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做对了什么

  • 来源: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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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8-05-07 13:42

  深圳具有浓厚的创新文化氛围,开放、包容,对于改革创新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追求。

  有人说,喜欢比较,是人类的本能,因为不对比就没法评估自己的价值。

  城市,也时常成为人们比较的对象,特别是对于那些发展水平大体处于同一层级的城市。

  一河之隔的深圳与香港,近年来总被人们拿来比来比去。而在今年,两座城市的GDP对比还惹出点小争议。

  2月28日,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统计处发布2017年地区生产总值:26626.37亿港元。当天下午,有媒体据此比较得出结论:2017年,深圳实现GDP22438.39亿元人民币,按当日汇率换算,深圳首次超过香港,成为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经济总量第一的城市。不过,这个“粤港澳大湾区经济总量第一城”的位子还未坐热48小时,3月1日晚间,深圳市统计局就进行了回应,低调地表示深圳与香港的GDP尚差611亿元人民币。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变化,系汇率换算方法的差异,一个采用即时汇率,一个采用的是年均汇率。

  暂且先不论深圳与香港谁超过谁,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是,1979年,深圳的GDP只有1.79亿元人民币,而当年香港的GDP高达225亿美元,两地差距巨大。而近40年后的今天,两地GDP已相差无几。

  深圳,从当年偏居一隅的小渔村,摇身一变成为与香港并驾齐驱的国际化大都市,已成为一个奇迹。不过,常识告诉我们,奇迹从来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深圳奇迹”的背后,肯定是做对了一些事。

  万科股改

  上世纪80年代以前,深圳还是广东惠阳地区小县宝安的一个小村庄。当时的宝安县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宝安只有三件宝,苍蝇、蚊子、沙井蚝。”

  当年只有20多岁的王石,对这句话感受深刻。1977年从兰州铁道学院给排水专业毕业后,王石被分配到广州铁路局工程五段做技术员。次年,他被安排参加深圳罗湖桥头路段的沿线土建工程项目。

  那时,王石对深圳的印象并不好:“(罗湖桥)路轨旁抛扔着死猪,绿头苍蝇嗡嗡起舞,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腐尸的混合臭气。”

  本想尽早结束工程远离深圳的王石,却被1979年深圳那个火热的夏天所吸引。

  那个夏天,深圳西部的蛇口,在招商局集团的主持下投入大规模开发。一时间,全国各地的精英云集海湾,开山炮惊天动地,推土机滚滚而来。

  蛇口震天响的开山炮,撼动的不仅是土地,还有板结的体制、僵化的思想,并创造出震惊全国的“蛇口模式”,比如按经济规律办事、精简机构、政企分开、官商分开……这些看起来很正常的观点,在当时计划经济体制还占据垄断地位的背景下,显得十分另类。

  这种另类,令王石感到新鲜刺激。

  1980年8月26日,《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获批,深圳经济特区正式成立。也是在同一年,王石脱离了铁路系统,通过招聘进入广东省外经委,做招商引资工作。1983年,王石作为广东省外经委的派出人员,来到深圳与深圳特区发展公司合作做生意。

  彼时,深圳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的引领下,已成为中国最具活力的地方。很快,王石就通过贸易在深圳挣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然而不久后,王石又觉得,深圳经济特区虽然是全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但体制机制还需更进一步创新。

  事情源于1984年夏天,深圳特区发展公司决定兴建高达165.3米的特区发展大厦,投资贷款来自一家日本银行。当时,王石是深圳特区发展公司下属单位展销中心的经理。

  一年后,该项目还款期到了,深圳特区发展公司总部财务上却没有多少外汇。怎么办?总公司财务表示,展销中心在中国银行有800万美元额度。

  总公司领导找到王石,称把那800万美元额度先调拨给总公司,同时把王石调到总公司当副总。

  “我要是不同意呢?”王石认为,当时正是展销中心相当困难的时候,如果将800万美元额度调走无疑是雪上加霜,就算自己“高升”离开,展销中心估计也就玩完了。但总公司领导回答,如果不同意就把他调离。两周后,一纸通知果然到了王石手中,通知他到深圳市委党校学习。与此同时,展销中心已经任命了新的经理。

  虽然最终王石没有被调走,但这件事对王石的刺激特别大,“你的抱负,你想做一番事业,不成,非常困难”。

  王石的困惑,实际上是产权不清造成的障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现代产权理论创始人科斯提出,政府只要把产权界定清晰,就可以利用市场机制进行产权交换并有效地解决经济的外在性问题。

  界定清晰的产权,正是王石的期盼。

  很快,处于改革前沿的深圳,又作出一项对中国有着深远意义的改革举措——1986年10月,深圳市政府颁布了《深圳经济特区国营企业股份化试点暂行规定》,鼓励深圳大型国营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

  王石自然是股改的积极拥护者之一。1988年11月21日,深圳市政府批准了股份制改造方案,展销中心更名为深圳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王石出任董事长兼总经理,万科成为当时国企股份制改造的代表性公司。

  伴随着股改的成功,万科的业务也节节攀升。1991年,万科成为了中国最早的上市公司之一。后来,王石在多个场合表示,1988年的股改,对万科的意义非常重大,因为从产权上确定了公司的所有人,公司才能走到今天。

  腾讯崛起

  如果说深圳经济特区对王石最深远的影响是体制机制创新的话,那么对另一位重量级企业家马化腾最深远的影响,则是“开放、包容,鼓励创新”的创业氛围。

  与王石类似,当13岁的少年马化腾随父母来深圳定居时,深圳最吸引他的也是“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招牌,“在那个时代,能直接谈时间是金钱的只有深圳”。

  马化腾喜欢深圳这种充满激情的创业氛围。1989年,马化腾参加高考,当年他的高考分数达到739分(满分900分),高出重点线100多分,这个成绩本可以进清华大学或复旦大学,但马化腾选择了创校才6年历史的深圳大学计算机专业。

  在那个很多人连计算机长啥样都不清楚的年代,还在读大学的马化腾已是一名优秀的计算机人才。

  1992年,读大三的马化腾,面临着毕业是找工作还是创业的选择。恰恰在那一年,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提出“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这种鼓励创新的氛围,也感染了深圳的大学生们。

  毕业后,马化腾选择在一家传呼公司当软件工程师,但在深圳那种鼓励创业的城市DNA中,他的业余时间仍在鼓捣着创业的事儿,只是还找没到合适的方向。

  互联网的世界变化太快了。昨天还在玩BBS,今天又开始流行ICQ。在接触ICQ软件后,马化腾认为,传呼业已是夕阳行业,而互联网即时通讯才有未来。

  创业方向基本定下来了,但马化腾觉得“还欠点儿东风”。

  1995年,“东风”来了。

  当年,深圳召开全市科技大会,提出“科技立市”战略,把推进高新技术产业发展作为今后的中心工作,明确了信息产业、新材料、生物技术为今后发展的三大支柱产业。

  事实上,在此之前,深圳经济特区的发展红利是建立在“贸易立市”的基础上的。王石在深圳挣得第一桶金的时代,深圳的经贸活动极为活跃,以“三来一补”为代表的贸易和初级加工业,可视作当时深圳的两大支柱产业。

  但到了上世纪90年代,深圳的主政者开始意识到,随着深圳发展的逐渐积累,以及全球科技浪潮的兴起,“三来一补”的红利必将消弱,产业结构调整是必然趋势。当时,深圳就启动了向高新技术产业升级的进程。

  这种战略思想的调整,更增添了马化腾自主创业的信心。

  1998年,马化腾向传呼公司递交了辞职信,正式开始了创业之旅。之后的故事大家都清楚了,马化腾由此开创了“企鹅帝国”。

  “我很庆幸自己在深圳创业,深圳具有浓厚的创新文化氛围,开放、包容,对于改革创新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追求。”很多年以后,马化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腾讯能发展到今天,正是得益于深圳这样一种浓厚的创新创业生态。

  大疆起飞

  毫无疑问,马化腾的成功源于创新。但对于马化腾式的创新,业界也存在不同看法。

  多年来,腾讯一直被诟病“模仿大王”,比如腾讯QQ模仿ICQ、腾讯TM模仿MSN、QQ游戏大厅模仿联众、QQ对战平台模仿浩方对战平台、QQ团队语音模仿UCTalk……

  不过,腾讯最强大的地方在于,腾讯在模仿之后往往能迅速超越对方,被网友称为“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对此,马化腾回应称,模仿是最稳妥的创新。

  关于技术创新,经济学家林毅夫认为,发达国家要进行技术创新,必须依靠自己的新发明。而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创新,既可以靠发明来取得,也可以用引进技术的方式,包括购买专利、模仿等来获得。

  腾讯在创业之初,中国在互联网技术上仍落后于发达国家,有些产品走的就是模仿路线。而在当下,在某些领域,中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原创研发了。

  深圳市大疆创新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大疆)就是自主创新的典范。

  大疆的创始人汪滔是杭州人,出生于1980年。

  那一年,深圳经济特区正式成立。

  汪滔从小喜欢航模,一直有一个关于飞行的梦想。2005年,在香港科技大学电子及计算机工程学系就读的汪滔,把直升机自主悬停技术作为本科毕业设计课题。学校给了1.8万港元作为课题的启动经费,但最终在演示时,飞机却掉了下来。

  毕业作品的失败,反而激起了汪滔的斗志。

  他一个人跑到深圳,经过几个月没日没夜地钻研,终于在2006年1月做出了第一台样品,得到航模爱好者的认可。

  2006年,汪滔在导师支持下,拉上当年一起做毕业课题的两位同学,在深圳创立大疆。经过几年打拼,到2015年时,大疆已成长为一家有3000多名员工、客户遍布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占有国际市场份额近七成的高科技公司,成为消费级无人机市场绝对的全球龙头企业。

  大疆出名后,在网上有关“汪滔是杭州人,为何要把大疆建在深圳”的讨论逐渐热了起来,有人认为长三角以传统经济闻名,而珠三角高科技更发达,类似无人机这种高科技创业选择深圳更合适。

  在汪滔的导师、香港科技大学教授李泽湘看来,“香港的高等教育资源+深圳‘硬件硅谷’的优势”,是大疆起飞的重要原因之一。

  打造“硬件硅谷”,是深圳经济发展方式再次转型的选择。

  在“以高新技术产业为先导”战略思想的推动下,近30年来,深圳电子工业相当发达,其中尤以华强北为甚。

  华强北,原本是深圳市福田区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全长不过1000米。随着深圳创新创业的蓬勃发展,华强北逐渐发展成为中国乃至全球有影响的电子商业街。在华强北最繁荣的时期,日客流量可达70万人次,一度成为中国电子行业的“风向标”和“晴雨表”。

  不过,普通民众对华强北更深刻的印象,则是“山寨一条街”。这里曾云集了2000多家与手机相关的商铺,通过低成本模仿主流手机产品的外观或部分功能,制造出大量廉价低端手机,销往国内乃至出口世界各地。

  对于“山寨”经济的兴起,深圳也意识到此模式不可能长久。2010年,《深圳市委市政府关于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决定》发布,要求从“深圳速度”向“深圳质量”转变。

  果不其然,2012年前后,受知识产权保护意识增强及人们消费品牌化的影响,“山寨”手机厂纷纷倒闭,华强北电子商业街开始出现“空铺潮”。

  转型刻不容缓。2013年起,深圳对华强北“封街”升级改造,结合原有的电子优势,准备将华强北改造为“世界级的智能硬件研发中心”。

  这一定位正在变为现实。2017年1月,“封街”4年的华强北重新开街。如今,华强北的电子元器件种类齐全,已成为智能硬件创客眼中的“硬件硅谷”。来自全国甚至全球各地的创客不断涌向深圳,正成为华强北转型中一个非常突出的亮点。

  “电子元器件的生产,是专业化分工的结果。”有创客表示,在华强北,商户和工厂的沟通非常紧密,客户只要有与硬件相关的需求,商户就知道哪里能找到工厂,也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配件和模具,可以迅速地为客户找到供应商配单。

  华强北的变迁,是深圳产业结构再次转型升级的缩影。而这种转型升级,为以大疆为代表的技术创新类公司提供了起飞的土壤。

  可以看出,从王石到马化腾,再到汪滔,从模仿式创新到自主研发,从“山寨一条街”到“硬件硅谷”,深圳走了一条“体制机制创新—科技立市—产业结构不断升级”的融合创新之路,而这3个方面的创新探索,即便是在改革开放40周年后的今天,对很多城市来说,仍具有极强的借鉴意义。

  华雷(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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