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渡卡,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门户,地处西藏林芝派镇,两岸地势陡峭险要,水流急,礁石多,这一带曾是贡布王的要塞,右岸山坡上的经幡,在江风中呼呼作响。远处旋风般升起白色云柱,那是印度洋的暖湿气流,从孟加拉湾登陆,一路向北,遇到喜马拉雅山脉的阻挡,进入大峡谷,与高原冷空气相遇,产生降雨,润物细无声,改变了这里的植被和生态环境。
穿越大峡谷是从大渡卡开始的,江边渡口悬空有条拳头般粗壮的大铁索,挽住铁皮船,船借水的冲力,用一支舵使船往返两岸。摆渡到对岸,沿山径小路饱览大自然的壮美,接着在遮天蔽日的丛林中穿行,虽不见峡谷,却仍隐约听到江涛轰呜。当地有莲花生大师的修行洞,流传着许多降魔故事,每年都有人来朝圣。清澈的溪流旁,七八名朝圣者围坐一圈,中间三块碗大的石头摆成「品」字形,架壶煮水,一位皮肤黝黑的老人盘腿坐着掰砖茶,末了往壶口掸掸黏在手缝的茶末,顺手撒一把盐巴。水滚了,加小块酥油,拿筷子顺时针方向绞拌,倒入木碗,几个人津津有味地喝酥油茶,就着荠麦饼和风干肉吃,风干肉太硬,老人牙不好,用刀切成小块塞进嘴,咀嚼几下就咽下去了,笑眯眯的,很知足。到了吞白村,大雨滂沱,眺望南迦巴瓦峰成了泡影,躲进藏民家避雨,喝酥油茶,吃藏粑,等雨小了,匆匆赶路。
傍晚,雨变成了雪在天地间飞舞,远山朦胧,地白了。几幢不施油漆的木屋,映入眼帘,淡淡的,如梦如幻。投宿达林村一户人家,进屋脱下湿冷的外套,围着火塘烤火。主人普巴往火塘添了柴,他的媳妇次仁卓玛,忙着烙饼、煮鸡蛋、打酥油茶,然后折回厨房不出来了。我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酥油茶与普巴拉家常,他不停地往我碗里添茶,没有心思跟我聊天。一会儿,普巴起身去帮媳妇捣肉干了。原来夫妻俩后天要去米林卧龙乡挖虫草,两个月的吃住,除了帐篷、棉被、犁牛毯子、铁锅、水壶,还要背150斤糌粑、30斤肉乾、3斤酥油、2斤砖茶、1斤盐、1斤乾辣椒和半斤花椒。毫无疑问,川菜的麻辣已进了藏人的食谱。
前几年,虫草价格高涨,普巴家收入可观。2008年国际金融海啸爆发,价格跌了一半。尽管如此,这仍是他们最重要的经济来源。西藏最好的虫草不在林芝,而是在那曲,可是我们不能去那曲,因为各地都有保护政策,不许跨地区挖虫草,普巴说着,拿出一张米林县政府发的「虫草准挖证」,红纸上贴一帧他穿民族服装的照片,封了塑胶封套,看上去像是参加「两会」的代表证。
晚上,我住在普巴的新楼,盖新楼他花了十二万元,除了一万五千元政府农房改造补助,其余都是这几年挖虫草积攒的。普巴留了十多万,因为两个儿子没结婚,所以新楼至今仍没油漆。当地人结婚喜宴上的牛羊肉、青稞酒都是自家的,只需买些香烟、啤酒、糖果即可,化费最大的并非电视机和家具,而是传统贡布服饰,新郎的貂皮帽子、衣服、靴子倒是简单;新娘的服饰就复杂了,从贡布女帽、上衣长坎肩的古秀,到项链、耳环、手镯、戒指、腰带,至少几万元,考究的无法估算,单是身上佩戴的多串项链,由珍珠、天珠、玛瑙、珊瑚、绿松石等用红丝线串成,圈数越多成色越好越贵,一条十多万的宝石项链,在贡布地区不算稀罕。
普巴夫妇看我很有兴趣,特意穿上结婚时做的传统贡布服饰,虽然不是高贵奢华的那种,但是朴实地道,平时他们舍不得穿,只有贡布新年才穿。贡布新年是藏历十月一日,为何是藏历十月一日?传说源于一场战争,当时贡布王即将率军远赴沙场,担心不能回家团聚,所以提前过年以壮行程。很多专家则认为贡布地区以高山峡谷森林为主,藏历十月初一,是当地最空闲,物产最丰富,气候条件最舒适的季节,把新年安排在这时段,也合情理。
一夜寒流,清晨玻璃窗凝结着团团簇簇的霜花,闪闪烁烁,魔镜般奇诡。推门出去,院墙上覆盖了一尺厚的雪,大地银装素裹,山间弥漫着一派浓雾。雪海中一棵粗壮的桃树,根部扎入白雪,孤直地立着,树冠如蘑菇云,铁黑的枝条与粉红的花瓣挂满了雪,暗香浮动,娇媚中有梅的韵味。
太阳从山峦中升起来了,一抹橘黄投在树冠顶子上,桃花彷佛被蜜浸透了一样,让人怀疑蜜蜂看上了这里的桃花,把它们辛勤的酿造洒在上面。太阳升高,橘黄变成了鹅黄,「蜜汁桃花」的颜色也就一层层淡下去、浅下去,变成雪白,转眼化了。
雪桃花,不过几个小时,就像是大自然的一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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