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拒学行为，西方国家如何构建矫正体系？

　　文_ 刘录护

　　在发达国家或部分发展中国家，由于普及义务教育的经济障碍逐渐消除，心理问题与社会问题所导致的中小学生拒学现象，已经成为阻碍义务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受到家庭、社会与教育系统的高度关注。拒学行为的产生与义务教育的普及以及将义务教育等同于学校教育的认识相伴随，因为没有强制性的上学义务，也就无所谓拒学问题了。中小学生的拒学行为，会对个人、家庭、学校和社会产生短期和长期的巨大负面影响。西方国家针对学生拒学现象所采取的举措，既有法律政策方面的调整，也包括多层面矫正体系的建设。

　　拒学矫正相关的法律与政策调整

　　西方国家对于拒学矫正，在法律、政策和学校教育实践中，都进行了积极的探索。一方面，一些国家通过立法或者修改法律规定，保障拒学学生的受教育权利。比如，为了让在家上学成为学校教育的合法替代方案，美国教育家约翰·霍尔特（John Holt）创办了《无学校成长》杂志，发起了“在家上学”运动，该运动导致了法院的判决，并引发了一场司法革命。截至2000 年，在美国的许多州，“在家上学”已成为合法教育。尽管“在家上学”也需要经过地方教育系统的专业评估，但无疑强化了应对拒学策略中家庭教育的主导性地位。2016 年为了保障“不登校”学生继续受教育的权利，日本政府出台了《义务教育阶段同等教育机会确保法》，明确了国家和政府在对“不登校”学生的支援和保障方面的相关义务，比如改善学校教育、加强国家和地方政府与民间机构的合作、根据学生的具体情况提供支持，等等。

　　另一方面，政府积极调整对拒学学生的支持性政策或资源。在许多发达国家，一旦学生的拒学行为获得确诊，其教育系统就会启动专业的救助或矫正服务，并在矫正专家的指导下组建相应的矫正团队，其中所需的费用支出，会被列为政府义务教育经费的支出范围。同时，在课程方面，以美国为例，拒学学生家庭可以开设家长有能力开设的课程，家庭不能开设的课程则由所在社区的学校来提供。此举为拒学孩子的矫正提供了间歇性的学校环境暴露，有效降低了拒学学生的上学压力。再如，英国教育部为提高学生出勤率，于2024 年9 月设立了四个新的出勤中心（attendance hub），通过识别出勤率较低的学生、开设多元的课外活动以创造积极的学校文化、与社会工作者和心理健康机构展开合作等方式，协助各中小学校改善学生的出勤状况。

　　拒学矫正的社会体系建设

　　所有拒学影响因素综合起来就是社会环境，其核心焦点是社会关系。改善拒学学生的社会关系，必然是拒学矫正的焦点。西方国家围绕这一焦点建立了预防、轻微调适与专业矫正等多层次的矫正体系。其中，轻微调适是专业人员给予家长、教师建议而不直接参与矫正；专业矫正则是针对严重拒学行为，由专业人员介入，并组建包括父母、同伴、社区邻里和学校教师的矫正团队。上述三层矫正体系都包括家庭预防、学校报告和监测、政府救助、市场专业矫正与医疗服务、高校参与等方面，这些方面在不同层次的矫正体系中的地位有所不同。

　　在预防体系中，作为学生成长的基础环境，家庭预防首当其冲。西方现代社会的个体主义对于家庭血缘、婚姻关系的解构影响日益明显，单亲、重组与隔代抚养家庭给家庭关系带来了很大挑战，这既是拒学现象加剧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家庭预防体系建设的重要动力。西方国家政府提供的家庭经济保障和福利措施，以及市场中的家庭系统治疗等专业服务，是拒学家庭预防体系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在拒学行为的轻微调适和专业矫正中，家庭需要积极听取专业人员的建议，并在矫正过程中发挥基础作用。

　　在学校方面，发达国家建立了完善的学校报告和监测制度。学校直接观察和记录学生的拒学行为，并依据制度第一时间进行上报，为拒学现象的政策制定提供精确的数据基础。教育部门则根据学校提供的数据定期发布有关拒学行为的监测报告，提升社会对于此现象的关注和认识。比如，美国教育部曾将拒学列为美国教育的十大问题之一，并定期发布相关数据与报告。同时，学校中的教学模式、师生互动、活动设计、人事制度建设，既是拒学行为的预防措施，也是对拒学行为进行轻微调适与矫正的重要内容。构建合作学习机制、建立良好的师生关系、策划让学生感兴趣的课外活动、增加学校心理辅导教师与社工数量等，都可以有效地缓解学生对于学校生活的恐惧、压抑、焦虑情绪，为学生提供有效的帮助。

　　市场矫正服务体系的建设主要包括心理辅导服务和医疗服务。前者是由心理诊所针对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进行调适的心理服务，如家庭系统治疗、心理社会治疗等。后者较多采用药物治疗的方式，对于拒学群体中的重度精神患者具有重要的作用，但不能作为长期矫正方式而对其高度依赖。国外拒学矫正的机构包括公立精神病院、综合医院的精神科、私立精神医院与护理机构、心理咨询机构及社区心理健康服务部门等。其中私人开设的心理咨询机构数量最多，其执业资格有严格的标准与评审程序，执业人员往往有医学、心理学、社会学等跨学科背景。此类私人机构虽然收费较高，但可以避免因去医院的精神科做诊断而导致的被污名化的风险，因而被大量家庭所选择。此外，由具有相似心理困扰的人所组成的心理互助团体在许多发达国家快速发展。比如在美国，这种团体已经从1963 年的300 多个发展到1992 年的50 万个，拥有超过1 亿5000 多万名成员。这类团体费用低廉，容易被拒学家庭所接受。

　　此外，高校的研究机构也是支持拒学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高校对于拒学现象持续、深入的研究，能为拒学行为的预防和轻微调适提供有效的政策建议与实施策略。这些拒学研究与矫正实践的前沿成果，引领着拒学矫正研究与实践的发展方向、新方法的应用与推广等。全球著名的心理研究与咨询中心，如哈佛心理健康研究中心、牛津心理咨询中心、斯坦福大学心理咨询和治疗中心、慕尼黑大学心理咨询中心等，在有资金资助的状况下，能够提供拒学专业矫正的服务与研究项目，其项目往往能够借助科研资源优势而具有跨学科的综合性和整体性特征。这种高校机构提供的专业拒学矫正项目，在发达国家都会不定期地出现，其提供服务的稳定性则依赖于资金资助的稳定性。

　　【本文为国家社会基金一般项目“科层制引发的家校冲突与应对机制研究”的研究成果（课题编号：22BSH056）】

　　（作者系社会学博士、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