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拒学？—— 全球视野下青少年拒学行为成因分析

　　文_ 赵陵波

　　拒学已经成为当下青少年群体存在的普遍问题。其不仅是我国当下的一大社会难题，也是一个全球性问题。

　　青少年拒学是指由于心理或者社会原因（身体疾病或经济困难除外），正值学龄期的青少年拒绝上学，或难以整天坚持在课堂学习的行为。即使勉强前往学校，该类青少年也会出现一系列身体不良反应，如头痛、恶心和呕吐等，无法正常学习，也难以进行正常的人际交往。

　　拒学行为的现状与影响

　　2018 年的一项调查研究显示，全球约有17.8%的儿童与青少年存在拒学及其相关问题。不同文化背景的国家，拒学率存在一定差异，例如：在西方社会，法国拒学率为6.8%，美国拒学率则高达28%；在东亚文化下，韩国拒学率为7.66%，日本2023 年度“不登校”学生人数接近35 万人，为连续11 年增加。就我国而言，儿童心身医学科普通门诊中约有20% 到30% 的患儿有拒绝上学问题，这一问题逐渐成为青少年心理就诊的一大原因。

　　拒学问题会对青少年及其家庭造成短期或长期的有害影响。在学校中，拒学情绪会扰乱学生学业，导致他们逐渐与同伴疏离，师生关系出现裂痕。在家庭中，拒学情绪会干扰孩子日常，造成不和谐的亲子关系，增加家长心理压力。

　　拒绝上学的孩子常受困于焦虑、抑郁、恐惧和自卑等各种情绪问题，在学校容易出现痛苦的情绪体验，进而引发不良的躯体症状，这使得他们不得不休学在家。近年来，拒学现象日益普遍，且常见于青少年群体，这背后可能涉及多方面的原因。

　　引起拒学行为的原因

　　社会生态系统理论认为个人发展与社会环境之间存在复杂的互动关系，人的行为和发展受多个层次环境系统的影响。青少年拒学行为受到内、外部多种因素的影响，包括个人、家庭、学校和社会文化等，这些因素并不是单一运作，而是相互作用，共同影响着青少年的身心发展。

　　内部因素。影响青少年拒学行为的个人因素包括自身人格特质、分离焦虑、行为退缩和学习困难等。出现拒学行为的学生大多数性格胆小、敏感多疑、缺乏安全感、情感较为封闭，有一定的述情困难，对自身和环境过分敏感，常常伴随高成就动机，过分在乎自我形象和自我感受，因此容易出现人际关系紧张、固执和喜好他人表扬等状况。而当青少年遭受学业失败或人际危机时，会出现强烈的焦虑与恐惧，他们会因害怕失败再度发生而拒绝上学。除此之外，处于青春期的学生自我意识迅速发展，可能会产生不符合实际的自我认知，例如认为自己成绩差、不会与他人交往等，从而导致不愿去学校。

　　分离焦虑往往被认为是与拒学行为联系最为密切的心理障碍，是指儿童或青少年对父母过于依赖，害怕和父母分离，一旦与父母分离，就会产生恐惧、焦虑心理，甚至出现躯体化症状。在行为表现上，这部分学生容易注意力不集中、行为退缩，因而存在一定程度的学习困难；同时，身体状况往往不佳，存在易焦虑、抑郁、强迫和恐惧心理，常见躯体症状如胃痛、腹痛、失眠、头痛等。

　　网络使用。数字化时代，互联网的普及不可避免地影响着青少年的上学行为。随着科技的发展，手机用户逐渐年轻化，2018—2021 年，我国未成年人上网设备（手机、平板等）拥有率逐年上升，超过60% 的青少年经常观看短视频或沉溺于网络游戏。手机短视频、游戏等会给青少年带来短暂、迅速的愉悦感与满足感，让大脑释放大量多巴胺，形成强烈的行为习惯，而学习则需要较为漫长的努力才能获得成就感，两相对比，容易使青少年失去学习兴趣与动力，进一步增加拒学风险。另外，网络使用与拒学行为和社交退缩并存——拒学行为导致社会回避和家庭冲突，手机的过度使用又进一步引发青少年注意力不集中、社交回避等问题。

　　家庭系统。家庭环境和父母的教养方式是拒学行为的直接诱因。家庭是青少年社会化最重要的场所，家长是家庭功能的主要承担者，直接影响着家庭功能的发挥。家庭功能有问题的青少年更容易出现拒学行为，如非常态家庭（家庭破裂、单亲家庭等）存在父母婚姻不稳定、经常性爆发冲突与争吵、亲子之间沟通不充分等问题，容易给孩子带来不安全感，从而诱发其产生焦虑、抑郁和人际敏感等负面情绪，增加青少年拒学行为发生的概率。

　　父母的教养方式也是影响孩子的重要因素。父母教育孩子的观念、对待孩子的态度，比如惩罚严厉、过分干涉或过分保护等，都是诱发拒绝上学问题的因素。父母过于严格或期望过高，不断增加儿童学习任务，压缩儿童自由玩乐的时间，容易导致儿童心理失衡而逐渐产生焦虑，害怕上学。而当学生表现出拒学行为时，父母的过分焦虑、过分关注，甚至责骂、强迫学生上学，将加重孩子的心理负担，恶化情绪问题。此外，父母的过分干涉和过度保护容易削弱孩子的独立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让孩子越发依赖父母，并对外界环境产生恐惧心态，进而产生拒学行为。

　　学校系统。除了家庭系统，青少年还受另一重要环境——学校的影响。学校是诱发拒学行为的主要场所，学生在学校内遭受的生活事件或应激事件是拒学行为产生的最主要诱因。如学生生活发生变化，新学期学术课程开始、转学或过渡到另一个教育阶段，都是青少年拒学行为发生的高峰期。在这一时期，孩子可能会因为难以适应新环境、难交朋友而感到孤独沮丧，也易面临考试压力和学习困难，进而导致拒学行为。另外，学校里刻板的规章制度、师生关系恶化或教师期望过高，都容易促使青少年产生拒学行为。

　　同伴作为家庭成员以外的重要他人，同样容易影响青少年的健康发展——同伴嘲笑和冲突、校园欺凌和缺乏同伴友谊，都可能使青少年产生焦虑、抑郁和恐惧情绪，抗拒上学。

　　文化因素。全球拒学行为的发生率差异较大，这些差异凸显了拒学与社会经济、教育文化背景存在密切联系。日本学者河合隼雄认为，西方以父性原理为基础，如美国拒学的青少年似乎更担心与母亲割裂后的自我危险性，而东亚文化以母性原理为基础，拒学问题与青春期母子分离、在家庭中难以自立有直接的关系，不同文化背景下拒学问题聚焦的内涵有所不同。而在中国，由于教育的义务性质与对学业成绩的重视，青少年可能面临着更多的社会竞争与学业负担，青少年拒学行为可能被认为是更为严重的“失职行为”，受到学校与家长的格外关注。

　　（作者系福州大学应用心理学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