是胡雷雪斯派人暗中报复吉米才弄成这样的。”
迈克把吉米放在床上后离去了。殷晓萍轻轻地替吉米洗去脸上的血痕，又用湿毛巾轻轻地擦拭另外几处伤口，分别搽上紫药水。她想，伤口都不深，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她忙乎一阵后，愣坐在那里：吉米为什么遭到袭击？他究竟得罪了谁呢？肯定是那次想奸污她的墨西哥人报复吉米的。她对昏迷中的吉米充满了深深的感激，希望吉米能尽快醒过来。
第二天早上，瑞娜抱着孩子来看吉米，一进门，就关切地问坐在床头的吉米：“昨晚，我听迈克说你被打伤的事，想来看你，太晚了。没伤着哪里吧？”瑞娜一眼看到伏在床边靠椅上睡着的殷晓萍。她一定是昨夜替吉米擦洗伤口、换药，陪护了一夜。这时，坐在凳子上的殷晓萍醒了，她揉着红红的惺忪睡眼，腼腆地说：“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吉米感激地说：“昨夜辛苦殷晓萍了。”他对瑞娜说，“你代我向迈克表示感谢，不是迈克，我可要在外挨冻了。”
殷晓萍望望吉米：“我等会送壶开水来，你躺着。”说完走了出去。
瑞娜走近吉米，悄悄地说：“迈克推测是胡雷雪斯那伙人干的，你还得提防点。”
吉米苦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桌上一大包食品和衣物，“瑞娜，这是一位白人房客扔下的罐头，还有几件衣服，看能否有用。另外，从下月开始，你可以免付房间的租金，但得暂时接替殷晓萍的工作，每周换洗一次房间的床单、被褥，负责清扫房间卫生。”
瑞娜仿佛喜从天降，连连说：“吉米，谢谢，谢谢，怎么啦，殷晓萍要走吗？”
吉米点点头，望着这位朴实、善良的黑女人心中感慨万端：她的丈夫虽然是一位业余拳击手，但是身体每况愈下，收入并不可观，要交房租，还要家用，三个孩子的救济金成了一家人的主要生活来源。有时，瑞娜不得不去拾“垃圾”，卖些钱竭力支撑这个家。吉米做了这件事，心中舒了一口气。
4.敞开心扉
吉米遇袭一周后，他对殷晓萍说：“晚上我请你吃饭。”殷晓萍说：“好。”
晚上，吉米炒了一盘香干肉丝，上了一盘炸牛排，炖了一只鸡，炒了一碟香菇菜心。当殷晓萍走进吉米简陋的屋里时，快活地叫起来：“这么多好吃的菜呀！”
吉米说：“你快走了，我想让你尝尝我做的菜。”
殷晓萍笑着说：“今夜是饯行？还是赶我走？”
吉米随意地说：“随你怎么想，但我诚心地希望你去一个比这里好的地方。”
殷晓萍一下子沉默下来。
自从吉米来到帕斯汽车旅馆后，殷晓萍觉得她那颗对男性冷漠、自我封闭的心开始回暖，当然这只对于吉米。她与吉米都是来自异国他乡的学子，两人之间自然有一种亲近。更重要的是吉米的爱心，尤其是他的刚强性格，若不是他的相助，她早已惨遭蹂躏。吉米那晚遭袭击受伤，更加深了她对他的感激之情，甚至觉得，这样的男子才值得尊敬和亲近，但一想到曾经受伤的恋情，想到置身如虎狼之窝的帕斯汽车旅馆，她又变得冷峻起来，决意做完这个月后离开帕斯汽车旅馆。使她惊奇的是，吉米并没有劝她留下，反而平静地说，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女孩子打工，换个环境也好。吉米只是劝她等几天，等新的打工者来后再走，殷晓萍点头答应了。但事后又想，这时候离开帕斯汽车旅馆，对吉米近乎无情。
“你怎么啦？”吉米说，“快尝尝我做的牛排，与你吃过的牛排比较比较，味道如何？”
殷晓萍从沉思中走出来，她的筷子朝牛排夹去。
殷晓萍望着面前盛着红酒的高脚玻璃杯：“这是我第一次品尝美国牛排。”
吉米望着殷晓萍：“还在一个月前，一位朋友邀我去一家美式餐厅吃过一餐牛排。那家美国人开的餐馆是典型的西部风格，古朴的木屋里，挂着美国西部风情的油画，食客多是金发碧眼的青年男女。用餐时我佯装去卫生间走错了门，进了厨房，瞟学了美国牛排的烤制方法。那一次，算是解除了我对美国牛排的神秘感。”
“真的！”殷晓萍说，“看来你做的美国牛排得到了真传了。如果我想吃美式牛排时，就到你这儿来，好不好？”
“欢迎。”吉米说完向烤牛排下刀，刀落处，一片三公分厚的大块牛排马上剖开，外表微微带褐色里面露出一片嫩红，但不见血。他在切排边的肥牛肉时，一刀切到底，连精带肥整块切开，薄薄的肉片撩人食欲。
殷晓萍夹了一块牛排蘸了一点儿辣酱，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我吃到正宗美国牛排啰。”
殷晓萍吮了一口红酒：“我觉得今天是我来洛杉矶后最平静的日子，仿佛人世间的险恶和黑暗都消逝了，生活中的风与浪都偃息了，唉……”她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吉米坚定地说：“来了美国，你就得奋争，美国是年轻人的战场。来这里留学的中国人，都希望在最年轻的时候打下基业，不愿意把遗憾和打拼放在中年以后的日子里。”
殷晓萍的脸上绯红，她觉得从没喝过这么多红酒，心中有一种冲动：“吉米，你说，爱情一到国外为什么就会变味？”
吉米耸耸肩：“我至今还没有国外恋爱经历，暂时还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
殷晓萍叹了一口气：“我是三年前与男朋友一道来洛杉矶的。男朋友是学计算机的，来美后在一家计算机公司搞软件设计。不久，他和这家公司的美国白人女老板谈恋爱了。那白人女老板长得才不漂亮呢，我知道男友图的是她的钱，为着尽快拿到绿卡，听说都快结婚了。从那以后，我变得性情孤僻，有一次和公司老板吵了起来，不久被炒了鱿鱼。我又去了一家美国白人家庭当保姆。白人夫妇都是上班族，男的是一家公司的推销员，主妇是医生。我看管的两个小男孩很调皮，对我充满了敌意，常做出一些不友好的恶作剧来作弄我。女主人对工薪出手十分吝啬，我一天工作八小时，但女主人冲我没有合法打工卡，每天才给十美元薪金，当时美国的最低薪金每小时至少有三美元，我跟女主人理论，女主人在薪金上毫不退让。我一气之下在做完两个月后离开了那家美国白人家庭。”
吉米听罢不无担心：“我介绍你去的地方又是当保姆呀。”
殷晓萍叹了一口气：“现在情况不同了，我的心态开始平静下来。”她原本是急着离开帕斯汽车旅馆的，自从吉米来后，慢慢有了改变。这以前，因为与前男友分手，她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记得不论是离去的阿江，还是新来的吉米，他们找殷晓萍说事时，她总是用身子堵在窄窄的门口说话，从不让任何男人进去。想罢，她与吉米碰了一下杯：“但愿帕斯旅馆在你的打理下财兴气旺。”
吉米也预祝殷晓萍交好运，说罢心情沉重地说：“其实我什么时候离开帕斯汽车旅馆也未可知，我图的是这里有不花钱的住所，一份不菲的收入，当然这只能与留学生相比。今后，我想有自己的旅馆，这里不过是操练，为了积累到一笔钱。目前，这里的黑社会团伙想逼我就范，或者走人，我偏不！”
殷晓萍的心一时沉下来：“我觉得犯不着跟他们斗，必要时还是走的好，拿命搭上去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吉米望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殷晓萍说：“我会随机应变的。”
第二天上午，吉米走向教室时，站在走道上的凯瑟琳老师和颜悦色地向吉米打招呼：“吉米，怎么啦，你的左眼角……”
吉米语塞，有些不安：“不小心撞了一下。”
“是吗？”凯瑟琳老师关切地问，“上药了吗？要小心破伤风。”外国人总是把伤口的感染看得很重要。
吉米从学校回帕斯汽车旅馆后，刚走进业务间，他惊住了，殷晓萍在清扫完他们的屋子后，正在擦拭他的房间，桌子上的杂物已整理得十分齐整。“殷晓萍，你不走了？”
殷晓萍抬起头，坦然迎着吉米惊愕的目光：“我不走了。”她想，吉米救过自己，她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去呢？
5.牢狱之灾
从帕斯汽车旅馆西行百米，一座旅馆二层的一个套间里，身穿大黄夹克衫绿色长裤的胡雷雪斯正在大发脾气。他身边是从帕斯汽车旅馆被赶出来的那三个墨西哥年轻人。他咆哮着：“一定要把吉米这根钉子拔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不然，我们守不住这个据点。”
那个因企图污辱殷晓萍、被吉米揍过的年轻人说：“我们动拳的、动枪的办法都试过了，这个中国小子硬得很，不如换个方法。”
胡雷雪斯小眼里闪过狡黠的目光：“嗯，是的，这主意不错，喂，你过来。”附在他耳边说完后放声大笑，“我让吉米也尝尝囚在牢里的滋味。”
这一天吉米的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了几下，正感觉心绪不宁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殷晓萍打过来的。他听罢一惊：“我马上赶回去。”
吉米匆匆走进汽车旅馆，只见殷晓萍沉埋在沙发里，头上鼻青脸肿，似乎抹过伤药。吉米问：“怎么啦？”
殷晓萍睁着充满血丝的红肿眼睛：“太可怕了。今天午后，两名墨西哥人住宿的房间到了钟点时，我去敲门，室内不应，我只好去撬门，门撬开后，没想到里间的两个人冲上来挥拳就打。我躲闪不及，就成了这样子。”
吉米火冒三丈：“那两人走了没有？”
殷晓萍想了想：“墨西哥人这阵子出去了，但没提行李包出去，估计还会回来。”
吉米二话没说，从床上抽出长枪，冲出屋子。他打开墨西哥人住的房间，将他们的行李扔到外面。正好有一个黑人来投宿，他将黑人安置在那两个墨西哥人住过的房子里。
这时，殴打过殷晓萍的两名墨西哥人一边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走进来。
殷晓萍捂着脸，指着进来的两名墨西哥人小声说：“就是他们。”
吉米冲出来，挺着枪，大声喝道：“操你妈，站住，赶快从这里拿着你们的行李滚蛋，否则，我崩了你们。”
两名墨西哥人愣了愣，很快定住心神，其中一个身手敏捷的墨西哥人冲过来用脚踹吉米。吉米身手快，用枪托砸在了他的胸部，那人身体一晃，马上退回去，吉米乘势上去，照对方臀部又是一枪托。
吉米用枪指着二人的行李：“还不捡起它滚，小心我崩了你们。”
两名墨西哥人见势不好，拎起行李急急溜走了，其中那个挨了一枪托的墨西哥人恨恨地说：“你等着坐牢吧。”
吉米望着脸吓得煞白的殷晓萍说：“今后，为了避免这类事再发生，对于到钟点不交房费的人，趁他不在时才去撬门，扔出行李。但是，我们不下手，让住在这里的房客干，办成后每次给十美元。”
殷晓萍惊魂甫定：“倒可以试试这办法。”
吉米望着两名墨西哥人仓皇逃去的背影，回味着其中一人恐吓他的话，一下子将这两个墨西哥人与胡雷雪斯联系起来，看来他们是在千方百计逼走自己。
一天上午九时许，两辆警车鸣着刺耳的警笛在帕斯汽车旅馆前停下来。
几个持枪的警察如临大敌，迅速冲进旅馆，封住吉米的屋子，两个持枪的警官走进屋内。
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警官对吉米说：“一位墨西哥人控告你犯有持枪威胁罪，警局已受理此案。你现在跟我们到警察局，配合处理此事。”另一个年轻的警察紧紧盯住吉米，以防不测。
吉米马上想起了几天前殷晓萍被墨西哥人毒打，他在情急中持枪逼迫墨西哥人离开旅馆的事，急急辩解道：“警官先生，我是领有持枪证的；另外，那天发生的事，首先是由墨西哥人殴打这里的员工引起的，目击证人就在旅馆内。”
从外间进屋的殷晓萍见状，一脸煞白，结巴地说明事情原委。
吉米镇定地站在胖警官面前：“请您允许我补充说明一下那天事情发生的经过，好吗？”
年轻的警察见状，走上前和胖警官各自站在吉米一侧。“上警察局再说。”胖警官毫不通融地说。随之，年轻警察走进屋里，找到了吉米使用过的枪支。这时，胖警官用手铐将吉米铐上带进警车。
吉米知道美国的法律，反抗无用，只得跟他们上警察局一趟。他扭过头，对神色紧张的殷晓萍喊道：“你把这里发生的事马上告诉林老板。”
殷晓萍连连点头：“我会的。”
吉米被几名警察带到警察局录了口供之后，被送往洛杉矶东面的一座监牢。
警车开进了一座大字形犹如小城堡的老式监牢，黑色的大铁门和布着高压电网的高墙给吉米一种压抑的感觉。
监牢内阔大但显得森严。进入牢房前，狱警对吉米进行了简短的讯问、登记之后，将他送进了一间铁栅栏为门的牢房内。屋子不大，两人居住，分为上下铺，离床头不远，摆着一张旧桌，一把椅子。有一个小卫生间，供大小便和洗漱用。
吉米望着极脏的灰色水泥墙，瞪着屋梁上的吊灯，自嘲道：留学美国，倒无缘无故被送进牢房里来了。
见进了新人，同室的那个膀大腰粗的大个子黑人从底铺上一个鲤鱼打挺，呼地离开床，不怀好意地瞪着吉米：“哦，中国佬。”
吉米一惊：“先生，你好。”看到对方悄悄运力的右手，他有了提防。
黑人走过来，猝不及防地抓住了吉米的左肩胛。吉米感到钻心地疼痛，对方似乎要将他肩胛骨捏碎似的。
吉米一抖肩，左脚一旋，一个转身用背对准黑人胸前，猛地一发力，一个大背，黑人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黑人好一阵子才爬起来，原地跳跃着，想冲拳猛击吉米，但又眼露惊恐，只是忽进忽退，不敢上前。
吉米在中国学过几路拳，对黑人并不胆怯。他站稳弓步，摆开架势，只待对方上前。两人相持好一阵，黑人估计占不到便宜，只好上前讲和。吉米知道他叫杰克，毫不介意地笑着向他打听起这牢房的情况来。吉米一下子与杰克成了朋友。杰克告诉吉米，他是狠揍一个欺侮他的白人才被警察关起来的。
正午，杰克与吉米一道去大堂吃饭。大堂内摞着几摞大铝盆，来吃饭的人拿起铝盒排队去盛饭。盛饭打菜的活由三个犯人承担，依次盛上饭菜。这里的中餐简便，是一份鸡柳汉堡包、牛肉汉堡包。吉米吃了一个汉堡包有了五六成饱，喝过杰克舀来的一勺牛奶后，感觉饱了。
午后，吉米与杰克在院子里放风，虽然只有十五分钟，吉米很好地调适了一下心境，也开始筹划日后的生计。
傍晚，狱警招呼犯人洗澡的哨声响过之后，一大群白人黑人阿拉伯人墨西哥人慢慢朝大浴室走去。
大浴室里，热水龙头下站着各种肤色、不同人种的裸体男子，一时水雾腾腾，弥漫着汗臭狐臭及各种体臭。
从心里说，在大堂公浴是很不舒适的，但这也算是他来美的一种体验吧。下午，他从监狱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出来时，杰克走过来，友好地说：“昨天午后放风时，一个墨西哥人捎信来，让我好好教训你，事成之后会给我报酬。我想，我不会干那事，因为你不像坏人。”吉米大笑起来。
第二天，临近中午，狱警在吉米的牢门外喊道：“吉米，有人来看你了。”随后，将吉米带到了接见室。
吉米忐忑不安，心中思忖：谁来探监狱呢？
吉米走进接见室，方知来人是帕斯汽车旅馆的林老板。吉米一阵激动，抓住林老板伸过来的肉滚滚的手：“怎敢惊动您呢？真不好意思。”
林老板说道：“我怎么能不来呢？你把帕斯汽车旅馆打理好了，我感激你。你进来的事我细细问过殷晓萍，特来表示慰问。我来之前已与一位律师朋友打过招呼了，他会帮忙的。”
送走林老板不久，殷晓萍来看吉米。她穿着碎花的白色连衣裙，显得质朴素雅，身材依旧纤瘦，只是眼圈有了黑影。她说：“吉米，我已请了一位华人大律师免费为你打这场官司。大律师说不会有多大问题的，你别急，我们会尽快让你出来的。”
吉米说：“我也认为肯定会没事的。刚才林老板也来了。”
会见结束时，吉米目送回眸的殷晓萍，心中充满了一种无言的悲壮。
殷晓萍从外表上看，是那种娴静而纤弱的女人，然而内心却十分刚烈，行事风风火火。离开囚禁吉米的监牢后，她又乘车去找大律师。
大律师姓江，是上辈华人移民的后代，他的办公室在一条大街的一栋灰色平房里。接待室布置得颇为豪华，四壁是雕花的橡木板，厚重而典雅，顶上装着亮晶晶的高级吊灯，落地窗镶着拱形的厚厚玻璃。殷晓萍在接待室坐了几分钟后，一位年轻的白人女秘书走出来，身后跟出一位中年男子。女秘书对殷晓萍和颜悦色地说：“江大律师刚与这位客户谈完，您现在请进吧。”
殷晓萍走进江律师的办公室后，江大律师站起来，示意殷晓萍坐下说话。他的眉很粗，给人以威严的感觉，但说话时，眼神分外和善。他听完殷晓萍补充叙述案情之后，概括为三点：第一，吉米虽有持枪威胁墨西哥人的过错，但起因是帕斯汽车旅馆员工遭到对方殴打；第二，原告有另一人作证，被告同样有目击人证；第三，被告并没有对原告造成伤害。根据他的职业经验，这种案子从宽处理的弹性很大。
殷晓萍提出先保释吉米的想法，并就怎么保释吉米一事请教了江大律师。
回来的路上，殷晓萍郁积在心头的阴云似乎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开庭这一天，吉米被带往指定的法庭，林老板、殷晓萍都来了。昨夜，殷晓萍再次去看望过吉米，吉米自然也心中有底，神情十分坦然。
法庭配备的一个华裔小姐走近吉米，将他带至审判员前的围栏外。
法庭气氛肃穆。台上早已坐着几位貌似庄严的法官，他们偶尔小声进行交谈。
吉米不时瞭望原告席，心中纳闷，原告墨西哥人怎么还没到场呢？
吉米站了将近半个钟头时，仍不见原告入庭。
这时一位年轻的警官走近台子，向主法官报告，原告涉嫌一宗大的贩毒案被捕，不能出庭作证。
主法官皱皱眉，在与几位法官一阵交头接耳商议后，法庭宣布：“因原告不能出庭作证，被告犯罪证据不足，此案宣布撤销，休庭。”
吉米望着主法官，几乎难以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这时充当临时翻译的华裔小姐走近吉米，笑容灿烂地说：“吉米先生，祝贺你，现在你可以回家了。”
吉米对法官鞠躬致谢。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带颤音：“法官先生，非常感谢。”说完，他转过身，朝法庭的出口走去，几步开外，林老板、殷晓萍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责任编辑咏红
插图薛尧
唐志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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