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不明的百万善款(下)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来路不明,善款
  • 发布时间:2011-06-24 15:37
  六 狡兔三窟

  一辆通往四川方向的长途客运正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车上旅客不算多,只占了一半座位。而此刻闻彬、航虓、史达兰正在这趟班车上。

  三个小时以前,他们还躺在牯岭乡医院的病床上,是航虓最早清醒过来,意识到他们所处的危险处境,立即下床将同伙逐个唤醒,准备潜逃。闻彬和史达兰当时神志还算清醒,唯有黎浩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航虓唯恐受到连累,建议灭口。闻彬于心不忍,坚决阻止。就在这时,航虓发现了窗外的那辆救护车,兴奋得几乎呼喊出声:“天不灭曹,天助我等!”于是,航虓扭开车门,三人将黎浩抬上了车,然后一直开到了三岔路口。为了预防万一,航虓让同伙先下车隐蔽在路旁的灌木丛中。这时,才发现黎浩咽气了。航虓于是驾驶救护车载着黎浩的尸体朝另一个方向驶去。驶出好几里路远后,发现对面有班车驶来,于是他便将救护车停在路边,自己却搭上这辆班车回到了三岔路口。与闻彬他们会合后,一齐踏上驶住四川方向的长途客运。正是这一“障眼法”还真为他们的逃窜又赢得了时间。

  此刻,航虓坐在这辆班车上还真有点趾高气扬,得意洋洋地朝闻彬和史达兰炫耀道:“不是吹,有我航虓为你们保驾护航万无一失!”

  闻彬露出无限钦佩的神色,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要不是我闻某这几天亲眼目睹,还真不知道自己身边埋没了你这位智勇双全、身手不凡的高手哩!”

  史达兰也随声附和:“百闻不如一见,小女子这番也大开眼界!”

  航虓便哈哈大笑:“不是夸口,这一路我航某过五关斩六将,处处化险为夷,遇难呈祥。后人若能为我撰写自传,当大书特书!”

  闻彬却又叹出一声:“小航啊,你可是东吴招亲,我们却是滚油煎心。这三天三夜里,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从没吃过一顿安心饭,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哪里是正常人过的日子?眼下依然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我真担心黄粱未熟,美梦将破!”

  航虓嘿嘿一笑:“闻局,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就像唐僧取经要过九九八十一难,而今闯过了八十难,难道还闯不过最后一个坎吗?”

  史达兰警惕地朝车上的乘客扫视一眼,发现他们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在闭目养神,谁也没注意他们在用方言交谈,于是放下心来。

  这时,航虓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顿时面露喜色,嘿嘿笑了:‘瞧,我的战友在前方石桥镇迎接我们来了!”谁也不知道,从出逃那天起,他随时都与对方保持着密切联系。

  长途客运车在一个大转盘前停下来,航虓招呼闻彬和史达兰下了车。早有一辆桑塔那轿车停在路边,车门口站着一位彪形大汉,见了航虓便使劲吆喝一声:“老虎!”航虓急忙趋步上前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晃动着:“大熊,我们又见面了!”接着便介绍自己身边的两人。

  闻彬凝视对方,沉吟道:“我们好像见过面?”

  大熊哈哈大笑:“闻局,我去年到贵局找过航虓,受到过你的热情接待哩。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史达兰趁机也凑上去:“那天晚上在喜来登大酒楼设宴,我不也在场么!”

  大熊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史秘书过目不忘,记忆非凡。”

  航虓望着又开走了的长途客运车,催促道:“大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先把我们安顿下来,再详细交谈吧!”

  大熊于是招呼他们上了车,在闹市中的一家大宾馆门口停了车。一行人便进了大熊预先订好的房间。航虓住单间,闻彬和史达兰住进了双人间。床上堆着早已准备好的换洗衣服。三人洗浴完毕后焕然一新,说不出的惬意和舒服。这时已近午间,四人便一齐进入了餐厅雅座,大熊特意为远方来客洗尘接风。

  席间,觥筹交错,频频举杯。闻彬额手称庆,连声赞叹:“大熊兄弟,闻某今日落魄于贵地,承蒙如此热情款待,实在感激不尽,没齿不忘。他日倘能东山再起,重新发迹,定当厚厚重报!”大熊便笑了:“闻局言重了。自古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谁没有个为难之处?放心,到了这四川的地盘上,没有我大熊摆不平的地方!我这里就是保险柜,保证你们毫发无损!这会你们只管喝个痛痛快快,中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再继续干!”

  于是,四人再次举杯,一饮而尽。直至大伙都喝得醉醺醺的,航虓才宣布,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午宴到此结束,各自回房休息。

  史达兰喝得两颊绯红,显出两个小酒窝,更显得千娇百媚,艳若桃花。只是这番不胜酒力,身子软绵绵的,难以举步了,只好倒在闻彬怀里,嗲声道:“闻彬,我不行了,你快抱紧我!”闻彬只好朝大熊和航虓点点头,不无歉意道:“我们先告退了!”便抱着这二奶出了餐厅。航虓朝大熊打了个响榧:“熊哥,我们到外面去再挑个地方。”

  大熊愕然:“你不想在宾馆住了?”

  航虓狡黠地眨了眨眼,冷笑一声:“狡兔三窟,分开来总要安全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

  大熊便朝航虓的肩头送了一拳,哈哈大笑;“航虓啊航虓,你不是一只怒吼的猛虎,倒像一头阴险狠毒的恶狼!”

  航虓颇为自负地回应:“要是没这本事,能把这条大鱼钓出来么?我的乖乖,好几千万哩,全给他洗到国外银行去了!”

  大熊压低嗓门问道:“这钱怎样才能弄到我们手上呢?”

  航虓沉吟道:“只有先稳住这小子,将他护送出境后,再设法套出他的银行账户密码就好办了。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必须用计慢慢消化这小子。操之过急,则会弄巧成拙啊!”

  大熊连连摇头:“这不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航虓安慰道:“不急,不急。猪头煮不烂,捅火再加炭。”

  俩人便相视哈哈大笑,然后勾肩搭背步出了客厅,朝门外走去。

  且说闻彬将史达兰抱进房间朝床上一甩,只见她仰面朝天躺着,酥胸微露,双乳高耸,更显万种风情。闻彬这几天一直处于胆战心惊之中,精神几近崩溃,哪有心思享受女色。此番惊魂稍定,阳气恢复,女人就在身边,如何按捺得住这性饥渴?当即乘着酒兴似猛虎般地扑上前去,将这醉意沉沉中的二奶扒了个精光……

  闻彬这一觉还真睡得香甜,似乎是打娘胎里出来后睡的第一个好觉。连日来的疲劳奔波,加之刚才的酒后纵欲,使他一下子就坠入了梦乡,似乎永远也难以醒转过来。

  睡梦中,他感觉自己正搂着赤裸的二奶飘飘欲仙,仿佛穿行在云山雾海之中。那床席梦思就像摇篮似的摇啊、摆啊,惬意极了!突然,摇篮倾覆了,他和二奶都给摔在地上,好痛,好痛啊!急忙睁眼一瞧,我的妈啊,只见天在摇,地在晃,墙上的泥巴在哗啦啦地朝下掉。他还来不及呼喊出声,一块泥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头顶上。又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身子随着下沉,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七 废墟哀歌

  当闻彬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以后,睁开双眼一瞧,周围全被黑暗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一丝冷空气袭来,他便怀疑是深更半夜了。可不对啊,自己明明睡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这会怎么睡在冰冷的地下呢?他想坐起身子,可刚抬头便碰在一块硬东西上,疼得眼前金星乱冒。于是他只好小心翼翼地伸手四处乱摸。这一摸,他才终于明白过来,此间一定遭遇了一场大地震,自己给埋在一堆废墟之中。幸喜塌下来的水泥板互相支撑着,给他留下了一个空间,也就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而且没受一点伤。激动之余,闻彬连声祈祷:“菩萨啊菩萨,谢谢你给予小民的再生之恩。一旦获救出去,我将兴建庙宇,塑诸神金身;立长生牌位,永供香火。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续写家谱,永志不忘!”

  虔诚祈祷完毕,他才记起史达兰来。这尤物不是让自己搂得紧紧的,怎么现在不在自己身边了呢?于是他便焦急地朝着黑暗中大声呼喊起来:“达兰!达兰!”可是没半点回音。接着他又记起航虓,便又疾呼起来:“航虓!航虓!”依然泥牛入海无声响。

  闻彬开始害怕了,陷入了一阵恐怖之中。天啦,难道真的是世界末日来临,一切都给毁灭了?难道这芸芸众生中唯有自己活下来了?可如果地面上没有活人了谁来搭救自己呢?到头来还不是永远困在这废墟下面,虽然没有被砸伤,可也会被饿死、渴死。这种死法更痛苦更折磨生命。想到此间,闻彬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哼起了记忆中家乡的一首歌谣:“人生好比戏一场,你方下台我上场。等到戏散锣鼓息,不知何处是家乡。”

  是啊,既然生命如此短暂,自己何苦要做一个贪官呢?这会儿不幸活埋在地下,也许永远阴阳永隔,死了就是一摊泥!而自己挖空心思贪污的数千万元巨款虽然“洗”进了国外的银行,可自己永远也得不到了,岂不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更为可悲的是,自己这个贪官还将会千秋万代背上骂名,辱没祖宗,祸及后人!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该死啊!

  还真应了一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闻彬这个贪官面临死亡的威胁,还真有点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当初自己廉洁自律,淡泊名利,何至于狼狈到今天这个地步?要是没有司机航虓的出谋划策和二奶史达兰的贪得无厌,自己又怎会被一步步拉下水呢?要是平日不为这金钱美色所累,又怎会有今天的仓皇出逃、惊魂落魄,有如丧家之犬?人间没有后悔药,而今醒悟也迟了!

  痛定思痛,闻彬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憋不住,竟放声大哭起来。哭累了,便住了口,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在这黑暗和静寂之中,他在等待着死神的邀请。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像蚊子似的微弱呻吟声传进了闻彬的耳朵里,他便打了个激灵,急忙大声喊道:“你是谁?还活着么?”

  “我……我……是……达……达兰……”闻彬听清楚了,像条件反射般地兴奋起来:“达兰,你在哪里,没问题吧?”

  “我……身子……被……压……压住了……恐……恐怕……没希望了……”对方在抽泣。闻彬急忙大声呼喊:“达兰,你要挺住!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流了……好多……血……难以……坚持……下……下去……我……好后悔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真不……真不该啊……闻……闻彬……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别忘了……将我……我的骨灰……带回……家……家乡……我们好歹……好过一场……我……对不起……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史达兰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席伤心的话语后,便悄没声息了。任凭闻彬声嘶力竭地喊破喉咙,对方再也不回应,也许她的灵魂真的飞往天国去了。闻彬又撕心裂肺地号啕开了。如果说刚才是哭自己,这会儿则是哭情妇。他俩各自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原计划是比翼双飞,逃往国外去享受人间天堂锦衣玉食的幸福日子;可没想到有情人难成眷属,喜鹊未叫乌鸦叫,天堂未上入地狱,棒打鸳鸯两离分。而今阴阳两隔,再也难以见面。此情此景怎不叫他痛断肝肠,大放悲声:“达兰,你先安心走吧,在奈何桥上等着我,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咱俩生前已同床,死后要共穴……”

  他终于又哭累了,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直至一阵饥渴的折磨将他重新闹醒过来。肚内似鼓鸣,喉咙在冒烟。一种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双手,四处乱摸。突然,右手巴掌似乎触摸到了一种黏稠的液体,急忙将巴掌伸到嘴边,哇,竟然腥味熏人。他便意识到这是伤者或者死者流淌在地上的血液,顿时一阵恶心,发出一阵干呕,可是什么也呕不出,反倒引起心房一阵痉挛……他终于挺不住了,只好闭紧双眼,将沾满血液的巴掌重新伸到嘴边,拼命地吮吸起来。他尝到了原始人茹毛饮血的滋味,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野人。

  也许靠了这“饮料”维持生命,闻彬熬过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大清早,当他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时,似乎觉察到头顶上方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他便精神为之一振,大声呼喊起来:“救人啊,我还活着,压在废墟下!”

  才喊出数声,上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很快有了回应:“别慌,解放军来了,正在组织救援!听声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闻彬急忙回答:“不错,我是外地出差的旅客,住在旅店里遭遇了这场大地震!”

  上面的人又问道:“听口音我们好像是老乡啊!你是……”

  闻彬顿时一阵狂喜,迫不及待地连声回应:“你是航虓么?快来救我!”

  “啊,你就是闻彬?闻局?”上面的人似乎也兴奋极了。

  闻彬听到上面的人道出了他的身份,还真以为是航虓寻来了,激动得连声调都变了:“航虓,快动手施救啊!天不灭曹,我这一辈子都记着你的恩情了!”

  果然,不一会儿,上面便传来了铁锹与硬物的撞击声和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躺在黑暗中的闻彬顿觉眼前一亮,一个窟窿出现了。于是,他便激动地呼喊起来:“我看见洞口了,我看见洞口了!”然后,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朝那光亮处移动着、移动着……

  终于,闻彬伸出去的那双胳膊被上面施救的人一把抓住以后,他便顿时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激动得闭紧双眼,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不容易重新睁开眼睛,凝神一瞧站在身边搀扶着他的这两个人,闻彬就像迎头挨了一棒,脑袋都发涨了,惊恐万状地发出了一声怪嚎:“天啦!”

  八 冤家路窄

  站在闻彬面前的这两位救命恩人不是别人,一位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肖雄,另一位则是刑警小马,他们过去都曾经打过交道啊!

  闻彬的精神几乎又快崩溃了,若不是肖雄和小马一人架着他的一只胳膊,他还真又要瘫痪在地上。这会儿只好将脑袋埋在胸前,沮丧地哀叹出声:“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

  肖雄凛然一笑:“不,应当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闻彬难以置信:“你们究竟是怎么跟踪上来的?难道有神灵相助么?”

  肖雄轻蔑地瞪了他一眼,笑道:“还是那句老话,狐狸再狡猾终究斗不过老猎手!”

  原来,当航虓使用“金蝉脱壳”之计时,肖雄他们还真差点被调虎离山了。但就在这时,黎浩经过就地抢救后意外地死而复生了。于是随即进行了审讯。黎浩痛恨闻彬这伙人的背信弃义,将自己途中抛脱,差点一命归西;更感激公安人员救死扶伤,将自己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大恩大德,所以面对肖雄他们的审讯,他便像口袋里倒西瓜毫无保留地交代得一清二楚,详详细细。尤其是闻彬他们后来的逃窜方向,黎浩虽然一无所知,但能主动提供线索,八成是逃往四川方向。因为航虓有个叫大熊的战友,是石桥镇人,一年前来过市民政局找航虓。航虓曾在酒楼盛宴招待,闻彬带着他和女秘书史达兰前往接风陪酒。正是根据这一重大线索,肖雄他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紧跟着驱车长驱直入石桥镇。可做梦也没想到当天下午三点钟以后,他们驾驶的这辆越野吉普出现在石桥镇上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片废墟,整个石桥镇变成了一堆瓦砾。侥幸活着的灾民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乱窜,哭号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肖雄和小马目睹这一凄惨情景,顿觉心惊肉跳,热泪夺眶而出,喉咙哽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良久,肖雄才记起必须及时向市局领导汇报这一情况,可是手机不管用了,地震区失去了所有的联络信号。

  当晚,肖雄和小马只好呆在这辆吉普上,惶恐不安地度过了一个难熬之夜。天亮以后,陆续有解放军官兵出现在灾区,开始进行紧张的救援工作。肖雄果断决定与小马就此留下来,一边参加灾区救援,一边搜寻贪官闻彬他们的下落,争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这样,他俩在石桥镇上的废墟堆里奔波了两天,只要听到地底下有呼救的声音,便在瓦砾堆里插上写有“下面有呼救声”的警示牌,引导救灾的解放军官兵及时施救。

  今天大清早,他们打听到了石桥镇上大酒楼的方位,于是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它的遗址,便怀着侥幸的心情在这堆瓦砾上仔细搜索着,用棍子到处敲打着,聆听下面的动静。还真是天遂人愿,肖雄首先听到了来自废墟下的声音。一番对话后,发现地底下这位幸存者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他们日夜追捕的贪官闻彬!肖雄和小马顿时喜上眉梢,激动得浑身发抖,连日来的奔波疲劳似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偶然的巧遇,还真应了一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俩人不动声色,齐心协力终于将埋在废墟堆里的贪官搭救出来……

  此刻,获救后的闻彬面对这两位既是对头冤家又是救命恩人的警察,还真是百感交集,直抽冷气。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倒不如像史达兰那样在废墟下魂归阴曹地府,痛痛快快地死去,一了百了,无牵无挂。可而今虽然苟活着,但等待他的却是威严的审讯,法律的严惩,还有亲朋好友对他蔑视的目光,无情的谴责……精神上的折磨,将比死的滋味还难过,还痛苦啊!

  念及此间,闻彬突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我不想活了,我要去死!”

  他想拼尽全力挣脱两名警察的约束,一头撞向瓦砾堆里的硬物,寻求解脱。无奈一双胳膊被人家夹得紧紧的,怎么用力也难以挣脱。

  肖雄威严地警告他:“闻彬,我们既然能将你搭救出来,自然不会让你轻易死去!你必须主动配合我们工作,争取宽大处理,也许还有你的出路!”

  闻彬便呻吟着,凄惶落泪:“像我这样的人还有活路么?恐怕生不如死啊!”

  “不!道路由你选择!”肖雄接过话头,转而以循循善诱的方式做闻彬的思想工作。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开导,闻彬才逐渐安静下来,答应配合警方行动。

  “你的女秘书史达兰呢?”肖雄开始审讯了。

  “死了,就在这废墟下面。”闻彬哽咽着回答,顿时又泪流满面,肩头抽搐。

  “航虓呢?他可是你的贴身保镖啊,总不会半途弃你而去吧?”肖雄故意用“保镖”二字刺激对方,以期引起反应。

  果然,闻彬愤怒,恨恨回答:“这小子不见人影!也许躲过了一劫,也许死在这瓦砾堆里了!要不是他的一手策划,我们怎么会跑到这鬼地方来送死!”

  肖雄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叹道:“他可也是个主犯,而且负有命案在身。倘能及时缉拿归案,对于你也是个解脱啊!”

  闻彬浑身一抖,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便脱口叹出了一声:“地震前,这小子和他的那个叫大熊的战友一直在一起!”

  肖雄抬起头来,以坚定的口吻宣布:“那我们一定要寻找到航虓的踪迹,同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肖雄和小马在瓦砾堆上审讯闻彬时,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堵断墙后面潜伏着两个人,正一眼不眨地监视着他们,偷偷窃听着。这两个人就是航虓和大熊,那天中午他俩开车去水库上游泳,还真躲过了一劫。大地震发生后,当他俩赶回石桥镇时,一齐惊得瞠目结舌了。航虓说一定要千方百计找到闻彬,要不,这些日子的惊魂落魄白受了,酝酿已久的这着棋也给臭了!

  大熊摇头叹气,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说不定这贪官在这场大地震中早已粉身碎骨,成了一堆肉泥。别白日做梦了!

  航虓挥手打断了大熊的不祥之语,坚定地回答,不,我有预感,这贪官不会轻易死去。他是员福将,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在航虓的坚持下,大熊只得陪着自己的战友,也在废墟里开始搜寻闻彬。航虓不住地给他打气,只要寻到了这个活口,准保让大熊成为千万富翁。大熊贪财心切,自然死心塌地,俯首听命。就这样,还真不出航虓所料,闻彬终于露面了,可惜落在警察手中。

  航虓恨得咬牙切齿,这些雷子(警察)还真厉害,竟然这么快地跟踪到灾区来了,而且捷足先登,手脚利索地将这贪官捕获了。简直是虎口夺食啊,我航虓岂能让你们白白捡到这个便宜?究竟鹿死谁手,走着瞧吧!

  主意拿定,他便悄悄地与大熊“咬”起了耳朵。

  九 生死较量

  为了寻找航虓,肖雄决定在此间再呆上两天。白天,三人一同外出细访蛛丝马迹;晚上,就住宿在这辆越野吉普车上。

  然而,肖雄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们追踪航虓时,航虓却一直尾随在他们身后,盯了他们的梢。时刻窥视着,伺机将他们的“大财神爷”劫走,还真形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险局。然而,让航虓感到恼火的是,尽管他和大熊始终咬住了目标,却一直没法下手。因为这三人时刻呆在一块,形影不离。而且这两个雷子身上都带着枪,他航虓纵然身手不凡,也不敢朝枪口上撞啊!

  怎么办呢!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万一人家将闻彬押走了,就再也没有营救他的机会了。

  换句话说,他航虓去国外做寓公的美梦也将永远破灭了。甘心吗?不,今天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决不能让闻彬在自己眼前消失!不就是两个雷子么?而今他们身在异地,人生地不熟;况且正值地震之后,到处一片混乱,当地公安机关也陷入了困境之中,无暇他顾;而自己和大熊不就也是一双,力量对比一比一,怕个屌!万一吃紧了,就让大熊再在本地物色两个黑社会的配合行动,何愁营救计划不能成功!

  航虓算计已定,开始紧锣密鼓地采取行动了。

  夜色苍茫,细雨霏霏。肖雄他们三人在废墟上奔波了一天,十分疲惫,早早躺在吉普车内休息。

  半夜间,外面有人轻轻地用手叩打车门。肖雄警惕地喝问一声;“谁?”对方细声回答:“我,找人的。”

  肖雄又问:“半夜三更找什么人?”

  对方又放低了声音:“找一个叫闻彬的外地人。我不认识他,是有人委托我来的。”

  肖雄顿时又惊又喜,急忙打开车门,拧亮电筒朝来人上下一晃,发现对方是个高个的中年人,于是,紧接着盘问:“委托你找闻彬的是什么人?你怎么找到我的车上来了?”

  高个子点头哈腰地回答:“委托我的也是外地人。下午刚刚从瓦砾堆里挖出来,受了轻伤,躺在那边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我是本地救灾的志愿者。人家一瞧我胳膊上的红袖章,便一把拉住我,哭着要我帮忙,并说这闻彬是他的顶头上司,万一出事了他回去交不了差!唉,瞧他这副可怜的样子,我便只好管了这份闲事。所以到处寻访,下午发现了你们这辆外地车,估计也是来寻人的,可车上没半个人影。所以这会儿我顺道路过这里,打扰了一下。”

  对方回答得滴水不漏,振振有词,肖雄于是放松了戒备心理,但随即又警惕起来,在这陌生地遇上陌生人,必须谨慎为妥。思忖片刻后便答复道:“同志,对不起,我们车上没有闻彬这个人。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个受伤的老乡,我倒可以随你前去看望一下,必要时可以给他家里捎个信。”高个子满口应承:“行,我这就给你前头带路!”

  肖雄于是附在小马的耳畔悄悄吩咐了一席话,然后从吉普上下来,尾随着高个子走了。

  肖雄跟着高个子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走了大半天,还是不见什么大帐篷,于是又警惕起来,高声问道:“为啥还没到目的地?”“快了,快了!”高个子满口应着,却暗中加快了步子,在一座断壁残墙前突然身子一闪,仿佛土遁一般,连影子都不见了。

  “糟糕!莫不是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当这个念头刚从肖雄脑海中闪过,便听得漆黑的夜空中传来“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废墟上的寂静,肖雄的心随着也朝下一沉……

  当肖雄飞奔着赶回原地时,发现自己的越野吉普车已经不翼而飞了,地上躺着一个黑影。急忙搀起一瞧,正是小马。他的头顶上挨了重物的袭击,流了不少血,已经昏迷过去了。

  肖雄一边替小马包扎,一边大声地呼唤着。小马终于醒过来了,断断续续地汇报了案发经过:“肖队……你……走后……有……两个人……冒充……公安……查夜……并从背后……袭击了我……并要夺……我的手枪……我朝天……鸣了一枪……头上挨了……一棒就……失去了……知觉……我……我失职了……失职了……”

  肖雄急忙安慰道:“小马,不怪你,责任在我身上,是我一时麻痹大意,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性,中了犯罪分子的奸计!”

  小马便连声催促:“肖队……别管我……赶快去……追……追……犯罪分子……还有……我的……手枪……手枪……”

  这时,附近听到枪声后的解放军迅急赶过来了,肖雄便朝他们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简要地说明了案情,然后将负伤的小马委托他们看护,自己便单枪匹马地撵上前去。

  发生在这黎明前的罪恶一幕,无疑全是航虓一手策划导演的。那个充当“钓饵”角色的高个子,便是大熊好不容易弄到的当地的一个黑社会成员。当他花言巧语地诱骗肖雄上当随他而去后,航虓便和大熊紧跟着偷袭了小马,将他击昏后扔在路边,自己便和大熊上了车,将吉普开走了。闻彬一瞧眼前的情景,自然又惊又喜,感激涕零,连声称谢:“小航,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的。有你保驾,我闻彬处处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算命先生为我算过八字,说我是一生富贵相。看来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航虓开着车,鼻子里“哼”了一声,肚里骂道:“若不是老子舍生忘死护着你,你小子不知死过多少次了!”嘴里却还得应付,趁机自吹自擂:“想我航虓大江大浪里都闯过,还在乎这小河沟里!瞧,人家将刀都搁在你脖子上了,我不照样劫了法场!”

  话音刚落,便听得“突”地一声,吉普熄火了,再也发动不起来。

  航虓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弹跳起来:“糟糕,油箱里没油了,赶快下车转移!”

  这头恶虎压根儿没想到,他的对手肖雄同样技高一筹。为了防备有人盗车,他早已将吉普油箱里的汽油全放在一个塑料桶里,藏在附近废墟中的一个窟窿里。航虓无意中着了这个套儿,自然也是活该!

  当下航虓连忙催着下车,可闻彬却突然紧张地喊叫起来:“不行,不行,我还被铐着哩,怎么下得了车?”

  航虓凑近前去一瞧,果然,只见闻彬的左手给铐在吉普车内的一根铁柱上脱不了身。于是,便急忙帮着去除掉这铐子。谁知这钢铐不好弄,航虓累得满头大汗,套扣反而越扣越紧,痛得闻彬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得车外的大熊发出连声惊呼:“快快快!那个雷子、雷子,提着枪撵上来了!撵上来了!”

  航虓顿时大惊失色,嘴里咕噜一声:“我的财神爷,为了你的万无一失,对不起,只有让你受点委屈了!”咬咬牙,猛地从身边掏出那把雪亮的匕首,朝着闻彬的左手腕处狠狠地剁了下去。闻彬随着“哇”地一声惨嚎,便昏死过去了。

  十 歼虎告捷

  大熊望着航虓从车里拖出来的闻彬,左手腕血流如注,那手掌却不见了,顿觉心惊肉跳,失声喊道:“航虓,你也太残忍了!”

  航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熊话。你懂个屁!只有舍了这手掌才能将他救出来。你背着他赶快转移,我掩护你们,等会儿老地方见面!”

  大熊只好掏出一条手帕替闻彬匆匆包扎了一下,然后将他驮在背上朝前方飞奔而去。“站住!站住!”随着背后威严的吆喝,一颗子弹呼啸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航虓急忙掏出那把从小马手中夺来的手枪,朝着远处撵来的肖雄“砰”地放了一枪。肖雄闪过一旁,躲在一堵残墙背后与航虓对峙着,不时互射冷枪。航虓虽说有了这辆吉普作掩体,但既不能前进,又无法后退,被肖雄那把手枪死死咬住。他便寻思,若是这样长时间胶着,恐怕于己不利。三十六计,当走为上。该怎样脱身呢?

  就在这时,一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余震倏地袭来,山摇地动,航虓吓得脸色苍白,竟像耗子似的钻进了吉普下面。而也就在这一瞬间,肖雄藏身的这堵残墙也剧烈地抖动了两下,他赶紧闪过一旁,然而动作稍微迟了半拍,那堵残墙忽地塌下,将他的半截身子压在下面,疼得他冷汗直冒,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只好鸣枪报警。

  航虓将这一切全瞧在眼里,兴奋地狂嚎一声:“天助我也!”就地一滚,爬起身子便亡命逃窜,很快不见了踪影。

  肖雄心中又急又气,咬紧牙关,双肘着地,拼命挣扎了一阵,终于将身子从碎砖渣子里挣脱出来。试着想立起身子,却双腿无力,爬起又倒下,倒下又爬起,如此反复数次,始终没有成功,气得他拼命用拳头捶打着那双麻木了的双腿。终于发现不远处有一根两米长的竹竿,他便拖着身子爬上前去,一把抓在手中。然后紧紧撑住竹竿,慢慢地直起身子。站稳了,试着朝前迈了一步,又一步……成功了,这才手撑竹竿像瘸子似的,一跛一拐,东摇西晃地继续朝前撵去。虽然每迈出一步,双腿似针扎般的疼痛,头上直冒冷汗,但他始终不曾停下,心中只有一个坚强的信念,坚决不能让犯罪分子逃脱!

  航虓侥幸脱身以后,急匆匆如漏网之鱼,慌张张似丧家之犬,亡命奔逃。终于老远发现了大熊背着闻彬的背影,屁颠屁颠地小跑着。闻彬的断手还在滴着血,滴得大熊的背上到处都是,十分引人注目。也许实在太累了,大熊的步子逐渐慢下来。航虓便想赶紧跑上前去帮上一把,谁知就在这时,一桩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几名巡逻的解放军战士发现了神情仓皇的大熊,便将他拦下来盘问。大熊猝不及防,吓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闻彬不住地痛苦呻吟,更引起解放军巡逻队的疑心,当场将他们押往急救中心。闻彬被医生放在担架上抬进帐篷做手术去了,大熊则被解放军看住继续盘问。

  尾随而来的航虓亲眼目睹这一幕后,惊得瞠目结舌,惶恐不安。眼看劫持“财神爷”成功,谁知途中又节外生枝,鸡飞蛋打,便暗自哀叹:“非我航虓无能,而是闻彬恐怕气数已尽。”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只要有零点一的希望,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于是,趁机混入灾民队伍之中。在路边拾了块染着血的纱布裹在自己头上,装着伤员挤进了急救中心的帐篷。

  谁知,这时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急救医生在替闻彬包扎伤口时,发现他的左手是被利刃砍断的,于是及时向巡逻的解放军作了汇报。巡逻队已经从大熊身上发现了破绽,根据这一重要线索,又加强了凌厉攻势,大熊便抗不住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参与犯罪的前后经过作了详细交代。巡逻队一听案情重大,这个受了伤的贪官非同一般人物,于是立即派出两名巡逻战士守在闻彬身边,严防有人接触。所以,当航虓混在人群中好不容易发现闻彬时,却又近不了身,只好掉头去寻找大熊。大熊正被巡逻队押出帐篷,与航虓撞了个正着。四目相视,目瞪口呆,航虓意识到大熊出事了,急忙扭身掉头便走。大熊便误会航虓见死不救,顿生立功赎罪的念头,便用手指着航虓躲闪的背影疾声惊呼起来:“就是他!抓、抓、抓!”

  巡逻队立即包抄上前,航虓惊得魂飞魄散,撒腿就逃。为了制造混乱,便于脱身,这头恶虎又急中生智,从身边掏出那支手枪朝天“砰砰”放了两枪。附近的灾民听到枪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果然像打乱了的蚂蚁窝似的四处奔逃。巡逻队怕误伤群众,不敢开枪。眼睁睁瞧着这个犯罪分子冲出了急救中心。

  航虓跑出好一阵,发现后面没追兵了,便躲在一堵残墙下正想喘口气,冷不防从背后伸出一支手枪顶住了他的后背:“不准动!”这人正是肖雄,刚才撵到此间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坐下来稍息片刻。却无意中守株待兔,等来了这条漏网之鱼。

  航虓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双腿颤抖,自知末日到了。但恶狗临死跳三跳,他如何肯甘心俯首就擒?情急之中,猛地将身子朝后一挺,企图将肖雄的手枪撞掉地上,然后反扑一击。谁知肖雄早有戒备,手指紧紧扣在枪机上,航虓这么一撞击,枪声便响了,子弹从这恶虎的后背穿透到前胸,鲜血随着喷涌而出……

  航虓沉闷地哼了一声,双手捂住胸口,像一扇门板似的“啪”地倒下去了,躺在地上四肢颤抖着挣扎了好一阵子,那双眼睛凸得像铜铃,嘴唇翕动着,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不是我航虓没本事,而是老天爷不庇佑,我死不心甘啊!”

  肖雄哈哈冷笑:“航虓,你难道没听说过,自古以来天不藏奸,地不纳垢。老天爷怎么会容忍丑恶横行人间呢?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航虓闷哼了一声,绝望地闭上了那双铜铃大眼,终于咽气了。

  责任编辑咏红

  插图薛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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