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王一枝花(二)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百灵鸟,警察,丐帮
  • 发布时间:2015-10-13 10:09

  登上江岸,摆脱了警察追捕,三人多少还有些力气。可走着走着饥饿难耐,脚下就开始踉跄起来。好不容易见前边不远处有一破败的城隍庙,三人不管好歹,一头扎进庙门,到了厅堂倒下后就再也无法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半昏半醒中,耳边突然有了—丝轻微的脚步声,朦胧中好似有一个人影慢慢来到三人跟前,用手在鼻子下停了一会儿,见都有喘息,便疾步离去。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人,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耳语了些什么,就弯腰把三人轻轻扶起,靠墙边铺了一床破褥子,让其靠墙都坐了起来。接着一个端碗,一个拿勺子给三人喂起水来。几杯水下肚,先是粉莲有了点儿精神就挣扎着要坐起来。就听那位岁数大些的说道,姑娘且不要动,你们是饿昏了,一会儿我帮你弄些吃的来。说完他站了起来,三人这才看清,他走路一拐一拐的,原来是个瘸子。眼看那瘸子在厅堂上支起了三片破瓦,上边放了一个黑乎乎的破瓦罐子,在下边点着了一把火,罐子里也不知装的是什么,一会儿工夫就呼呼地冒起了热气。烧好后,他不知又从哪拿来三个大黑瓷碗,在每个碗里都倒了多半下,就端到了姑娘面前。其实若是在平时,不用说那破罐子粗碗,就凭那两只黑手这饭汤就不能吃。可今天哪管好歹,三人不待汤汁凉透,就顷刻喝完了。瘸子又向碗里分别给倒了一些,就没了。一碗热汤下肚,姑娘都有了精神,急忙起身向那瘸汉子道谢。瘸汉子很是知趣,没问姑娘们的身世,却先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那跛脚之人叫刘强,行伍出身,原在吴俊升手下当差,受伤后,回到家乡德惠开了一爿小店。九一八事变后,与警察署一警长发生口角,警长欲将其治罪,被刘强暗中将那厮一条胳膊砍断。逃到江北后,无意中结识了一群叫花子,被公推为丐帮帮主。手下有大小叫花子五六十人,多是与官府衙门、豪门富绅作对的。有的是被抄家后无家可归,有的是打输了官司浪迹江湖,也有的是杀人放火后逃离家园躲避官府追捕。开始他在肇州城开一爿小店,称为花子房。初时大家还可居住在那里。最近听说要清理反满抗日分子,官家就把这些丐帮中人统统赶出了花子房,无奈就都搬到这城隍庙里来了。

  “我观三个姑娘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幸,否则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也不能私自逃出家门呀。假如姑娘们暂时无处存身,我这里有一间地窨子,系老田鼠潘章近日为我所建。老东西家里是泥瓦匠世家,修完后在上面一伪装就成了佛龛、马圈或者是坟丘子什么的,保管什么恶人都找不到,可留给姑娘们暂住一时。待姑娘们有了居所后再搬出还给我,如不嫌弃也是可以在这里常住的。我这里的叫花子们虽不才,却都讲江湖义气,怜穷扶弱,虽不能办成什么大事,但姑娘们若有难处,这些在江湖走惯的人都能全力相帮。”

  一枝花与粉莲和翠柳相互看了一眼。一枝花自思,那个自称为刘强的花子头不像是个坏人,危难之际有今天没明天,先保住性命再说,见两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便转身开口道:“感谢刘强大哥,救命之恩自当后报。大哥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我等未来还有诸多事情烦大哥帮助指点。”接着就把自己痛失爱子杀了猴扒皮,然后被警察追赶,匆忙中忘记了带干粮险些被饿死的经过告诉了刘强。末了,一枝花示意粉莲把那五十两大烟土拿出来交给刘强。刘强不解,意欲推辞。一枝花遂道:“我等出来时未带分文,这点大烟土烦大哥帮助我卖掉。我等女流不善走路,烦大哥帮我们买三匹全鞍快马,余下的钱买一些粮食,帮助大伙共度饥荒。”刘强把大烟土接到手里没再说什么,就打发几个小叫花子,领着三个女子,左拐右拐地就来到了庙宇大厅,一个叫花子将城隍龛稍用力一推,下面就露出了一个洞口。进洞后,小叫花子指了指横在洞口的一根木棍,对姑娘道:“进出洞口只要踩这木棍,洞门就自动开闭。”接着又点燃了一支蜡烛把三人引到洞底,洞底的另一侧还有一个洞口,小叫花子告诉她们,一旦遇有紧急情况可从这里出去,洞口直达庙宇墙外,连通一座坟墓,但姑娘们不要害怕,那坟墓是假的,里面的棺材是一条通道,出口也是踩一木棍,不过只能从里面开启,外面是万万开不开的。三个人见里面既温暖又安全,况且又累又乏,一个个倒头便睡。

  且说那丐帮主子接了姑娘的大烟土后,便把几个老叫花子叫到面前,对其中一个说道:“你在肇州大烟馆混得熟,这五十两大烟土是姑娘的度命钱,一定要卖个好价钱。切记一定要秘密交易,不得有误。”又对另一位道,“你是马贩子出身,会相马,懂行情,要选三匹全鞍快马,买马钱从卖大烟所得中支出。切记,三个坐骑关系姑娘们今后的身家性命,也不得有误。”两人领命清早就起身而去。

  两个老叫花子,一个叫梦中仙,一个叫打不死。他们一人背着个破褡包,手里拿个打狗棍;一人一只手提着打狗棍,另一只手拿着个呱嗒板子。一路急行,果真都是惯走路的,太阳刚出山就进了城门。分手时约定在马行交易市场见。

  先说梦中仙一路,这伙计原来是倒卖吗啡的,被伪满警察局抓获后一顿暴打,虽未命丧黄泉,却也是倾家荡产。因与大烟馆老板是至交,来这里自是轻车熟路。直接就进了老板内室。自从他倒卖大烟东窗事发后,老板就知他早已身无分文,今突然到来不由吃了一惊,遂问道:“老仙来此有何贵干,莫非是又有了大烟土不成?”

  “呵呵,那你是高看我了,但这次却不是我有什么大烟土,而是帮主打发我来的,这点东西不成敬意,不过是五十两而已。我等急着用钱,价格不能低,零头也不得抹。好歹收下,现金交易,半点也不能耽搁。”说着便把那一大块黑乎乎的烟土交到了老板手里。

  其实那烟馆老板并没把那梦中仙看在眼里,今儿一说帮主便唬了一跌。五十两,开馆以来还未遇此大货。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诸位可能不知,伪满洲国并不限制民间抽大烟,只是不得私抽。所以那时的日管区里,哪个地方都设有大烟馆,只是烟土必须由日本人供给,民间不得交易。只因大烟供不应求,走私烟土来钱特别快,所以民间走私大烟土也是屡禁不止。那老板不敢压价,用戥子称完,算盘子一算,光洋三千六百块:“呵呵,帮主的意思我哪敢不收,只是光洋不足却倒如何是好呀?”

  “你有没有光洋与我无关,但午时前必须把光洋一块不少交给我,你若耍赖我就走人,只好让帮主来收拾你!”梦中仙说完就躺在床上放赖不走了。

  其实那老板不是没钱,只是怕露富后被人暗算,所以才故弄玄虚。只说是到其他商贾大户中去抬钱付烟款,暗中却是回到内室,打开了一道夹壁墙,将三十六封银子装在了一个钱褡子里,急匆匆到前室对梦中仙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银子我已装好,不要在这里盘点,回去盘点如有差错由我负责补上……”

  梦中仙把事办妥,乐颠颠地背起了钱褡子,一只手拎着打狗棍风风火火地就向交易市场蹽去。

  不说梦中仙这里心里乐呵。那边却失了一节。

  此时恰值大烟馆里有一叫何乐满的伪满警长犯了烟瘾在那里抽大烟,见一要饭花子背着个破褡包风风火火地进了烟馆老板内室,开始也未太在意。后来发现那个老叫花子竟背着鼓鼓囊囊的钱搭子,拎着一根打狗的要饭棍子走了出来,煞是扎眼。那厮心里有些算计,自思昨日警察局长下令,说是接伪满洲国电谕,近日江南逃过来了三个女匪,杀了江南的警察局长,系反满抗日要犯,令其严密缉拿。莫非这叫花子与那三个女匪有关?他急忙叫看烟灯的收起了大烟枪,又一溜小跑跟上了叫花子。到了马市,见其从钱搭子里取出了足有一千多块现大洋交给了另一个花子,末了,竟从马市牵出了三匹全鞍快马。两个飞身上马,一溜烟出了西门。

  奇怪呀?两个要饭花子哪里就弄来这许多银子?他不敢怠慢,急忙跑到一家烧锅里借了一匹全鞍快马,远远地尾随两个叫花子急急地出了西城门。大约不过一个钟点,见两个叫花子快马加鞭进了一座城隍庙,就再也没了踪影。这小子算是狡猾,没有马上离去,却在离城隍庙老远的地方兜开了圈子,等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还未见三匹马出来……“这里大约就是匪窝?”他这才催马加鞭一路狂奔,顷刻就回了肇州城,直接就进了警察局去找局长葛大胶皮。

  再说这边梦中仙和打不死一路急奔,进了城隍庙,把马拴在庙后的一棵大树上,乐颠颠地就进了庙门。见帮主刘强正和几个花子闲聊,就乐呵呵地直奔帮主而来。帮主刘强见梦中仙这一身装束不由一怔,嘴里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坏了!”

  可怜此时梦中仙还不知就里,只顾把钱褡子从背上卸了下来,乐呵呵地就交给了帮主。又说三匹快马也是好脚力,没过一个时辰就跑回了城隍庙,现拴在庙后树上。哪知帮主听了报告非但没乐,反而一脸的严肃和不安,接着对打不死说:“你要了小半辈子饭,见过扛钱褡子要饭的花子吗?你这一身装束就恰似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白了就是不打自招告诉别人,你是背一大褡子钱的老叫花子!”说完又扭头问梦中仙,“你俩出城后身后是否有盯梢的?”

  “这个我俩倒没在意,一路就光顾乐呵了!”

  两个话还未说完,帮主刘强已开始面色铁青,叫梦中仙立即把马牵到庙后树林深处隐藏起来;又告诉那个小花子进洞叫醒三个姑娘,立即从后洞口转移到庙外;接着就把庙内的所有大小花子叫起,令其马上收拾家什,立即向江湾芦苇荡方向转移。众叫花子闻讯心里害怕,都慌慌张张地忙活了起来。哪知庙里的众花子在刘强的指挥下正准备从后门撤退之时,就听外面一阵人喊马嘶声传来。接着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奶奶的,快快给老子开门,交出女匪,否则通通乱枪杀死,一个不留!”

  庙里的众叫花子一下子乱了起来。只见帮主刘强一挥手,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刘强从里面把门打开,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见警察局长葛大胶皮左手拎着那只专门打人用的胶皮鞭子,右手端着一柄大肚子匣枪,正在马上骂声不绝。刘强遂左手抱右拳道:

  “小的不知局长大人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局长来这破庙有什么要事,但说不妨,我等一定全力配合……”

  “一伙饿不死的要饭花子,在城里影响治安,把你们赶出花子房也不安分,又跑到破庙里来扎堆干坏事,识时务的快把那三个女匪、三匹全鞍快马和那一褡银子都交出来,饶你等一条狗命,若道半个不字,通通乱枪杀死!”说完对二十几个警察一挥手,恶狠狠地命令:“给我搜!有挡横儿的格杀勿论,发现有意放跑女匪的就地正法!”

  这边葛大胶皮正在张牙舞爪之际,那边却恼了一人,原来是那位被称为打不死的老叫花子。这老花子多年来与伪警察作对,坐过大牢,挨过葛大胶皮的皮鞭子,受过伪满重刑,身上伤痕累累,不是众花子舍命相救早就没命了。这次因自己粗心大意惹下祸端,心里本来就十分后悔,今见了葛大胶皮,气就不打一处来,况且两个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走上前去,对警察局长骂道:

  “葛大胶皮!你凭什么就血口喷人说女匪藏在我等住的破庙里?我们在花子房住,你说我们影响治安,出城住破庙又说我们窝藏女匪,难道非要把我等逼死不成?你说我把女匪藏在破庙里,拿出证据来!”

  葛大胶皮正在火头上,见竟敢有人在这等场合顶撞自己,不由大怒,刚要发火,一低头,见来人又是那个老叫花子打不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原来那葛大胶皮认识打不死已并非一日。打不死原名叫那波奇,原来是个贩马的,由于他善于相马,经常奔走于蒙古旗地和肇州各地以贩马为生,收入颇佳,娶了屯里大地主家的一个小姐,名叫周美玉。开始那波奇奔走在蒙古族各地贩马,周美玉在家负责家务,把家庭料理得井井有条,日子倒也过得快活。偏偏有一天那波奇在呼伦贝尔草原发现了一匹野马,名追风,乃是千匹里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蒙古草原上的几个蒙古牧马人数日拿它不下,正自发愁,偏偏那波奇就来到了这里。他告诉几个蒙古牧马人用套马杆子套住追风马后,找一个好骑手先翻上马背,任马驰骋,看准时机抱住马的脖子,咬住马耳,那马就肯定对你服服帖帖,任凭你怎么驯它都会老老实实……

  这一招果然灵验,没过五天,那位老蒙古人就把追风马牵到了那波奇面前,讲好用本地奇缺的土盐三百斤换马。

  却说那波奇花小钱得了一匹宝马,暗自庆幸自己福星高照,发财的路子越发宽了。他兴冲冲地把宝马骑回了肇州,没过两个月就在附近的内蒙古那达慕大会上力拔头筹,得了个满堂彩。哪知这消息让警察局长葛大胶皮听到了,非要用五百块光洋买马不可……

  “我这马乃世上罕见千金难买的宝马良驹,没有一千五百块光洋休想得到它!”

  葛大胶皮没得到宝马,恼羞成怒,但也没有借口抓住那波奇,就只好找茬难为他,下令追风马不得上路乱遛,理由是马一旦踢了人或是被反满抗日分子抢去,对伪满洲国和警察局都是祸事,也就是说这马只能在那波奇的院里养着,不能跨越雷池半步。

  这却难了,葛大胶皮不允许马出院,这还算是什么宝马?于是那波奇开始骂:“局长是条狗,跟着鬼子走,鬼子喊‘八嘎’,局长就下口!”

  消息传到葛大胶皮耳朵里,不由大怒,自思早就想抓你那波奇入狱,只是没有借口,这回终于可以给你安上个“反满抗日”的罪名。于是他令十多个小警察把那波奇抓进了警察局,强逼其承认“反满抗日”,可那波奇就是死不承认。葛大胶皮也不认输,便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用皮鞭子蘸凉水抽他,只打得那波奇皮开肉绽,可他就是把心一横,死不承认。葛大胶皮又用老虎凳险没把那波奇的两条腿掰折,这次那波奇不但不承认自己是反满抗日分子,反把葛大胶皮骂个狗血喷头。葛大胶皮不由大怒,自己亲自动手,把那波奇倒挂在房梁上,往那波奇的鼻子里灌辣椒水,直灌得那波奇的头发根下冒血,没了半点声息,怕是死了。

  那波奇的媳妇周美玉为人最是胆小,听说丈夫被警察局抓走后被打得死去活来,连惊带吓得了一种本地俗称叫“起猴”的急病,没过五天就去了“西天”,扔下那波奇一人。也是那波奇命不该绝,偏偏那个看监狱的小警察是周美玉的一个远房内弟,眼见姐姐急死,姐夫命悬一线,便发了恻隐之心,向警察局长谎报说那波奇已死。葛大胶皮大喜,先令小警察去那波奇家牵追风马,又令小警察将那波奇扔到荒草甸子里去喂野狼。恰值这一天梦中仙和几个小叫花子讨饭归来路过这里,见几只野狼围着一块蒿草地转悠,便拨开蒿草,见里面躺着一个人。梦中仙把手放在这个人的鼻子底下停了一会儿,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他遂把大拇指对准这人鼻下的人中穴用力一掐,那人还竟然“哼”了一声。梦中仙说了一声:“还有救!”几个人随即七手八脚地把那波奇从狼口里救出,才保住他一条命。足足用了一年多时间,才在众花子的帮助下将身上的创伤逐步养好。后因走投无路,从此浪迹江湖混到了叫花子队伍里,才有了一口饭吃。因伪警察局的三般刑法都没将其治死,好几只野狼围着他转悠多时也未对他下口,可见其命大。叫花子们叫着嘴顺,就把那波奇改称为“打不死”。打不死也从此与葛大胶皮结下了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拿不出证据吧?你既然拿不出,那我就说我这里没有女匪!请你马上给我滚蛋,算你识时务!”

  “哪个敢说这里没有女匪,就地枪毙!”

  “这里就是没有,看你葛大胶皮能把我怎么着?”打不死越发来了脾气,竟直着脖子和葛大胶皮对骂了起来。

  葛大胶皮大怒,抡起胶皮鞭子兜头盖脸地就抽了下来。

  哪知打不死原本就是不怕死的滚刀肉,你只要不把他一个子儿毙了,他就和你没完。更何况两个人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打不死见胶皮鞭子下来,倏的一声就把那打狗棍子举了起来。葛大胶皮做梦都没想到打不死历经折磨九死一生,还有此等力气,如此手一哆嗦便走了空。只见打不死把那打狗棍一甩,甩脱了刀鞘,里边安的竟是一把又长又锋利的三棱尖刀。这刀原本就是为那葛大胶皮所备,好不容易今天才派上用场。打不死抡起打狗棍带着风声就向那葛大胶皮砍了下去。葛大胶皮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见那打狗棍来得凶猛,急将胶皮鞭子掉转,用鞭杆子向外一挡。打不死这次是来和他拼命的,早有准备,向回一抽刀,看准一个虚位,对准他的胸口就捅了进去。葛大胶皮再想躲已来不及了,急忙单脚甩蹬,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这边打不死见一刀走空,便将三棱刀略低一低,一刀就刺穿了马的肚腹。那匹马疼痛难忍,一个旱地拔葱,甩掉了葛大胶皮,呼地一声就向马群里钻去。这下子可是坏了,刚才还是气势汹汹的马队,顷刻就乱了营。葛大胶皮又气又急,端起手枪对着打不死就是一梭子。这边帮主刘强见事不好,将打不死一把按倒在地,高喊一声:“撤!”这时大小警察也都开始缓过神来,端起枪对着丐帮就是一通横扫。丐帮虽大多数都躲进了庙堂,但还是有好几个倒在了门外。帮主刘强急令将庙门关紧,准备好应手家伙,好与这些警察拼命。

  葛大胶皮只怪自己一时大意,险些丢了性命,令警察们要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片甲不留。警察们得令开始没命向庙里开枪壮胆,只是没有一个人敢破门进庙堂。

  警察们打了半天枪,见里面既不反击,也没什么动静,想那一伙叫花子能有多大能耐,这样对峙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打着打着就有些泄了劲。哪知就在这当口,在警察身后大约也不超二十米的距离,突然响起了枪声。警察们猝不及防,瞬间就被撂倒了七八个。屋内的叫花子们见状,急忙打开庙门,一个个举着打狗棍呼喊着如旋风般地冲了出来。警察们突遭内外夹攻,没见过这个阵势,哪个还敢抵抗,一个个哭爹喊娘,高叫女匪从后边打上来了,便连滚带爬保着局长葛大胶皮没命地打马从斜刺里冲了出去,一阵风似的跑回了警察局。

  原来刘强让小花子把三个姑娘带出城隍庙,是为了让她们远远逃离,免入虎口。哪知三人刚刚来到马前,就听庙门前枪声大作,一枝花高叫一声:“大事不好!刘强大哥和丐帮是为了我们才遭警察局暗算,丐帮人手里没有枪,我等岂能不仁不义,抛下丐帮不管自己逃命?”三人骑马悄悄绕到了警察的身后,又找了一个稳妥地点把马隐藏了起来,这才悄悄接近了正在打枪的警察。要说警察们此时一个个都两眼盯着城隍庙,只想怎样打杀这群叫花子,三个女子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警察身后。到了接近打卧兔的有效射程后,粉莲和翠柳有些心跳,唯一枝花是杀过人的,一点都不在乎。她悄悄向两人吩咐每个人先选三个打,接着便开始瞄准。枪声一响三人胆子就大了起来。想不到伪满警察那么不经打,没费多大力气就撂倒了十多个。有一个甚至都上马跑出十几米远,还被一枝花用打跑兔的办法给撂了下来。

  两下会合后,帮主刘强一方面率丐帮感谢女侠给了警察们一个“下马威”,使大家从险处脱身;一方面令大伙立即打扫战场,把缴获的马匹、枪支和弹药全部带好。事不宜迟,和三个女侠一道立即向江湾夹心岛火速转移……

  四美女匪王一枝花

  夹心岛坐落在嫩江下游,系一条江岔子与主江分流冲击而成的一座孤岛。四围湿地广阔,里面全是蒲棒草和芦苇荡。岛上有大大小小十几个网房子。几十个打鱼的听说有一伙持枪人向岛上开来,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急急收起渔具,打起铺盖,驾起小船匆忙逃走了。丐帮中有知道这里底细的,在芦苇荡深处寻出了几条渔民藏在里面的小船,将大家伙陆续渡到了岛上。帮主刘强先组织几个小叫花子,将一座较大的网房子打扫干净,先把三个女侠安顿好,这才安排大家住下。网房子不够用,就由老田鼠潘章组织人员割芦苇搭起了一些临时住的马架子,叫花子们都风餐露宿惯了,住在马架子里面也自在快活。

  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饭后,丐帮的几个大小帮主被总帮主刘强召集到了一起。总帮主刘强道:“我等自成立丐帮以来,虽与那些警察、豪门大户等作对多年,但毕竟是输的多,赢的少。伪警察局稍不顺心就把我们赶出花子房,甚至还打杀了我们不少弟兄,搞得我们鸡犬不宁,居无定所。这次多亏女侠三人,把警察局那伙恶棍狠狠地敲了一家伙,报了我等昔日之仇。这次我们缴获了警察局十几条枪,十多匹马,况丐帮队伍里还有几个会骑马打枪的,我们何不也拉起队伍,当一回绿林响马,立绺称王?省得今后还受外人欺负。”

  说到这里,刘强看看几个已经有些激动的小帮主,遂又接着道:“不过论枪法、胆识和谋略我等还不如女侠一枝花,而就目前来说,我这里还没有哪一个能挑起这根大梁。所以我建议,我们公推一枝花为大当家如何?”

  众人听完刘强一席话,刚才还吵吵嚷嚷,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梦中仙磕了磕烟袋,说道:“帮主的话的确有一些道理,公推一枝花为大当家我赞成。不过我等也不能小觑自己,据我看来,帮主最小也得是二当家的,否则这个绺子我是不参加!”

  “那……假如一枝花她不答应怎么办?”

  “这事儿好办,那就由帮主当大当家的!”

  刚刚平静一会儿的大小帮主又嚷嚷起来。刘强见状,急忙拍了拍手,对大家道:“诸位此言不妥。俗话说‘一山难养二虎,一寨难立二主’,我等主意一旦拿定,有谁再胆敢胡言,算是妖言惑众,就得按绺规严处。”众人这才平息了下来,都一致举手赞同总帮主意见。

  这边众说一致后,总帮主这才带领众小头目齐齐地来到了女侠居室。还未待侠女让座,众人便都跪倒在了地上,齐声高叫“大柜在上,我等这厢有礼了”。

  三个侠女没有任何准备,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就被这一突如其来的行动弄呆了,一时间手足无措。这边扶起一个,那边又跪倒了一片。最后,还是总帮主刘强站出来将一枝花拦住。对其言曰:“我等方才共同商量,这次与警察局作对祸惹不小,今后日子将更加步履维艰。过去虽为丐帮,也不过是散兵游勇,根本就没有与官府和警察局作对的本事。今后继续如此下去,就会被警察局慢慢地收拾掉。面对此等局面,我等与其跪着死,反不如站着生,所以大家都决心团结起来,拉起大旗,立绺江湖,与那伪满洲国警察局做个生死对头,煞一煞那些多年欺男霸女的官绅们的威风,也不枉我等在江湖上走过一回!”

  “大哥的心意我都理解,只是我等女流之辈,今斗胆举枪杀人,已属勉力为之。况我等孤陋寡闻,不似当帮主多年的刘强大哥,经得多,见得广,大哥当大掌柜才是天经地义,众望所归。所以我决不敢当,请诸位起身!”

  “请姑娘不要再推辞,日前枪战,姑娘枪法我等已见一斑。江湖上立绺称王,讲的是文韬武略和枪法出众,像我等不会打枪之人,即便是当了大当家又有哪个肯服我。姑娘如不嫌弃,我甘愿为姑娘当二柜,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听完刘强的话后,众花子齐刷刷地一致举手赞同。

  面对此情此景,一枝花无奈,只好摇一摇头,这才慢慢地坐下了。其实诸位不知,但凡过去拉队伍立绺子,都要举行仪式。仪式场面可大可小,但歃血为盟却是必不可少的。可惜绺子现没有乌鸡和三牲(猪、羊、牛)祭品,恰值天上飞过一群乌鸦,一枝花双手举枪,手起枪落,两只乌鸦坠地,众人一片喝彩。丐帮中有那等好喝酒的,将讨要存留的烧酒献出,倒了满满几大海碗,将乌鸦血慢慢滴入碗中,又用筷子搅匀,由二当家刘强主持,一枝花在前,粉莲和翠柳在后,后边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盟誓和拜毕天地后,从一枝花开始,每人饮一口乌鸦血酒,就算是完成了仪式。绺子队伍正式成立,江湖报号一枝花。接着又按江湖规矩制定了一些绺规:入伙时必须插香对天盟誓,退伙要举行仪式,不能随便出入。还规定了“上马不嫖、下马不赌”,并且有“山规局事”。

  后因有十几个漂亮女子都先后投到了一枝花麾下,所以江湖也有将这支绺子队伍称为女军的。一枝花又提议,因郭尔罗斯后旗曾被满清封为正白旗,所以绺子就在大营立起了一面四边绣有红花边的白旗作为军旗,这也是后来一枝花和女军总喜欢穿白衣服的原因。

  那日葛大胶皮去围剿丐帮,不但没抓住女匪,反被女匪杀死了十几个警察,多亏众警察保护才保住了自己一条老命,丢透了伪满洲国的脸。他对“满洲国”报告,既没提及女匪,也没敢说丐帮,只说是江北郭尔罗斯草原最近新拉起了一伙胡匪绺子,专门与“满洲国”作对,现已杀死伪满警察数十人。日本关东军闻讯不敢怠慢,急令一个中队的日军协助清剿。哪知这伙人在江北足足折腾了半个月,不但没抓到女匪,甚至连一个女匪的影子都没见到,只好悻悻而回。

  这几日,绺子大营获悉外部风声甚紧,一面不断派出瞭青侦查,一面抓紧修建绺子大营。老田鼠潘章亲自动手在一枝花内室修起了一间宽敞的地窨子,将地下秘密通道修到了江边,在江边暗藏了几只小船,由几名水性好、会摆船的小军在那里昼夜值班。在靠近水边的地方,建起了军营大帐。此外,为保证队伍遇有紧急情况能分散隐蔽,老田鼠潘章还不断勘察地形,在狐狼出入之地、警察局的围墙边、埋死人的乱葬岗子、不被人注意的村屯角落、交通要道附近的小树林子、大地主牛马窝棚附近不被人注意的房框子里,都神不知鬼不觉地建起无数的地窨子。且每个地窨子最少都有两处通道,洞口用柴草、枯井和树木等隐蔽起来。这些看似很土的办法,其实在那个年代却非常适用。

  这日,绺子大营又接到派出的瞭青和插千的回来报告:肇州来的一个中队的日军,在警察局的配合下,在肇州周围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月。因没抓到杀害警察的反满抗日分子,用一门小炮将城隍庙夷为平地。

  一枝花接到报告后,便将刘强等召至军营大帐,对诸位道:“我等近日虽已立起了绺子,只是现在枪没几支,马没几匹,粮草皆无,危机度日。我的意思先派人出去,用那卖大烟土的钱先购置一些枪支弹药和军需粮草,且事不宜迟,要立即去做;再就是马上派出踩盘子的查看好地形,趁日军刚刚撤出,警察局警戒松懈之际,把警察局立即端掉,给周边所有的警察局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今后哪个胆敢和我女军作对,就决没有好下场。我们也可用所得钱粮趁机武装和扩大队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闻之大喜,都道大柜有胆量,且又有远见卓识。于是一枝花令大家分头准备,只待踩盘子和瞭青报告后再行定夺。

  且说这一日,一枝花突接到瞭青报告,说是警察局自多名警察被我们枪杀后,一个连的日军来这里清剿半个多月也未有结果,这件事又惊动了日本关东军,认为“三肇”地区如不搞好治安肃正,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匪区。现正准备在这里派驻一个日本宪兵队,组织三班特务,建立搜查本部。不日还将派驻一个团的伪军来这里进行治安防范,严厉打击和清剿反满抗日分子。所以攻打警察局利在近日,晚之则难度会逐步加大。

  不久,一枝花又接踩盘子的报告。现伪警察局城内共有八十多名警察,想是被大柜打怕了,每日都分昼夜两班执勤。夜晚有四十名警察在岗,主要是集聚在东西两个执勤室内,在上半夜和下半夜分别轮流上岗。他建议大柜和二柜,要打警察局必须把进攻队伍分成两路,攻入大院后,先消灭站岗警察,得手后再包围执勤室将其就地全部击毙。

  一枝花闻之大喜,遂对二柜刘强道:“你我今晚兵分两路,血洗警察局!”众大小头目也都兴高采烈,都道是今日终于可以亲手杀警察,血洗前仇了。刘强接着就部署部队,因我武器装备与敌相差悬殊,战斗利在速战速决。在接近警察前,如没发生紧急情况,都要就地隐身,一旦条件成熟,就要用短刃务必置敌于死地。接着又令部队都穿黑色衣服,胳膊扎一条白毛巾作为记号,以防误伤自己人。一切安排就绪,部队饱餐一顿,带足干粮,趁夜色还未降临之际开始向肇州城出发。

  亥末时分,部队全部开到了警察局外围。按事前部署,一枝花和刘强兵分两路,由瞭青和踩盘子带路,分头向指定位置出发。

  先说一枝花这路,目标是先解决西路巡逻和站岗的十名警察,然后再包围执勤室。她等在瞭青的带领下,一个个蹑足潜踪,缓慢前行。走着走着就见前边的瞭青向后边的队伍一挥手,几人立即卧倒。隐约中见前边不远处有两个警察背着大枪,如丧打幽魂慢慢地走了过来。一枝花两手做了个掐脖子的动作,示意身后四个大汉做好准备。在距离不到两米之际,只见四个大汉纵身一跃,两个人先分别死命地掐住了警察的脖子,几乎是在同时,另外两人已将两把短刀刺进了警察的胸膛。跟在后面的四个警察听见前边动静有些异常,就一边走一边问:“你们两个怎么了?”话还没落音,就有十多个大汉不由分说,冲上前去仍用方才的办法,四个警察也顷刻毙命。队伍后边还有四个警察,因小解落在了后面不远处,解完手后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提着裤子慢慢地走了过来。时机不可错过,只见一枝花一挥手,队伍前边的十几个大汉立即冲了过去,四个警察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弄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就通通被缴械。接着就有四把大刀同时按在了他们的脖子上。一枝花把手枪顶在一名警察的脑门上,低声问道:“执勤室还有多少警察?实话实说饶你等不死!”警察听声音是个女的,不由妈呀一声,知道是遇上近日令警察谈虎变色、闻风丧胆的女匪,两腿一软就都瘫在了地上,哪里还有不交代警察局内幕的胆量。一枝花得知警察局值勤室内幕底细后,令手下人将四个警察五花大绑,又叫手下脱了警察的四只臭袜子将四人嘴堵上,扔在了一堆树窠子里,这才带队向执勤室扑去。到了门口,先是瞭青一脚将执勤室门踢开,二十多人几乎同时大喝一声“我们是关东女侠一枝花!缴枪不杀!”室内的十多个警察睡得正香,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断喝吓破了胆,有一个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就去摸枪,被瞭青一刀砍下了脑袋。其余的见事不妙,都跪在床上战兢兢地举起了双手。一枝花仍令将其一个个都五花大绑,仍用警察的臭袜子把昔日见穷人就骂的臭嘴塞牢,管你好受不好受,留下一条命算是照顾,不管好歹都将其一股脑儿地塞在了床底下。把室内和警察身上所有的枪支弹药,金银财宝悉数搜出,镚子儿不留……

  大家忙活了好一阵子,刚把收敛的金钱财物打完包背在身上,还未从室内撤出,就听东院枪声似爆豆般地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原来东边由二柜刘强率领的那一路,就没有一枝花这么顺利了。三十多人由踩盘子的领路,走着走着就与十多个警察遭遇上了。二柜刘强虽指挥部队将十多个人围在了中间,并带队将执勤室包围了起来,但三四十人的队伍只有五六条枪,一下子就被十多名警察的火力压在了十多米的范围内。刘强带的绺子是一支没有枪支的部队,利在趁夜色速战速决,一旦对峙时间过长,被后续赶来增援的警察包围,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枝花听东院枪声紧急,知道形势有些不妙,急令一些步行人员带着所得枪支立即向大营撤退,自己则带着由十几个持枪人组成的马队,迂回到了警察局后院,旋风般从后侧向执勤室扑了过去。一枝花刚想命令部队冲到执勤室后侧,要隔窗向室内发射时,却突然发现前方大约有二十几个青衣蒙面持枪人,一个个都行动敏捷,瞬间就冲到了执勤室的后墙外,只三下两下就砸开了执勤室后边的窗户。接着几个人同时举枪,子弹带着火舌射向了室内警察。警察们原来只知道前边有胡匪来砸窑子,没想到后边会有人隔窗横扫,一下子就被打翻了好几个。外边的二柜刘强见有了空隙,呼喊着带队就冲了进来。一枝花刚想问那几个人是哪里的弟兄时,却见那几个青衣蒙面人并没有进屋,只见那为首的一挥手,二十几个人呼哨一声立即从后门撤出,顷刻就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一枝花见状,本想打马追上几个人,搞清楚这些增援部队人员的身份,但又唯恐夜幕下因互不相识产生错觉被误伤,只好作罢。前边二柜所带部队,只道是大柜一枝花在后边赶来增援,却没想到是一群神秘的蒙面人赶来相帮,急忙指挥人马将持枪的警察缴械,不服的就地处决,接着把警察局所有财物通通洗劫一空。

  一枝花率领部队从后门前脚刚刚撤出,葛大胶皮就带领警察部队后脚从前门突入,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面对几十名身上汩汩流血的尸体,看看被洗劫一空的警察局,摸摸至今还冒着凉风的脖子,葛大胶皮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使他至今还头皮发麻的女匪一枝花……

  五爱恨交织释前嫌

  一枝花慢慢地讲,姐姐全神贯注地听。

  海青夫人听得痛快,遂给一枝花倒了一杯热茶。一枝花喝了一口,情绪稍稍有了一些缓和,又接着道:那次我们打警察局收获颇丰,每个队员手里都有了一杆枪。还装备了不少子弹,给养有了补充,队伍也扩大了许多,仅女军队伍就增加到二十人。我用半个月时间教会了大家打枪外,还制定了一些绺规。为了缩小目标,防止被敌人偷袭,部队有分有合,冬季以分散为主,夏季青纱帐一起,便立即集中,偷袭伪警察署、端警察所、打响窑、杀当汉奸的地主和商贾大户。有一次甚至在一县城打开了一座洋行,获得了一大批伪币和金银珠宝。日本人对我恨之入骨,虽进行了多次追剿,可惜我的目标太小,出入无常,居无定所。用大部队打我们,那等于是拳头打跳蚤,有劲使不上;用小股部队追剿,即使能抓住我们几个弟兄,但却伤不了我们多少元气。倘部分弟兄偶与敌遭遇,我等总是神兵天降奋力增援,出如洪水,退如闪电,最后被动挨打的还是敌人自己。说到这里,一枝花眼里突然泛起了凶光,对姐姐道:“打鬼子、杀警察我等那是没说的,只是妹妹还有一最大的心愿没能了却!那就是儿子死时手里攥的另一颗子弹一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目标,不杀了李天龙我死不瞑目……姐姐可能已知,我和我的部队之所以江南江北地奔波,就是为了找他。

  “妹妹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也为妹妹的不幸遭遇感到忧伤。听海青说,你上次去扶余时,一只鸡听闻你到来突然神秘失踪,那时大家就有所觉察,只是不知内幕而已。听了妹妹的讲述,才知道妹妹与一只鸡的过往。但作为姐姐,我也有一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姐姐但说不妨。”

  “那我就先问你一句话吧,你与一只鸡的仇恨是公仇还是私愤呢?”

  “当然是私愤了!”

  “那现在一只鸡作为海青队伍里的一名战将,马占山领导的一名义勇军战士,和海青一道终日征战在血雨腥风的抗日战场,那他报的又是什么仇呀?”

  “那是国仇!与我无关。”

  “不知妹妹想过没有,假如你为了发泄个人私愤而杀了一名抗日战将……妹妹呀,难道你真的就没想过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吗?也没想过国仇与每个中国人都是息息相关的吗?”

  “这个我确实没怎么想。”

  “妹妹的心情我理解。可有一种东西,看似是有种子,但它没有枝干,更没有叶子,却可以生根发芽,妹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那就是仇恨呀!

  “现在我倒是提醒妹妹要多想一想了。世界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吗?你现在恨汉奸,杀鬼子,其实都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祖国。假如你真的杀了一只鸡,那就等于是在帮助日本人打中国人,就不怕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有无数中国人指你的脊梁骨,甚至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汉奸吗?”

  “难道我就容许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活着?难道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吗?”一枝花说到这儿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见一枝花情绪激动,夫人提议四人去外面透透气……

  从室内刚刚出来,天好像是有些昏黄,慢慢就有些变蓝,一会儿工夫,就变得像是被人刚刚用水洗过的蓝玻璃那样清澈透明。美丽的伊顺招,泛绿的大草原,天上那五颜六色数不尽的小鸟在竞相鸣唱,声音最为嘹亮的百灵鸟甩出的是成串的歌。远处草原和天际的接壤处,散落的牛羊在贪婪地啃着青草,一群黄羊子在姑娘们的身边呼啸着穿梭而过……“这里的草原简直是太美了!”一枝花竟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起来。

  见一枝花情绪好了起来,夫人才又一次把话拉上了正题:“妹妹呀,你也许不知,其实一只鸡始终是深爱着你的。也许你还不知道,在你被扶余警察追杀的那一刻那个把你渡过对岸的老渔翁是谁?还有,你打肇州警察局时,紧急时刻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伙神秘的不速之客又是谁?现在姐姐可以告诉你,他们都是一只鸡派来的。也许就是因为有了他的暗中支持,你的队伍才每每在危机关头都安然无恙。其实就是因为他对你深深的爱,才产生了对猴扒皮刻骨的恨。”夫人停顿了一下,见一枝花听得认真,就又接着继续说道,“我的妹妹,你作为大当家的,凡事总是要三思而后行呀。你过去可能一直都这样认为,中国的抗日大业是国家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但是为民族生存而战,才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责任。现在,一个严肃的问题就这样不容回避地摆在了你的面前,假如你凭着一时的冲动杀了一只鸡,或者说是杀了一位抗日志士,也许过不了多久,你自己也会后悔的。

  一枝花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又一次泪流满面。

  见一枝花的心境平和了下来,夫人这才说道:“妹妹呀!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得出,你虽然对李天龙深恶痛绝,但在这个世界上,你心里最深爱的人其实还是他呀!”

  一枝花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润,半晌没有做声。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行营。在中军大帐一侧的一间小房子前停下。夫人先是轻轻地叩了几下屋门,随后将屋门慢慢推开。一枝花向屋里一望,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海青和一只鸡正坐在木头墩子上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见一枝花到来,海青急忙起身给一枝花让座,旁边的一只鸡见一枝花突然闯进屋门不由大吃一惊,这个在战场上从不畏惧生死的铁打汉子竟然惊惧得两眼瞪得滚圆,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半晌合不拢。再看一枝花更是柳眉倒立,杏眼圆睁,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驳壳枪,但又很快地把手挪开。这一切都被粉莲和翠柳看在眼里,两颗紧张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海青和夫人站在两人之间,虽面带微笑却都半晌不语。

  此时的一枝花又能说什么呢?每每想到李天龙那天晚上的恶行,她恨不能对他千刀万剐。可今天在这里相见时,眼望那张刚毅的面孔,却让一枝花想起了往事……昔日他宁肯穿破衣戴旧帽吃糠咽菜,也要买好衣服和可口的饭菜给我一枝花;为了帮助那些穷伙计讨回公道,他和丧尽天良的恶霸地主决斗时,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而对那些善男弱女他却总是充满了怜悯和同情……杀死猴扒皮那是天经地义,而今面对李天龙,这痛和爱,这仇和情又该怎样了结呢?

  一只鸡,一个在枪林弹雨中不惧生死的铁打汉子,也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在众人面前就跪在了一枝花面前,哽咽中只说了一句话:“雪莹,我对不起你!可我对你却始终都是真心的呀!”

  再看这边粉莲和翠柳两人,前后虽未说一句话,但面对此情此景也都早已泣不成声。

  一枝花看了海青和夫人一眼,缓缓走到一只鸡面前,先是伸手将一只鸡轻轻扶起,哽咽中只说了一句话:“天龙!你个冤家,快起来吧!”两人双眼刚一对视,白雪莹就在众人面前羞涩地扎在了一只鸡的怀里……

  杨满良 责任编辑 孟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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