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来我做主(下)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未来,做主
  • 发布时间:2011-04-27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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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周后的一个晚上,张正富打电话来,说是换工作的事有眉目了,要我去来福酒家,他好给我谈谈情况。这时已近十点,我哪肯夜间去一个歪想自己的男人那里,就推说有事去不了,要他就在电话里谈。他“嘿嘿”干笑两声,说你好傲啊,我帮你的忙,想看你一眼都不行?唉,谁叫我贱呢。随后说他已找了人,对方答应五一后调我到供应处的仓库去。我吃惊说,让我去当仓库工?他听出我不满意,不解说,我打听过,你们厂好多女的都想去的,怎么,你不愿意?他说的是实情,仓库相比流水线是轻松活儿,厂里的确有许多女工想去,尤其中年女工,那是个理想的养老去处,混够年龄好退休。由此看来,他是真为这事下了工夫,不然不会这样了解情况,我得认真对待了。但我刚参加工作,又是大学生,不可能是中年女工的想法。便说,我想的是换个有技术性的工种,能学东西,将来才容易提上去。我觉得自己好可怜,这已经不是他涎着脸皮要帮我,而是我主动求他了。我讨厌他,可是没法,这是个机会,得抓住。他却说,提不提得上去得靠关系。这样子,你先去仓库图个轻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想通了不愿工作了拍拍屁股走人,还想干想提上去,我再找关系行不行?我不敢说不行,流水线上实在是太苦了,能离开毕竟是好事,将来的事情就只有将来再说了。但我知道,我将来不可能再找他,他话里有话,什么“不愿工作了”,意思是嫁给他就可以当老板娘或者职业太太,根本就不用工作。我懂,只是装着不懂,我需要利用他一次,可只能是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他帮了我什么也没得到,哪还会再帮我?这事就这样了,我想挂断电话,他却说别,再聊聊吧。我既已接受帮忙,就不敢不耐烦,只说还聊什么啊。谁知他竟说,随便聊什么,我就想听你的声音,听着舒服。这已是明显的挑逗,我不能不表示气愤,说,你……他再次“嘿嘿”干笑,说,别生气嘛,行,说正经的,有两个事还得给你说说,一呢,五一前你记着来找我,我怕生意忙到时候把这事忘了。还有我不晓得你的手机号码,刚才是先打电话问的乐融,他问我找你做什么,我没跟他讲,这种事要保密,你说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肯定要问你,你最好也别给他讲,别弄得万一传出去把事情整黄了。

  挂断电话我直想哭,这人真的太可恶了,让我办成事前去找他,分明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一定是要我答应什么,不肯嫁给她,怕也要让他玩玩!我能为了换个工种把自己给卖了?他向乐融问我的电话肯定也是故意的,不给乐融讲什么事找我,也不让我讲,这是要让乐融猜疑,破坏我们的爱情,如果我真的离开流水线去了仓库,那时候才告诉乐融是张正富帮的忙,打死乐融他也不会相信我和张正富没有发生过什么、张正富会白帮忙。我自己现在不也根本不相信张正富会白帮忙吗?

  我深感痛苦而无助,我太需要离开那该死的流水线了,我不能每天累死累活地刷边胶,不只是累,胶还是有害物质,时间长了身体也会坏的,人也会变老的。可我决不愿意嫁给令人讨厌的张正富,也决不肯把身子送给他玩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想爆了也想不出一点办法来。我甚至后悔那天在乐融的小屋里没有让他把自己要了。那天要是给了他,已经破了的身子也许就能接受张正富玩弄上一次?我这时才体会到自己是真的好爱乐融,假如没把最宝贵的处女身子给他而去给了不但不爱还厌恶的男人,那该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这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乐融想要我,我正要顺从,突然闯来张正富,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子钱来,像在使什么法术,对着乐融摇扇,乐融便被扇得变成一股青烟,倏的没了踪影。我哭喊着想去追寻,却被张正富拦住,钱又对着我扇,我便被扇倒在床上,衣服也扇没了赤裸着洁白如玉的身子。张正富就对着我淫笑,伸出两只魔爪来抓住我小丘一样的乳房,肥猪般的身子也向我压来,口中的涎水都流到了我脸上,我想挣扎反抗,可浑身无力,头却涨得像要裂开,只绝望惨烈地“啊”了一声,醒来,才知道是梦,却就真的全身绵软,头痛欲裂。我病了,发起了高烧。

  我并没有被烧糊涂,心里清楚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钱,根本的原因是钱啊!不管张正富找的是什么关系,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私人小老板竟能影响国有大企业职工的工作安排,这里面绝对是钱在起作用!他在向我证明着一个事实,拥有金钱的他绝对比虽然年轻有文化却是个穷光蛋的乐融强大有力。金钱财富才是男人成功的标志,不只可以换取物质享受,还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我虽然自认为并不贪财,不然嫁陈健的就不是傅馥艳了,但傅馥艳不过是嫁了一套四十来万的房子,张正富的财富却是陈健父母的十倍。我知道自己真正感到痛苦不堪的正是张正富在梦境和现实生活中向我演示的金钱的魔力,我有一种撵不走的内心深处的恐惧,担心到时候去见张正富最终会经不起诱惑和逼迫,真的瘫倒在他床上!

  第二天,我没法上班了,挣扎着去了医院,一检查烧到近四十度,得住院输液。是乐融来跑上跑下给办的住院手续。他看见我生病的样子着急心疼得一脸的愁云惨雾,好像比自己病了还要难受。他还想请假不去上班留下来照顾我。我没让,说只是感冒,不用的,心里却酸酸的,他对我是那样的好,可我却在想着可能背叛他!

  我住了五天医院,乐融除了上班时间都来陪伴我,端饭打水,水果削皮,奶粉冲拌,洗脸擦手,给牙刷挤上牙膏,照顾得无微不至,那份儿温存,那份儿细致,点点滴滴,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先后有人来探望,车间领导,还有厂团委、厂工会的人。这是工厂的惯例,职工生病住院,所在单位领导和工会小组就要买上几十元钱的水果之类去探望,送去组织的关心和温暖。我是大学生,关心的就不只是车间,厂级的相关机构也出面了。我确实感到温暖,我知道,在多数私营企业打工,几乎是不能请病假的,生病住院,老板就会把你给开了,连饭碗也保不住,更别说什么病假工资还要来送东西看望了。这也是国有企业的好处,尤其是女孩子,哪里不生个病,还有将来的结婚怀孕生孩子,婚假产假孕期哺乳期,都会有保障,不会因为结婚生孩子就没了收入并且把工作给丢了,只能等孩子放得开手了才能又去找一份工打。但这种温暖并没有让我心情变好,反而使我更感无路可走。既然只能在这江泉厂待下去,就无论如何也要离开生产流水线,难道我真的要去找张正富,接受他的帮忙同时也接受他的条件,嫁他或者是让他玩弄?

  傅馥艳也来了。她结婚后不再住女单身宿舍,我和她上班不在一个车间,已经很少看见她。照时间推算,她的肚子应该突出了,我却一点看不出来,问她,竟说做掉了。我以为她是不肯生下陈健的孩子,真准备将来离婚。她却红眼落泪了,说我哪有那样狠,不管婚姻怎样,孩子总是我的呀。我是不敢生!我要是现在就生孩子,至少两三年不能在厂里好好上班,将来回到车间,怕是所有人都提上去了也不会提我,难道我就一辈子在流水线上冲鞋眼?我听后觉得,她甚至比我还惨,为了将来能离开流水线,竟不得不做掉自己的孩子!

  临出院,来了何志顺夫妇。我好奇怪,他们怎么会也来探望?杨碧莹说了几句闲话后问我,换工种的事是不是另找了关系。我否认,不管最终接不接受张正富的“帮忙”,这事都必须保密,要不只会对我产生不利影响。她又问,你真没找过陈德志?我莫名其妙,反问,谁呀?她生气了,说就是那个承销商陈老板,你敢说不认识?现在人事通知都到了总务处,调你到招待所,听说是陈老板直接找的厂长!我惊呆了,我早忘了还有个叫陈德志的男人在想着我!但更让我吃惊的是,这陈老板来厂时就住招待所,把我调到那里,意图简直是赤裸裸的,厂里竟然会答应,而且是厂长亲自答应的,这不等于是工厂要我去给他做情人吗!我大感羞辱和气愤,说工厂怎么能这样,还跟我们讲什么价值观,我不去!杨碧莹以为我是假装,还想说什么,被她老公何志顺阻住了,问我,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我讲了那次在小食堂吃饭后的事。何志顺想了想后说:“我看这样,既然你没找过他,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你只管去。这是个好事,招待所可不是容易进的,轻松,自在,还不用穿工装,上班时间照样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是流水线上可以比的,而且接触领导的机会多,反而更容易提上去。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的意思,好像厂里是在把你送给陈老板做情妇,是对你的污辱对不对?我不是替厂长辩解,他这是见怪不怪,现在大老板找情妇女孩子傍大款的还少啊,他肯定以为陈老板和你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厂好几个省的市场都在陈老板手里,他要求调个人,能不答应?也幸好厂长不了解情况,要是先问你,你像刚才那样一口说不去,这机会就没了!你去了不理他,他还能强迫你?至于影响,你也用不着担心,厂长那里我可以去给你解释。”

  我冷静下来,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是啊,这不只是个机会,简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不用去见绝不可能是白帮忙的张正富,而且去招待所要远远好过去做仓库工。自己又没答应那个陈老板什么,他能把我怎么样?刚才竟然说不去,真是脑子不灵光!

  何志顺夫妇离开时,我由衷表示感谢,心里却仍有疑问,他们怎么会如此关心我?等到乐融下班后来医院,才弄清谜底。原来,杨碧莹得到消息后立即悄悄告诉了乐融,觉得乐融被我耍弄得太惨,不早点给透个信等我出院后去了招待所他才知道没准会气疯。谁知他听后没气愤我却非常气愤厂长,说我不是那样人,要去质问厂长怎么能利用女职工做交易。乐融有这反应是因为他知道陈德志找过我,知道我的态度,但他没把这情况告诉杨碧莹,却把杨碧莹吓坏了,怕他去找厂长闹厂长会怪罪到自己头上,赶紧打电话叫来老公何志顺。何志顺当了多年中层干部,分析问题有一套,见乐融对我完全信任,就说这是好事,三言两语就把乐融说服了,这才来的医院。何志顺这人其实不错,上次他答应帮忙,也真给三车间主任说过话,却不见动静,他以为是对方不买账,便对乐融和我有歉意,想要弥补。

  乐融讲这些情况时我感到愧得慌,他对我是那样信任,认定我决不会为了换个工作就卖自己,而实际上,这之前,我正为要不要去见张正富甘受可能的玷污而痛苦,我并没有他想象的纯洁!

  10

  我到招待所报到,被安排在三楼做服务员。陈德志常年包住的房间是301,正是我的服务范围,我必然要和他产生接触,而且还经常会是在比较封闭的空间,因为服务员得进到客人房间里打扫卫生和整理物品,我进去时,如果他把门一关,问题就大了!我感到紧张,不敢想进到他房间里会遭到怎样的侵扰,到时候不抗拒不行抗拒过烈也不行,闹开了是给厂里出难题,厂里不敢得罪他,倒霉的只能是自己,多半会被打发回流水线。为此我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如果他只是语言侵犯,不管说什么都忍着,但要动手动脚,就决不答应,相信只要自己态度坚决,就会灭了他的色胆,总不致肆无忌惮地强暴我吧?再怎么说这也是厂里的招待所,住的客人也不只他一个!

  当天下午,陈德志从房间出来,见楼层服务员已经是我,便直接向我走来,什么也没讲,就请我下班后一起吃饭。我还没来得及明确反应,只是脸上表情显出戒备,他就又说,不就吃顿饭吗,我可是给你帮了忙,这个面子总要给的吧?我不敢拒绝了,怕他恼羞成怒,想想也是,不就吃饭吗,有什么好怕的,总比进到他房间被纠缠骚扰要好对付些,而且可以弄清他到底想怎样,表明自己的坚决,让他死了那份色心!便说,不在小食堂。他笑,当然,和美女共进晚餐,得找个有点情调的地方。他这是故意误解我的意思,我其实是怕在小食堂被厂里的人看见,产生影响。他这已有色味,但尚属男人对女性打趣恭维的范畴,我没理由表现反感,便说下班后要回寝室一趟,他可以先到厂外街口等我。我这是不愿和他一道从招待所出去,那同样会被所里和厂里的人看见,会立即传开,说我来招待所当天,就和他双进双出,果然和他是那种关系!

  我去街口时,陈德志已等在那里,随即叫了辆出租车,去到一家高档酒吧,进到一个小包房,里面的布置果然有些情调,墙上有西方裸体女人的油画,餐桌中央插放着一束盛开的鲜花。趁着他点菜,我给乐融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说情况。我这电话其实是打给陈德志听的,是要给自己一个保护,让他清楚我是有男朋友的,出了问题男朋友是要找他算账的!陈德志点好菜后问我想喝点什么,酒还是饮料?我说都不喝,不是有汤吗,就喝汤。他说那怎么行,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可怕了,担心饮料里下药呀?我没回答,等于承认的确有那样的担心。我以为这下他会变脸色,却没有,竟说,好,有点警惕好,你果然是个难得的好女孩。我更加找不到话说了,觉得自己面对这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简直是弱智,对方该生气反而是赞美,让人搞不懂,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出什么牌!便警告自己,一定要沉住气,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他还是要了饮料,但照顾了我的情绪,是一壶热豆浆,不管是他喝的还是我喝的,都从一个壶中倒出,就保证了安全,而且没有一点酒精含量,便不会致醉而有危险。菜上来后,他对服务小姐说这里不用服务了,服务小姐心领神会,退出去关上了包房门。我正紧张,他已端起杯子,说非常高兴能认识我,请允许他以豆浆代酒,祝我更加美丽。这是很正常的应酬语言,我只好举杯,趁机说了一句他给调动工作的感谢话。这话迟早都得说,迟说不如早说,我想他会接过话头,问我怎样感谢,显露出对我的企图,这样我就好表明态度,尽快结束这场游戏。他的反应再次出乎我意料,说现在不谈这个,饭桌上应该谈吃,这里的几个特色菜都做得不错,来,尝尝清蒸江团,说着提起筷子,给我剥来大大的一块鱼肉。江团是长江里的名鱼,肉嫩味鲜,入口即化,满口纯香。鱼肉已在碗里,我只得吃了。他问味道如何,我说好吃。的确好吃,别说江团,我连长江里无论何种鱼都没吃过,只吃过塘鱼。长江里的鱼比起塘养的草鱼、白鲢、鲫鱼来,价格要贵好几倍,哪是我这穷丫头吃得起的!他又要给夹菜,我不让,说自己来,他也就不再坚持,只用筷子指点盘碗报菜名,讲菜的特点,什么蟹黄、海参、龙虾、牛蹄筋、龟鸽汤,全是档次很高的菜,价格应该贵得吓人。毕竟这大多数美味都是我没有吃过的,我口里吃得很享受,心里却愈感疑惑,这人怎么回事啊?时间过去不少,什么也没谈,只谈吃,难道他以为只需一桌子贵菜就可以把我俘获,想让我自己表达“感情”投怀送抱?我在心里说,你做梦吧,要真什么也不谈,我吃完就拜拜,看你能把我怎么的!

  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就在我表示吃饱了准备告辞时,说要和我商量个事。我知道逃避不了,点头说你说吧。他点上一支烟后,慢条斯理地说开了:“你肯定已经猜到,我是看上你了。没错,我想要你做我的情人兼秘书。你别着急,听我说完行吗?我给的条件是每年五万元包养费,每月再付两千元工资,另外,我可以在这城里买一套住房,平时你一个人住,我来了就住在一起。如果我们的关系能够保持满三年,房子的产权就归你。”他说话时一直注意着我的表情。我的表情很平静,这是因为他把话挑明了目的显现,让我觉得至少眼下已经不会有什么危险,没危险了我也就不紧张也用不着气愤,就说:“你这样的条件,找谁不行啊,干吗找我?我又不是很漂亮。”我这既是委婉拒绝,也是一种不相信,城里和厂里的美女都多的是,想傍大款的也不会少,我一个农村出来土气没脱净的女孩,他怎么会偏偏盯上我?他却说:“你的确不算很漂亮,但是显得特别干净,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应该还是个处女。我为什么找你?因为找年轻漂亮的情妇容易,干干净净的情妇就不好找了。除了身子干净,心也要干净,这点对我很重要。我不是本地人,不在这里的时候,对方不能背叛,还得为我处理江泉厂的业务,验货、发运、账目什么的,情妇兼秘书,一身二任,人漂亮身子干净心干净守规矩不贪婪胡来,这样的人选可遇不可求。”我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我应该非常气愤的,特别是他那句“你应该还是个处女”的话,就像是透过衣服在看着甚至在检查我的身子,但我竟然没气愤,反而是感到好奇,觉得不可思议:这人可真是厉害,怎么是不是处女都能看得出来?我当然不会问这个,却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心干净?”他就很欣赏地看着我:“那次在小食堂看见你,别的学生都在和厂领导欢声笑语的,又是敬酒又是找话说,恨不得给厂领导留下印象好记住自己,就你不那样,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当然你可能有心事,但这种时候,会来事的女孩装也要装出笑脸来。还有,你餐后上街,我追上说想和你认识,换了别的女孩,知道我是大老板,又是厂里的承销商,多半都会当成个机会抓住,就算不愿和我有别的关系,也会想要利用一下,将来求我给厂领导说说话提到管理岗位什么的。你却把我当成大色狼,吓得掉头就跑。我当时就认定,你还是一张白纸,现在这样的女孩,可真是难得。”我这时已经想明白,为什么我对他的话会没有反感和气愤,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认为他肯定会色相毕露,话语和举动都可能让我不堪忍受,我是做了太多的心理准备,而实际上他说那些话时甚至都没有显露出一点轻薄,基本内容是赞美,语气和表情是欣赏,而且很会用词儿,显得有文化,和我的想象是不一样的。女孩子总是愿意被异性赞美和欣赏的,哪怕对方是个年龄大我一倍还多的老男人。我这时才真正认识到这人的厉害,肯定是个猎获女孩的老手,不知不觉就让我解除了心理上的防范,至少不那么讨厌他了!我意识到我有些发蠢,这样一问一答地谈下去,简直就是在鼓励他,好像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就会答应他似的。于是我说:“谢谢你对我的评价,但我不会答应你的,我有男朋友。”他问:“那很重要吗?”我说:“当然重要,我爱他。”他摇头:“我们不讨论这个,爱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我是个商人,一切都讲个价格,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对我的条件不满意,可以提要求,包括对你男朋友的补偿。”直到这时,我才感到了污辱:“我不是商品。再高的价格也不会出卖自己!”说完,我站了起来,问他我可以走了吗。我以为他不会就这样放我走,一定会恼羞成怒利诱不行就换威胁要让厂里把我退回流水线,也许还会露出色狼的本来面目,站起来拦住我动手动脚。但是没有,他居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生气,仍然用那种欣赏的眼神看着我:“你当然可以走。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不着急,一月两月都可以。另外,就算你最后也不肯,如果你遇上什么难事,也希望能找我,我真的很欣赏你,会帮你的。”我心里说骗人,我不给你当情人你还会帮我,鬼才信,不再理睬他,挪开椅子转身就走,去拉开了房门,先假装镇静地慢步出去,然后就急步而逃了!

  乐融早就守候在酒吧外面,满脸的焦急。我并没让他来,不知怎么回事,此时此刻见到他,我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他就误会了,拳头握紧,恨声问:“他把你怎么了?”我摇头说没有,他不信,我说真没有,快走吧,他才半信半疑地和我一起离开了酒吧。路上,情绪平静些后,我把整个过程给他讲了,我是因为他消除不了陈德志到底对我做没做什么才讲的,没想到他听完后突然就抱住我一阵狂吻。虽然是夜间,街边灯光也昏暗,可毕竟是大街上,而且自从那次他被我掀下床后就再也没敢吻过我,我着急地推开他,说:“你干什么,疯了呀?”他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莫名其妙:“你激动什么呀?”他说:“你太了不起了!我为能和你相爱感到特别的骄傲,特别的幸福!我对你发誓,不管你最后会不会嫁给我,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我被他搞糊涂了:“你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啊?”他说:“你想想,一年五万,另给工资,三年后还能得一套房子,别说从农村出来的女孩,家里穷,就是许多城市女孩,有几个经得起这样的诱惑?可是你一点不动心!真的,你太让我骄傲,太让我激动了!”经他这一说,我也激动起来,是呀,我刚才真的是一点没动心,多不容易,多难得啊!可是,我很快就怀疑起来,我有那么高尚吗,真的就一点不贪慕钱财?好像又并不是,要不参加傅馥艳婚礼时那隐隐的悔意该怎么解释,还有张正富说到他有三四百万时我也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呀!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搞不懂自己了。仔细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嫁人和当情妇的区别。如果是嫁人,哪怕对方是陈健那样的半傻子,或者是张正富那样年龄大许多又是再婚的男人,只要有钱,我虽然不情愿,却难做到一点不动心。当情妇可是另一回事,情妇和妓女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卖,只不过妓女是每次卖给不同的男人,情妇是一段时间只卖给一个男人。听听陈德志的那些话,包养费!价格!他以为钱多就什么都能买,谁都能买,可我再穷也没想过要卖自己,当然就可以也不动心!这时,乐融见我久久不说话,就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没想什么,却就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刚才说不管我最后嫁不嫁你,什么意思啊?”他表情有点不自然:“我就那么一说,就是想要一辈子对你好,没什么别的意思。”但我看出来了,他是见有大老板给我开高价,虽然相信我,却变得不自信了。我没有安慰他,他没有挑明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已经到了厂区,该分手了,我回我的女单身宿舍,他回他的苗圃小屋。说真的,我这时真想去他的小屋,把自己给他,好让他放心,可是他没有邀我,我是女孩,再怎么也不可能主动,就说了声“拜拜”。分手后,我好难过,知道他是不敢,本来就不敢,现在更有了心理障碍,在他心底,我还能做他多久的女朋友,恐怕都是个未知数了!

  11

  家里突然来电话,说哥哥出事了。哥哥到浙江打工,和也在那里打工的邻村的黄凤云相遇,好上了。黄凤云此前有过对象,是同村人,对她不好,好赌,还打她,她和他断了。没想到哥哥把黄凤云从浙江带回家后,那人竟找上门来,硬说黄凤云用了他三万元钱,黄凤云说他胡说,他就又要打她,哥哥上前阻拦,那人就暴打哥哥,哥哥忍无可忍,失手把对方推下了院坝边上的保坎,摔断了一条腿。现在对方住进医院,要哥哥连同黄凤云花他的钱和医药费共计赔偿他十万元,不然就要打官司告状,让哥哥娶不成黄凤云还要去坐牢!电话是爸爸打的,边说边长吁短叹,妈妈和哥哥都在旁边,电话里不断地传来妈妈的哽咽声,哥哥却在抱怨爸爸,说你给妹妹讲有啥用,她又没钱。坐牢就坐牢,我不怕,黄凤云说了我都是为她,她会等我的!爸爸的叹气,妈妈的哭泣,哥哥的悲愤,听得我心如刀割泪流满面。我知道,爸爸虽然嘴里没说让我想法筹钱,心里却在指望着我,我不敢多想,咬咬牙对爸爸说:“你让哥哥答应那人,千万不要让他去告,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就是借,城里也要比农村容易些。”爸爸就说:“那你赶紧,那龟儿子规定了时间的,只有半个月。你别一个人想办法,也给你那对象讲讲,他总比你工资高,工作时间又比你长,让他支持一点。”我听了更觉伤心,失声哭起来。爸爸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电话挂断了,我的心也像断了。乐融对我讲过,他从工作第一个月就存钱,可到现在也还不到三万元。这点钱救不了哥哥。城里借钱容易些更是我安慰家里的假话,农村一家遇难事,乡里乡亲还愿伸伸手,城市谁也不会管别人的事,甚至邻居是谁都不知道,人与人冷漠到极点。我一个从农村出来的穷丫头,谁会愿意借钱给我?一百二百也许行,上千上万门儿都没有,更别说十万!要救哥哥只能牺牲自己,我和乐融,只有结束了!谁让自己长得还算漂亮呢,偏偏又知道有老板在想我,这是命!

  尽管命运已经注定,我还是希望有奇迹出现,试着去找了傅馥艳,想的是她至少掌握着她那个小家庭的财政大权,说不定她公公婆婆的工资也逃不出她的手,也许能够帮帮我。谁知我还没提借钱的事,她先向我倒起了苦水,说因为她把孩子做掉了,这事事先没对陈健和他家里讲,讲了肯定被干涉做不成,现在曹淑珍把她恨死了,认定她不会和陈健过多久,竟不准陈健把工资交给她,还逼着她自己还曹淑珍给买房子欠的债。不只如此,她还说她等于天天都被陈健强奸,陈健不管她愿不愿意,甚至不管她来了月经,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床上,按上来就使蛮,极其粗暴和凶狂。她要是反抗,就打她,说不让他睡就是想离婚,她敢离婚就要把她给杀了!

  傅馥艳只顾诉说自己的悲惨,都没有问我为什么找她。

  离开傅馥艳,我必须去最应该去的地方了——来福酒家!

  我是晚饭后去的,想的是也许当晚就不回厂里的宿舍了!

  入夜后的城市到处是红红绿绿的灯光闪烁,我顺着街边踽踽而行,心里一片悲惨。在一处房屋拐角,一个男人突然凑上来,问,做不做。我只顾悲惨了,一时没回过神,反问一句什么啊,那人“嘿嘿”淫笑,说,装什么装,爽快点,开个价。我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当成那种小姐了,却没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恶意:“我可是处女,还是大学生,要十万,你做吗?”那人愣了一下,说遇到个疯子,掉头走了。我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声“咯咯”,很放肆,感觉自己真的是疯了。

  到来福酒家时,大堂里已经没有客人,张正富看见我,赶紧迎上来说:“哟,秦小姐,稀罕稀罕,这时候来吃饭?”我说我不是来吃饭,却没说为什么来,有服务员在场,不敢说,怕万一被拒绝,也太丢面子。他看出我是有事求他,立即眉开眼笑,让我和他上楼,领我进到一个小房间,里面铺着一张床。我没有慌乱,本来就是豁出去了,加上有了路上的经历,我变得什么都不怕了,只要能拿到救哥哥的钱,谁想把我怎样都可以!他让我坐,我没坐,直截了当问他是不是想我嫁给他,如果是,我愿意。他眼睛鼓得像灯泡:“你不是开玩笑?”我说不是。他问为什么。我如实讲了。他却又问:“你不是找了个大老板吗,他还出不起这点钱?”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扯上陈德志,愤怒了:“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愿意算了,不要侮辱我!”说完我就要转身出屋子,悲愤极了,觉得自己横下心来要嫁这样个讨厌死了的男人竟也失败了,反而成了自取其辱,真的是好惨,我是救不了哥哥了!他却把我拦住:“别,我愿意,太愿意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你听我说,你真愿嫁给我,这钱我出。你成了我婆娘,你哥就是我的舅老倌,应该的。”我顾不得厌恶他“婆娘”、“舅老倌”话语的粗俗刺耳:“那你什么时候给我钱?”他眨眨眼:“这样子,你哥期限不是还有些天吗,不着急,我们先把结婚证办了,误不了事。你说呢?”这人真是可恶,本就是乘人之危,一点不作掩饰反而要搞得更加露骨,竟不知道这是对我的伤害和侮辱,难道我会拿到了钱就耍赖不嫁他?可我能说什么呢,只能有气无力地说:“行,你说个时间,我和你去登记。”他立即欢笑得脸上的胖肉直抖:“好,太好了!这样子,明天是星期六,连着两天都办不成,只有下星期,我看哪天生意不忙就给你打电话。”我说好,但要他准备好钱,我要先拿到钱,才和他登记。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既然怕我拿了钱不嫁他,我也得防着他和我登记后不给钱或者少给钱。说好后,我就要走,却再次被他拦住,说:“别,别走。”我说:“还有什么啊?”他已是满脸涎笑,“嘿嘿”两声,突然就上前抱住我,说:“还走啥子走哟,我的乖乖美人,都要想死我了!”说着就在我脸上乱啃,并且抱着我往床前挪动。尽管我有心理准备,但这时对他实在是恶心,觉得已有把握拿到钱,决不情愿现在就让他糟践,哪怕只能够晚两天!我抗拒,气愤地要他放开我。他暂停下来,呼呼喘气,说:“咋了,都马上跟我办证了,早两天让我睡有啥关系?”我不想回答,想乘机脱开身子,却没成功,他仍然把我箍得很紧,并且皱起了两条稍眉:“你是不是怕我发现不是处女反悔不肯娶你,拿不到救你哥的钱?”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遭受这样的羞辱,气得说不出话:“你……”他却就说:“你放心,我虽然是个乡巴佬,可还是见过世面的,知道现在年轻人搞对象都是搞不了几天就要上床去搞的,根本没指望你还没被别人开过封。我跟你说,只要你嫁给我后守本分,以前的我不会计较,保证对你好……”说着,他又想把我往床上推。我真气疯了,他说这些话和我是脸对脸而且几乎是嘴对嘴,唾沫都喷了我一脸,话和唾沫都脏得让人作呕,我再次愤怒抗拒,变色厉声,态度极其坚决:“你放开我!”他显然感到意外,倒是松了手,却也火了:“你干啥子?我不信你跟乐融搞对象没让他睡,还有那个陈老板,你没让他弄过会给你换工作?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是不是很讨厌我,那干啥还嫁我!”我已经忍无可忍,奋力脱开身子:“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没真嫁你前不准你碰!你要是后悔我可以不嫁你,不要以为除了你我就没别人找了,就救不成我哥了!”我这也算是急中生智,暗指的当然是陈老板,既然张正富知道有个比他更有钱的老板在想我,此时便成为我唯一能用的武器,警告他不要逼我太甚。还真管用,张正富愣了愣后转怒为笑:“嘿嘿,看你说的,我可是做梦都在想你,现在梦想成真,我都要高兴疯了,咋会后悔?行,我今天不睡你,也就是忍两天,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办证,办了证你就是我合法老婆了,想咋睡咋睡,我现在着啥子急?”我强忍着听完他这些污言秽语,差点没呕吐,然后问:“那我可以走了吗?”我必须有这一问,没经他同意我就走,等于是我毁约,我毁不起,不管他有多恶心,我都得嫁他了,而且两天后就要由他想咋睡咋睡!他说他送我,我没让,拉开门逃了出去,同时,两眼的泪水也奔涌而出!

  12

  半小时后,我站在了乐融的小屋里。我已擦干泪水,装出笑脸。我来是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他。本来,从接到家里电话,我就发疯般去想怎样筹钱了,哪还会想到这样的事,可是张正富的狗嘴吐出了我让乐融睡过的话!哪一刻,我好悔好恨,悔恨此前没听傅馥艳的提醒,把自己早些给了乐融!也正是这样的悔恨和对张正富的愤恨,让我逃离来福酒家就毫不犹豫地来找乐融了,我必须把处女身子给了他,决不能留给张正富!

  已是晚上十一点,乐融本来已经睡下,对我突然到来意外而又迷惑,问:“有事啊?”我说:“没事,就是想你了。”他竟不敢相信:“真的呀,你可别逗我。”我强忍心中悲惨,歪歪头,前所未有地给他一个招惹的媚笑:“我就逗你,看你禁不禁得起逗。”“好呀,你敢逗,我就敢……”说着,他张开双臂,并且撮起嘴伸过头来。他心花怒放,相信我真是想他了,夜深人静突然到他小屋,就是来和他亲热的!

  我们接吻。以前,每次,都是他吻我,我只是接受,静静地享受那份儿被爱和美好。今天,他吻我几下后,我回吻他了,并且比他更热烈,不,简直是疯狂,在他的脸上嘴上不停地用力吮吸,恨不得把他全部的帅气、强健和对我的爱情都吸尽,用来伴我日后婚姻的惨烈痛楚。他先是有些蒙,可能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随后就忍不住激动,浑身战栗,眼里脸上都掩饰不住那种强烈渴求,却只是抱我得紧了,并没有别的动作。显然,他是还记着教训,我要是不明白表示,他决不敢再对我做那种事情。我没法了,顾不得害臊厚着脸皮说:“你傻呀,看不出来我今天愿意给你啊……”他真的傻了,眼睁奇大,愣怔了好一阵子,才颤声说:“真的?”我没回答,只轻咬嘴唇,点点头。

  他就想拥我上床,我却要他把我抱起来,一手搂背,一手托腿,我双手绕着他脖子。屋子很小,本来用不着,但这将是我爱情的唯一,我不想太直接了,想要一点浪漫,一点过程。他放我上床后,要去关灯,我不让,并让他替我脱衣服。我是故意发骚,女人一生总该发发骚,我就这次机会了,他还没看见过我的身子,我想一点不剩地让他看,从上至下峰峦沟壑尽收眼底,让他激动让他疯狂,让他尽兴地覆盖占领和攫取!我想处女不应仅仅指那块膜,还应包括没让男人看见和碰过的每一寸肌肤。我要全都给了我的爱,不给张正富留下一丁点儿!他手抖得厉害,太过激动,又竭力想使动作轻款不显粗鲁,结果憋了一头的汗也没能脱掉我全部衣物,最后还是我配合着把自己剥光了。我以为他会见了我的裸体就立即疯狂,赶紧自己平躺下紧闭双眼,毕竟是第一次,虽是自己主动,却还是对那真正成为女人的一刻感到紧张和恐惧,不知道到底会是怎样的感觉!但他的反应出乎我意料,只闻呼吸急促,却迟迟没碰我,以致我不得不睁眼问:“你怎么啦?”他脸涨通红,全身发抖,分明热血沸腾,却在竭力忍住:“你太美了!我怕……怕破坏了你的美……”我明白了,他这是和我一样,紧张!我的身子的确很美,肌肤白腻,乳房圆实,腹部平滑,双腿修长,他不知道一旦挨碰上会引起怎样疯狂的占有欲望,动作将是怎样不可遏制的凶猛悍虐,尤其那摧花折柳的一刻,天知道会把我弄成什么样子!他从没真正做过,上次借酒壮胆,结果却被我掀下床去。现在他是在担心做不好,却又不知道怎样做才能不粗暴让我不难受不反感。我激动起来,他真的是好爱我,这样的时候,他首先想的是我会有怎样的感受!我说:“快来吧,我爱你……”我已经完全不顾羞了,意思是不管他怎样做,做得如何,在我身子上怎样纵横驰骋横冲直撞,我都愿意,都乐意,我要的就是让他做,最好能做得天翻地覆把我毁灭!终于,他禁不起这样的召唤,向我倾倒下来……

  风狂雨骤后,他还趴在我身上不肯下来,说是太好太美妙太幸福了,他真想就这样永远躺在我身上,哪怕死了都愿意。我哪里听得,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惨,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吓坏了,赶紧撑身:“你怎么啦,是不是不喜欢这样?我以后不这样就是了。”我仰望着他,泪水涟涟,大放悲声:“我们没有以后了……”他大惊:“你说什么,怎么会?”我原本就是要事后告诉他实情的,就哭泣着讲了。“不,这不是真的。你是在逗我,骗我,是不是?”他傻了一阵后,发疯般对我喊叫:“不行,无论如何,我不准你离开我,不准你嫁张正富……”我也哭喊:“有什么办法,我没钱,你也没钱,我不能看着我哥哥去坐牢……”他又傻了一阵,渐渐,脸上显出一股我从没见过的狠劲,突然起身快速穿上衣服,去了另一间小屋,很快回来,手里攥着一把砍树枝用的砍刀,说:“你别走,等我回来!”我惊问:“你想干什么?”“张正富不是有钱吗,我去找他‘借’!”他恶狠狠回答,说完就转身要开门出去。我吓坏了,他这哪是去借钱,是去抢劫啊,滚下床扑上去抱住他:“你别这样!”他咬牙:“只能这样!这样你就不用嫁张正富了,无非是我去坐牢!”我哭喊:“你傻呀,你去坐牢不一样离开我了吗?”他仰头长叹:“没关系,你反正都要离开我,但这样你就可以不嫁张正富,以后还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听得心都碎了:“你说什么呀,你要是为了我去坐牢,我还找谁呀,只会等你!抢劫多重的罪啊,还不判个十年二十年的,我会等成老太婆的,还幸什么福啊!”他却像想到了什么,默然一阵后说:“你说等?让我等你,行吗?”我以为他被气糊涂了,抹泪问:“你怎么等,想让我以后和张正富离婚?”“不是,我是说陈老板……”“你……”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宁肯嫁张正富也不愿给人当情妇,好歹那是正儿八经嫁人。可是你想想,嫁给张正富就是葬送一辈子的幸福,你得给他生孩子,生了孩子就是想离婚都难了。而陈老板只让你给他当三年情妇,再大的屈辱,三年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关键是将来我们就还能在一起!”这时我就觉得,也许是命中注定,陈德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厂里了,偏偏昨天又来了:“你真愿意等我?”他用力点头。“那你将来还会对我好吗,不会嫌我?”我这其实就是答应他了。“怎么会!是我求你这样做的,我发誓……”我捂住他的嘴,他是那样爱我,甚至为了我的幸福不惜去抢劫坐牢,我不用他发誓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实际上,陈德志虽然年龄更大,但至少表象上不像张正富那样让人厌恶,仔细想想,别说为了将来的幸福,就是眼下,我也宁愿委身他也不愿委身张正富的。

  时间已晚,我该回女单身宿舍了。自从出了钟元惠的事情后,女单身宿舍就加强了管理,十二点就关门不准进出了。乐融不想让我走,把我抱住,想要再做一次甚至是N次那种事。我懂他的意思,今晚以后的三年,我都不属于他了,他想要尽可能多地得到我,他的心里,其实深藏着巨大的无奈和痛苦!我这时才突然想到,陈德志看上我的是干净,当时看出我还是个处女,现在我已经不是处女了,也就未必再符合他干净的标准,他还会不会要我?这让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乐融再做那事了,我不知道那会不会把我做得更不“干净”也就更不符合陈德志的要求。但我不敢对乐融说这个,怕他担心我要是去找陈德志不成功就还得嫁给张正富,会又操上砍刀去找张正富。我只对他说:“你别这样,我得回去睡会儿觉,要不明天去找陈老板一点精神都没有。而且我还要想想怎样给他说,他那次说的是一年给五万,我现在马上就要十万,行不行都还不知道。”他就不敢再坚持,抱我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去了!

  乐融要送我,我不让,怕万一有人看见,从今往后,至少三年,我得表现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走出小屋不远,却就听见,小屋里传来一声受伤野狼般的锥心长嚎!

  13

  第二天上班,接班时得知昨晚陈德志并没有住在招待所,心里一下慌了,怀疑他是见我迟迟不理他,等不得了,已另找了情妇,要不怎么会昨天刚到,晚上会不住这里?常住客人都留有电话,我等到临近中午还没见人,顾不了许多,只好抹下脸给他打电话,怕他万一昨天来了今天走,下午也不来招待所,那我就会丢了这根救命稻草,还得嫁给张正富!

  陈德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好像是觉没睡醒的样子,但听出是我后,立即兴奋了,没等我说话,就问我是不是想通了。我不敢否定也不敢肯定,只说想和他谈谈。他说好,却说白天他有事,问晚上行不行。我哪敢说不行。他又问是我找地方还是他找地方。我当然说他找。他就说好,晚上定下地方再给我打电话。

  挂断电话我稍稍松了口气,不管这陈德志是不是另找了情人,但他还在想我是可以肯定的,事情就存在希望。我这时已是巴望着能给他做情妇了,甚至后悔那次没有答应他,那时可是我掌握着主动权!

  这时,张正富打电话来了,要我去吃饭,顺便商量去结婚登记的具体时间。我说我值班没法去吃饭,并且说明天后天也是上白班,意思是这两天我都没时间。我这是缓兵计,嫁不嫁他得看今晚和陈德志谈成什么样。我觉得现在自己真是不要脸,不但一门心思想着怎样卖自己,卖给谁,还非常不老实,简直就是个骗子!张正富却说,没关系,你都不着急,我着啥急。他的意思很明白,没他的钱我就救不了我哥,不信我还敢变卦!这人实在是可恨,使我更加觉得与其嫁他真不如给陈德志做情妇!

  我在不安和焦躁中等待,一直到晚上九点才等来陈德志的电话,却是要我去一家宾馆!听出我迟疑,又说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的。我什么也没说,只能去,现在的问题并不是他对不对我做什么,而是他还肯不肯要我。

  路上,我感觉自己像是那种小姐了,是应招去和客人开房间!

  还好,他没直接让我去他房间,而是在宾馆外等着,算是给我留了点尊严。

  进去时,他一只手搭到了我肩上,我身子抖了一下,但没躲开。我是来给他做情妇的,如果搭只手到肩上也拒绝,肯定引起不快,事就难办了。我看他一眼,他老脸上漾起满意的笑,那应该是猎物到手的得意,我虽然心里想哭,脸上却努力挤出了笑容!

  进到他房间,我怕他会顺势抱住我摸捏啃吻什么的,甚至直接把我压到床上去,趁他关门时急忙脱开身子说:“我有个情况要说,现在我已经不是处女了!”我本来准备了几句闲话,比如问问他怎么许久没来厂里了,这时太紧张,就全忘了,说了这原准备最后说的话。他有点发愣,搭在我肩上的手落下去,眨眨眼后问:“这么说,上次我请你吃饭时你还真是处女?”我咬住嘴唇点点头,我已经没什么不好意思,急于知道不是处女的我他还要不要,要,才能再谈钱的事,不要我好立即走人,决不能最终不要却先被他做了那种事!谁知我急他不急,却是来了兴趣:“有意思。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他既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不是很难启齿?可是你已经说开了头,总得告诉我原因吧。我需要知道,为什么是处女的时候不愿意,现在不是处女了却主动来找我。我说过,我是个生意人,讲的是公平交易,我得弄清楚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才好决定做不做这笔生意。”他边说,边示意我走入房间,让我坐到沙发上,沙发旁不远,是床。

  我原没想告诉他自己的悲惨,现在却不得不讲,从哥哥到张正富到乐融,讲着讲着,泪水忍不住流出,马上抹去,觉得极可能换来的是耻笑。

  陈德志表情并无变化,听后问:“这么说你现在很希望我要你,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已经不是处女?”

  “我不想骗人,而且,我觉得也骗不了你。”我只能说实话,这样个老男人,不管他上次说我还是处女是仅凭眼睛就能看出或者只是猜测,但到做那种事时肯是定骗不了他的。

  他依然不动声色:“你是不是有点傻?对了,还有你那男朋友,就没有给你出这样的主意:只要我和你发生了关系,如果我发现你已经不是处女而后悔,你完全可以要挟敲诈我……”

  我愤怒了,猛然站起:“你不要我算了,凭什么侮辱人!”

  “你别生气,坐,坐下,听我说。”没想到他却一下变得和颜悦色了。“我并不想侮辱你,而是想帮你,虽然我不能再让你做情妇,但可以借钱给你救你哥。”

  “你说的是真的?”我惊得瞪大眼,怀疑自己在做梦,一个想找情妇满足淫欲的大老板,怎么会一转眼变成了慈善家?

  “你不相信?也是,在这之前,我自己都不相信会这样做,可现在我几乎是别无选择。”他神情显得有些严肃了,“我给你讲讲自己的想法吧。在你眼里,我可能是个仗着有钱玩弄女性的坏人。不错,我喜欢女人,除了找情人,没情人的时候,还找小姐。昨晚住这宾馆,也是为了找小姐。可我有个原则,必须是双方自愿,不能有半点勉强。我之前看上你,说你显得特别干净,主要是指你的形象气质和心灵,其实和是不是处女没关系,现在不能要你也并不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处女,而是因为你是被迫的。我不能乘人之危,更不能做逼良为娼的事,那也太罪过了!而且,找情人是为了找欢乐,如果我明知你是被迫的并且满心怨愤也还要你,那我就不是在找欢乐,而是在找麻烦甚至是危险,天知道你那男朋友哪一天会忍不住杀了我?可我如果就这样不要你,你还得去嫁那个饭馆小老板,我不能用钱得到的女人,却要让别人用同样方式得到,这又让我无法接受。另外,你的故事也让我感动,贫穷却不贪财,为了亲人宁愿牺牲自己,把爱情看得那样重,如今这样的女孩太少见了。所以,我愿意借钱给你,既可以使自己心理平衡,又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一次好人,何乐而不为?不过,我也不是没有一点条件,上次我说过,要同时做我的秘书,现在这秘书你得做,我需要在江泉厂有个信得过的人给办事。”

  他的解释似乎可信,再说我也只能相信,我犹豫一下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双腿一软跪下了:“如果你真的借钱给我,我会永远感激你的!我一定尽心给您办事,也一定会还您钱的……”

  “别这样,你起来。”他欠身伸手抓住我手臂,“你放心,明天你准备张银行卡,我保证给你打十万元,好吗?”

  “谢谢您!您要是……我……”我站起后和他身对身面对面,眼含感激的泪水。我表达的意思是他如果想要我,我是愿意的。我猜想,他对要我做情妇有顾虑,却不等于一次也不想占有我,我现在非但不心怀怨愤,反而是真情奉献,这应该是他想要的效果。这也应该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结果,现在他既不是包养也不是嫖,而是施恩于我,我也不是卖,而是感恩图报,最重要的是,不这样我实在没法相信明天他真的会往我卡上打钱。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他摇摇头,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我没有女儿,想认你做干女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说:“我愿意。”

  “那,你现在可以就叫我吗?”

  我不能不叫:“干爹……”

  “好。现在让我抱抱你,像父亲拥抱女儿那样,好吗?”

  我只能说好。

  他抱了我,不松不紧,抚了抚我的头发,还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而后放开,说:“谢谢,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让我得到了一种非常美好的感情满足。”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知道他用这种形式确认了他和我干爹干女儿的关系,对我是完全消除了占有之心,答应借给我的钱明天也肯定会打到我卡上了。

  我真的被感动了,他原本是认定只要出够价钱就能买我做情妇的,现在竟然变得这样的高尚,连我为表感激自愿献身也没动欲念,由似乎天经地义的花钱买色一下变成真的只想让我做他可爱的干女儿,他和我父亲年龄差不多,这时我对他由衷地涌起了一种对父亲般的尊敬和感激,眼含热泪,真心实意地又叫了一声:“干爹……”

  他很高兴地答应后,就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走出宾馆,依然怀疑在做梦。

  14

  陈老板认我做干女儿的消息在全厂迅速传开,但所有人都认为我其实就是做了陈老板的情妇,什么干爹干女儿,纯粹是骗鬼,理由还很充足:现在哪个有钱老板不喜欢找情妇?何况陈德志是外地人,经常要为业务上的事来我们厂住些日子,既寂寞又没老婆看着,找我这个长得算是漂亮的穷女孩不是做情妇还能是什么?听说还每月给我开二千元钱,比我在厂里的工资都高出一截,还借给我十万巨款,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啊!

  我没人可解释,只有对傅馥艳讲述,可她也不信,还生气说: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傍大老板又不是丑事,没那个脸蛋没那个身段傍得了?我又没法和你争,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呀?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乐融,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相信我的清白,但他应该相信,是他首先提出让我去做情妇的,我真和干爹有那种事没理由瞒他,可他居然也怀疑,说精明过人的陈老板怎么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又借巨款又开高薪竟连一次也不碰我,既然他连小姐都找,怎么对我就见食不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他认为我对他是善意的撒谎,为的是让他脸面和心里都好受一点。直到我气得要哭,他才不敢再说怀疑的话了。可是,半月后,他竟对我提出以后尽量不要公开接触。我以为他是要分手,气疯了,说:“你怎么这样啊,别说我和干爹真的没事,就是有,也是你要我去给他当情妇的,说好的等我,还说以后决不会嫌弃我,怎么说变就变,你到底还爱不爱我啊?”他却回答得痛苦:“我爱你,我没变心!我愿意相信你和陈老板没事,可就算有事,我也一样爱你!你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将来的幸福才去找陈老板的,不然就去嫁张正富了,我怎么可能变心,怎么可能不爱?可我实在是受不了人们的议论!”他没说都是些什么议论,但我已能猜到了,既然全厂人都认定我是干爹的情妇,却又公然和他保持着恋爱关系,那他就是甘当乌龟乐顶绿帽,甚至可能是这肮脏买卖的主谋,想从大老板那里弄好处!女孩傍老板虽然也有人议论,可也被许多人羡慕,甘当乌龟卖自己女人弄好处的男人却绝对会被所有人吐口水!我这时就想到了那晚上我离开他小屋时他的那一声受伤野狼般的嚎叫,体会到他现在仍然每天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屈辱和痛苦!

  我再次陷入极度矛盾中,我不能同意乐融不接触的想法,同在一个厂,相爱却不相见,这也太痛苦了,而且这样会使厂里的人更相信我真是干爹的情妇,所以他才不要我了。可我也不能因为乐融痛苦就不给干爹做干女儿和秘书,人不能忘恩负义,何况我还得还债——我已经和干爹说好,他每月给我的工资,我不要,就用来扣除还债。我想来想去,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向全厂证明我的清白,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那些议论,并且不致影响我与干爹和乐融的关系,那就是向厂里提出调离招待所,重回流水线!想到这办法时我吓了一跳,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离开流水线呀!但我很快下了决心,我现在觉得,比起心灵上的煎熬,流水线上的活儿还是可以忍受的,再说只要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好好表现,相信厂里也不致让我永远在流水线上“锻炼”。

  我没对干爹讲,也没告诉乐融,他们都不会赞成的。我径自去找劳动人事处,劳人处的人很惊讶,却说我调招待所是厂长亲自下的指令,要调离得去找厂长。我就去找厂长。厂长问为什么,我把实情全部讲了,包括原本准备嫁张正富,也确实是打算去给陈老板做情妇,以及为什么没做情妇而只是做了干女儿。厂长听后去了党委书记那里,回来时党委书记也来了,宣布同意我的请求,调离招待所,但不回三车间,而是到二车间,具体工作由车间主任何志顺安排。接下来党委书记和我谈话,说厂里正为我的事犯难,如果我真是给陈老板做了情妇,虽然工厂无权管职工的私生活,但我是入厂时间不长的大学生,有个影响问题,作为国有企业,有教育的责任,而陈老板又是工厂的大承销商,这事就很不好处理。现在我主动要求离开招待所回车间,确实起到了自证清白的作用,他和厂长都认为,我能这样做很不容易,同时我讲的情况也使他们对陈老板刮目相看。最后说二车间主任何志顺会给我安排合适的工作,希望我好好干,争取早日走上管理岗位。

  我去二车间,被安排学画裁,画裁是在布料上划线,让操作工按要求给鞋品下料,这工种不累,但技术性很强。何志顺主任说,这是工厂在培养我,先要有画裁的经历,将来才能进技术处搞工艺或者是设计,我因祸得福,前途骤然光明起来。

  爱情当然也保住了。乐融每天下班先到食堂打好饭菜等我一起用餐,双休日更是成天在一起,聊天,上网,打羽毛球,郊游,隔三差五,我晚间偷偷溜到他的小屋做一次那种事情。他本想在城里租间房和我同居,但我反对,我不是不愿同居,而是不愿他花钱租房。他正在和我一起努力存钱,用来还给干爹。我必须还清干爹的钱,才能够心安。

  我和他商量好,等还清干爹的钱,就结婚,房子是买不起的,但没关系,可以租。乐融觉得对不起我,不能给我好的生活,说,我们就是网上说的贫二代,哪怕读了大学,还是改变不了贫穷的命运。我说别这样想,我现在工作和爱情都很好,比起钟元惠和傅馥艳,已经很幸运了。我这是安慰他,其实心里想的是,还真就凭的是幸运,不管是没嫁张正富,还是干爹没让我做情人,都仅是偶然,不然我这个曾经以为读了高职就可以改变命运的农村女孩,最终却只能接受出卖身子的现实。现在,每当我想起这些事,都感到后怕!

  责任编辑 成 林

  插图 高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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