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别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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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3-07-15 13:36
起死回生?女职工双眸一亮,猛地一把抓住看门人的双手,激动异常地说:“大叔,如果他仅仅是冻死的话,也许还真能起死回生哩!”
看门人哈哈大笑:“你呀,真是个憨厚女娃!人都断气了,还能活转过来?除非你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我自有办法!”女职工倔强地回答。
“有什么办法?”看门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女职工欲言又止,双颊浮上了两朵红云,但随即很快又镇定下来,以不容抗拒的口吻吩咐看门人:“大叔,你赶快在这屋里烧上两堆大火,再扛来两床厚被子,让我作个试验,看看能不能碰个运气。”
看门人瞧见女职工的口气这么坚定,便只好半信半疑地一一照办了。
待这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女职工又支开了看门人,关上了停尸间的两扇门,然后,将这尸体挪近火堆旁,溶化了冰块,再脱去了他所有的衣服,接着,便抱进了早已铺开的被窝里。
三堆熊熊大火,很快使这停尸间里暖和起来。这位女职工又分别往火堆中添了两根劈柴,紧接着很快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钻入被窝里,张开双臂将那具僵硬了的尸体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
“啊!”门外发出了轻微的惊叹声。当看门人在门缝里偷看到这一幕以后,不由得惊慌地跌坐在门槛上,内心发出一阵战栗:“作孽啊,作孽啊!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可从来没撞上这号丢人现眼的丑事啊!”
他怒火烧胸,几次想破门而入,谴责这不知廉耻的女人。然而,每次他举起拳头总是又不由自主地落下来。这可是位心地善良、无家可归的姑娘啊,火葬场的职工,就连死者的家属,谁不夸赞她是位心灵纯洁的姑娘!怎么会让人相信呢?这位平日作风正派的姑娘,今晚竟有如此“越轨”之举!
看门人斟酌再三,终于悄悄地离开了停尸间的门口,拖着灌满了铅似的双腿,痛苦万分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发出了阵阵的叹息声。他感到惶恐,自己若是鲁莽地去撞破了这桩事,人家黄花闺女一定受不了,闹不好还会出人命。他唯有选择这条路子,眼不见为净。
看门人也不知自己怎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挨到半夜间,他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敲门:“大叔,大叔,快起来!”
“谁?”老人警觉地坐起了身子。今晚整个火葬场就剩下两个人在值班,得提防着点儿。
“大叔,大叔,是我。”窗外是那个女娃的声音。
啊!是她?老人的心中蓦地升起了一把无名火,厉声道:“半夜三更的,你找我这老头子干啥?”
“大叔,停尸间的那个人让我救活过来了!”窗外的她似乎并没有听出老人的话中有话,依然兴奋地说。
“啊!”看门人又吃一惊,真是活见鬼!难道……他来不及思索,急忙推开身上的被子,呼啦啦地下了床,拧亮手电筒,一脚高、一脚低地朝停尸间奔去。
他踉踉跄跄地奔到那具尸体前,伸手往被窝里一探,明显觉察到这具尸体果然恢复了体温,鼻孔里开始有轻微的呼吸……
啊,真个起死回生了!奇迹,奇迹!
看门人激动万分,嘴里连连嚷着:“哎呀呀,真想不到进了鬼门关的人还能打转身!我们火葬场可出了桩大新闻啊!”
女职工自然更加喜盈盈,连声催促:“大叔,人家活转过来了,搁在这里总不是办法,得打电话叫来救护车,送医院继续治疗。他给冻坏了,还需要继续治疗哩!”
看门人点点头,似乎又记起了什么:“闺女,告诉大叔,你是怎样让他起死回生的?”
女职工双颊又是一红,低下头来,不吭声了。
看门人倏地醒悟过来,禁不住老泪夺眶而出,颤声道:“闺女,大叔错怪你了!”
第八章 上大当“华夏”倒闭
显原形分道扬镳
金贵完全恢复知觉,已是翌日晚上。
望着四周雪白的墙壁,他觉得很奇怪。自己置身什么地方呢?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晓得这是间病房。冥思苦想了一阵,终于记起自己是为抢救溺水小孩被激流冲到下游的河滩上,很快失去了知觉。以后,大概是被人救起送到这医院来的吧!
这时,一位年轻的护士送药来了。金贵用发抖的手接过药片,嗫嚅道:“我身边……没钱了……过两天再补行吗?
“不用你操心,有人替你垫付了!”护士说完,头一摆,离开了病房。
金贵思忖着,为自己住院垫钱的人一定是那两个遇救小孩的家长。其实,此刻小清河的群众为了寻觅这位舍己救人的无名英雄,正沿着河畔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搜索着哩!
这天晚上,金贵自然又失眠了。一会儿想起人没寻着,回家羞见老父面,一会儿又惦记家中的亲人——年迈的父亲、新婚的妻子,当然,还有公司的业务。尽管动身前他都作了妥善安排,可如今两个多月时间了,总得要亲自过问一下。
直至天快亮时,他才昏昏沉沉地进入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
蒙眬中,院里两声小车的喇叭声惊醒了他。随之,耳畔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人闯到了他的床前。
“金贵!金贵!”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刺痛着他的耳鼓。他睁开了双眼:“圆圆?你……怎么……赶来的?”
穿着雍容华贵的圆圆猛地扑上前来,倒在丈夫的怀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扑簌、扑簌地直往下落:“亲人,我的亲人!我的宝贝、心肝,你没事吧?”
金贵不禁感到十分纳闷:“谁告诉你们寻到这里来的?”
“嘻,大哥,昨天上午一接到你托人发来的电报,嫂子急得几乎发疯,我们便连夜赶到这里来了。”丑鬼金仁赶紧也挤了上来。
“电报?可我没托人发什么电报啊!”金贵感到愕然。自己随身带着的身份证前几天给弄丢了,在这陌生之地,又有谁知道自己的姓名、地址呢?他急忙要过电报一瞧,上面只有寥寥数字:“H市华夏时装公司经理遇难住院,速来人。P市医院。”
奇怪,拍电报人没留下自己的姓名。又是一位无名英雄!
金贵嘴里还在喃喃念叨道:“奇怪的电报,究竟是谁发出去的呢?”圆圆生气地嘟起了嘴巴:“你发什么神经?这电报管他是谁发的,干吗要问个水落石出?”
丑鬼金仁眉头一皱,接着长叹一声:“大哥,你可知道,叔父自你外出以后,日夜思念你,身子日渐衰弱,近来又卧病在床了!”
“啊!”金贵大吃一惊,猛地抓住堂弟的双手,急促地问道:“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金仁显得神情沮丧起来:“古话说,老人好比无根草,时好时坏。说不准一口气接不上,也会翘辫子的!”
听堂弟这么一说,金贵如何不着急,慌忙从床上一跃而起:“我们这就回家去!”
回家一看,父亲并未卧病在床,金贵的心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急忙上前问候请安。
金父听儿子在外面寻访了两个余月,并未打听到方芳的任何消息,顿时面露愠色,悻悻道:“看来这事还得要老朽亲自出马,方为妥当。”
金贵闻言,又惊又恐,又羞又愧,解释道:“爹,儿子听说您老人家身体有恙,才特意赶回来看望的!赶明儿我再动身去寻访。”
金父扫了一眼旁边冷若冰霜的俏媳妇,心里头又来了气,讥讽道:“老朽托苍天保佑,无病无灾,谁也咒不死我!恐怕你惦记的是别人吧!”
圆圆早就对公爹心怀不满,尤其是对他要挟儿子寻觅方芳一事更是记恨在心。这会儿找到了发火的由头,自然再也忍不住了!便“呼”地一下蹦了起来,冷笑着接上了话茬:“爹,实话说吧,您儿子挂怀的自然是自家媳妇,您想将他往死里逼?犯得着为去寻一个丑八怪卖命吗?您老人家想做绝户头,我圆圆可不愿当寡妇哩!”
“放肆!”金贵见妻子竟如此顶撞自己的父亲,不由怒火中烧,“啪”地给了圆圆一个耳光。
“好哇,我索性让你们父子俩打死算了!”圆圆趁机借题发挥,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金父气得浑身哆嗦,差点背过气去。金贵急忙扶住他,轻轻地捶打着后背。
丑鬼金仁趁机拖走了在地上耍泼的圆圆。
金父本来好端端的身子,给媳妇这么一气,当真卧病在床了。
古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半年前,金贵在香港与外商签订的一项订购原料和设备的合同被骗去上千万的货款。原来,这外商是个买空卖空的皮包公司的国际大骗子,专门采用假合同书、假招牌等卑鄙手段在国际上行骗,使得不少外国商人相继上当。金贵无意中竟也中了这国际骗子的圈套。
消息传来,宛如晴天霹雳,将金贵震得目瞪口呆,差点昏厥过去……
如果在国内,这场官司还好打,可现在是国际官司,牵涉到两个国家,需要通过外交途径,看来是够棘手的了。弄不好,时间一长,便成了一桩无头官司,永远石沉大海了!
金贵自然晓得这层利害关系,好不心急火燎,到处找律师,上法院,求爷爷,告奶奶,可人家的答复只是一句话:“要通过外交途径,即使能打赢这场官司,看样子也得要几年!”
“要几年?!”金贵又给惊得瞠目结舌,不要说几年,就是几个月都等不得了,公司里上百人的工资到哪儿去领?国内各地原先按合同汇来的货款怎样偿还?如果无货发出,人家按单方不执行合同来处理,光付利息就不得了!还有其他一系列问题,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
一夜之间,这位昨日的富翁可能要变成穷汉了!
几天工夫,金贵变得形销骨立,痴若木偶,早已失去了美男子的风度。
金父在病榻上闻得家中遭此大变,病上添病,终日里老泪纵横,长吁短叹。
到了这个地步,金贵自然回天无力了。他只好辞退了所有的职工,典出了厂房车间,华夏时装公司就此宣告破产倒闭!
当天的《H市晚报》以头版头条的显目位置,刊登了这条消息。
祸起萧墙,金家无端遭此灾难,对于圆圆来说,开始不免也大为震惊,继而产生了惶恐。她自知,丈夫和自己现在好比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蹦不掉,自己也跑不了!也就是说,应了那句老古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怎能不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忧呢?
时穷节乃现。丑鬼金仁眼见得这棵大树倒了,不仅想自己另寻出路,而且还挑拨圆圆弃旧图新:“俗话说,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眼下金家破落到这个程度,你难道还有什么留恋的吗?”
这席话语果然触动了圆圆的心思,她禁不住泪珠滚滚道:“我一个女人家,又有什么法子呢?”
丑鬼冷冷一笑:“腿长在你的身上,说走不就可以马上走!凭你这么一副漂亮的脸蛋儿,我保准替你重新介绍一位有钱有势的丈夫,照样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圆圆沉思稍顷,长叹一声,摇摇头:“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夫妻一场,在这种时候离开他,我总觉得良心上说不过去!”
“良心?哈,良心值几个钱?爹亲、娘亲,不如钱亲!你不愿走,吃后悔药可就迟了!”当天下午,这丑鬼果然以“外出访友”为由,与金贵打了声招呼,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由于公司的职工已全部辞退,现在就剩下金家父子和圆圆了。这样一来,煮饭烧菜的活儿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做媳妇的头上。可圆圆从小娇生惯养,进了金家后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过惯了人家伺候她的日子,如今反要她伺候他人,如何肯干?但在这种处境下又无法推脱。她只在厨房里做了一餐饭,便累得腰酸腿疼,饭也烧糊了,菜也炒焦了,气得摔盆砸碗,口出怨言,一腔怒气直朝丈夫发泄:“老娘可不是伺弄人的货色,有本事雇老妈子去,要不,把你那位好妹妹请回来,她会一心一意侍奉你们爷儿俩!”
金贵给妻子刺得无名火起,有心要发作,又恐两口子吵架的声音传进父亲的耳朵里,让老人家增添烦恼。于是,只好忍气吞声,耐心开导道:“圆圆啊,俗话说,患难夫妻,寻钱伙计,不能度患难,又怎能共度安乐?何况,猛虎不在当道卧,困龙也有上天时。难道我金贵就永无出头之日吗?”
圆圆反唇相讥:“说大话,使小钱,反正吹牛不上税。你还想什么困龙上天,等下辈子吧!”
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声六月寒。金贵听罢气得双眼发白,嘴唇哆嗦,话语也变得尖刻了:“怪不得老话说,命强人欺鬼,时衰鬼弄人。我金某今日落得如此下场,真个是狮子脱毛惹猴笑,猛虎下山被犬欺。罢罢罢,反正当初也是你赖进金家来的,现在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打人怕打脸,揭人怕揭短。圆圆一听到这个“赖”字,顿时愈加肝火上升,大肆发作起来:“好一个金贵,你是虎死一七不倒威,蛇死三天尾还动。有本事与那洋人打官司去,朝老娘神气什么!既然你说我是赖进金家的,我这就滚出金家去。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金贵忍无可忍,在桌子上拍了一掌:“我成全你了,现在就可请便!”
圆圆蓦地立起身子,朝着丈夫哂笑:“你真以为我离了你就无法生活?笑话——拜拜!”说罢,果真钻进房内,挑了几样值钱的东西,塞进手提箱内,气鼓鼓地走了。
金贵值此危难之际,竟连自己的妻子都要分道扬镳,心中如何不气愤填膺、心酸难过呢?真个是掬尽三江水,难洗今朝羞啊!难道自己真的穷途末路,生活就此结束了吗?
第九章 再施恩患难知己
赢官司东山再起
方芳读罢《H市晚报》刊登的关于华夏时装公司倒闭的消息报道后,十分震惊。她在金家呆了数月,摸透了金贵的性格,生恐他精神脆弱,挺不住这沉重打击而走上轻生的道路,于是连夜赶到了H市。
一进金家的大门,果然发现情况不妙。已经后半夜了,却只见两扇大门洞开,里面寂无人声。她不由打了个寒噤,连呼几声“阮姐”,不见回应。于是,急忙冲进房间,拉亮电灯,只见金贵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似乎睡熟了。她又连着呼唤数声,不见动静。猛然一眼瞧见桌上那只装安眠药的空瓶子,不由惊呼起来:“不得了!快来人啦!快来人啦!”
金父在另一间屋里,闻声从病榻上摸下来,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与方芳撞了个满怀。“大伯,不好了,大哥吞服了安眠药!”方芳惊恐地呼叫着。
“啊!”老人闻声,惊呼一声,软瘫在地,昏厥过去。
方芳见状,愈加手忙脚乱,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慌急间,瞥了一眼台上的电话机,三脚两步奔上前去,拨通了“120”。
翌日凌晨,金贵总算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顺利脱险了。参加抢救的医生抹了抹额头上的涔涔汗珠,无不摇头咋舌:“还算他幸运,晚半小时恐怕就没救了!”
金父和方芳一直守在病床前,待金贵睁开双眼,恢复神志以后,金父才老泪纵横地啜泣着告诉儿子:“孩子,要不是方芳及时赶来相救,我们父子这会儿恐怕要在阴曹地府团聚了!”
金贵紧紧执着方芳的手,垂泪道:“好妹妹,你是怎么赶回来的?
方芳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直言相告:“大哥,我是在报纸上看到消息后,怕你一时想不开,才特意赶来看望你们。不想一进门当真碰上了这号倒霉事……你呀,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金贵听罢,更加感动不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儿子这么一哭,自然更加感染了父亲,于是父子俩抱头哭成了一团。
方芳本是一位心慈性善的姑娘,如今眼见得金家父子泪流满面地哭得这般伤心,一阵酸楚突然涌上心头,不由得随着无声啜泣起来……
由于方芳的到来,不仅使金贵在精神上得到了慰藉,使他从悲观失望中重新振作起来,而且金父的病体也康复得很快。
对于干姐圆圆在金家危难之际弃夫出走一事,方芳自然也为之感到气愤和难过。她斟酌再三,最后还是接受了金家父子苦苦挽留,义无反顾地为这对落难人排忧解难。
从此,她除了烧茶煮饭、料理金家的闲杂事以外,有时,还捧来一大摞法律方面的书籍和有关资料,进行钻研,为金贵上诉提供有力证据。
金贵也全力以赴,向法院催着上诉,并聘请了两位有名的律师。
光阴荏苒,岁月易逝。弹指间,新春已过,天气依然严寒。
这晚,方芳和金家父子围炉闲坐聊天,金贵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好妹妹,我倒忘记问你,自你离家出走以后,一直在何处落脚,为何杳无音讯?”
方芳淡淡一笑:“我不缺手,不缺脚,天涯处处可安身!等你们打赢这场官司以后,我照样又要离开你们,去自食其力!”
金父勃然变色道:“姑娘的品质令人可钦可敬,当属一代楷模!然而,你可曾想过,危难之际,你拔刀相助;安乐之时,却又悄然隐去。这种做法虽然成全了姑娘的美名,但岂不坑了我们金家父子?谁都会谴责我们忘恩负义,相形之下,我们父子俩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金父这一“将军”,真把方芳堵了个哑口无言。沉思稍顷,她只好别开话头:“这是以后的事了,我们还是先顾眼前吧!”
“世上总是好人多啊!”金父突然又记起了金贵在小清河救人落水、又被他人救起的那桩事。旧话重提,更加感慨万端。父子俩互相提醒,等这场官司了结后,一定要重返小清河,寻访那位救命恩人。
金家父子当真做梦也不曾想到,他们要寻访的“无名英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原来,去年秋天,方芳离家以后,并没有回到Y市,因为她估计金家父子会追踪寻访她,所以悄悄地潜入P市,在一家火葬场当了名合同工,专门为死者服务。
在火葬场,她同样从报上看到了金家父子刊登的“寻人启事”。她从内心感激他们,但毫不动摇自己准备“与世隔绝”的决心。她自信,自己成天呆在停尸间为死者化妆,金家父子纵有千里眼、顺风耳,也难以发现她会在此间藏身啊!
然而,大千世界,偏偏无奇不有。方芳越是这般自信,现实却越和她开起玩笑。去冬的那个风雪之夜,当她在火葬场发现金贵这张熟悉的面孔时,简直给惊呆了。也就在这悲痛万分之际,一个念头冒出了脑际。
她记得,在一本什么杂志上读到这么一则奇闻轶事: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某国十名士兵在雪地里冻僵了,成了一具具冰尸。有位科学家别出心裁地作了这么一项试验,让十名身强力壮的年轻姑娘赤身裸体地钻进被窝中,各自搂着一具裸尸,胸口贴着胸口,用青春的异性体温去暖和那十颗僵了的心。数小时以后,那十颗停止了跳动的心脏果然又怦然跳动起来……
病急乱投医,逢庙便烧香,慌急间,方芳为这则轶闻所启发,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来不及思索,更来不及解释(也羞于出口),所以匆匆支走了看门人,如法炮制。也许金贵命不该绝,冻僵了的他果真让这善良的姑娘救活了。然后,她又将他送进了医院,代拍了电报,便又销声匿迹了。
且说金贵的这场国际官司打了半年之久,法院通过外交途径,总算立案审理。殊料,这洋人骗子狡诈异常行踪飘忽不定,故而一直难以传讯。后来,金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碰了个机会,在上海扣下了这洋人骗子的一艘海轮货物,这下骗子只好出场了。在正义的审判庭上,被迫退还了诈骗华夏时装公司的上千万元巨款,交纳了罚金,然后才灰溜溜地滚蛋了。
官司打赢了,千万元巨款追回来了,华夏公司重新开业了!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在公司门前响彻云霄。
金家父子为提防方芳大功告成又悄悄隐退,于是暗暗商议一番,特意央求方芳在公司内担任了一项较为重要的工作。这样无形中给她拴上了一根绳索,使她难以脱身了。
方芳自然懂得金家父子的良苦用心。她考虑到华夏公司刚刚东山再起,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一些重要环节还需疏通。自己能够助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自己在这关键时刻抽身出走,要是伤了金家父子的心,分散了精力,无异于起了塌台作用。所以,斟酌再三,暂时打消了离开金家的念头,待到华夏时装公司重新振兴以后,再考虑这个问题。
第十章 悔过失羞愧流泪
查旧案无颜坠楼
就在“华夏“公司红红火火东山再起,金家父子笑逐颜开之际,阮圆圆却又意外地卷土重来了。
半年前,这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的女人眼见得丈夫破产,情况不妙,便借题发挥出走了。在外面又被丑鬼金仁拢住了身子,鬼混一团。
金仁是无赖流氓,其看家本领不外乎摸、扒、拐、骗。有了几文不义之财,便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忧。饥一顿,饱一餐,而且又无固定住宿场所,东躲西藏。这样的流浪生活,圆圆如何受得了?于是,又起了重返金家的念头。金仁如何肯舍得这块到手的“肥肉”,反正自己也已玩弄够了,便想了一个鬼点子。将圆圆诓进深山老林,卖给了一个人贩子团伙。这个团伙专门在内地物色颇有姿色的妙龄女郎,偷运出境,送到国外去当妓女。因见圆圆美貌非凡,于是便给了金仁一大笔钱促成了这笔交易。等到圆圆发现这场骗局后,已经迟了,手脚都让人家绑得铁紧,给装在麻布袋里,扔在偷渡的小船上。这会儿她可真是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只有跺着脚咒骂那无情无义的丑鬼金仁。
也算圆圆运气好,这个人贩子团伙在国境线上被我公安部门拦截了,所有的成员全部落网被送进了监狱。圆圆作为受害者,自然被有关部门安排送回到H市。
圆圆一进H市,很快获得华夏时装公司东山再起的消息,禁不住心花怒放,暗自庆幸“祸兮福所依”,拔脚便朝金家奔去。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金贵父子的两双白眼和一串喝斥:“你是哪家的女人,竟敢穿堂入室地闯进来?”
圆圆一愣,幸亏早作准备,急忙厚着脸皮道:“爹,金贵,是我回来了!”
“你走错门了,我家没这号女人!”金贵气鼓鼓地说。
“金贵,千错万错是我错,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你也该原谅我啊!”圆圆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说完这话语,便双膝跪在丈夫面前,呜呜呜地痛哭起来……
金贵生来一副菩萨心肠,最怕女人眼泪。圆圆这一招,真个把他软化了,反倒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金父是个聪明老人,晓得这事不便插手,鼻孔里“哼”了声:“我是鲤鱼吞了断线钩,不死千年卡在喉!”恨恨连声地进到里面去了。
金贵冷静头脑以后,决定对圆圆晓之以理:“俗话说,强迫不成买卖,绑捆不成夫妻。既然我们已经失去了夫妻的感情,何苦又要勉强凑合呢?强扭的瓜儿不甜!”
“我们又没有打离婚证,法律还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圆圆拭了拭眼泪,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
“我们还可以补办手续!”金贵将脸扭向一旁。
“不,我发誓不离开你!要不,我就死在你的脚下!”圆圆紧紧抱住丈夫的双腿号啕大哭起来。“阮姐,你回来啦!”不知啥时,方芳出现在面前。一瞧这情景,似乎什么都明白了。急忙瞪了金贵一眼:“大哥,你嫌弃嫂子啦?”
金贵凄然一笑:“我们夫妻的缘分就此了结算啦!”
“胡说!”方芳生气极了,一把拖起圆圆,“阮姐,他要不认你,咱们一块儿离开金家!”
“不,不,不……”金贵果然慌了手脚,急忙拦住方芳。
“方芳,你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妹妹啊!”圆圆天良发现,猛地又抱住方芳,流下了羞愧的泪水。
“呜呜呜……”突然,窗外传来一辆警车的呼啸声,在金家门前停住。
阮圆圆条件反射般地打了个寒噤。金贵和方芳也不由好生奇怪。急忙一前一后地走出来看个究竟。
客厅里,进来了三位警察。宾主落座以后那位刑侦科长开门见山地交代了来意:“金经理,经我们调查落实,前年春上,从Y市驶往H市小客轮上的大火案,你妻子阮圆圆便是其中的肇事者之一,必须拘留受审。”
“啊?”金贵与方芳大吃一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刑侦科长用极其简明的语言介绍了案情——
前年的春天,正值阮圆圆从深圳某大商场被解雇后回到Y市。因为失去了工作,她便利用色相,出卖肉体。
这天黄昏,圆圆踏上了从Y市开往H市的一艘客轮,准备又去做一笔“生意”。刚买好船票,冷不防有人在她肩上轻轻地拍了一掌:“乖乖,好久没见面了。”
圆圆扭头一瞧,是位长得挺帅的小伙子,只是觉得有点面生,于是迟疑道:“你……”
小伙子“嘿嘿”一声冷笑,附在她的耳边悄悄道:“小姐好忘性,两个月前,在醉仙楼我们不就度过一个良宵吗?”
像这样的风流韵事她干得太多了,确实记不周全。不过,她毕竟是风流场中的人物。“哟,是你呀,你叫——”圆圆故意打了个停顿。
“我叫小黄!”小伙子自报家门:“草头黄,名叫小宝,绰号‘草上飞’。”
“草上飞?”圆圆哑然失笑了,这是一个惯偷的绰号,想不到竟是这俏皮小伙子。为了辨别真假,圆圆想出了一个恶作剧,她指着不远处一位拎着一只十斤装塑料壶的中年人,呶了呶嘴:“我倒要见识见识一下你的手艺,去,有本事将那壶给拿过来!”
“遵命!”“草上飞”二话没说,打了个拱手,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不消半个时辰,“草上飞”果然将那壶给盗了过来,一把塞进了圆圆的怀里。
“装的什么?”
“香蕉水。”
“啊!”圆圆正要扔掉,“草上飞”猛地推了她一把:“快藏起来,人家正在找哩!”
圆圆扭头一看,可不,那位中年人正在不远处四下张望着。
圆圆急忙将披在肩上的那件红线衣扯下来,把那壶包了个严实。
“上船去吧!”“草上飞”打个响指,朝前开路。圆圆尾随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入口处,验票员对旅客的行李盘查得很仔细。旁边,矗立着一块十分醒目的木牌,上书“严禁携带易燃、易爆物品上船!”
圆圆盯了一眼木牌上这几个醒目的大字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大踏步走上前去。
“您好!”她朝那年轻的验票员甜甜一笑,亮出了船票,同时送去一个媚眼。
验票员似乎被注射了针兴奋剂,有点魂不守舍,一直盯着美人的背影上船。
“嘻嘻,我的手段高明,你的技术也不赖啊!”“草上飞”不无得意地搂着圆圆的腰肢炫耀道。
“瞧你这德性,要这玩意儿干啥?”圆圆噘着小嘴,含嗔地瞪了对方一眼,就要将壶往水里扔。
“草上飞”急忙拦住道:“且慢,留着自有用场,H市一位朋友结婚要釉家具,我正好顺手牵羊送给他,不又是一桩人情?”
夜幕已经降临,客轮开始启航。“草上飞”携着阮圆圆摸到一间堆杂物的小舱里。在黑暗的角落里,这对狗男女搂抱在一起……
“哎哟!不好了!”黑暗中,传出了圆圆娇咻咻的喘息声。
“怎么啦?”“草上飞”顿觉惊讶。
“那壶破了,香蕉水全流出来啦!”
“别慌!”“草上飞”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
“小心,这是易燃品!”圆圆尖叫了一声,“草上飞”手一抖,那只打火机脱手坠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呼哧”一声,船板上蹿起一股火苗,随即又迅速蔓延开来,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小舱。
“怎么办?怎么办?”圆圆像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
“快跑!傻瓜!”“草上飞”很快地镇定下来,猛地拉开舱门,拖着圆圆钻了出去……
孰料,舱门一打开,外面的江风猛烈地刮了进来。刹时,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熊熊的烈火吞噬着船上的一切。
这场海上事故中不少船员和旅客葬身火海,国家也蒙受了重大的经济损失,自然引起公安部门的重视。他们像大海捞针般地细心捕捉着各种蛛丝马迹……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案犯“草上飞”首先落网,并供出同伙阮圆圆。
“天啦!她竟然是这么个女人!“金贵听罢,痛苦万分。
就在这当儿,只听得外面有人惊悸地呼叫起来:“不好啦!有人跳楼了!”
三位警察敏捷地站起身来,疾步闯进内室,只见两扇窗门大开。他们急忙趋前俯身细看,只见楼下的街道上卧着具女尸,身边一摊鲜血……
第十一章 牵红线父做子媒
为老人违心允诺
按照法律程序,阮圆圆死后被免去了起诉,其丧事自然由金家料理。方芳免不了又要操劳一番。
不觉又过去了半年,挨近年底,金父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医生前来诊断,发现患的竟然是喉癌。因为年事已高,不宜动手术。
金父自知在世的日子不长了,只是一桩心事未了结。什么心事?儿子的婚事!
金贵正值“不惑”之年,怎能一直孑然一身?
这天晚上,待侍奉他的方芳离开以后,金父让儿子坐在他的病榻旁,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未了的心事:“孩子,你如今正当中年,怎能没个伴儿?趁爹还有一口气,能亲眼看到你重新有个家,我才会含笑九泉!”
金贵沉吟片刻,缓缓放言道:“爹,您放心,儿子会处理好的!”
“不,这事宜急不宜缓!我早已替你物色了一个对象!”
“啊!”儿子大吃一惊:“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方芳?”
“不错!你同意么?”父亲步步紧逼。
“这……”儿子似有难言之隐。
“孩子,你莫不是嫌弃方芳容貌丑陋?可她是咱们父子的恩人且不说,就凭她那金子般纯洁的心,打起灯笼寻遍天下也难找到啊!”
儿子见父亲动了怒,急忙解释道:“爹,正因为方芳待我们父子恩重如山,所以这事更不能由我们说了算,还得征求她本人的意见。儿子本是续弦,人家可是黄花闺女,会被笑话填房。从内心来说,儿子若能娶这贤德女子为妻,也算得是三生有幸!岂能嫌弃她容貌丑陋?”
翌日,当方芳来到病榻前时,金父果真推心置腹地将此事和盘托出,恳求道:“方芳啊方芳,如你不嫌弃我儿子,你就答应我这个老头子在入土前唯一的请求吧!”
“不……不……”方芳压根儿没想到老人家会提出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要求,她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答复才好。
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方芳,你是个好闺女,金贵他不配……”“不不不,大伯,是我高攀不上!”方芳急忙辩白道。
“是真话么?”老人家双眼紧紧盯住面前的姑娘:“如果真是这想法,你就不必推脱了。金贵说,若能娶上你算得是三生有幸!”
“不不不……”方芳羞红了脸,将头耷拉到了胸前,沉默了半晌,才像蚊子似的哼出了一声:“我……已……许了……人家。”
“什么?”老人家大吃一惊,狐疑地盯着对方:“许了人家,是哪一家?小伙子叫啥,为什么一直不见他来过,又从未听你提起过这桩事?”
这一连串的盘问,迫使从来不曾撒过谎的方芳露出马脚,支吾了半天,找不出对答的词儿,那张疤脸更加涨得通红……
是的,此刻她已芳心全乱。说实在话,对这位美男子的人品,她同样倾慕不已。然而,面对现实,方芳又有自知之明,凭自己这副丑陋的形象,她配做一位才貌双全的企业家的妻子么?她只好婉言谢绝。
金父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一有机会便缠上方芳,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企图打动这姑娘的心。
金贵也私下向方芳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决不嫌她容貌丑陋,愿意与她共结连理,白头到老。
无奈,方芳仿佛变成了铁石心肠,不论金家父子怎么苦苦哀求,她却不曾动摇半分,一口咬定,只能与金贵以兄妹相称,决不存在任何奢望,并声称,如果再提及此事,她便要离开金家。
“好事多磨,急事缓办。”金贵只好这样安慰病榻上的父亲。
老人家的病越拖越重了,到了后期,嗓子疼得说不成话,连水都咽不下去,只能发出嘶嘶的哨音。由于发不出声,他便只好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心口……
“爹,我晓得您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弃方芳妹妹!”金贵失声恸哭,并恳求方芳,“好妹妹,你答应爹吧,了结他的一桩心事,也好让他含笑九泉!”
方芳泪流满面,执着金父那双骨瘦如柴的手,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刻,她的心情矛盾极了。方芳是位实心眼的姑娘,她从不愿说违心话,干违心事。所以,眼下她也压根儿不愿欺骗老人,让他白白地空欢喜一场后告别人世,这样,将会在她的心灵上留下终生悔恨!
不过,当方芳一眼瞥见金贵哀求的目光和老人家绝望的神情时,她的心便又碎了!只好以泪洗脸来表明自己的心迹。
老人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大着双眼,一直难以闭合,而鼻孔里只剩下一丝游气了。
“大伯,您安心去吧,我会帮您了却大哥的心事,给他重新物色一位能干的好嫂子!”方芳哽咽着,给老人说上这么一席安慰、宽心话。
然而,行将断气的老人似乎依然不满意,艰难地摇了摇头。
“方芳,您就答应爹临终的要求吧!”金贵“扑通”跪在方芳的脚下,泣不成声。
旁人也都一齐感动了,无不纷纷落泪,众口一词地催促:“方芳,你快点头吧!要不,我们都给你跪下了!”
方芳的身子猛地抽搐了几下,终于“扑通”一声跪在老人的病榻下,颤巍巍地喊出了一声:“爹!”
一丝笑意掠过老人的唇边,他的双目终于合拢了。
第十二章 上大当恶奴欺主
成眷属千古流芳
金父的丧事料理完毕以后,自有旁人撺掇要为金贵、方芳举行婚礼,但被方芳以死者尸骨未寒为由,婉言推托了。
寒来暑往,光阴荏苒。转眼间,一年又过去。方芳依然没有和金贵结合在一起的意思。尽管她被逼在金父临终前违心地点了头,但至今仍内疚不已。这会儿想要反悔,恐非轻而易举。不过,如果长此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即使自己愿意老死闺房,可金贵毕竟近四十岁了,总不能让人家等着自己到胡子发白吧!
方芳翻来覆去,斟酌再三,最后总算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报考了一所成人高校,而且很快被录取了,学制为四年。
金贵爽朗地答应了方芳升学的要求,并以不容置辩的口吻宣布,要承担她的四年学费和她本人的生活开支。这样无形中巧妙地将这根红线拴在方芳的身上!
方芳入学的手续快要办妥了。就在这时,丑鬼金仁突然又在金家出现了。这个十足的恶棍、流氓、骗卖了阮圆圆后,又重新溜回了H市。打听到华夏公司东山再起,阮圆圆又已坠楼自杀的消息后,不禁以手加额,暗自庆幸:“天助我也!”以为自己的劣迹无人知晓,于是又斗胆杀了个回马枪,重新闯进金家,编造了一套假话,又用一把眼泪,两串鼻涕,唬住了金贵,终于又被收留下来。
对于这丑鬼的重新出现,方芳总感到有点忐忑不安。不知为啥,她从金仁那诡异阴暗的目光中,总觉得这人不安分,迟早会出事的。可碍于他们之间是堂兄堂弟的关系,也就不好向金贵直言相谏。
果然,方芳担忧的事情很快发生了。数天后,金仁手持某中外合资经营公司的一份请柬,邀请金贵次日赴“醉仙楼”酒家洽谈一笔大生意,并争取当场签订合同。金贵考虑到方芳正在打点行装,准备近日启程上学,所以不便和她商量。翌日早饭后,便带上金仁驾车走了。
方芳等了一天一夜,不见金贵的影子,心中不免惊讶万分。细细向人一打听,才得知总经理带上金仁昨天便到“醉仙楼”与人洽谈生意去了。方芳心中不由顿生疑团:“什么生意,竟然谈了一天一夜?”于是,急忙挂了个电话到“醉仙楼”。对方答复:“根本没见到华夏公司经理的影子!”
方芳愈感不安,于是又赶紧跑到街道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的一位女民警告诉她:“你们金经理落入坏人圈套,被绑架到山里去了。幸亏我们对这个团伙的动向早有掌握,目前正在围捕这群恶狼。你放心吧,估计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方芳闻言,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云天雾地,也不知怎么回到金家的。原来,金仁推荐的所谓中外合资公司又是一家皮包公司,董事长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打输了官司的外商。这个狡诈的洋人不甘心到手的肥肉又丢了,于是绕道香港,带来了两名黑社会的杀手,又在内地物色了几个亡命之徒,同时收买了恶奴金仁做内应,再次向华夏公司伸出了魔爪,企图将金贵绑架后,逼迫就范,签订假合同,重新夺回那笔资产。等到金贵觉察上当后,已经迟了。然而,不幸之中的万幸是,H市公安机关早已对这个团伙布下了天罗地网。在追捕中,金贵趁乱逃脱了魔爪,闯过铁路弯道时,却又冤家路窄,撞上了金仁。金仁为杀人灭口,竟用石头将堂兄砸昏在地,拖上铁轨,刚好这时一列火车疾驶而来。金贵惊醒了,急忙爬出铁轨,可双腿未挪出铁轨,列车就呼啸着碾了过去……
当方芳赶到出事地点时,金贵早已被人抬走了,而那两截腿却依然搁在铁轨上。方芳像发了疯似的扑上前去,满身血污地举着这两截断脚,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车站附近的那家医院。金贵正在这里进行急救。方芳披头散发,精神恍惚,见人就跪下磕头,头在地上磕出了血,血和泪流在一块,涂满了脸颊,声嘶力竭地喊着哀求着:“医生,救救他吧!他不能没脚,他才三十多岁,还要走好远的路哇!快把我这双脚砍了给他,快砍哇!快……”
这情景,这哭叫,撕心裂肺,在场的人无不伤心落泪。
金贵总算抢救脱险了,接着转移到H市一家大医院,继续进行治疗。方芳自然跟在身边。她现在的思想又有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金贵断腿那天起,她便抱定了要跟着他一辈子的信念。
然而,方芳做梦也没想到,这回却又轮到金贵婉言谢绝了。从他出事以后,他便一直在设法摆脱方芳。理由正是方芳过去的观点:同情不等于爱情。金贵说什么也不忍心让这位善良的贤妹妹为他作出不必要的牺牲。所以金贵千方百计想“驱逐”她。他曾经教人暗中让校方发出了督促方芳入学的通知书,但方芳很快作出了抉择,向校方断然宣布:“我已决定取消求学计划了。”
金贵又让医院派护士取代方芳护理,但方芳义正词严地表示拒绝:“作为病人的家属完全有权利照顾自己的亲人,何必让他人代劳!”
金贵只好公开摊牌了:“我已经失去了一双腿,成了残废,决不能让你陪伴我痛苦一辈子!”
方芳毫不含糊地坦诚相告:“我会陪伴你工作和生活!并且还要帮助你重新站立起来!”
金贵生气地吼叫着:“不,这只是你的同情、同情,懂么?正如你所说过的,同情并不等于爱情,难道你都忘了?”
方芳“扑哧”一笑,她早已想好了反驳的话语:“不错,我曾经说过这句话。但事物总是在不断地变化之中,过去,你曾经同情过我,今天,我又同情着你。同情加同情,不就产生了爱情!”
金贵被对方的能言善辩给堵住了,沉默半晌,气呼呼地吼出了一声:“这只是你一厢情愿,我坚决不答应!”
方芳生气了,正色道:“那你为啥在你爹临终前跪在我面前,逼迫我应允婚事呢?”
金贵被揪住辫子,倒抽了口凉气,嗫嚅道:“尽管这样,并未木已成舟,决不会损害你的声誉!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照样以兄妹相称。”
方芳赌气地一扭身子,泪珠儿夺眶而出……
后来,尽管方芳软硬兼施,但金贵咬紧牙关还是那句话:“只能以兄妹相称,不能以夫妻相处!”
方芳绝望了,气得一跺脚,便撒手而去,临走之前搁下一句话:“不成情人,便成仇人!”
金贵泪流满面,痛苦万状地仰天长叹:“这太残酷了,天啦!”
又一个春天来临了!绿了柳枝,红了桃林,白了梨花……整个世界又是一片春意盎然。
通过精心治疗,金贵安装了假腿开始在双拐的帮助下迈开了步子。新的生活又在向他招手,使他对前途充满了无限的信心。“人生就是一场搏!”他记取了这句名言,并将继续搏下去!
这一年多来,华夏公司的一切事务他已委托给了已故前妻的弟弟。这位内弟不负众望,按照总经理设计的蓝图,将公司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每次前来医院汇报时,总是不无炫耀夸赞公司新近聘请的一位女职员,说她业务熟练,工作能力强,而且心地善良,会体贴人。这一次,言谈之间,内弟还流露出要为金经理牵线搭桥的意思。
“不准胡扯!”金贵一听这些字眼,似乎反感极了,很粗暴地打断内弟的话语,严肃地叮嘱,“以后在我面前只准汇报公司的工作,不准涉及其他问题!”
内弟执拗地反诘道:“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你的恩人方芳着想吗?”
“方芳?”金贵一惊。一年多时间她没有再来看望他,而他也一直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他感到痛苦极了,内心总觉得欠下了一笔无法还清的人情债!而今,猛然听说方芳有了下落,金贵如何不惊喜万分,一把抓住内弟的双手,打破砂锅问到底:“快告诉我,她如今在什么地方?生活得怎么样了?成了家没有?”
内弟瞧着他这副样子,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奚落道:“人家可是位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啊!自从你将她赶走以后,其实她并没有走远,依然呆在H市,有时还暗中来医院看望你。当然,她的行为是极其隐蔽的,不会被你发现。看到你日渐有了好转,她为你高兴得一次次流泪。而且还宣称,宁可让你负她,她决不会负你!一定要等你完婚以后,她才考虑成家。你说,人家的思想境界够高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金贵听了这席感人肺腑的话语,如何不热泪涟涟。他悲怆地呼唤了一声,然后抽泣着,喃喃自语,忽又神经质地吼叫着:“行,只要有谁心甘情愿陪伴我,我答应了,马上举行婚礼!决不能让我的好妹妹苦苦守着我了!我要赶快为她介绍一个理想的意中人。”他思忖,如此破釜沉舟,方芳也就只好死了心。
婚礼由精明能干的内弟一手操办,自然很快办妥了。
金贵出院之日,便是结婚典礼之日,众人齐声赞贺:双喜临门。
在欢天喜地的鞭炮、器乐声中,当司仪宣布“新郎新娘就位”,新郎金贵拄着拐杖刚刚立定,新娘也在几位姑娘的簇拥下落落大方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和新郎并肩站在一块儿。
“啊,方芳——新娘是你!”望着面前喜气洋洋、身着结婚礼服的方芳,新郎金贵惊得呆若木鸡。他终于明白了方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良苦用心。
“噼噼叭叭……”爆竹喧天闹地,洋洋喜气。
录放机里正播送出一曲让人热血沸腾的歌曲,歌词唱道: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如同路,翻山越岭;如同水,九曲回肠……没有暗礁,怎能激惊涛骇浪?不登险峰,怎能览四海风光?须乘风扬帆,做擒龙好手;须泣血而歌,吐子规情肠。恃风雨雷电,鞭人间丑恶,沥胆而吐丝,做殷殷蚕娘……人生就是这样……
众人都夸这歌词写得真绝,仿佛写的就是这对新婚夫妇曾经亲历过的坎坷磨难。人生果真就是这样么?
责任编辑 徐娜
插图 王明浩
作者:彭霖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