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专利，或许可以改变世界

　　先驱们预见到，集装箱这一运输方式是基于全行业发展未来进步的成本，奠定了它对全世界的贡献回报。

　　2014年4月11日，国际循证医学协作组发布报告，指出由瑞士罗氏公司生产的禽流感特效药“达菲”，不仅无法阻止流感的蔓延，也不能减少流感并发症，反而会带来高血糖、肾病等症。时光倒流至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全球多方在禽流感危机前全力联防疫情蔓延。当时瑞士罗氏公司拥有专利权的常规抗流感药物“达菲”，对该病毒有一定疗效（彼时其专利期至2016年）。由于担心病毒在人群中爆发，世界各国都在加紧储备达菲等药物。这导致达菲的产能不足，其供应出现短缺迹象。为此，多方呼吁该公司放弃专利权，公开药物的配方和生产工艺。但罗氏公司拒绝放弃专利，理由是生产工艺既复杂又耗时，药品质量要求高等。

　　抛开道德谴责和枯燥的法律条文，所谓复杂的生产工艺及要求高的药品质量无非是罗氏公司在提醒世人，他们为此付出了高昂的成本。

　　如同任何被频繁使用的词汇一样，人们在不同意义上使用“成本”一词。在不同的学科领域，有不同的成本概念。如果我们面临的是选择决策的问题时，成本被划分为相关成本和非相关成本。相关成本在决策时必须加以考虑，例如机会成本、未来成本。与此相反，在分析评价时不必加以考虑的成本是非相关成本，例如沉没成本、过去成本。如果将非相关成本纳入方案决策，则一个有利的方案可能因此变得不利，一个较好的方案可能变为较差的方案，从而造成决策的失误。上述故事中的罗氏公司拒绝放弃专利权时更多地考虑曾经的付出，如果仅从经济学意义上来讲，这些付出属于“沉没成本”，相对于罗氏公司是否放弃专利的决策而言，这些成本是不可控成本且已无法收回，与公司未来的经济利益无关。

　　与沉没成本相对的机会成本、未来成本的概念引入，是经济学贡献给人类的一个决策法宝：如果你面临决策，选择了一个方案，则必须放弃其他机会。其他机会可能带给你的收益是实行本方案的一种代价。机会成本包括的范围如此之大，可能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它甚至会包括春日里醉人的花香。面对各式各样的决策选择，大到国家、行业、技术等，小到我们的个人事务管理，每个主体都会有自己的答案。说说我们最感兴趣的“推土机”的故事吧。

　　我们作为幸运的这一代人，亲眼见证了世界变平了，看到互联网如何成为把世界变平的推土机。这个推土机的发明人Vinton G.Cerf，被尊称为“互联网之父”。1973年，Vinton G.Cerf和Robert E.Kahn 在设计互联网时，两人一致决定要将这个礼物贡献给人们，让大家自由地分享。“申请专利从实际的角度是行不通的，如果新技术不是无偿和免费的话，人们就会远离我们而去。” Vinton G.Cerf坚持将今天互联网成功的原因之一归结于他们没有申请专利，没有将TCP/IP视为私有财产。

　　事实上，在互联网出现之前，集装箱这个看似低技术含量的发明早就已经成为使世界变小、变平的幕后推手。

　　“二战”结束后，美国经济发展迅速。但航运业发展却很缓慢，早期的集装箱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航运业的经济规律，更没有产生广泛的影响和意义。二十世纪六十年代，ISO等集装箱标准委员会在关于集装箱的设计标准陷入僵局时，被同行们尊为“集装箱之父”的马尔科姆·珀塞尔·麦克莱恩放弃了其在世界最大的集装箱运输队中表现得非常出色的箱角装置的专利权，以便委员们能够以此为基础确立标准的箱角装置和扭锁。麦克莱恩认识到：航运业的业务是运货而不是通航，不仅仅是一只箱子，而是一整套货物处理的新方法。这个系统的每一个组成部分，港口、轮船、起重机、储存设施、卡车、火车以及发货人自身的操作，都必须作出改变。认识的超前，使这位世纪伟人作出了放弃专利的选择。很显然，麦克莱恩考虑了未来成本——即“普及的技术会在一定的层面刺激集装箱运输的增长”。集装箱这一运输方式，先驱们预见到了基于全行业发展未来进步的成本，奠定了它对全世界的贡献回报：让一个载重几十吨的庞然大物实现标准化，并以此为基础促使全球运输业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实现了海陆联运。在不到半个世纪后，全世界90%的货物都是通过集装箱运输的。尤为令人唏嘘的是麦克莱恩，高龄离世，亲证了这一段传奇。

　　还有一段广为人知，不得不讲的故事，关于居里夫妇。

　　二十世纪初，居里夫妇经过不懈的努力，成功地分离了氯化镭，并发现了两种新的化学元素Po和Ra。其后，居里夫人又成功地分离了镭元素。国际放射学理事会制定了以居里名字命名的放射性单位，并同时采用了居里夫人提出的镭的国际标准。出乎意料的是，居里夫人在获得诺贝尔奖后，她没有为提炼纯净镭的方法申请专利，而将之公布于众，这种做法有效地推动了放射化学的发展。她曾对一位美国记者说，“镭不应该使任何人发财，镭是化学元素，应该属于全世界。”

　　任何事物的发展史，从始至终都面临斗争、挑战、决策，更多地考虑机会成本，是对事业负责任，是尊重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在发展问题上放弃沉没成本，不是放弃发展，而是坚持科学发展。

　　中国人在600年前，就有许多舰队远渡到欧洲进行航海事业，他们可以通过看星星来了解自己所处的经度和纬度。欧洲人在世界各地进行航海的时候实际上使用的是中国地图。纵观整个集装箱的发展史，同时代的中国正处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现代的中国，却已经成为全世界的集装箱制造中心和航运中心。制造业沉浸在世界工厂的荣耀中，似情有可原。

　　金融危机之后，西方国家纷纷以“再工业化”概念取代了“后工业化”概念。2011年10月，《中华工商时报》报道说“美国企业正从中国回迁本土”，2012年8月，又有报道说，已有近40%的美国企业准备把工厂从中国回迁到美国，欧盟也制定政策迎接相关企业回流。这并非简单的搬迁，而是运用新的生产技术，有报道指在代工厂富士康的生产线上，部分产品的电路板都是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工人只负责装料。新的工业革命来了吗？我们的制造业面临发展中的一个局面是，一方面数字制造业回迁发达国家，另一方面，传统工业迁往越南、印尼、印度等国家。抉择中的制造业，世界工厂的荣耀所带来的沉没成本、机会成本是什么？

　　所幸一切刚刚开始，现在的世界，最大的时差才24小时，就这24小时还被互联技术推平了。我们有时间、有方法决策，只要我们不是仅仅沉浸在过去的故事里面。

　　◎ 任向军

　　【 延伸阅读 】

　　让世界变小的巨大力量

　　一项改变世界的创新，其价值不在于是什么，而在于怎样使用。在集装箱出现之前，美国的沃尔玛、法国的成衣绝对不会遍地开花。而在集装箱出现之后，货运变得如此便宜，以至于某件产品产自东半球，运至纽约销售，远比在纽约近郊生产该产品更加划算。随着集装箱的迅速发展，中国也从此登上了国际集装箱海运和世界工厂的舞台。本书是一部生动的集装箱商业史，作者马克用一个个非同寻常的有趣故事，展现了一项技术的进步是如何改变世界经济形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