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城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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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1-04-27 13:30
天就要黑透了,金凤才看到一个人影向自己走来。在村头站了一个多点儿,腿有些酸酸的。女人的直觉告诉金凤,那个人影是自己的男人永利。
金凤迎上去,接过男人的包,问,事情咋样了。永利说,回家再说吧。
儿子小翔在家门口等着爸妈。看到爸爸回来,小翔很高兴,知道爸爸这次去湖城是为了自己上学的事。今年村里有三个孩子考上了一本,都是初中或高中转到湖城上的。尽管小翔在乡中学成绩很优异,永利和金凤还是想让小翔去湖城读书。金凤麻利地给男人端上饭菜,还有一壶酒。饭做好一个多小时了,饭菜都不是太热了。放下饭菜,金凤又转身对小翔说,做作业去。小翔已经吃过了。本来孩子说等爸爸回来一块儿吃,金凤没让,自己等就行了,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亏着。看男人狼吞虎咽地吃,金凤没动碗筷,她想听听男人进城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男人好像有意吊金凤的胃口,一壶酒要喝完了才开口说,我到了湖城先打听双鹤镇,人家就告诉我说,去双鹤镇怎么走。到了双鹤镇,我问最大的商场在哪儿?有人就指给我。我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这商场真够大的,门前的车停了有上百辆,有的干脆停在马路边上。在这么大的商场门前找人不容易,好在王云属于有特点的人。我就找擦鞋的王云。人们起初说不认识,后来听我说他有点瘸,人们就说,啊,王瘸子啊!知道,知道。就指给我在哪儿。我见到王云时他正给人擦鞋,看了我一眼,像是不认识,说让我等等,好像我也是他的一个顾客。等打发走客人,王云问,咋不先打个电话?我说我打听到你三个号码,都停机了。他说我基本一个月一个号码,用完里面的费就换。他又问,你来干啥?我说,我也想来城里混。王云说,家里有金凤那么好的媳妇不好好守着瞎抖瑟啥?再说了你小两口在镇上有份教书的工作多不易呀!你以为城里遍地都是黄金啊?我说城里不好混你干吗赖在城里不回去?我和金凤给人干代课老师这些年又转不了正,我俩上月都把教师工作辞了。王云对我俩辞去教师工作感到很惋惜,他说,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哪儿都行。你和我不一样,有家有口,女儿也争气,都到北京上学去了。我说,我来城里找你就是为儿子上学的事。女儿上学没让我操心,可这儿子却让我闹心死了。这几年学习好点的学生都转到湖城来上学了。主要是冲着人家的高中来的,儿子刚上初三,先转过来,如果学习好,听说学校还帮助迁户口呢。
金凤打断丈夫的话,别老说废话,捞干的说。
永利说,话不得一句一句说吗?我就和他说我这趟来就是先来联系一下学校,如果学校同意接收,我和金凤一块儿来湖城打工,也算陪读了。王云说,孩子上学这些事我不懂怎么弄,你可以找三哥,让他帮你问一下。三哥也是克山人,在这一片儿,三哥说了算。王云说着掏出手机打电话,那端是个女子,声音很大,我听得很真亮。女子说,瘸子啊,又想给我擦鞋了,老娘今天没想出门。王云说白雪你别闹,有正事,有个老乡的孩子想来这里上学,孩子上初三,你跟三哥说一声,让他给找个好点的学校。白雪说,你不会跟三哥说呀?王云说三哥不待见我。白雪说你带老乡直接来我这儿吧。
王云收了摊,把工具箱让旁边的擦鞋摊给看着,招手拦了一辆港田。上车前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我吃饭没,我说光急着找你了,哪有空吃饭啊。他到旁边的肉夹馍摊上买了两个肉夹馍,又要了一瓶水,说,将就点吧,晚上找几个老乡给你接风。
白雪是开美容院的,美容院就在商场后面的一幢二层小楼里。门面装饰得很漂亮,画面上有一位美女在朝着人笑,你猜那人像谁?
金凤问,像谁?永利说,像你!
金凤说,行了,你老婆能上画吗?快接着说吧。
永利接着说:
美容院门前车水马龙甚是热闹。王云说这家美容院原来是一个甘肃天水人开的,白雪给他干美容助理,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白雪让那个甘肃人离婚,那人不干。白雪就找到三哥出面协调,后来甘肃人把店给了白雪,算是对白雪的补偿,又到别处开店去了。在湖城,做美容生意的老板大多都是甘肃人,而且是男的,他们代理着国内一个很大的品牌,这个品牌的工厂在汕尾。于是,白雪就成了这家美容院的老板。
美容院门前站一漂亮的女子,看样子不到三十岁。王云悄悄对我说,她就是白雪。白雪见我们来,没有让我们进门的意思,说里面有顾客,然后就拿出手机给三哥打电话。白雪电话声音也很大,那头说啥我都能听清。三哥问孩子读几年级,白雪说初三。三哥就撂了电话。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三哥会不会给办。白雪趁这工夫和王云开着玩笑,说王云你其实没毛病,只是脚下的地不平。过了一会儿,白雪接了个电话,是三哥打来的。三哥电话里说,让他直接带孩子八月二十四号带好户口本、暂住证、孩子的学籍证明到湖城十四中学报到。白雪说妥了。我问王云,这么简单?王云说,三哥嘛,这点事还不简单,十四中学就在双鹤镇,这儿有许多咱们克山人,都是老乡,彼此有个照应。既然学校的事有着落了,第二天,我就赶早班车赶回来了。
金凤听了感觉有些不踏实,咱们想来这么复杂的事,就这么容易解决了?没请客也没送礼的?这咋比咱乡下办事还容易呢?城里人对咱乡下人就这么好?
小翔根本就没做作业,两只耳朵支棱着听爸妈的谈话,听到说能去湖城读书了,高兴得从屋里出来,偎在爸爸的怀里。
对小翔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小翔憧憬着湖城的学校,那里肯定比乡中学好。唯一遗憾的是,如果转学就要和小月分开了。他俩曾发誓,一定好好学习,将来一起考进同一所大学,再好好谈一场恋爱。现在的初中生都开始装模作样地学着大人的样子谈恋爱了,而且还整天老公老婆地叫,让老师们哭笑不得。
对永利和金凤来说,今晚注定会成为一个难眠之夜。俩人开始考虑,咱们进城后做什么呢?他们把村里在外打工的、做买卖的……能谋生的所有行当都滤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活路。再想在城里找份代课老师的工作是不可能的了。最后永利说,先进城再说,王云瘸一条腿都能生存,咱们好胳膊好腿的两个人干活还养活不了三口人吗?金凤纠正说,是四口,而且有一个大学生,一个中学生。永利说女儿薇薇好像两周没打电话了,现在正值暑假,薇薇说不回来了,在学校打点工,挣点学费。金凤就从床头拿过手机给女儿打电话,通了,那边声音很嘈杂,像是有人在唱歌。薇薇说,现在不方便,有空儿她会打过来。金凤有些担心,这么晚了,女儿咋还在外边?永利说,别胡思乱想了,薇薇能有什么事,大不了是和同学一块儿玩去了。从小到大薇薇就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永利突然有了感觉,去摸妻子。金凤木木的,想女儿,也在考虑,进城后做什么呢?永利觉得无趣,停止抚摸,翻过身去,却睡不着。奇怪,眼前竟浮现出白雪的狐狸脸。白雪没有金凤漂亮,但那双眼睛真能勾人。一会儿是白雪的脸,一会儿是金凤的脸,在两张脸的交替变幻中,永利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永利来到位于村北边的老宅,跟父母说准备到湖城去给小翔陪读。在永利的印象里陪读最成功的例子应该是现在蜚声国内外的钢琴家郎朗爸爸给郎朗的陪读了。为了能给郎朗到北京去陪读,郎朗爸爸把文工团的工作都辞了,不但陪读到了北京,后来还陪读到了美国,终于将郎朗陪读成了世界一流的钢琴家,在世界著名剧院的演出计划已经排到了几年以后,还给布什父子两位美国总统专场演出过。在那场演出中,郎朗爸身穿唐装,给布什父子演奏了中国的传统乐器二胡,让我们的民乐也露了一次脸。郎朗爸爸对郎朗执著的培养让人敬佩,这是远的。近的比如村里几个在湖城陪读的村民,不但把孩子陪读成了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还在城里挣了些钱,让人羡慕得不得了。
俩老人都七十多岁了,身板硬朗,还能下地干活。父亲听完永利的一番话,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们也不好说啥,不过,你们在湖城能做什么呢?有啥好活儿等着你们去做呢?特别是金凤,女人家家的,能干啥?
妈也说,金凤人长得太好看,按老辈子人的说法,漂亮女人对男人来说,不是啥福气。永利实在忍不住,笑着说,这城里没你们想象得那么可怕。你们是老脑筋,落伍了。俩老人不再说什么。静坐了一会儿,爸爸又说,城里不好混的话及早回头,全须全尾的去,全须全尾的回,对我们来说你就算是尽孝了。又说到他们两口子辞去教师工作的事,老人不住地叹息。永利不做解释,坐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二
第二次去湖城是永利和金凤一块儿去的。到湖城时也是午后,永利金凤下车后找了个摊位吃了碗麻辣烫。天不算太热,两口子还是吃出了汗。
照例还是先找到王云,又去找白雪。白雪见到金凤,惊呆了,说真美。好象想起了什么,跑到门口看了一眼广告牌,哎呀嫂子,你比关之琳还漂亮呢!回头我陪你去商场选几件衣服,绝对让男人们惊艳。金凤的脸红了,低头看自己的鞋子。这身三件套裙装是她最好的衣服,平时是不舍得穿的。这是两年前与丈夫来湖城买的,只有重要场合才穿。在乡下,金凤就是当地的明星。每次穿前,金凤都会用一盆盆水先将自己冲洗干净,穿上后,先在镜子前独自欣赏一会儿。她问永利好不好看。永利当然知道这身衣服很适合妻子,但他却故意逗妻子说,我没看见衣服,我只看到那是六百块钱。这个价码在村里是不能说的,说了后估计只有两种反应,一,根本不值。二,不过日子了,六百块买套衣服?
没想到自己这身衣服还没怎么穿,在白雪眼里就过时了?金凤的脸红更让白雪羡慕不已。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还动不动就脸红。不是说羞涩最美吗?要知道白雪那些小姐妹们早就不知道脸红为何物了。看完金凤,白雪又回头打量永利,自言自语,也算般配。不过大哥别怪老妹不提醒你啊,嫂子这样的人你可得好好待她,我见了都喜欢,就别说那些闷骚男人了。王云打断白雪的话,别整没用的,让你问租房子的事有谱没?白雪说,问好了,现在有两处房子,一处是平房,有水、电,没有暖气,价格是五千元一年,另一处是楼房,两卧一厅,五楼,水、电、暖齐全,每年租金九千,包含取暖费、物业费,不划价。这些房子是过去国企单位的公产房,尽管房改后已经是自己的了,但物业费、取暖费还是由单位交。永利与金凤合计了一下,决定排除平房,直接看楼房。
看完房两口子感觉还可以,就交了一千元定金。房子就算租下来了。
白雪说给嫂子接风,得找个像样点儿的饭店。又说打电话给三哥,看他能不能来。王云听说三哥来,就说我回去了,三哥不待见我。白雪也不挽留。白雪这么热情,让永利金凤都始料不及。永利说,您给帮这么大忙,我们请您才对。白雪说,别啰嗦,你以为冲你呀?是冲我姐!永利便不吱声了,只是赔着笑。
白雪定的饭店离她的美容院不远,走着过去也只用了几分钟。
白雪请的陪客都到了,三哥还没有来。白雪一一给永利金凤介绍,有三男三女。三位男士中一位是这儿的片警枫哥,一位是城管执法局的勇哥,还有一位是一个大夫,开私人诊所的,叫刘明。三位女士都是白雪的小姐妹,穿着打扮都很妖艳。永利金凤都明白,三女子都是风尘中人。三位女子拉着金凤的手前后上下打量,惊叹怎么会有这么标致的人儿。金凤还是只会脸红,说俩孩子的妈了,老了。当人们知道金凤的孩子已经上大学后,更是感觉不可思议。三位男士目光不敢太造次,毕竟人家男人在旁边。起初白雪给枫哥和勇哥打电话说给老乡接风,他们都提不起兴趣。说有美女,他们说不就是你那几个姐妹吗?没劲。白雪说你说关之琳美不美?这位美女比关之琳还美,你不来准后悔。现在看来白雪还真没骗自己。怎奈人家是良家,还有夫君在旁,也就只好远远地欣赏了。
白雪又给三哥打了个电话,然后说,三哥说别等他了,咱们先吃着。听说枫哥、勇哥、明哥在这儿,说一准到。三位女子插花开分别坐在三位男士身边,三哥如果来,正好是五男五女。白雪自然坐主位,白雪让金凤坐主宾。金凤哪敢。永利爷爷那辈来自山东青州府,经常给小辈们讲过去的老理、老规矩,这酒席座次在山东是很有讲究的,关外人都不讲究这些。永利推辞不过,坐了主宾,旁边坐着金凤。
白雪端起酒杯,今天给我们的老乡,你俩叫啥来的,光叫老乡了,瞧我这记性,啊,永利哥、金凤姐接风。我们都来自那疙瘩穷乡僻壤,来到他妈的城里就得抱成团才不受欺负。来,欢迎利哥凤姐入伙。没等白雪说完,枫哥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说,瞧白雪你整的,姑娘家家的说话像土匪一样。啥叫入伙呀?这是梁山泊呀?白雪说,枫哥你这就外道了,现在商品房交房入住,就叫入伙。我听王云说,永利哥金凤姐都是人民教师,为了给孩子陪读刚辞的职,是有文化有素质的人,能当土匪吗?枫哥就说,怪不得这么秀气,你俩人咋看也不像是种地的。永利和金凤只是赔着笑。
几杯酒下肚,白雪又问起永利和金凤准备干点啥。两人都说还没想好。白雪说,凤姐可以先到我店里来帮忙,如果适应就继续干,不适应再另谋高就不迟。工资和新来的美容助理一样,基本工资八百加提成。金凤赶忙说,我啥也不会。白雪说,不用你干啥,你本身就是活广告,比广告牌上的美女代言强多了。你这天生丽质,我就说是用了我们的护肤品的效果。永利明白了,白雪这么热情,敢情是相中了妻子的容貌。我说呢,第一次来给我接风的只有王云及几个站大岗下苦力的老乡,这次规格咋一下子就提高了呢!
白雪说完金凤,又把脸转向永利:利哥你除了教书还有啥特长吗?永利说我除了教书啥也不会。枫哥说,你可以先买台港田到湖城职业学院门前去拉客,职业学院离十四中较近。市区内港田早就不让跑了,那儿距离市区较远,交警还管不到哪儿。大家都说主意不错,先干着,等有好工作再说。永利问,一台港田得多少钱?枫哥说,港田车是十几年前天津大邱庄生产的一种载客三轮车,早不生产了,现在所谓的港田车是山东济南或德州的厂子生产的三轮载客车,有叫“千里马”的,有叫“富路”的,但人们还是习惯叫它港田。要买这样一辆新车得一万五,二手的也得六七千吧,太次的也不能要。永利不吱声了,自己手里满打满算也就有三万多块钱。下半年薇薇还要交学费、生活费,再加上房租,如果再买辆港田,就啥也没有了。
枫哥说,天无绝人之路。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来,哥儿几个、姐儿几个,咱们共同走一个,我打个样。于是人们便喝酒。
酒喝到半酣,门口进来一人,大家都笑着站了起来,永利金凤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笑。白雪离座迎上去,亲切地叫了声“三哥”。永利和金凤心里一惊,这就是三哥啊。三哥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个头不高,短发,人很精神,特别是那双眼睛,亮亮的,很有神。三哥招呼大家坐下,自己坐在刚才白雪的座位上,白雪又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金凤下首。三哥看了一眼永利,目光落在了金凤脸上,停留了三秒钟,才离开,说,妹子看着眼熟啊!白雪说,三哥你说我店门头上的美女和金凤姐谁漂亮?三哥就笑了,啊,是有点像。我来晚了,两位老乡多包涵。永利金凤刚坐下赶忙又站起来,永利说,还请三哥多多关照。三哥说,没说的,老乡的事就是我的事。三哥端起酒杯,来,我敬你俩一杯。
于是大家开始轮番敬酒。今天的风头都被金凤抢光了,白雪找来的三位陪客都有些放不开。三哥问白雪,喝完酒咋安排?白雪说,去唱歌?三哥说,算了吧,到你那儿打几圈麻将吧。
永利注意到,三哥和白雪的关系很不一般。白雪看三哥那眼神,充满爱意,像是妹妹看自己的亲哥哥。席间老板娘一手拿两包烟,一手掐一瓶白酒进来敬酒。说三哥和枫哥来了是给他们酒店面子。三哥也不客气,来者不拒。酒席散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
白雪的美容院里有一个麻将屋,里面就一张麻将桌和四把椅子,还有一个三人沙发。三哥落座后问永利,你玩不玩?永利说,我不会玩。其实东北人有几个不会玩麻将呢?到了冬天猫冬的时候,屯子里家家都有麻将声。三哥只是跟永利客套一下,即便永利会玩,彩头太大也不是永利能承受的。
白雪那三个姐妹都站在各自陪的男人身后观阵,白雪和永利在说话。只有金凤,也不落座,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三哥朝着金凤说,老妹你坐我身后,三哥给你打趸。于是大家都盯向金凤。金凤的脸又红了,走过去,站在三哥身后。三哥伸出手,碰了碰金凤的手,说,借老妹的好手气,搂个宝中宝。果然,不过几圈牌,三哥就搂了宝中宝,还有两家门清,这是东北打法的最大胡了。于是勇哥、明哥也都嚷嚷着叫金凤到他们身后站。这一把,三哥就赢了好几千。牌桌上的钱像纸片一样,从你这儿又流到他那儿。三哥抽出几张票子,也不数,随手递给金凤,拿去,三哥给你打趸。金凤说不要。看着永利。白雪说,三哥给你你就拿着,你还让三哥的手抽回去吗?金凤就接过了钱,说谢谢三哥。三哥问白雪,他们住哪儿?白雪说,旁边有旅店,一会我带他们去。三哥说,天不早了,你带他们去休息吧。于是永利金凤和大家道别,退出门去。
躺在旅店的床上,两口子都有些不踏实。特别是金凤,感觉像做梦一样。自己在家里是附近有名的美人,自己总觉得毕竟是乡下,可没想到到了城里还有人这么欣赏自己。
金凤数了数三哥给的钱,八百块。她交给永利,永利没接,她把钱放到了床头橱上。两口子一夜都没睡好,既兴奋,又隐隐有些后怕。
三
搬家也顺利,永利找了一辆农用车,一车就把家里的基本生活用品都搬来了。好在所租的房子里还有床和一些旧家具,房东有这些物件,向外租能顺当一些。
安顿下来以后,永利又给薇薇打了个电话,告知女儿自己一家都搬来湖城了,如果回家,可直接来湖城。薇薇说暑假肯定不回家了。确定薇薇不回来了,永利去银行给她卡上存了九千块钱,那是女儿一年的学费、住宿费和半年的生活费。
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了。有三哥的关照,小翔的入学很顺利。后来永利金凤才知道,这所中学地处城市边缘,生源很成问题,没学生算什么学校?于是就很欢迎外地务工者的子女。如果成绩好,学校还能帮你疏通关系,把户口转过来在湖城参加中考,当然费用还得你自己出。小翔本来成绩就好,如果能把户口转来湖城,就可以在湖城读省级重点高中。湖城有三所重点中学全国闻名,每年都有许多人被清华、北大录取。湖城的高考升学率多年来一直在全省排第一,原因是湖城优越的待遇吸引了全省的中考尖子生。现在许多县的中学也学聪明了,中考成绩出来后,不急着公布,免得湖城来挖人。但还是有人能通过关系把中考成绩及名次弄出来,成绩好的学生还是流到了湖城。报纸上经常有报道说某学校多少名学生全部过一本线,许多家长便心向往之。其实你把一千多名同一年级的孩子择优选出一个班,成绩怎么能不好呢?你只看这一个班全过了一本线,你没看全校还有多少没过本科线呢。学校要出成绩,有好的生源才是根本,过去老话说的,有状元学生没有状元老师啊。有位老师说过这样的话:能上北大清华的学生都是雨生(非栽培)的,我们怎么能教得出来?基于这一点,湖城在抢夺优秀生源方面,可以说很下血本。湖城本市的三所省级重点高中,每年也针对本市的优秀生展开争夺大战。全市中考状元,身价达到十万元,就是说你只要报我们学校,学校就给学生家长十万元,而且在高中期间费用全免,还给一定数额的生活费,宿舍是两人间——甚至单间,室内有电脑,可以上网。除了状元,榜眼、探花等前几名的学生也能给三到五万的奖金。学校是不会亏本的,这部分钱哪里来?还不是学校招的自费生买单。重点中学也有统招名额和自费名额之分,分数不够,想上重点高中吗?好,拿钱来。其实有些家长糊涂,你自费生的孩子怎么能和人家统招生的孩子编在一个班呢?何况真正优秀的学生还有一个“英才班”,那才是学校出成绩的希望所在。
孩子入了学,金凤就到白雪的美容院上班了。果然如白雪所说,许多中年妇女见到金凤就问,看你也不算年轻了,你的皮肤是怎么保养的?还没等金凤说话,就有美容助理来替金凤回答,说用了某某护肤品,原来的皮肤还不如你呢。把顾客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迷迷糊糊就掏了腰包。其实金凤过去用的化妆品都是很低廉的大路货,白雪就给金凤用店里最好的产品,当然,不是新开封的,都是顾客放在店里的。那些白领或富太太们嫌麻烦,做完皮肤护理,直接把产品存放在美容院。白雪说,金凤姐你得保养好自己,你的脸就是我们店的脸啊。用了高档护肤品,金凤的皮肤就更水灵了,那脸蛋细嫩得像是吹弹可破。
金凤在美容院说话不多,当然业绩就差,听着美容助理们给顾客推销化妆品时巧舌如簧地白话,金凤感觉像是欺骗。
美容院主要是靠推销年卡、半年卡、季卡赚钱。顾客觉得买了化妆品美容院还给免费做皮肤护理,感觉很划算。其实只要你在美容院,美容助理们就能把她们想推销的东西卖给你。这些美容助理嘴都很甜,姐呀姐的叫得你不买她点啥都有些过意不去。有些工薪阶层的女士,每月花在美容院的钱就得一千多。
一般情况下来做美容得预约,到时候美容助理再给顾客打电话,说你几点来合适,这样顾客就不会在美容院等了。美容院有一个顾客资料,详细记录着每位顾客的家庭、工作情况,乃至工资收入以及婚姻状况。根据这些资料,判断出顾客的购买力。对一个没有稳定收入的人来说,你让她定期到你这里来做美容是不现实的。金凤熟悉这些客户资料就用了三天的时间。再有顾客来,美容助理们说这是×姐,金凤就能对上号,知道她的许多情况了。
白雪共请了三位美容助理,都很年轻,最大的二十四岁,最小的小薛才十七岁,老家是讷河的,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可就是这个小薛,在白雪这儿是最能干的,每个月盘点下来,她的销售额最高。金凤观察了一下,小薛的年龄小是她的优势。那些来做皮肤护理的女人,差不多孩子都赶上小薛大了,再加上小薛嘴甜,小嘴一忽悠,女人们就心软了,况且人家孩子还是为了咱的美丽着想呢。小薛不但推销化妆品厉害,小小年纪还谈起了恋爱。
小薛谈的这个男的是另一位美容助理小谭坐公交车认识的,小伙子是国企职工,技术员,做售后服务工作,经常到现场去检修。这位技术员显然对小谭有好感,临分手给小谭留了一张名片。小谭回到美容院和小薛说起了这事,小薛问名片在哪儿,小谭把名片给了她,她立即给技术员打电话,说,咱俩谈对象呗,我比她(指小谭)漂亮。把美容院里的人都逗乐了。后来的许多空闲时间里,小薛竟然真的和那个人谈起了恋爱。起初是在电话里谈。后来就见了面,俩人在一起吃过几顿饭后,就一块儿去开了房。从这一点你就能看出小薛这丫头有多大方,或者说脸皮有多厚了。
一个月过去了,金凤还是进入不了角色,皮肤护理的手法都在白雪脸上实习得很熟练了,却还没用到顾客身上。白雪说凤姐你别着急,咱姐儿俩有缘,我不指望你给我创多少效益,只要你在我这儿,就是帮我了。
金凤的第一位顾客是孙姐。孙姐的老公是个老板,国内国外飞来飞去,很少在家。孙姐闲来无事,就来白雪的美容院消磨时光,这天孙姐说金凤你来给姐做吧,试试你的手法。金凤有些紧张,可一上手,就不慌了。一套护理做下来,孙姐非常满意,说以后就找金凤了。正规的美容院是谢绝男士入内的,白雪的美容院门口也有这样一块告示。可白雪的朋友们是不能被拒之门外的,比如枫哥、勇哥、明哥等。三哥就不用说了,每次三哥在外面应酬完了,喜欢到白雪这儿来休息一会儿,当然,接待三哥或白雪的其他男士朋友是有专门的房间的,否则,让女顾客看见,是很不雅的。三哥来后,白雪便给三哥洗洗面,做个面膜啥的,三哥在白雪的轻柔指法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白雪便停止按摩,看着三哥睡觉,像一个母亲凝视着熟睡中的婴儿。
自从金凤来白雪店里后,枫哥、勇哥、明哥也是一有空就来白雪店里玩,或找个借口与白雪的美容助理们一块儿吃顿饭,美容助理们都很欢迎白雪的这些男性朋友,整天和女人打交道,时间长了都有些腻歪,偶尔再和男性交往,那感觉真不错。况且他们都是三哥的朋友,都很江湖,吃吃喝喝都不在乎花钱。这几个男人都喜欢金凤,可像刘明那样大胆表示,还是有些出乎金凤意料之外的。
那是一个午后,明哥来的时候白雪不在,其他助理都有顾客,金凤把明哥让进了专门接待三哥等男宾的房间,正转身要走,刘明一把把金凤抱在怀里,说,金凤,我爱上你了,你做我的情人吧,我能给你开像这样的一个店。金凤脸红得像块红布,使劲向外推明哥,说,你放手,你不放,我就喊。明哥见金凤这样,便悻悻的放开了金凤。不过嘴里还是说,金凤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金凤不说话,快速走出门去。在门口正碰见从外面回来的白雪。白雪见金凤脸这么红,再看看刘明,说,明哥你是不是欺负金凤了?看把金凤臊的。明哥脸也红了,说,没有。金凤说,我只是爱脸红,明哥没欺负我。
回到家,躺在床上,金凤便又想起明哥的话,心想,这城里人咋这样呢?说话也太直接了。不过她并不反感明哥的举动,有男人欣赏、喜欢是女人的骄傲,况且刘明也算是成功人士了。刘明有三家药店,还与他人有合伙生意。金凤从来没奢望过自己开店做老板,话说回来,如果真的能有一间自己的店该多好啊。
金凤把明哥和自己曾经任教的那所学校的校长做了一下对比。校长也有意无意地找金凤谈话,对金凤的关怀明显多于其他女老师。在金凤和永利辞职前的一段时间,校长老是有意无意地说最近有几个师范毕业的大学生来求职,他都拒绝了。言外之意是随时可以找大学生把金凤永利换下。有一点必须说明,就是校长从来没有对金凤动过手。他在等金凤主动。校长这类男人属于社会上所说的那种三不男人,就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真有风吹草动,他就会把女人出卖,说女人勾引了他,他还说自己是受害者。时间长了,见金凤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校长就对金凤使脸子了,经常找茬让金凤下不来台。金凤与永利商量后,决定一起辞职。校长也不挽留,永利和金凤都是教语文的,随便找个刚毕业的学生就能教。
面对校长的诱惑,金凤觉得恶心。可明哥就不同了,人帅气,也招女人喜欢,最让人心动的是,他指给了金凤一条通向成功的捷径。
小薛与那个技术员开始频繁约会,周末有时也不在店里住了。白雪提醒小薛,丫头,你还小,别让人骗了——女孩子是输不起的。小薛总是嘻嘻哈哈,说能搞定那位技术员。后来就见小薛经常偷偷哭泣,金凤一问,小薛说,那家伙同时和她及另外一个女孩在恋爱,小薛很痛苦。金凤问,那个女孩知道吗?小薛说,那个女孩和他已经谈三年了,正准备结婚。金凤不说话了,心说,谁让你蹚这混水的,你上赶着向上贴,有便宜谁不占呢?
美容院都是品牌连锁店,各分店都到总店拿货。美容行业的利润高得惊人。总店每周要开会,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大家聚一聚,一块AA制吃顿饭、唱唱歌交流一下感情。还有不定期的业务培训。很快,金凤就在这个圈子里认识了许多朋友,她的举止也更加得体,特别是穿上职业装,很有点职业丽人的感觉了。
四
永利买了一辆二手港田跑出租,不乱跑,只在职业学院门口趴活。学生们出门后要么打港田去网吧,要么去公交站台,都不远,上车两元。跑了两天,平安无事,每天能收入七八十块,刨除油钱,也有四五十块进账。金凤很满意。刚进城,有这么个开端,不错了。可第三天,有事了。本来是按秩序排队拉活,可原来那些车就是不让他的车向前排。前两天和他打招呼那几位,都像不认识他一样。他把车停在路边,去树林里解手,回来后发现三个轮胎都被扎了。玻璃上还贴一纸条,写的是:滚回克山去。落款是青冈。永利想起老人说的全须全尾的话,决定离开。可轮胎都被扎了,咋走啊。他给金凤打电话。金凤说你别着急,我跟白雪说说看。白雪又打来电话,说他妈的青冈人整事,你别怕那帮地赖子,我跟三哥说了,三哥正好路过你那儿,可能顺便过去看看,另外我已经找人过去了,他们如果敢动粗,决不惯着他们。你在那儿千万别动,有人打你也别还手。
不一会儿,三哥的大奔徐徐开了过来。因为白雪说在职业学院西门,三哥很轻松就找来了。车上只有三哥一个人。
三哥下车后看了看被扎的港田车,又拍了拍永利的肩,说,没事。那些趴活的港田车司机都不揽活了,站在车前抱着膀子看着三哥。三哥问,你们谁是头?这是我的一个小兄弟,刚来,也有家有口的不容易,给我一个面子让他在这儿拉点活,我跟黑子打过电话了。有一位港田司机打断三哥,你们克山人也太霸道了,几个站大岗的路口都被你们控制了,工地上的装卸工也是你们的,还有修路用的白灰也是你们供。我们都被逼到这儿了,还来跟我们抢地盘,别逼人太甚。三哥说,我说过就这一位兄弟在这儿,再没有人来了,如果不给我面子,我们就另找地儿,不在这儿拉了。三哥掏出手机给黑子打电话。永利看到不远处一辆货柜车朝这边开过来。货柜车停下,货柜门打开,跳下来十几条汉子。三哥一看,全是自己的兄弟,问,谁让你们来的?其中有一个低声说,是白雪姐,她说你在这儿有麻烦。三哥说,小题大做了。永利还是第一次见货柜车拉这么多人,他脑海里想起木马屠城的场景。正在这时,一辆黑色宝马车停在了跟前,黑子从车上下来,连声叫着三哥,说误会误会。三哥判断,黑子可能早就来了。
黑子说,三哥误会,误会呀。三哥说,黑子你来得正好,给三哥一个面子让我这位弟兄在你这儿混口饭吃,老家来的,给孩子陪读的。
黑子连连点头,说,好说,好说。三哥说黑子,让你的兄弟帮我这兄弟把车修一修。他一家人还指靠他的车赚钱生活呢。黑子赶忙吩咐那些抱着膀子的港田司机,还愣着干啥,帮他把车修起来,都不容易,互相照应一下吧。
三哥说黑子我请你喝酒,黑子说三哥我请你。两人客气着分别上了自己的车,朝同一个方向开去。
五
开学后的第一个双休日,小翔跟妈妈商量,说各任课老师在双休日都办了补习班,一科两小时,收费是二十五元。金凤问儿子准备报几科,儿子说许多同学都报了五科,我觉得数、理、化和英语都得报,因为老师说要在补习班上讲新课;语文不报还行,可以自学。金凤说,语文是你们班主任的课,不报怎么行?都报了吧。这样一来,小翔周六、周日比平时还紧张。国家教委有规定,不许老师有偿给孩子们补课,可在湖城,补课成风。小学补初中补,高中更厉害,据说一对一的补课收费是一百元一课时(90分钟)。市教委也明文规定不准任课老师有偿补课,说查到后取消教师资格。其实教委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估计教委领导家的孩子们也在补课,老师不敢收他孩子的费而已。
你说这上面的政策也是,你又要高考成绩,又要所谓的素质教育,课程一点也没减少,过去没减负之前孩子们礼拜天不休息加上晚自习,还掌握不了的那些知识,你把时间缩短了,孩子们能学好吗?这倒好,孩子们在校时间是减少了,都到老师办的补习班去了。后果是给学生家长增加了负担。当然,老师们还是喜欢的,收入增加了好几倍。有的老师工资收入加补课收入,年收入达几十万。过去说,家有隔夜粮,不当孩子王。在湖城,教师这个职业是很令人向往的,有的老师用这几年挣的补课费在海南甚至在北京买了房子。永利和金凤都曾经当过老师,难道不能教自己的孩子吗?还真教不了,再好的老师在自己家孩子面前也束手无策。郎平是国际级排球教练,自己女儿学排球还得请个业余教练教女儿。
永利想起自己教书时的情形,都是农民的孩子,哪有额外的钱补课啊?学校给孩子补课是不要钱的。这城里的老师们补课都上瘾了,如果不让老师补课,老师们感觉像是被抽了一根筋。
老师们办的补习班都在居民小区里,有的老师就在自己家里办班,有的几个老师合租人家一个客厅,轮流用,十分拥挤。有人按门铃,老师都很紧张,怕是媒体来曝光。孩子们像赶场一样,从这栋楼出来,再赶去另外一个补课地。
礼拜六和礼拜天,永利得先把小翔送到补习班,再去开出租,还得看着时间,看两个小时的时间快到了,再去接他,把他送到另一个补课地。许多工薪家庭买车的主要目的就是接送孩子上补习班。接学生送学生的也有许多好车,其中不乏宝马、奔驰。每次小翔都嘱咐爸爸将港田车停得远一点,他不愿意让同学们看到爸爸是开港田的。
隔三差五,小翔就跟妈妈要钱,每门四节课收一百元,小翔补五门,要交一次就是五百元。另外还有老师要的练习册的钱,还有订报纸的钱,各科都有报纸。报纸不订不行吗?老师说,当然可以,不过报纸上的题我要讲。有时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报纸上面的练习题,不订报纸你就完成不了作业。还有老师推荐的课外学习资料、杂志等。这些印刷品老师们都是有回扣的,回扣率高达百分之三十到四十,这是公开的秘密。尽管国家实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可杂七杂八的费用比过去没实行义务教育时高多了。
几个月下来,永利和金凤都感觉有些吃不消,俩人挣钱竟然供养不了一个初中生上学。小翔个头长高了,过去那些衣服都穿不上了,带孩子去商场,最便宜的品牌衣服一套也得几百块,一双鞋也要二百多。金凤永利咬咬牙,给小翔买了一套匹克。在小翔这个年龄的孩子们眼里,阿迪、耐克才是名牌,那价格用永利的话说,纯粹是抢钱,工厂都在中国,都是中国人做的,凭什么那么贵呀?
一家人的生活也很简单,永利和金凤去菜市场买菜,都捡最便宜的买,考虑到小翔的口味,再给孩子另做一个菜。小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永利隔段时间就给孩子买点鸡呀鱼呀的,给小翔增加点营养。这样一来,永利和金凤的收入,根本不能支撑一家三口的开支。况且还有一个大学生呢。每次去超市,见人家推着购物车,啥都往车里放,永利金凤就纳闷,湖城人咋这么有钱啊?
湖城的初冬已经很冷了,从克山来时正值盛夏,一家人都没带棉衣。金凤和永利商量,抽时间得回家一趟看看老人,顺便把一家人的棉衣带来。
天气冷,坐港田的学生们就更多了,永利收车的时间也就更晚了。许多时候在学院门口只有他一台车在等活。他总想多赚两块钱,再多赚两块钱。有时候,他回家时金凤和小翔都已经睡了,桌上用盘子扣着给他留的饭菜。他轻轻吃过饭,洗漱后,小心脱掉衣服,躺在妻子身边。其实大多时妻子都没有睡,丈夫没回妻子能睡着吗?两人躺在床上说会儿话。金凤经常说的是,小翔又要交钱了,水费、电费又该交了,还有气罐,也该换了。永利就感叹,这学校叫嚷着给孩子们减负减负,孩子们这负也没减下来,家长们的负担倒是增加了不少。细算来还不如过去了。那时候尽管一年交三五百块钱的学费,可老师给学生补课不要钱,孩子们在校时间长,知识学得扎实。女儿上初中那会儿,礼拜六礼拜天都上课,四周才休息一天,晚上还有晚自习,学校不多收一分钱。都说这湖城教育搞得好,大概就是补课补得好的缘故。两口子达成共识,咬咬牙,怎么也得把这两年熬过去,只要能考上重点高中就好了。期中考试,小翔的成绩并不理想。班主任把永利找了去,说小翔学习不够认真,上课经常走神,问永利,小翔在原来的学校谈过恋爱吗?永利说,应该没有吧。回家后永利狠狠尅了小翔一顿。隔了段时间再见到老师,老师说小翔最近表现还可以,有进步。
天更冷了,永利回了趟老家,把一家三口的棉衣都带来了,如果买新的,又得一千多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