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俊：与甲方共舞

　　一头波浪卷发，戴一条彩色围巾，女人味十足，这样的女制片人在高强度高压力的电视圈里比较少见。见过很多做幕后工作的女人，把自己修饰得很爷们儿，仿佛不如此就没法获得足够多的支持和信任；问董俊要一些在剧组工作的照片，她说很少去片场，因为怕干扰导演的工作。但会经常看回放，收工后把意见告诉导演，以期得到改进，这样的方式又透着女人天性里的善意和柔韧。

　　说到兴奋处，她的眼睛会睁得很大很萌，仿佛对什么都充满惊喜和好奇。年轻、开放的心态让董俊在观众口味一直变化、平台不断发展的电视剧市场里不断成长，这个市场需要成熟的思考，也需要好奇的眼睛和接纳的胸怀，这些，董俊都不缺少。

　　找准电视台的节奏

　　剧目分析：《深圳合租记》

　　董俊曾在深圳电视台从事过两年地面台的电视剧购买工作，每天看各家卫视的收视率数据，已经成了她雷打不动的习惯。从甲方到乙方身份的转换，使她在制作电视剧时能够换位思考电视台的需求，针对电视台的定位来做不同类型的剧，找准电视台的节奏，才能实现利益共赢。《深圳合租记》就是一部为湖南卫视打造的定位都市、青春、励志的电视剧，在这个过程中，也是悬念迭起，董俊用她的“盲目自信”和坚持不懈最终创造了一个从拍摄到播出时间最短的行业神话。在这部剧制作过程中以董俊为代表的制片方与湖南卫视的沟通合作，很好地诠释了制作方与播出平台的合作关系。

　　田爽：《深圳合租记》从开机到播出只用了五个月时间，在业内是一个神话。这个神话是如何创造出来的？

　　董俊：我们在开机前准备了一年半，从2月20号开机到7月21号开播，历经广东省局和广电总局的审查后修改播出，从开机到播出42集电视剧只用了5个月时间，这要特别感谢湖南台。这部剧在策划立项时给他们看过，湖南卫视当时没有明确表态，他们要审整套剧本，但剧本在开机拍摄过程中还在不停地修改。另外，我个人认为喜剧在拍摄现场的创作和表演会增分很多，剧本呈现出的效果也就是60%~70%。剧本给到各个台以后，他们都觉得挺逗的，但也担心会不会不接地气，会不会变轻偶剧。后来我跟湖南台说等开机了你们过来看，后来开机不到10天他们就来看了。

　　田爽：其实在前期也只是个意向，但还没有购买的意愿。

　　董俊：是的，我做剧也许是盲目自信啊，因为曾在深圳电视台从事过两年地面台的电视剧购买工作，所以一直养成习惯，每天都会关注各个卫视的收视率情况，了解市场信息，关注行业内的电视剧制作情况，用卖油翁的精神，积累信息和经验，形成自己的判断。我做剧量不大，但是希望做一部是一部。

　　田爽：制作前期会让各个台看吗？和电视台会保持什么样的联系？

　　董俊：前期会和各个台沟通知会一声，有个什么样的题材，听一下各个台的建议和意见。同时除了深广传媒的同事们，我有个团队，是我自己的朋友们，有娱记、责编、文学编剧、影评家等等，还有网络上的一些朋友。每次来北京都会聚一下，听听他们对网络的认知、对观众的认知、对项目题材的认知以及对总局政策的分享。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的意见对我的项目判断的影响很重要。

　　田爽：他们的意见更客观，决定了品质，如果好，电视台肯定会要。

　　董俊：各个台里有很严密的审查制度。有责编组要审，等拍完后还有审片组要审，一关一关地过。台里的朋友们提的意见基本是站在自己台的角度，并且每个台的角度都不同。

　　而我们制作电视剧首先定位要准确，各家电视台都有鲜明的定位，湖南台就是主打青春题材的，从《还珠格格》开始培养，它又是很坚定的群体，得青年者得未来；上海台是小资；东北是大杂烩；云贵川则是“怎么麻、怎么辣、怎么打、怎么杀”。国内电视台已经形成了专卖店，每家卫视都有自己的品牌。观众忠诚度越高，卫视就发展得越好。的确，面对女人、闲人、老人，只有聚焦在某一部分，而非去争取整个观众群，有自己的方向定位，形成专卖店，才会走得更高、更远。

　　当时《深圳合租记》的定位，是要在假期播出的轻喜剧，用漫画的方式表达青春励志题材，比较适合湖南卫视、东方卫视、江苏卫视、浙江卫视和深圳卫视等，在拍摄前后，湖南卫视的采购部负责人姚嘉、肖宁和杨亚琼等一直在不停地和我们沟通，他们的暑期刚好有档位，因为决策速度快，所以最终就卖给了湖南卫视。

　　田爽：可当时并没有签合同，你就有这个自信吗？

　　董俊：运气好吧。我是新闻记者出身，所以我对政策是有敏感度的。总局在去年就提出暑期要播出中国梦主题剧目。所以我们做剧本的时候，最后一集里面宋小雷就有这段话：“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自己的中国梦，深圳是个造梦的地方，中国是个造梦的地方，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哪里，只有你足够努力，就能实现你的梦想。”这是对中国梦、深圳梦的一个阐释。这个剧立项的时候，在别人眼里是个轻偶剧，或者像我们对外说的是都市生活喜剧，但是在我眼里它又是一个励志剧，大都市里一个屌丝青年的奋斗史、成长史。3月份的发布会湖南卫视来看了，拍了10天左右他们来的，看了些片花，他们关于演员的表演、服化道等提了一些建设性意见。小说他们就很喜欢，服化道是用台湾顶尖团队做的，剧本也全部给了湖南卫视，我把意见转达给导演，导演跟湖南卫视也有合作过，也很了解他们的需求。

　　田爽：后来湖南卫视是什么时候定了为这个作品买单？

　　董俊：拍摄中我让制作团队集中拍摄了三集，前三集拍完、剪辑制作完了后请湖南卫视过来看，那时候开机已经40天左右了，5月份关机后做后期时，他们说今年只有7月有档期，问我有没有可能做完。我跟团队连夜开会，跟后期制作公司频频沟通：如果赶不上这个档期就只能等明年，如果做成了在业内会是一个制作上的新纪录。会后大家铆足劲儿加班，两个月日夜基本连轴地转，后期剪辑王岩松基本每天睡两三个小时，剪出成片，赶快送总局审，在这个过程中湖南卫视也不停地提意见，我们边剪边给他们看，跟着他们的意见也在修改。直到播出的时候我才把母带交全。

　　田爽：我觉得很像有些韩剧里表现的电视剧争分夺秒制作赶着播出的情况，类似《他们生活的年代》《电视剧帝王》里面的情节。

　　董俊：是这样的，我们在湖南卫视的鞭策下创造出了这个速度，之前很多人都认为不可能。我们通常会给后期留3~4个月时间，而这次我们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快马加鞭，我经常想，如果下次有准备的话，可以把剧集质量做得更好。湖南台最后播出的时候，从宣传到播出，也给我们上了一堂培训课，湖南台上下运作起来像一个人，各个部门和人员的配合是非常专业和高效。他们的高度责任心感动了我，这个戏能播得好他们做了很多努力。

　　田爽：宣传上最重要的影响是什么？

　　董俊：他们会教我们制作公司如何配合播出做宣传，首先让我们的宣传团队去开会，把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播出的宣传计划报给他们，会提建设性的意见。每天把收视率公告在《深圳合租记》的微信工作群：哪些城市会有异动？哪些方面需要着重做什么宣传？怎么样会做得更好？观众的意向在哪里？这些都会一一列出。宣传费算下来花了大概120万左右。最后我觉得，在播出周期的这21天，自己上了21天的宣传播出培训班。

　　田爽：其实以你的经历来讲会比别的制片方更知道电视台要什么。

　　董俊：嗯，我个人也会喜欢某个题材，但创作方向我还是要基于老百姓喜欢看什么。我一直特别希望做一个我个人喜欢、老百姓爱看、电视台愿意买的电视剧。

　　田爽：从制片方到电视台到广告客户以至观众，怎么理顺这几个不同主体的关系呢？

　　董俊：比如说我选一个题材特别喜欢，就会想如何拍成电视剧，这个电视剧老百姓是否爱看，哪个电视台适合播出呢？然后谁来做导演，主演用谁，会用一段时间把所有这些问题想通，然后才开始做项目。

　　田爽：你会替电视台想广告客户吗？

　　董俊：会，因为我原来做购买我是知道的，电视台广告收入75%都来自于电视剧场。其实只要观众定位准确，相当于广告客户买的就是观众，买的就是这些人群。我经常讲，做电视剧不是给自己看的，是给观众看的，再有情怀再有梦想，你也得有电视台要，得播出去。电视剧一定要好看，不好看哪个观众能看下去呢？不好看哪个台会买？谁也不会真金白银往水里扔。

　　田爽：你的工作经历是从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到购片方又到制作方，购片方是甲方，制作方是乙方，为什么会主动从一个甲方转到乙方的阵营？

　　董俊：我做了两年节目购买，在做的过程中对电视剧制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想起小时候，每年暑假都是在看录像带中度过。我妈妈爱文艺，喜欢唱啊跳啊，我爸也特喜欢香港的片子，他深圳的朋友经常会给他寄《英雄本色》《雷诺传》《聚散两依依》等，还有《燃情岁月》这样的电影，逐渐产生了对影视艺术的浓厚兴趣。

　　田爽：你觉得电视剧是艺术创作？

　　董俊：一定是，首先是艺术创作，其次是商品。

　　田爽：你刚才谈到《和空姐一起的日子》《深圳合租记》都更具有商品属性，你现在怎么来看精品和商品？

　　董俊：比如像《甄嬛传》，在我们眼里它是个精品，但同时也是个商品。它达到了收入和影响力两者兼容，因为它实现了销售价值，有商品的属性。

　　田爽：商品性和艺术性在电视剧里同时存在的，那怎样做到既有商品属性同时又值得回味？

　　董俊：我是新闻记者出身，我一直认为电视剧是一个很廉价的文艺消费品，它不需要你付太多钱。同时它的影响力巨大，大部分中国老百姓的文化消费通过电视剧来实现。它对老百姓有潜移默化的作用，所以做电视剧一定要做到温暖美好。因为老百姓一般的生活是很平淡的，甚至有些是有苦难的，悲欢离合也时常发生。如果你再不给他希望和温暖，那生活就会更灰暗，所以我们做的电视剧一直是真善美。其次你做的商品属性得让观众接受，光温暖自己美好自己是没有用的，要传达出去，让他们看到你的心意。像《深圳合租记》播出的时候我经常到贴吧、微博上看，看他们的留言有时特别感动，一个凤凰的小编说：“罗志祥此次扮演碎嘴逗比的‘偷拍狗仔’，成天被编辑追稿，不时流离失所，还不惜穿上花围裙下跪擦地板，连续被扇耳光，小编似乎觉得生活也没那么艰难了。”我觉得这批年轻人在这个大都市里生活压力很大，在设定演员剧本的时候我跟导演讲，一定要把人物接到最底层的地气，让大城市的年轻人有呼应感，随着我们的故事，觉得生活中充满斗志、正能量和幸福感。

　　还看过一个微博说跟爸爸吵架了，没办法看《深圳合租记》了，我劝她赶快跟爸爸和好，她后来私信说已经跟爸爸和好，一起看《深圳合租记》了，我就觉得特别温暖。

　　田爽：这个戏来源自豆瓣，收视率比较高，反响也不错，但豆瓣的评分并不高，你也经常关注豆瓣，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董俊：首先小说有很多想象空间，原小说有很多情色的东西，语言上很多yy的，但是电视剧很难展现，电视剧是大众文化，你不可以表现这些东西，对青少年会有不好的影响，尤其暑期的时候，我们在制作时会把这部分摒弃掉。从文字变成图像，没有哪部作品能让读者满意，每个人心中都有林黛玉，不要去苛求这些东西。

　　田爽：跟原著的反差没有太大？

　　董俊：其实和原著相比，我觉得改编是符合电视剧创作规律的，但我认为它们都坚持了这两部小说的本意，原作者都是满意的。这两部作品表达的感情都是纯爱的，在大城市中打拼奋斗，在物欲纵横的世界里守护爱情。

　　让人吃惊的网络

　　案例：《和空姐一起的日子》

　　2000年以后网络的发展变化使其对电视剧的制作的影响越来越大。董俊谈到了从《马文的战争》《和空姐一起的日子》到《深圳合租记》的制作和售卖过程中，从对网络的不太认知，到大吃一惊，再到寻找网络精品小说打造电视剧，只用了短短5年时间。

　　田爽：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网络平台重视起来的呢？

　　董俊：在制作《马文的战争》时我们更关注传统媒体的销售。2009年拍《和空姐一起的日子》时很多网站出现在电视剧购片市场，当年《人间正道是沧桑》以每集8000元的价格卖给视频网站，已经算高了。土豆和新浪这两家抢《和空姐一起的日子》，我在电视台以前是做购买的，以我对平台的认知来对新浪和土豆讲，它们跟电视台一样是媒体、是播出方，不要抢，咱们分开买卖，门户网站里卖给新浪，视频网站卖给土豆，两个加起来是每集12500元，在当时是很高的价格了。新浪在播出《和空姐一起的日子》的时候，连着三天都挂头条，宣传力度大得让我吃惊，后来好多朋友讲好像是拿着人家夫妻俩在秀，其实是网络在推动。姚晨当时是微博女王，新浪基于自己的宣传微博规划在大力宣传。

　　虽然我们作为制片方，在合同里也提了很多要求，比如门户网站需要配合什么资源。但新浪的配合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马文的战争》也火，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公司，也没有人注意到制片人。那次让我意识到了网络宣传的作用，甚至在传播渠道上它造成的影响力也很大。土豆也是一样，春节先放出去的50个精彩小片段点击量很可观，这个剧也让土豆赚了钱。

　　最近的《深圳合租记》又是“网络生的蛋”。宋晓军在豆瓣上一个叫“装逼文艺青年”的区里发了个神贴，2000多万的点击量让豆瓣死机，引起了强烈的轰动。去年我没有开机拍摄新的剧目，天天在看互联网的一些东西，小说、创业经历，互联网的思维方式，一直在给自己洗脑。我经常上豆瓣，豆瓣评分8分以上的电影、电视剧我都会看。后来总结出一部电视剧的将来产业链应该是，一剧一星一网络视频一游戏一电影一本书一电商。

　　田爽：下一步你开发了《深圳合租记》相关的网络项目。都是衍生产品吗？

　　董俊：对于《深圳合租记》产业链的构建，很大挖掘空间是“一剧多吃”的理念，这是我的一个梦想，一直想找到一个能拍电视剧、能拍电影、能做游戏又能开电商的小说，两年前，一次偶然机会发现这个剧本，觉得非常能满足我多年的愿望。如今这部剧在电视剧领域首次尝试最广泛的全产业链运作——一电影《三女一男合租记》、一游戏《合租记》、一电商《淘宝合租记明星店》、一书《一男三女合租记》，这让我非常激动，曾经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同时我们套拍了网剧，重新写了10个话题点，在芒果TV播，非常有话题性，《合租记》原班人马来演，我想把合租记里很多想说不能说的用一个网络观众能接受的方式表现出来，这个网剧是大俗的。

　　《深圳合租记》系列手机游戏《合租记》首播当天已推出，作为恋爱养成游戏，网友将能在虚拟世界中与三个女神谈情说爱，体验到与剧中男女“住”一起的合租生活。

　　田爽：新媒体的发展就是十几年的事情，对视频网络内容的未来盈利模式有哪些预期？

　　董俊：我对未来视频网站的付费收看剧集非常看好，视频网站从单一播出平台到向内容制作延伸，尤其是2014网络自制元年的超预期发展，虽然网络视频的收益模式目前主导的是免费广告形式，但将来真正区别于传统电视台的，导致大部头超级作品出现的，必然是付费模式。

　　美国有线电视是付费的，中国的付费电视没起来，而互联网视频则先天适合付费模式。在《深圳合租记》拍摄时，我曾和阿里巴巴的一位朋友聊起过这个方案，这部剧前三集免费收看，后面的剧集付费收看，比如看这42集付5元钱，它不是靠广告来回收，而是靠用户付费来回收，我们大概测算了一下，利润是非常可观的，只可惜当时时机还未成熟。

　　但现在网络剧的发展速度和加速度超越我的想象，制作是市场化的，只要给同样的平台和资源，一定能做出不逊色于电视剧的作品来，移动支付越来越普及和便利，网络付费或前期众筹等模式会促生更多题材、类型和超级制作在互联网平台诞生。如正在拍摄的《盗墓笔记》已经投入单集600。

　　董俊，深圳广电集团深广传媒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制片人，代表作品有《马文的战争》《亲兄热弟》《和空姐一起的日子》《命运》《天地民心》《深圳合租记》等，作品多次获奖，并获得了市场的认可。董俊坚持以“温暖”作为基调，用微笑面对生活，形成了深广传媒公司“都市题材、温暖故事”的风格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