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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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0-01-20 15:15
  听他这么说,小五子就冲他鞠了一躬,把一千九百元钱往兜里一揣推起车子一瘸一拐地走了。没走出几步二秃子嗷地喊一声:你站住!

  小五子以为二秃子反悔了,掏出钱又递过去说:二哥,这钱还是给你吧。二秃子说:操,让你拿,你就拿着,把车上的钢筋留下。回身对一旁的一个民工说:宝山,去打盆水让他洗洗那狗脸再走。那个叫宝山的民工麻溜儿的打来一盆水,小五子把一盆水洗得通红。二秃子说:这回走你的吧,你那笔工钱以后再说。

  小五子推着三轮车出了安全门,他觉得这几十分钟像又重新托生了一回。他打心里感激二秃子,要不是遇到他,自己没准被这几个人打个半死,自己在这片天地里那可是屎壳郎哭他舅舅——两眼一抹黑呀,找谁说理去。可是,一转念,他还挺纳闷儿的,二秃子和秋红的事被他冲了,肯定特别恨他,就冲那晚对自己那么凶,二秃子是对那件事记仇了。今天就这么轻易地帮了他,就这么仗义地给他整了这么多挨打钱。这钱能就这么轻易地给他吗?人世间的事真他妈邪门儿了?他边猜测边往前蹬。他想去富春楼酒店看看三驴子,说说这个狗操的老板娘找人报复的事。可是又一想,自己被打成一张大青脸咋去见人,还是蹬车回家吧。

  八

  小五子特感激二秃子,可又猜不透二秃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钱给他为好,省得在他面前留下短处,再惹出麻烦。他回到胡同里的小偏厦子煮了碗面条吃,就悄没声地躺下了。他一连躲在屋里躺了两三天。这天一直睡到下午太阳快落的时候,他才起来,到附近的仓买买了盒雪糕,还买了几罐百事可乐,过来看小旺。小旺好多了,见他来一下子扑到怀里叫叔叔。他抱起来亲着小旺的脸:想叔叔了,给。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小旺。秋红看他满脸又青又紫的,就惊讶地问:你这是咋啦?

  他不想说自己上当挨打了,就撒谎说:不小心翻车摔的。然后就问:你知道那个秃脑袋二哥住……住哪吗?

  秋红看着他很纳闷地问:你找他干啥?

  有事。

  秋红说:你没事少搭理他,就你这两下子能折腾过他吗?

  小五子笑了,很神秘地说:找他给钱。秋红也笑了说:就你每月那几项费用,等他来收再交呗。

  小五子神秘地说:不是那钱。是他帮我挣的钱。

  哦,秋红一愣说:他能帮你挣钱?让她实在不敢相信。

  小五子被她追问得不好再撒谎只好如实说了。秋红感慨地说:这个人哪,有时好是他,坏也是他。小五子说:别管人家咋的,该一是一,该二是二。秋红被小五子的这种诚实所感动。就告诉小五子,她也不大清楚这个二秃子住哪儿。只知道他家就在马路对过的一个小区里。她对小五子说:你急啥,过些日子他来收费再给他也不晚。

  小五子摇头,他不想等那么长时间。时间要长了怕二秃子有想法。到那时他要有想法就不好办了。他要把事办得利索点。趁天还没黑,就去找二秃子。小五子给二秃子送钱的事让秋红很感动,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王大伟对她的欺负和刁难。心想非冲王大伟要出工资不可。她想着就背着小旺也出了胡同到富春楼找王大伟要钱。

  小五子还真在富春楼后面的小区里遇见了二秃子。二秃子回来得早,正和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年轻女子在一起打情骂俏。小五子喊:二哥!

  二秃子一愣,看是小五子就问:你有事啊?

  小五子走到跟前猫腰敬了个大礼说:谢谢二哥!

  二秃子一下子就显得很是牛×地说:你小子还挺讲究啊!

  小五子说:二哥,你别看俺大字不识一口袋,可是心里有数啊,那天的钱还是给你吧。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过去。

  二秃子哈哈地笑了:你小子行,挺懂事。说着二秃子脸色一沉凑到他跟前说:二哥虽说啥钱都花,可决不指望靠这招儿整几个钱过日子。

  小五子还是把钱往前伸着说:二哥,你还是拿着。二秃子没接。他身边的女子把钱一下子抓过去,顺手就揣在紧绷绷的短裤兜里。二秃子立时沉下脸说:你可真不见外啊,快给人家。那女的一撇嘴:哟,你这人还挺仁义啊。二秃子听她这么说就急了,一把抓住她胳膊把钱从兜里硬掏出来说:咋能要他的钱,他这是挨打的钱,你没见他眼角还青着吗。那女的被二秃子弄得很尴尬,听他这么说红着脸问:谁打他了?

  二秃子没回答她却对小五子说:你收起来,哪天你就请二哥好好喝顿酒就行了。然后他神秘地伸过脸说:可别要有苍蝇的菜啊。

  小五子脸色通红地说:二哥,一言为定,你放心,请你就不会有苍蝇了。

  二秃子搂着女子的肩膀一扬手说了声:拜拜!小五子也学他的样子一举手喊了声:白!便一身轻松地出了小区。

  秋红到富春楼前,王大伟正开车从外面回来。秋红放下小旺迎上去说:王经理,你看我们娘俩,现在一分钱都没了,还是把我那几个月的工资给了吧。

  王大伟毫不客气冷冰冰地说:你少磨牙,咋说也没用。你和迟保利是一家吧?他拐走了我的人还带走十多万块钱,你还想要工资,没门儿。

  秋红说:他是他,我是我。我还恨他呢。

  王大伟冷冷一笑说:你恨他就把他找回来,我不但给你工资,还奖励你哪。秋红说:你不把工资给我,我们娘俩就没法活了。

  王大伟冷眼看着她说:你想威胁我啊。

  两人的争吵引来了一些人的围观,众人议论着,品评着双方各自的事理。突然,远处有人喊:小旺,小旺!秋红抬眼望过去,见小五子疯了似的朝那边一辆车跑去。小旺正拿着一块砖头跑向王大伟的轿车。是王大伟那强硬的态度激怒了这个幼小的孩子,他要报复,他看到和妈妈争吵的人就是从那辆车上下来的。在这刹那间,远处的小五子已来不及制止了,那块有棱有角的砖头,狠狠地砸向了车的风挡玻璃,“咚”的一声,那玻璃“哗”地出现了无数放射线似的裂纹。秋红吓傻了,王大伟也愣住了。转瞬间秋红跑过去揪住小旺狠狠地打起来:小死鬼,你的手咋就这么欠啊,你啊你!

  妈,砸……砸他,他欺……你!小旺哭了,秋红也哭了。跑到跟前的小五子把小旺拉到怀里说:小旺,你看你啊!他也不知该咋说了。

  人们围过来静静观看着事态的发展,也有的小声揣测着议论着。这工夫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王大伟走过来并没发火,很冷静地点颗烟抽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一股烟雾指着小五子跟前的小旺问:这是你的孩子?

  秋红极度羞涩地红着脸一下把小旺拉过来说:是我的孩子。然后,很诚恳地说:经理,这得多少钱?

  王大伟死眯着眼瞅着秋红又很轻蔑地瞅瞅小五子说:不多,一万块吧。

  啊。这一刹,秋红像挨了一闷棍,一声尖叫就瘫在了地上。

  九

  小旺惹下这个祸,王大伟心里可高兴死了。原来他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儿,每次他刁难秋红,这个乡下小女人都没有一点发贱求饶的样子,那怕是稍微流露出那么一点愿意依附于他的意思,他都会痛痛快快地把工资给她。这回他显得很深沉,很平静地对秋红说:走吧,咱俩到楼上商量一下,看这事该咋办。秋红让小五子替她看着小旺。她一个人和王大伟上了楼。这回王大伟把一张脸伸到秋红面前对她挑逗地说:你就不能动点心眼儿啊?

  秋红直通通地说:我没动心眼你对我都这样,要动了心眼你不得……

  王大伟听她这么说,心里想,这女人真是太死性,根本不上道,是不是听不明白我的话?他就恬着脸很自信地明目张胆地说:你要跟我好,不但工资给你,轿车的风挡玻璃钱也免了。秋红一愣,看着他那狡诈里蕴藏着玄机的眼神,让她一下子就想起老家山上的狼,那眼神每时每刻都想吃掉对方。她两眼轻蔑地看着他一笑说:你们有钱人真会算计啊。这样吧,你要对我是真心的好,先给我买一套房子,再给我一百万,我就啥也不说,就跟你好。

  这话像对王大伟割了一刀似的,让他浑身一激灵,立刻变得急头白脸地指着秋红大声骂着说:你以为你是金枝玉叶啊,操,一个农村的臭娘们儿想得美!

  话音没落,胖胖的吴香兰推门进来说:你俩又在一起干啥呢?王大伟指着秋红说:她的孩子把车上的风挡玻璃砸坏了。

  让她赔!吴香兰更不客气。

  王大伟说:她用啥赔,她有钱吗?

  干活顶钱。吴香兰想都没想开口就说。就这样秋红又重返富春楼酒店。由于她据理力争,她工资算五千块钱,她再干半年活,就算还了风挡玻璃钱。可是她上班孩子咋办,送幼儿园没钱,带在身边有许多麻烦。她和王大伟签完合同回来,小五问她咋办了,她就边打小旺,边哭起来。小五子拉过小旺说:你哭顶啥,你打死他还顶啥用,你说,到底咋办了?秋红把事一说,小五子想都没想说:这个王大伟真是可恨,这样吧,你要信得着,我天天带着小旺你看行不?

  秋红惊讶地说:你咋带?

  小五子很轻松地说:每天用车拉着他。小旺一听可乐坏了,每天不花钱,还能到处游玩,那是他最高兴的事了。他一下子乐得拍着手跳起来。秋红想想没点头也没摇头,连说: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给你添麻烦……。她叨咕着又哭了。小五子笑着说:你别太见外了,你要同意就这么办吧。决不能让王大伟拿捏住,看咱们的笑话。小五子把“咱们”这俩字说得很重,让秋红的脸热热的。看着小五子很真诚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就默许了。小五子能给这娘儿俩做点事让他自豪,能得到秋红的信任更是高兴。从此他每天早上吃完饭就拉着小旺穿街越巷地到处收破烂。那破塑料桶敲得“嘭嘭”响,小旺在车上嘎嘎地笑着。

  他天天快活地拉着小旺敲打着那个破塑料桶,那嘭嘭的敲打声招呼着居民们把家里遗弃的破烂和要抛弃的废品拿出来卖钱。一天的下午,小旺在车上睡着了。走到开发区一幢别墅的门前,一个年轻俏丽的女人指着跟前的一个大纸壳箱子喊他:嗨,捡破烂的!

  他知道这地方住着特别有钱的人,他就蹬车过去,看着这个抹着红唇,描着秀眉,穿着一身丽装的女子,脚下放着一个大纸箱。他想准是一箱子垃圾让他捎走,他犹豫了一下,他以前碰见过这样的人说纸箱里有东西,其实是一箱垃圾。这回他想想,还是走了过去。那女子见他过来立刻捂着鼻子说了一句什么便回身进楼了。他过去打开纸箱一看里面还真有东西,是些不太旧的衣服,他伸手往下翻了一下,全是衣服和鞋,满满一箱子。对面树阴下坐着一个看报的老头冲他说:你拿着吧,她们扔的东西比你买新的还要好。

  小五子一笑点点头,搬起放在车上。看看睡熟的小旺便又在长街上敲着塑料桶往回赶路,回到小偏厦,小旺也醒了,他把小旺抱下车,开始收拾车上的东西。特别那个箱子。他一件一件地往出拿,有牛仔裤、女式旗袍、唐装,几双八成新的皮鞋。小五子想,这个女人真有钱,这么好的衣服鞋都还能穿就不要了。他再往出拿,是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的软溜溜的什么东西,他打开一看,哇,是两条大鱼。我的天,这么好的鱼都不吃就扔了。他闻闻没坏,便提出一条看。这鱼怪呀,都去了鳞像是开了膛,但用细线扎着,他觉得奇怪,把线割断,从里面露出一个塑料包装袋,他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他又打开塑料袋,我的天,是一沓钱。钱,是小五子最想得到的,今天很轻易地就有了这么多。看样子这一沓是一万,那条鱼也一定这样了,他的心跳加快了,太让他不可思议了。他喊:旺儿,旺儿,咱们有……

  一抬头,旺儿不在身边,他站起身大声喊:旺儿!旺儿!没有回音,小胡同里一片静悄悄。他的心一下翻了个儿,这孩子跑没影了。他顾不得惊喜了,把鱼装回袋里又严严实实扎好放在床下,就锁了门急匆匆跑出来。胡同里没几个人,也没有小旺的影子,去里院,院门锁着,屋门也锁着。糟糕!他急了,一路喊着:小旺,小旺!

  小旺跑没了。

  十

  跑出胡同。还没出胡同口,马路边就有人在喊:不好了,那边楼着火了,着火了!小五子跑出来朝马路那边看去,真的,马路那边有一股黑烟升起来,那蹿起的烟柱像从楼群里站起来一个黑黑的魔鬼,在窥视着要毁坏这里的一切。

  起火这地方是王大伟新买的那幢楼。他打算快点抢出进度,月底好进入营业。没曾想一个工人使的电刨子漏电爆出的火花引燃木屑又引燃了油漆,那火一瞬间便蔓延开了,橘黄色的火苗和滚滚的浓烟从二楼的窗户喷出来。干活的三驴子和他舅舅十几个人都惊惶失措地从楼里往出跑,楼里楼外一片叫喊声。街对面站满了人,有的惊恐不安,有的呼天喊地,有的木然观望。

  人群里有爽子爷,还有二秃子的母亲刘大妈,几个年事已高的戴着红袖标的联防队员都跑来了。爽子爷拿着喊话筒有模有样地大声喊着:车辆和行人不要在这里停留。以免阻碍消防车。

  有人扯着嗓子喊:有灭火器的快拿来帮着灭火啊。

  有不少人颤着声喊:快帮着救救吧,这不得烧完了吗。有的人真的从屋里用塑料桶提出水来,根本浇不着。这一段的街面乱了套,车鸣声,人喊声,浓烟滚滚。慌了神的小五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喊:小旺,小旺!突然人群里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妈妈,我要妈妈!他挤过去,是小旺禼着两手望着那起火的楼哭喊。他赶快上前拉住小旺,对呀,秋红在给王大伟这个王八蛋打工顶账。她,说不定在楼上,得救她!他立即把孩子交给爽子爷。小五子拍着小旺的脑袋很慌张地对他说:你……你别动,你就跟着爷爷……就在这等着,我去找你妈!爽子爷没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只是紧紧地拉着孩子。小五子把身上的衣服在一旁的一个水桶里浸透,湿漉漉的往头上一披,一闪身冲进那扇敞着的大门,上面的窗子喷出的火舌有一股又辣又呛人的焦糊味儿。钻进楼里的小五子呛得两眼直淌泪,一股股热浪让他喘不过气。他个子矮,又猫着腰,钻进去在一楼转了一圈,一楼没人,只有从楼梯间窜过来的浓烟,迎面扑来。他飞快地跑上二楼,二楼北侧是走廊,一溜七个房间,门都关着,是最里边的房间着了。那扇门的玻璃烤得炸碎了,有火苗伴着浓烟呈现出一种橘黄色,满楼里有一股热浪在涌动。不知是什么东西烧得“喀吧喀吧”直响,让人听了心里直发禼。他低低地弓着腰,屏住呼吸,挨个房间看,在第三个门里隐隐约约地听到有哭声。他使劲撞开房门,看见在斜对面的窗口下蹲着个身影。他喊了声:秋红!那人抬起头,正是吓蒙了的秋红,见进来的是小五子,一下子扑过来。小五子紧紧地抱住她,这一刻小五子感到是那么豪情满怀。浓烟弥漫过来,他悄声告诉她别大喘气要屏住气。他紧抱着她冲出房间,在走廊上朝楼梯口那边一起滚去,浓烟里看不清前面的路线,一下子撞在了楼梯口的墙角上,撞得他两眼冒金星,额头上立刻就有黏乎乎的血流出来。他什么都不顾了,紧紧地抱着秋红又从楼梯上连滚带爬下到一楼,才感到有一股凉风吹过来,他感到空气真是金贵,真是很清香,真让人舒服啊。

  被救出的秋红看见小五子满脸是血就吓得喊:快上医院吧!小五子从小就在苦水里泡过,抗磕抗碰,额角上磕破了他没觉得咋样。只是用手抹了一把,深深地吸了口气。小旺哭喊着朝妈妈扑过来,娘儿俩哭做一团。

  这时身后有人喊:小五子行,快喝口水。小五子回过身一看是爽子爷,他接过水瓶咕咚咕咚喝了一半,他看着秋红和小旺就有一种大英雄般的自豪。这时一旁的刘大妈喊起来:你们看哪,楼上还有个人!小五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朝楼上望去,可不是吗,楼里还真有人,在那边窗口一闪。让他一下子想起了三驴子,三驴子在楼上干活啊,咋不见他呢?他四外撒眸,不见他的影子,他决定再上楼里看看。这节骨眼儿不能让哥们儿遭难啊!可是这节骨眼儿还有谁敢往火里钻呢?小五子那种古道热肠让他萌发了一股冲劲、傻劲和猛劲,就在旁边提起一桶水“哗”地倒在自己身上,看那火势太猛秋红就拉住他说:五子,你别再进去了。五子很豪壮地一抖精神很潇洒地一笑说:你放心,没事。看他很坚决,有人又递过一条沾水的湿毛巾,帮他扎在脸上,包住嘴和鼻子。他便一猫腰又冲进楼去。这时他听到秋红喊:五子,小心啊!小五子还听到有消防车呜呜叫着朝这边开来。

  转眼二楼橘黄色的火苗从好几个窗子蹿出来。小五子不知怎么从下面摸到楼上的,那毛巾有些松动,他就又紧了紧。他看到地面上烟要稀薄得多,他就伏身在地面上往里看,在二楼口他影影绰绰看见长廊对面的浓烟里有个人影,正抱着一个什么踉踉跄跄往这边跑来,距离三五步时,小五子看清了原来是饭店老板王大伟。头一回看到他这么狼狈不堪和惊慌失措,这一刹间小五子心里对他的仇视释然了许多,就生出了满怀的仗义,有了一种强者的意识,王大伟抱着的东西好像很重,弓着腰很吃力。他看见迎面有人来,就有气无力地喊:快来帮一把!快……快……那种求生的呼喊声被浓烟呛得支离破碎,显出几分可怜,就更让小五子心里对他没有了一点怨恨和计较,毫不犹豫地朝他冲过去。只差两三步,王大伟在浓烟里摇晃了一下就“扑咚”一声摔倒在地面上,他怀里的那个东西“嘭”地在地面上旋转着滑到小五子跟前。小五子看清了,是一个不小的箱子。他没理箱子要过去扶王大伟,倒在地上的王大伟看到过来的是个蒙着脸的人,他疯了似的一下子猛地踹了小五子一脚:你别动,这是我的……我的箱子!小五子被踹得撞在墙上。然后王大伟又挣扎着抱住箱子趔趄着往楼口跑,脚下有什么一绊又摔倒了,箱子又滚到了一边。他看到那个人吃力地把一个水泥袋朝墙角抛去,压住了什么。他挣扎着站起来要去找那个箱子,那里有他的命根子。就这一瞬间猛然有什么爆了似的,随着“轰”的一声,那个人随着扑过来的热浪拥着他,像皮球似的从楼梯上滚下去,接着外面有水喷进来,是消防队到了,火势在水的冲击下发出“吱吱”的声音。顽强的小五子挣扎着使劲扶起死猪一般的王大伟朝大门口挪动了一步,对面有个人叫喊着跑过来……那一瞬小五子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直冒金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一

  箱子,我的钱箱子!住院处一号病房里的王大伟醒来的第一句话就问那个宝贝箱子。吴香兰听了吓了一跳。王大伟烧伤并不重,只是后背衣服着了,让辣烟熏得昏迷了有两小时,脊背烤起了几个泡,醒过来后有时咳嗽,觉得气管里辣辣的。公安局和安全办的人先对现场进行了查封,接着对起火原因进行了调查,先拘留了那个现场操作的木匠。对王大伟来说房间着火是个小事,顶多损失个十多万块钱。最重要的是那个箱子没了。他想起来自己是抱着箱子往出跑的,那箱子呢?他问吴香兰,吴香兰当时光注意他了根本没注意那个箱子。王大伟说:糟了,那里头有从银行提出的五十万现金,她一听吓得张大嘴巴,大声嚎叫着跑出去问那些干活的人,谁看见箱子了。着火那天三驴子和他舅这伙人跑下楼坐在很远的道边伸着脖子看热闹根本就没再动,别说那个箱子,就是小五子两次进楼他们都不大清楚,对吴香兰的问话当然都是摇头摆手说没看见。吴香兰哭着回来问她男人你到底是咋下楼的。王大伟想想说有个蒙面人把他扶下来的。是谁也没看清。两个人猜了好一阵,觉得不可能是消防队的人,可那钱箱子是谁拿去了呢?那里面可是五十多万现金啊!吴香兰哭着报了案。

  就在长长的走廊那端的房间里住着奄奄一息的小五子,像一具死尸躺在那儿。秋红面对死人一般的小五子急得蒙头转向。秋红感念小五子帮她带小旺,更感念他救了自己的命。人啊,得有良心,得知恩图报。她哄着把小旺送到爽子爷那去了,让老爷子给带几天。她好在医院护理小五子。昨天上午,大夫来查病情,秋红哭着问大夫:他能咋样啊?

  戴着白口罩的大夫,一点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只听他说:目前看危险期还没过,还得观察几天。

  秋红不时给小五子擦脑门上浸出来的发黏的汗珠,那双眼睛紧闭着,灰黄色的面孔没一点表情,不由得让人产生一种压抑和担忧。傍晚值班的大夫过来摸了摸小五子的头告诉秋红:你得赶快交一万元押金钱,医院好对他安排系统检查和安排用药,要不医院没法处理。

  秋红愣了,一万元钱,吓了她一大跳,这个天文数额可上哪去整?秋红泪眼淋淋地抓着小五子毫无知觉的手叨咕着说:天老爷,我们上哪整这一万块钱哪。大夫,缓几天行不?大夫叹口气说:咱这医院是花钱看病的地方,你就抓紧安排钱吧。

  秋红是一个单纯而又善良的乡下小女人,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一片茫然,只有一把一把的泪水。

  小五子一直在昏迷,她折腾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秋红,秋红!秋红正在做梦,梦见自己掉在一片水里……忽然听到有人叫她。那是一丝沙哑的声音,她擦了一把在梦里滚在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看看天光已亮,她对四周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是在医院,是在照料小五子。又一声沙哑低沉的呼叫:秋红。那声音来自对面床上,是小五子醒过来了,秋红可看到希望了,一下子扑到跟前贴着他的脸哭起来。

  小五子伸出手轻轻地攥住她的手,很吃力地告诉她说:家的床下有……有……鱼……鱼,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秋红给他倒了杯水没等喝又昏了过去。秋红喊了两声,他就像睡着了。傍天大亮时爽子爷、刘大妈等一些人来看小五子。秋红看见他们就哭了。爽子爷心疼地安慰她说:你别哭。慢慢说,小五子怎么样?

  秋红紧紧地攥着小五子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说:他刚睁开眼说床下有鱼,就又昏过去了。

  刘大妈说:这是神志不清,在说胡话。大家都围在床前哀叹着,爽子爷让秋红哭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说啥了。

  二秃子听说也来了。他看小五子昏迷不醒的样子就说:这么惨啊,这不明摆着吗,小五子救王大伟受的伤,治伤的钱他不花谁花。他这一提示大伙似乎醒了腔,对呀,是因为救王大伟这个有钱的人才落得这下场。便都立刻说:是这个理儿啊,是这个理。

  一号病房里,吴香兰正给王大伟往嘴里喂果汁,见进来一个年轻人,她看着面熟,一时想不起是谁,便问:你是……她以为又是来看王大伟的。二秃子没吱声只是打量着床上的王大伟。

  把一口果汁咽下去的王大伟睁开眼睛仔细一瞅,这人不是二秃子吗。二秃子到这儿来可让他深感意外。他们互相早就认识,不过没什么来往。但前几天他在工地的那个亲戚对他说二秃子帮小五子的事,让他特别来气。他正想找茬收拾二秃子,装修的楼就失火了。今天他看到二秃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你有事吗?

  二秃子不在乎他什么态度,很直率地说:小五子的事。

  小五子什么事?

  是他从楼上把你救出来的,现在他生死难保,他是个穷光蛋,你是不是得给他出钱看病啊?

  听说是小五子救了他,他一愣神满脸疑惑地叨咕着说:是他救了我?噢,那个蒙面人是他呀,我的箱子……我的箱子准和他有关!他一下子抓住吴香兰的胳膊急不可待地说:老婆。蒙面人是小五子。箱子有线索了,快给公安打电话!吴香兰像火烧屁股似的跳下地就到外面打电话。

  二秃子本来对他就有看法,最瞧不起他这么有钱还把老爹撵出家门,还时不时拿捏穷人,吃红肉拉白屎,说大话使小钱,说别人算计他,坑他,冲他的钱使劲。到底谁算计谁,谁要坑谁。二秃子这会儿运着劲冷冷地说:小五子这事,你看咋办?

  就凭王大伟的性格能受你二秃子指使吗,你二秃子对我来敲山震虎是不是看错了人。本来脑子里还在想着钱想得心急火燎,二秃子一催促他,王大伟呼的一下子坐起来冲二秃子说:你啥意思?来跟我说三道四的。

  二秃子说:让你给小五子拿押金,救他的命。

  王大伟横瞪着眼睛说:铁路警察你管得着这段吗。

  二秃子指着他的鼻子说:王大伟,你说这话还是人吗!小五子是为了救你,被烟熏火烤得昏迷不醒,你还不想出钱。要是小五子有个好歹,我都饶不了你。

  这边的吵闹声惊动了这一层楼,爽子爷、刘大妈等一帮人都聚到一号病房前。二秃子和王大伟争吵的内容爽子爷他们听得明明白白,王大伟肯定是不想往外掏钱,一个好管事的人对这事不能不管,他知道小五子要不交押金,医院就可能给停针停药,那样小五子的命就危险了,现在是资本运作的年代,没钱你还想看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见二秃子吵儿吧火的,就叫出二秃子说:老二,别这么高声大嗓的,有话慢慢说。

  二秃子说:爽子爷,王大伟这小子太不讲究,小五子因为救他们受的伤,他不搭理不说,还赖小五子把他的钱箱子偷走了。

  爽子爷一笑:老二呀,是白黑不了,着火时小五子都干了啥事大伙看得明白。再说了王大伟两口子破了财也受了伤,还有可能当时也蒙了,兴许他真不知是谁救了他,箱子放那儿也忘了。要是知道了,他能不替小五子交押金吗。爽子爷的话病房里的王大伟听得一清二楚。有两个公安的人来了,二秃子一眼就认出是附近派出所的,那两个警察中的一个问大伙站在病房外干啥,二秃子吐了一口吐沫说:在研究事。两个人瞅了瞅大伙严肃的神情,没说什么,就进了王大伟的病房,大伙被关在了门外。走廊上有一个跛腿老头来回走着,不时很注意地听他们说话,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屋里传出吴香兰的哭泣与诉说声。爽子爷想了想,对大伙说:咱们先不能指望他给小五子出医疗费。咱们大伙先想法给小五子凑一些住院押金吧。大伙都表示同意,感叹着,在心里揣摩着,就各自回了各自的家为小五子准备押金去了。

  十二

  爽子爷对小五子和秋红的事是最关心和着急的一个。他回家带了三千块钱就赶紧回医院交到收款处说:不要对小五子停针停药。他赶紧到病房接替秋红陪护小五子。秋红这两天可累得够呛,让她回去好好歇一歇,照看一下孩子,歇透了明天好继续来照顾小五子。

  秋红刚走,三驴子就来了。他除了听到吴香兰问他们箱子的事,还听到有人背地说有个叫小五子的在着火时上过楼。说来说去,他最后听明白了,小五子住院了,他心里着急,找了好几家医院才找到。他给小五子买了牛奶和水果,他没曾想小五子会冲进火场救人。这是图的啥啊。你能当英雄啊,你要烧坏了谁管你,何苦呢。他到医院看小五子还在昏迷着,心里很难受。他趴到小五子跟前喊:五子,三哥来看你啦!五子,三哥来看你啦!

  喊着喊着他就想起两个人小时候在一块儿玩,一块儿上学,长大了一块儿进城,一块儿被那工头撵出工地……嗨,本来就不顺,为啥没事找事啊,好好的一个人闹成这样值吗?他不能眼看着一块长大的哥们儿就这么像死了似的。就擦着眼泪对着他耳朵叫:五子,你睁眼看看。三哥来看你啦!

  别说,还真有效果,小五子动了一下。小五子慢慢地睁开眼让他很是惊喜。小五子对三驴子咧嘴一笑。三驴子也笑了说:你醒过来就好啊,你是何苦呢,看把自己糟蹋的。

  五子很腼腆地沙哑着小声说:我是为的救秋红才……才上楼的。秋红是谁?三驴子不知他说的谁。

  就……就里院那个女的。

  噢,这……这值啊,这值!三驴子感叹地说,然后,很神秘的样子小声说:听说王老板……

  第二次是……是想起了你,就又上去……去了,就碰见了他,要不然……我……一阵咳嗽让他说不下去了。

  三驴子太感动了,小五子第二次上楼是为了他,他紧紧地攥着小五子的手喊了声:兄弟!你够意思。于是满脸的泪水。走廊上那个老头到门口往里探了探头瞅了瞅慢慢地离开了。爽子爷劝阻着三驴子说:好了?熏他身上有伤,有话等好了再说吧。

  话音刚落,从门外进来两个公安人员满屋里打量了一遍很严肃地问:有一个小五子住在这屋吗?

  爽子爷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眼,指着床上的小五子说:这就是啊。两个人看着像个蜡人似的小五子问:他能说话吗。爽子爷摇摇头说:不能。其中一个看着爽子爷问: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爽子爷回答得有些倔。你呢?看着三驴子问。

  三驴子很谨慎地说:老乡。

  救火那天你俩在现场吗?在。爽子爷不解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公安又问:你见这个小五子和王大伟从楼里出来拿着一个皮箱没有?爽子爷很不高兴地回答:没见。

  你好好想想。其中一个说。爽子爷急了,不满地说:你们只是替王老板着急,咋不替这个孩子想想!老爷子的嗓音像干打雷,呼隆呼隆响。突然床上的小五子动了下,微微睁开了眼睛,嗓音沙哑地说:那箱子在……在……

  在什么地方?一个公安人员听他说话撇开爽子爷急切地俯过身问。小五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不能告诉你。

  为啥?公安人员很严肃地逼视着他问。

  小五子淡淡地一笑说:王大伟来,我……我告诉他。

  一个公安回身对另一个公安使了个眼色。那个公安急匆匆地离开了。不一会儿胖胖的吴香兰扶着王大伟进了屋。王大伟很牛×的样子看着小五子问:你找我?

  小五子长出了一口气说:你知道是谁把你扶出楼的吗?

  不知道。王大伟露出一副无赖的样子。小五子说:那就啥话也别说了。屋里一片寂静。爽子爷气哼哼地看着王大伟。王大伟看了一眼满屋的人说:你不是知道我那箱子的下落吗?

  小五子说:我不像你,知道的事说不知道,你问的事我知道。

  知道就告诉我吧。王大伟立刻赔着笑脸。

  小五子说:告诉你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王大伟立刻变得很激动,赔着笑脸说:你说吧,啥事都行。

  那好,这事简单,给我跪下磕个头,说声对不起就行了。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吴香兰突然尖叫着骂起来:你这个天杀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啊!

  小五子艰难地动了一下示意三驴子,三驴子过去把他扶起来。小五子慢慢地掀起衣服,那左面的肋骨红肿一片,他指着这里说:你看这地方过不过分,这是我救他时让他踹的!现在我喘气都疼得钻心一样。满屋的人都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又都鄙视地看着王大伟。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走廊上徘徊的那个跛腿老头挤进屋里指着小五子高声说:混账小子!真是你啊!

  小五子愣住了,王大伟也愣住了。小五子认出来了,惊喜地说:老……老爷子我还到处找你哪!

  跛腿老头就是小五子落难时给他三轮车那个老人。他的突然出现让小五子很感意外,一旁的王大伟看着面前的老人,脸色变得煞白。老人目不斜视,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暗淡地说:找不找我没啥,你呀,不该救他。他的语气充满了怨恨地指着王大伟。屋里的人都让他说得莫名其妙。小五子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地说:老人家,他与你有……

  咳,老人满脸怒气地说:这畜牲是……是我儿……儿子!有浑浊的泪在老人的眼里溢出。

  小五子愕然了,屋里的人也都愕然了。人们都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王大伟,也看着老人。小五子感叹着又很诚挚地说:老爷子,咋说那也是一条命,是一个大活人啊。嗨,他这个大活人,长了个狼心。老人咬牙切齿地说。小五子明白了,全屋里的人也都明白了。王大伟的媳妇吴香兰一下变得泼妇一样,尖叫着说:你又来搅和啥啊,你老实的在一边呆着行不行,跟着添什么乱啊!此时的王大伟什么都不顾了,老爹的怨恨和指责、大伙鄙薄的目光他都没在乎。他迫不及待地弓着腿“扑通”地跪下了,喊了声:爹,你让他告诉我那箱子在哪吧!

  小五子很深地叹了口气说:你去拿吧,就在楼梯口墙角水泥袋下,你去拿吧。然后很痛苦地“哇”地吐了一口血就倒在床上人事不省了。早就站在人们身后的秋红赶紧挤过来抱住他喊:五子,五子你怎么啦!王大伟和吴香兰可算知道了箱子的下落,就什么都不顾了,像疯了似的冲出门外大喊:钱,我的钱找到了!

  小五子听到秋红喊又睁开眼看看大伙,然后看着面前的秋红问:看到鱼了吗?

  秋红很谨慎地对屋里人扫了一眼点点头,小五子转身眼里含着泪水找那个老人。老人一脸凝重地从兜里掏出一点钱放到小五子的床边,说:你是王家的大恩人啊,你救了我又救了我那不是人的儿子。可是那畜牲不会知恩报恩的。说完就跛着腿走了。小五子喊:老爷子,老爷子!老人头都没回。秋红眼尖手快抓起钱就追出去。可老人很恼怒的样子把秋红拦住说:你替他留下。这点钱能够两条命钱吗。只是我老汉的一点心吧!小五子在床上挣扎起来喊:老爷子,你才是我的恩……一句话没说完就吐出一口鲜血又栽倒在床上。秋红焦急地喊:五子,五子!你……护士听到喊声跑过来把小五子抬到活动床上送进吸氧舱。三驴子看着被推走的小五子叨咕说:这五子是蒙了,让这个王八蛋磕头干啥,冲他要一笔钱多好。

  十三

  王大伟按小五子说的很顺利地在楼梯口的墙角水泥袋下找到了钱箱子。在爽子爷和联防队员们一再证实和敦促下,王大伟两口子才勉强去给小五子交医疗费。可医院收款处的人却说:人家不欠费。他很纳闷是谁帮了小五子?就问:谁替他交的?

  收款处的人说:是他家属交的。他很纳闷,他啥时候有了家属呢?

  小五子进了高压吸氧仓后好长时间才醒过来,因为不欠费,连着吸了几天氧,又打了几天针,一个月后康复出院了。二秃子替他要出了顺水街的工钱,还引起了媒体记者的注意,来找小五子了解情况,听到人们说小五子的事,就萌发要写一篇打工者大火里救人的英雄事迹,问小五子当时咋萌发的这种勇敢精神的?小五子说:啥勇敢不勇敢的,我救秋红是我愿意,救王大伟……嗨……不知道是他,要知道是他第二次我就不上楼了。

  为啥?记者一听愣住了。小五子语气很重地说:他有钱,但他没良心。

  记者看小五子说得很气愤,认为这个出身捡破烂的救人英雄有仇富心理,这篇稿不太好写,后来就撂下没动笔。

  王大伟准备重新装修被烧毁的那层楼,他传出话,饭店扩大后让小五子到这儿上班,不让他再捡破烂了,在这儿干不干都开支,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可是,二秃子听说以后对小五子说:别听他说的天花乱坠啦,这个王八犊子连爹都不养呢,你算个六。他要是真对你好,眼下就实实在在给点补偿,别玩花舌子。这种人啊,钱比他爹还亲。他也就是还惦记着让你给他打工,给他当牛做马听他使唤呗,不能去!

  小五子一笑很世故地说:二哥,我记着爹对我说过一句话:人间事无非是戏,世上人何必认真。你说,特别是王老板说的话我能当回事吗。两个人嘎嘎地笑起来。

  小五子出院的第二天,为小五子捐的那些钱,秋红都如数退给了大伙。小五子挨家感激道谢。王大伟连着往胡同跑了几次,不是看小五子,是找秋红上班。最后一次被小五子遇见了,不客气地对王大伟说:你不是当初想给我出药费钱吗,她欠你的就用这笔钱顶了吧。他一愣,眨巴着眼睛看着秋红想,真他妈怪,我这么有钱她不靠,靠了个烂崽子。再看小五子,虽说这人其貌不扬,但心眼挺够用,他没再说啥就很沮丧地走了。在不知不觉中,胡同里见不到秋红和小五子的身影了。有人问爽子爷,爽子爷说:我也不知道。有人说,小五子准是没好利索,回老家养病去了。也有人说小五子和院里的小媳妇秋红两个一块儿走的……

  在人们胡乱揣测的几个月后,胡同里有一个在建筑工地跟车拉材料的人对大伙说,他们的车路过秋红的老家榆林镇时,在一家春饼店里见到了小五子和秋红,还有一个瘸腿老头帮他看店。那个春饼店干得那才叫火哪。俩人还向大伙问好。众人一阵感叹。爽子爷说:这俩人错不了,因为他俩心眼好。

  半年以后有人看见小五子和秋红来看过爽子爷就又走了。

  责任编辑咏红

  插图高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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