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雷是云层放电时发出的巨响。《春秋·玄命苞》有云：阴阳合为雷。

　　雷，是我最敬畏的自然现象。天空中的一道银蛇，一声霹雳，其刹那间迸发的力量，惊天地、泣鬼神、震人心。

　　生活在雷州半岛，自小就听惯了雷，特别是夏季，雷声隆隆，不绝于耳。记得读小学时，有一天我在上学路上的一间茅屋里避雨，是时风雨大作，茅屋欲摧，我背着书包立于檐下瑟缩发抖。突然，眼前闪过一道强光，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我真切地看见，百余米外的一棵木麻黄树，高大的树干被当中劈开，轰然倒地，树身冒出缕缕青烟，弥漫在雨中。我目瞪口呆。身边有一个老者，幽幽地说：“老天爷发怒了！”

　　那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大响声，振聋发聩，来不及掩耳。

　　小时候跟随父亲去巡海，有时会在夜里遇上暴风雨。风雨乍起，人在海面上避无可避，只得拼命逃往岸边。那是一个恐怖、危险的逃亡过程：漫无边际的黑暗、黑暗中恣肆吹打的风雨、把天空撕裂开来的闪电、霹雳在头顶的惊雷……人在天海间踽踽而行，渺小而无助。忽见一道闪电，照彻一切，澄明一切，一转眼，电光泯灭，一切又归于混沌……雷电击死过很多人。因为海面平展，唯一高出来的人的身体，竟会引电招雷，造成灭顶之灾。

　　父亲有自我保护的方法，遇到雷电交加，就不再住岸边逃，只是把身体沉下海水去，留一颗脑袋在水面上，任凭风雨吹打在脸上，忍耐着不动……

　　古人常以“遭天谴”为誓，如 “若毁誓言，愿遭五雷轰顶！”小说《兴唐传》里的李元霸，武艺天下第一，发的就是这样的毒誓，后来违誓，当即被天雷劈开两半。乡下的人骂人，最恶毒的，莫过于诅咒对方被“天打雷劈”。一个人丧尽天良，专做杀人放火的事，人们便咒骂他“被天收”！被天收，即是遭雷击而亡，这是最极端的惩罚。倘若一个人平生不做亏心事，雷电交加之时，便可处之泰然，心安理得……依此看来，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雷是一个惩恶除奸的神。

　　雷，可显天威，亦可施天恩。

　　《易·说卦》有 “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雨以润之”句，万物生长，离不开雷。寒冬过后，春雷乍响，是天地间的一种喜兆。一年中的第三个节气为“惊蛰”，它指雷鸣震醒了蛰伏在土中冬眠的动物，惊而出走，这时桃花红、李花白，黄莺鸣叫、燕子翻飞，农民也开始进行春耕了。记忆中的春天，田畴上的秧苗刚长出个头，像几岁大的小姑娘，嫩嫩的、绿绿的。某一天，田野的上空响过几声春雷，紧接着便下起春雨，淅淅沥沥的，雨脚很密、很小，在水田里溅起无数的水花，轻盈而欢快……

　　雷州半岛以多雷闻名，同时也是一个十年九旱之地。冯梦龙在《警世通言》中所说的“天下四绝”之首——“雷州换鼓”，据考证，是雷州先民求雷、盼雷、敬雷、祭雷的一系列活动，以鼓喻雷，在仪式的高潮，旌旗招展，千鼓齐鸣，响声震荡四野，这一种“天人互应”之举，据说能引来雷霆万钧，随后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不过，祭雷祈雨的活动早已消失于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