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谢蜻蜓(三)
- 来源:江南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7-11-14 10:18
什么魏教授,狗屁,他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我就讨厌他在外人面前装优雅,你不知道他在家对我妈什么样儿,我就要在女孩面前扇他嘴巴子,在家扇我还嫌没意思呢。
谢蜻蜓笑得简直不屑笑了,魏一龙说,你还听说我什么事?
还听说你是个虐待狂,你老婆挺着个大肚子你还追着打。
魏一龙说,看来我的事你都知道,那你还敢跟我在一起?
为什么不敢?魏一龙,你看看我是谁。
魏一龙得意地笑。谢蜻蜓说,你笑什么?你不信?
魏一龙说,我不是不信,我是觉得我找你真是找对了。魏一龙在谢蜻蜓屁股上脆快地拍了一下,好像接了个吻。
魏一龙你怎么那么狠?我是说对你老婆。
不是我狠,是那个女人太没劲了,腻腻歪歪的,妈的怀个孕就不让我干了,她怀了我没怀,不能说她肚子忙了我的东西就得闲着吧?魏一龙说着去抖自己的东西。
谢蜻蜓笑起来,说,魏一龙,你还真是个畜生。
魏一龙看着谢蜻蜓下面说,说,我这东西怎么样?还对得起它吧?
谢蜻蜓剜了他一眼,魏一龙自豪地说,告诉你,跟过我的女人都曾经沧海难为水,现在是刚开始,你还感觉不到,时候长了你就知道了。
二十
店里的人都在议论陈鹂白找了个大款,因为你看,陈鹂白怎么添了那么多好衣服,平均三天换一套,从来都不重样的。陈鹂白的今非昔比关键还不在于衣服,而在于衣服带给她的新好感觉,陈鹂白好像变成了一个很有品位的人。
陈鹂白对大伙的打探神秘一笑,不置可否,这使大伙愈发相信她找了个大款。
谢蜻蜓也开始小规模地购进衣服,她坯子好,正是好马配好鞍,着实在店里风光了一把。她风光的那几天,当然没陈鹂白什么事。但时间长了,谢蜻蜓就吃不消了,谢蜻蜓只能回家白吃白喝,让白大蛾和谢春林拿钱给她用是不可能的。魏一龙的饭店已经歇几年了,打算重操旧业正在筹划之中,他本人还吃父母的,当然也无钱顾及谢蜻蜓。靠谢蜻蜓自己那点钱能撑多久呢?女人对衣服的淘汰率又高得要命,一件衣服穿上的同时那一页就翻过去了,引起一片惊叹后剩下的便是漠然,心里马上懈怠了,感觉随之稀松了。
谢蜻蜓终于在衣服上显得心不在焉了,没有人再赞叹她的美丽。陈鹂白一直不动声色等待的大概就是这一天吧?她继续严阵以待不遗余力地装扮着。
这样过了几天,有人突然在穿得随随便便的谢蜻蜓身上发现了另一种美丽。小谢,最近我发现你跟水似的,看见你就想起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对面的小许说。谢蜻蜓眨了眨水水的眼睛,嫣然一笑。
我倒看她像云丝棉似的,你看多软。小于说。谢蜻蜓眨了眨绵绵的眼睛,莞尔一笑。
怎么回事?小于和小许问。
谢蜻蜓依旧笑而不答。噢,明白了,小谢不是谈恋爱了嘛。小于对小许使了个眼色说。接下来两个人的眼睛就在谢蜻蜓身上扫来扫去,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样子。
是谁说过这话来?男人是女人最好的养颜剂。小许说。刘晓庆吧。小于说。谢蜻蜓只是眯眯笑。
小魏这样的帅哥当然是上等的养颜剂。小许说。小于说,也不在于帅不帅啦,是不是小谢?
小于和小许两个头凑在一起嘁嚓起来,不时往谢蜻蜓这边瞟一眼,还夹杂着一两声忑儿忑儿的笑。小许用一句话来结束了她们的交头接耳:对,就是那种精瘦的男人最厉害,猛男。
这话显然是要给谢蜻蜓听见的,谢蜻蜓大大方方地接过来说,这你倒说对了,小魏就是个例子。
小于和小许相互看了一眼咯咯笑起来,谢蜻蜓说,笑什么笑,不信借你们试试?
小于和小许又笑起来,说,我们可消受不起。笑完了停停再笑,好像有谁挠了她们的痒痒。
这一切,旁观者当然也看在眼里听在心里。小许却不管不顾地对陈鹂白说,小陈,听见没有,找瘦一点的。
陈鹂白说,那就直接找根竹竿好了。
谢蜻蜓接口道,太长了吧?
这种话是一发不可收的,从此小于和小许一有空就要打探谢蜻蜓,有陈鹂白那个霜打的茄子在,谢蜻蜓也乐得回应。
小谢,你老说小魏多么多么厉害,到底怎么个厉害法?不是吹牛吧?小许说。
骗人是这个的。谢蜻蜓伸出一根小指头。然后又在量布的尺子上比画着,这么长,有这么长,我量了,是二十厘米。
小许便在自己的尺子上比出二十厘米给小于看。小于说她笑得里面的裤子都湿了。
陈鹂白显然是一败涂地了,陈鹂白在任何事情上的积极性主动性果断性都没法和谢蜻蜓相比,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并不能给她增光添彩,只能点缀她的苦闷。
又有一次小于小许和谢蜻蜓在谈论那事的时候,陈鹂白突然插了一句,谢蜻蜓,你的嘴那么大,能有什么快感?
小于小许和谢蜻蜓如遭电击似的去看忽视已久的陈鹂白,突然发现她什么时候已经不是霜打的茄子了。
谢蜻蜓说,你什么意思陈鹂白?
还用说嘛,嘴大的女人那里大嘛,松松垮垮的有什么快感。
哎,神了,陈鹂白居然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谢蜻蜓漂亮归漂亮,却长着一张性感的大嘴,是一个大嘴美女。而陈鹂白虽然长得并不好看,嘴巴却明显比谢蜻蜓小很多。
谢蜻蜓当然不甘示弱,她很辩证地说,大小都是相对的,这也要看对方吧?
陈鹂白说,看对方你也白看,小魏的鼻子并不大。
小于小许和谢蜻蜓再次面面相觑。陈鹂白不疾不速地说,鼻子大的男人下面大嘛,这都不懂。
虽然给陈鹂白镇住了,谢蜻蜓却没有生气,她说,鹂白,我正有件事要求你,我妈给我买了件胸罩,A杯的,我穿着嫌紧,你要吧。
那我穿也不行,我得穿B杯的。
你那点小胸脯,还用得着B杯吗?真能夸张。
陈鹂白说,你大,你是母猪奶。
谢蜻蜓说,鹂白,有个叫鲁迅的人说,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说出这句话,谢蜻蜓算是小小地挽回了一下。上过大学跟没上过到底不一样,虽然谢蜻蜓也没上几天,但对付陈鹂白这个一天没上的,是绰绰有余了。
奇怪的是从那之后,谢蜻蜓和陈鹂白的关系基本进入了一个和平共处的新时期。每天一上班,谢蜻蜓和陈鹂白必定相互问,你们昨晚抠了吗?——本地人管那件事叫抠。
一个如果说抠了,另一个就要问怎么样?回答各个不一,有时是泛泛而论,有时是具体描述。
陈鹂白有次说,哪能天天抠,男人白天还要挣钱呢,你也体贴一下小魏吧。
谢蜻蜓说,没办法,他要的,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忍不住,你不知道他有多猛,我觉得不可能有比他更强的男人了。
陈鹂白说,你比较过吗?
谢蜻蜓说,不用比较,肯定的。
谢蜻蜓经常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忍不住,真的,抠一次还不行,要一连好几次,我们在电影院里也忍不住,忍不住。说着眼睛急急地到处搜索,好像又要忍不住的样子。
陈鹂白不服地说,你净瞎说,在电影院里怎么抠?
谢蜻蜓说,在电影院里抠的多着了,你没听说好多妓女都是在电影院接客的吗?电影院后面有情侣包厢。
陈鹂白说,我也好久没看电影了,只记得从前看电影的时候,工作人员都拿手电筒照着为迟到的人找座号,万一给照到怎么办?
放心,他们从来不照情侣座,彼此心照不宣,他们也需要赚钱嘛,再说照到又怎么样,谁管,他们有时候放的电影还烂乎乎的呢,没人告他们就不错了。
陈鹂白说,总之还是不放心,提心吊胆的有什么意思。
更刺激,谢蜻蜓说,很多时候是他们放的电影让你想这么做,有一次我们只管做,结果电影放完了,灯唰地一下亮了,我和小魏大白于天下。
那你们怎么办?
怎么办?坐着不动呗,小魏把他的衣服盖在我身上,我们坐着不动,那些看见我们的人比我们还臊得慌。
陈鹂白这段时间一直比较低调,但有一天她突然宣布,我怀孕了。
谢蜻蜓听了有点发怔,小许问陈鹂白,你们没有采取措施吗?
陈鹂白说,吃药,有时候会顾不得。
干吗不用套呢?谢蜻蜓说。
他,大号的都戴不上,没办法。陈鹂白说。
陈鹂白请了几天假,再来上班的时候不像到医院做过一次流产,倒像去美容院做过一次全套护理,容光焕发的。没办法,她说,土好种子好,漏一粒下去就会长出苗来。
现在换上谢蜻蜓低调了。陈鹂白有一天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谢蜻蜓,你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怀上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看有必要到医院去查查。
谢蜻蜓说,不用担心,是小魏怕我受罪,一直很小心的,怀个孕有什么好自豪的,母猫母狗都会的事。
那当然,不过你也做一次母猫母狗给我们看看。陈鹂白看着小于和小许说。
谢蜻蜓意识到自己的打击面太大了,没考虑到投鼠忌器这一层,赶紧弥补性地说,我要怀了就直接生下来,像于姐和许姐这样,我不会去刮,子宫就好比锅底,越刮越薄的,孩子还没生一个先刮透了气,不就麻烦大了吗?
谢蜻蜓不久果然怀上了,扬眉吐气地来告诉陈鹂白。陈鹂白说,蜻蜓,可不要忘了你说的话,要生下来呀。
谢蜻蜓说,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谢蜻蜓第二天上班后对陈鹂白说,我已经做掉了,我去做的时候医生说了,我这样的身体条件再刮它个五六次都没问题,所以不急着生的。
陈鹂白说,不敢生就不敢生,说那么多废话干吗?
谢蜻蜓说,不是不敢生,是身体条件允许,你看我做了以后连休息都不用,上次你好像休息了将近一星期吧?
陈鹂白说,忘了,我这个人是猪脑子,说过的话很容易忘的,做过什么小小事当然更记不得了。
陈鹂白又怀过一次孕。吃药打掉了,陈鹂白在店里宣布。
张爱丽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注意点吧,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陈鹂白说,那个时候,由不得自己啊。潇洒地耸一耸肩膀,又说,没事,权当来一次大姨妈。
谢蜻蜓说,陈鹂白,别玩潇洒了,你的怀孕是假的吧?
陈鹂白不答话,第二天取了病历来,往谢蜻蜓眼前一扔说,看看是真的假的。
陈鹂白歇了气,谢蜻蜓又怀起孕来。谢蜻蜓在店里幸福地骂,小魏这个死人真是百发百中,害我小肚子老不闲着。
陈鹂白说,蜻蜓,你才是假的吧?我算着你一个月好像怀了两次了。
谢蜻蜓笑了笑,没说话,一副不屑一驳的样子。
过了几天谢蜻蜓来上班的时候拎了一个盛水的塑料袋,招呼大家:快来看。
小于和小许一面往这奔一面问,是金鱼还是热带鱼?
谢蜻蜓说,你们自己看看是金鱼还是热带鱼。
小于和小许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叫起来,是小孩,快来看,是小孩。
陈鹂白过去看了看,天哪,虽然只有蝌蚪大小,却小手小脚小胳膊小腿儿什么都有了,真应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句话。陈鹂白这下无话可说了。
袋子里的东西放到洗手池冲走了。小于和小许问谢蜻蜓,你怎么把它完整弄下来的?刮宫肯定要刮碎掉,看这样子已经超过四十九天,肯定也不是吃堕胎药,到底怎么弄下来的?
你们猜。谢蜻蜓秘而不宣。
跳舞?
爬山?
干重活?
谢蜻蜓一概摇头。最后公布答案:抠啊,这不是最简单的办法嘛,你们这些人总是善于把简单的问题搞复杂。
抠下来的?天哪,真是怎么来的怎么去了。小许说。
从此之后,陈鹂白和谢蜻蜓就不比了,首先是陈鹂白不敢跟谢蜻蜓比了,其次是谢蜻蜓不屑跟陈鹂白比了,因为她见到了陈鹂白的男朋友。
什么东西!谢蜻蜓对魏一龙骂道,一个贩衣服的矮胖子,鼻子比脸还大,真无趣,早知道这样……
二十一
跟陈鹂白的华山论剑停息之后,谢蜻蜓对魏一龙的兴趣就有一搭没一搭的了。
魏一龙在床上永远是明察秋毫的,他很快便出奇制胜。
有样东西你看不看?魏一龙撑在谢蜻蜓身体上方问。
什么东西要这时候看?谢蜻蜓懒洋洋地说。
看看你就知道了。魏一龙说着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本画册来。
谢蜻蜓接过来,看完第一页又顺着翻下去,这期间魏一龙已经开始自己的工作,谢蜻蜓的身体反应果然不一样。
你上哪去弄的这些玩意儿?真恶心。谢蜻蜓事后说。
魏一龙说,现在你嫌恶心了,刚才怎么不嫌,这就是世界上所有的男女,包括你我,都做的事儿,没什么恶心的。
以后魏一龙又给谢蜻蜓看过碟子,并模仿碟子上的招式。碟子也引不起谢蜻蜓兴奋的时候,魏一龙说,其实还有另一种方式,比如不限于两个人之间,碟子上你也看到了。
你说什么?谢蜻蜓问。她想起了梁小脸对她讲过的王可可。魏一龙的饭店又快开张了,谢蜻蜓敏感地联想到。
我说什么其实你已经听到了,我是为了让你快活。
我不需要你的快活了。谢蜻蜓说着要起来。
真的吗?魏一龙问,按住谢蜻蜓舔了起来。
谢蜻蜓又一次翻江倒海。完了魏一龙说,你就死心塌地跟着我吧。
谢蜻蜓等自己呼吸平定了问,我为什么要死心塌地跟着你呢?你是有钱还是有权?
我有这个。魏一龙雄心万丈地往下一指。这是男人的枪和专政工具,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谢蜻蜓看着魏一龙笑,魏一龙说,你不服吗?
谢蜻蜓不说话,沉沉地睡着了,她的确太累了。
睡了一小觉醒来,谢蜻蜓穿好衣服,拿好包,对魏一龙说,魏一龙,你把你的枪留给你妈用吧,王可可或许需要你的专政,我就不需要了,再见。
再见?你上哪走?魏一龙从背后揪住了谢蜻蜓的衣服。我魏一龙闯荡这么多年还没碰上一个你这样的。
谢蜻蜓说,那你今天算是碰上了。她手放在包里慢慢转过身来,唰一下,一根细长的圆柱体已经压在魏一龙鼻尖上了。
你要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魏一龙惊问。
魏一龙,你闯荡这么多年,我谢蜻蜓也不是才出生呀。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是喷雾式防狼器,没见过吧?
先把它放下来。
放下来就放下来,你以为我不敢吗?谢蜻蜓把东西往地上一扔。现在我放下来了,说吧,你要对我怎么着?
我要对你怎么着没必要现在告诉你,走着瞧。魏一龙哼哼两声。
谢蜻蜓说,魏一龙,你哼也白哼,我告诉你,我当然只有一条命,但你也就一颗脑袋,我可以跟你抵,你干不干?
你哪来的这玩意儿?
我从黑市买的,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离过身。
你既然估透了我,还敢跟我做?
为什么不敢?你的枪毕竟很好用。
操,真是I服了You。
那好吧,再见。
谢蜻蜓飘飘地走了。飘到家,白大蛾正在跟谢春林谈论她的嫁妆问题。谢蜻蜓说,你们在说什么?难道我要结婚了吗?
白大蛾说,不结怎么着?我等着你把孩子养在家里?
我跟谁结婚?发神经。
你说你跟谁结婚,你跟那个小魏明铺热盖的当我不知道?
误会了,白大蛾同志,我刚刚跟魏一龙分手了。
白大蛾奋不顾身向女儿扑来,嘴里气咻咻地叫着,我撕了你,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家搞得胎都堕了几次,最后又闹个分手,我的脸往哪儿搁?
谢春林好不容易把白大蛾从谢蜻蜓身上剥下来,白大蛾绝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怎么养了这么个闺女啊,她上学上成那样,谈对象谈成这样,我作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这样报应我?
谢蜻蜓没事人似的训斥白大蛾,就知道哭,烦死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二十二
谢蜻蜓这次实实在在地准备跟人结婚了。不过得等这个男人跟老婆离婚之后。这个男人姓郎,谢蜻蜓叫他老狼,是谢蜻蜓从前在舞场大学及路上店里都没见过的一个人。
谢蜻蜓是在应聘的时候认识老狼的。她不耐烦在丝绸店呆下去了,正在偷偷找工作。
谢蜻蜓按招聘广告上说的找到老狼的特种油经销公司时,公司的人都出去推销润滑油了,只有老狼一个人在,老狼的腿搭在写字台上,脚跷得比头还高,一见谢蜻蜓赶紧坐正了。
谢蜻蜓一见老狼着实吃了一惊,这个人跟瓦刀脸一样丑,却又是不一样的丑法,圆头圆脑圆身子,油光闪亮,活像一个浸了油的土豆,真的应了小魏那句话,世界上的美人是千篇一律的,丑人却各有各的丑法。
谢蜻蜓大大咧咧地说,我是来应聘的。
老狼说,应聘?应什么聘?
谢蜻蜓说,你们不是贴的广告吗?
噢——老狼尾音拖得长长的,表示他明白了,然后说,我们已经聘完了。
谢蜻蜓说,你们上星期才贴的广告,怎么这么快就聘完了?是不是骗人的?
绝对不是骗人,你听我解释,我们的广告贴出去当天就来了七个人,都是从一家劳动服务公司下岗的,把我们招聘的岗位全包圆了。
谢蜻蜓扭头要走,老狼叫住她,说,要不您明天上午再来问问我们经理,看有没有别的岗位需要人。
谢蜻蜓说,那好吧,再见。老狼在椅子里伸出手来,谢蜻蜓没理他。跟女的握手,怎么也得站起来吧,谢蜻蜓心里说。
谢蜻蜓第二天上午又撒个谎从店里溜过来,还是老狼一个人在,一见谢蜻蜓赶紧站起来说,哎呀真不巧,我们经理刚刚出去了。
谢蜻蜓不满地瞪了老狼一眼,老狼说,您坐下等等吧,他一会儿就回来了。谢蜻蜓就在老狼推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了。
谢蜻蜓坐在那里懒得开口,老狼却七扯八扯地跟她闲聊,聊来聊去无非都是打探她的资历,谢蜻蜓想我也不能给你白问,所以也问老狼的资历,由此知道老狼还是八十年代的大专毕业生,谢蜻蜓对他的厌恶顿时减轻了几分。聊开了还真有的聊,谢蜻蜓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直到一个电话惊醒了她。她很懊悔跟这个没用的人讲了这么多。
老狼接完电话,谢蜻蜓说,你们经理怎么还不回来,我看我还是走吧。
老狼说,也好,明天上午我给你把经理留住,肯定不让你空跑。
第三天上午谢蜻蜓再来时,发现还是老狼一个人在,谢蜻蜓怫然变色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老是说话不算话?
老狼说,你别生气,我就是经理。
谢蜻蜓当天就成了老狼公司里的一员,当月就成了老狼床上的一员,老狼的卧室就在办公室后面一间,公司的员工都出去催欠款或跑销售,平常只有老狼和谢蜻蜓在,所以即便白天也很方便。实际上谢蜻蜓和老狼白天比晚上方便,因为老狼晚上还要回家去睡,要不然老狼的老婆不依,老婆要老狼跟她过一天就得在家睡一夜。
谢蜻蜓从来不问老狼什么时候离婚,但老狼主动跟她说,你放心,我会跟她离的,但不能急,急了她就要分我的钱。
谢蜻蜓说,我不急,只怕你急。
老狼说,我急什么?我儿子都有了。
谢蜻蜓差点把老狼踹到床下去,她说,你倒诚实。
的确是老狼先急的,因为谢蜻蜓越来越多地接到男人的电话,老狼不高兴。谢蜻蜓说,人家要给我打,我有什么办法。老狼说要去装个来电显示,谢蜻蜓说,装了也没用,人家是在公话亭打的。
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老狼说。
从老狼脸上的伤痕谢蜻蜓判断老狼的离婚大战升级了,但谢蜻蜓从来不问,只有一次谢蜻蜓从老狼打给别人的电话里知道,老狼的离婚问题是在补偿费上卡壳了,老婆要十五万,老狼只给五万。
老狼放下电话,谢蜻蜓漫不经心地问,你到底有多少家底?十五万对你来说是不是一个要命的数?
老狼说,要命倒不至于,可是往后她就和我没关系了,儿子是我自己养,我为什么白给她那么多钱?
谢蜻蜓说,那钱是白给的吗?她不是跟你生活了十二年还给你养了一个儿子吗?她嫁给你的时候是一根甘蔗,离开你的时候不是一堆渣子了吗?甘蔗汁给谁喝了?
老狼说,你怎么这么说?我把钱保住不也是为了你吗?
真的是为了我吗?那你就听我的,给她十五万吧。谢蜻蜓说。
说得轻巧,我得卖多少润滑油才能赚出那些钱来啊,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妥善处理的。老狼说。如果谢蜻蜓嘴里正嚼着甘蔗的话,真会吐他一头一脸!噢,敢情什么爱情亲情,在老狼那里都量化为润滑油了,谢蜻蜓不知道自己值多少润滑油。
几天以后的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谢蜻蜓跟老狼分手后自己穿过雀尾巷回家,走到一个违章建筑的角落里,突然给人捂着嘴巴死死擒住了,接着就觉得头皮凉飕飕的,脆爽爽的声音也贴着头皮响起来。那一定是一把锋利的剪刀。
两个人剪完头发后就往谢蜻蜓嘴里塞了一双丝袜,然后用胶带把她的手缠在一起。做这事时是两个人,离去时谢蜻蜓却发现有三个黑影。第三个人可能一直在旁观,谢蜻蜓凭身材走相判断她是一个女人。
谢蜻蜓发狂地追上去,用含着丝袜的嘴向那个女人的头部啃去。遭到突袭的女人尖叫了一声,被两个男人拖着飞跑了。
第二天,谢蜻蜓戴着假发套来到公司,见到老狼把头顶一掀说,看,这就是你妥善处理的结果。
老狼目瞪口呆地看着谢蜻蜓的阴阳头。
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你有什么证据?老狼半个小时后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翻来覆去地说。
谢蜻蜓不置一词。
下午下班的时候,老狼已经拿谢蜻蜓的阴阳头开玩笑了,他说,其实你只要想开一点也没什么,你甚至连假发套都没必要戴,你就这么走到街上去,看谁不用崇敬的眼光看你,美国的前卫歌星还专门把头发剃成这样呢,这叫骑着驴拄着棍儿,要的就是这股劲儿。
你怎么不把你妈的头剃成这样呢?我建议你连她其他地方的毛都剃成这样。谢蜻蜓说。
老狼听了这话眼瞪瞪嘴张张,好像偷吃鸡头给噎住了。
晚上谢蜻蜓敲响了老狼家的门,开门的是老狼,他的面部表情登时像被两只鸡头噎住了。老狼妄图用膀子来阻止谢蜻蜓的进入,被谢蜻蜓一嗓子喝开了。走开,谢蜻蜓说。
谁来了?老狼的老婆在里面喊,声音不像是出自一个深受离婚之苦的女人。
见到谢蜻蜓,老狼矮小的老婆顿时变得像一个狼婆了,她说,你来干什么?
谢蜻蜓说,我来看看你的头发。说着把自己的假发套掀掉了。
阿姨你的头发怎么了?老狼八岁的儿子仰着脸问。
谢蜻蜓蹲下来,摸着孩子的脸温柔地说,给狗啃了。
到屋里去。狼婆厉声说着夺走了孩子,并把他推到屋里关上门。
你坐你坐,有话好好说,看在孩子的份上千万别闹。老狼恳求谢蜻蜓。
谢蜻蜓不坐,居高临下地看着狼婆的头发说,你的头发做得倒蛮好的,是在老皇子做的吧?那里可是很贵的。
你管不着!狼婆说,你这个第三者,居然有脸跑到我家里来。
这么说你早就认识我了?谢蜻蜓说。
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一个婊子。狼婆说。
你先别忙着骂,要论骂的话你可不是我的对手,再说,你这么一骂你老公不是更不喜欢你了吗?
婊子。狼婆咬牙切齿地骂道。骂完了又一转脸熊熊怒火直喷老狼,谁是我的老公?这个流氓根本不是我的老公。
那么,难道他是我的老公吗?谢蜻蜓款款地说。
狼婆的眼珠子巴不得变成两颗子弹,直射谢蜻蜓的心脏。谢蜻蜓游刃有余地说,你看你,我说是你的老公你生气,我说是我的老公你也生气,那我应该怎么说呢?我们的老公?咱老公?
老狼说,她很容易绵羊大憋气的,你不要这么刺激她。
谢蜻蜓抢在狼婆休克之前说: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要起诉你。说完戴上假发套从容不迫地走了。
二十三
你不要闹了,求你,好不好?老狼在办公室里绕着谢蜻蜓说,像琼瑶电视剧里那种一动就在客厅里嚷嚷的角色。
我没有闹啊,我是要正儿八经地打官司。谢蜻蜓说。
你不要再阴阳怪气了,这是折磨我。
你究竟为什么要阻止我?你说了,你对她已经毫不心疼。
我说了,我不希望闹大,对孩子影响不好。
你别指望用孩子来打动我,孩子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但他不能充当他母亲的挡箭牌,这是我和他母亲的事,不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你怎么肯定你能打赢官司?假如她反过来控告你充当第三者呢?
她要控告我,那也是另一个官司,和目前的官司没有关系;再说,我也没说我在这场官司中一定会赢,我听法院的判决,法院告诉我我输了,我就服服帖帖地认输。
就算你赢了,你能达到什么目的呢?
公开道歉,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道歉好办,我让她向你道歉,行不行?
你不觉得这样分量太轻了吗?
那你还要怎么重?你希望得到一大笔精神赔偿?
谢蜻蜓哼了一声。
就算她给你精神赔偿,其实是一回事,她会在我的离婚补偿里加码,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你想过吗?你完全可以把撤诉当条件逼迫她跟我离婚,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我的损失呢?不管了吗?
你有什么损失,你不是有我吗?
有你,我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吗?你还没让我到那个地步。
那我还离什么婚?老狼悻悻地说。
你可以不离,我没让你离,我要跟你讲清楚,你的离婚和我的官司是两码事,我要的并不仅仅是道歉和赔偿费,我要的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个代价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就是不能让她这么对待我,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不是可以这么对待的人。
她早就知道了,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这,那你已经达到了。
我不光要让她知道,我还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是一个尊严问题,我受够了,我再也不能让别人这样对待我了!谢蜻蜓终于喊了出来。
谢蜻蜓喊完后错愕地看着眼前的空气,一副不相信鸟儿已经从手中飞走了的表情。老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好像她说了一句多么好玩的话。
尊严?我告诉你,我问过律师了,精神赔偿最多不过两万块钱,你的尊严就值两万块钱吗?
如果我不要呢?我的尊严不成一文不值了吗?
你不能这么说。
不,我正该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告诉你,我妈让你给我买一件皮大衣作为定情礼物,你没买,你说,你就值那件皮大衣吗?你对我来说是无价的,所以我不能以任何物质来衡量你。我当时还很感动,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在打我的马虎眼,什么无价之宝,其实是一毛不拔。
你别整天明白这明白那的,这对我们的感情没好处。
哼,感情,听着真腻歪得慌,幸亏你没说爱情,要不我现在就要吐了。
电话铃响了,老狼接听后又气呼呼地扔给谢蜻蜓,说,你的,还是那个男的。
谢蜻蜓拿起电话,只说了一个“好的”就放下了电话。
谢蜻蜓倔倔地走了,鞋跟响得好像每一步都要把楼板戳上一个窟窿。
当晚谢蜻蜓在一家咖啡厅见到了向明,向明已经成熟多了,他被财大开除后一直没离开过这座城市,现在已经成为初级白领,他本来在财大就快毕业了。
你真能打电话。谢蜻蜓说。
我妨害你了吗?向明问。
没有,我正需要男人的电话,你很会挑时候。谢蜻蜓说。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对一个害你背上强奸罪名断送学业的人,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放不下,今天一见你,我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我要娶你,因为我发现,你身上让我意乱情迷的那种东西还在。向明说。
像我们这种情况如果又走到一起,你不觉得滑稽吗?你应该恨我才对。
一点不滑稽,刚刚好。
我们结婚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你可以参加高考,我来帮你补习,我直接考研究生,考上后边打工边供我们两人读书。
谢蜻蜓摇头。向明问,你不相信我能做到这一切?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做不到。
那你就不要考,我考公务员,我一定会考上的,所有的考试都难不倒我,你不必去工作,我能养活你,我会让你过得很幸福。
就算这一切都实现了,我也不会嫁给你的,我不想害你第二次,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
为什么?我和你永远不可能吗?
永远不可能,我们是根本不搭界的两种人。
你举个例子好不好?
比如你刚才劝我高考,可你如果了解我,就不会那么劝我,我不是那块料,我宁愿去扛大包也不愿高考,我听着考试两个字就想自杀。
我并没有逼你考啊,难道你就这么忌讳高考吗?比贾宝玉听不得仕途经济还厉害?向明诧异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你当然没有逼我,可是你肯定希望我这么做,你的希望就是我不能接受的东西,我这个人适合体力劳动,体力劳动让我觉得实实在在。
你拒绝我,我的不光彩就没有余地挽回了。向明突然颓丧地说。
谢蜻蜓怔住。
其实你当初诱惑我了。向明说。
那你干吗不告诉他们呢?
我怕你难堪。
笨蛋,连自己都不会保护的一个人,我是不会嫁的。
你太没良心了。
你这话倒说对了。
对你这样的女孩我真是没办法。
你肯定没办法,你所受的教养都不是为了对付我这种女孩的。
好吧,就算不嫁,只做我的情人好吗?我需要你。向明恳求道。
情人我是不做的,要做我就直接做妓女。
谢蜻蜓迎着向明的愕然继续说,什么情人,只不过借个幌子不花钱嫖罢了,这样的人我经历过了。
你说话真狠。
我是狠,只怕会越来越狠,所以你还是及早离我远一点好。
我承认,我的确不了解你,也许永远都不会了解。
你知道你为什么想得到我吗?你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也就是你说的挽回余地,如果你最终得到了我,谁还会在乎你的历史阴影呢,对不对?
你不该这么说,我是真心的。向明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
你现在当然是真心的,这一点我相信,但以后呢?你只是为平反昭雪找上我的,等你达到这个目的,恐怕连一分钟都受不了我。
不会的,我以我的人头作保证。
我要你的人头做什么呢?它对我毫无用处。
我只是要让你相信我。
好吧,就算我相信你,可是我根本不爱你,这个理由够充分的了吧?
我为什么不是韩文斌呢?
不要提他。
对不起。
即便你是他,结果也很难说,没准比现在的你和我还糟,至少我们现在还能坐在一起,你看,那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情侣呢。谢蜻蜓毫无顾忌地环顾着咖啡店里的男男女女说。
我希望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向明说。
今晚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情侣吧,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谢蜻蜓握住了向明的手。
二十四
赤裸的向明终于不再哆嗦了,他伏在同样赤裸的谢蜻蜓的怀里哭了,边哭边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蜻蜓擦着向明的眼泪说,为了补偿你,毕竟我害过你。
不,你没害我,那晚上我自己的确有邪念。向明泪眼婆娑地仰视着谢蜻蜓说。
谢蜻蜓拍拍向明的背,向明在感动中再次雄起,边做边流泪。
你没必要太感动,我是这么想的,这事对你来说也许很重要,对我来说却没什么,跟不爱我的人我都照做,何况你这么爱我呢。
你何必这么说,你非得把什么事都掰碎了嚼吗?向明放开谢蜻蜓哭泣着。
谢蜻蜓温柔地抚摸着向明伤心的身体,喃喃地说,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向明在谢蜻蜓的怀里睡着了,等他醒来时,谢蜻蜓已经走了。
谢蜻蜓离开向明后并没有回家,她直接来到了老狼的公司,在那里抽了两个小时的烟。
早上老狼一开门,给满屋的烟味呛得差点又退出去,他说,是你呀,怎么睡在这里?还抽起烟来了,我以为着火了呢。
谢蜻蜓伸了伸懒腰,没搭理老狼。老狼拉开柜子看了看,大声说,你怎么回事?把我最好的烟都给抽了。
谢蜻蜓在烟雾缭绕中睁开眼说,别忙着心疼你的烟了,我在这里等你是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和你的关系已经了结了;第二,我今天就去起诉,你赶紧找律师,既然你还没离婚,官司若是输了那笔钱还得你拿。
谢蜻蜓说完就往外走。老狼慌着来拉她,被她返身一个踢裆吓得赶紧放了手。老狼还在捂着裤裆,谢蜻蜓已经走出门去了。
世界上所有的官司都是烦人的,谢蜻蜓也不能免烦。白大蛾说,你头发也长出来了,算了吧,咱们抹抹桌子另上菜,找个好男人嫁了算了,别弄得满城风雨的。
这话当然像白大蛾所有的话一样,说不到谢蜻蜓心里去。白大蛾还现身说法:女人的幸福还得靠嫁人,你看我和你爸,好歹是恩爱夫妻。谢蜻蜓的上嘴唇快撇到天花板了。
白大蛾还不识相地补了句:你是蜻蜓,不是蝴蝶。谢蜻蜓立刻怼了句:蛾子也不是蝴蝶呀。
白大蛾败下阵去,又换了谢春林来劝:你本来就为和他在一起才打的官司,现在已经分手了,官司就算了吧。
谢蜻蜓挺着个身子死倔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为跟他在一起打的官司?说得谢春林一愣一愣的。
谢蜻蜓不顾谢春林的反应继续说,孩子死在肚子里,当妈的也得把他生出来吧?我和他分手,官司就不打了吗?
谢春林挨了呛,无可奈何地说,好,打吧打吧,你不嫌受罪就打吧,反正你做事总是很盲目的。
谢蜻蜓打完这个“遗腹子”官司时,已经是来年的三月了。她得到了一个当庭道歉,还有一万块钱的精神赔偿。宣判这天,除了白大蛾和谢春林外,梁小脸、孙天放、向明、魏一龙、陈鹂白和小于小许她们,都去了。
老狼夫妇当然也去了。老狼一直以为谢蜻蜓打不赢的,因为她没有证据。可是,谢蜻蜓在关键时刻出示了她从狼婆头上咬下来的一撮头发,给了老狼夫妇致命的一击。从老狼夫妇配合的默契情形来看,离婚是不可能的。谢蜻蜓说,老狼不是怕跟老婆离,是怕跟钱离。
又到了樱桃上市的季节,财大的露天舞厅也开了,谢蜻蜓身无官司一身轻,又开始到财大去跳“流氓舞”了。
女人的好年华就像一年一季的樱桃,不好保存。这一年的时间,谢蜻蜓沧桑了许多。沧桑了的谢蜻蜓突然变得很像个正常女孩了。她不再生猛,不再让人把不准下一分钟会做什么,谢春林夫妇和认识她的人都对她放下心来。
谢蜻蜓脸上化了很重的妆,还是掩不住自己的身份。财大的精明男生一看就知道她是外来的,没准还是妈妈一族了,当然不会邀请她。只有那些初学跳舞的怯怯的小男生会光顾她,实际是享受免费指导,等硬了翅膀从她这里起飞。谢蜻蜓知道自己在男生眼里跟一个梳气死鬼头的半老徐娘差不多了,但依旧有舞必到。谢蜻蜓现在不是斗气或者不服气了,而是出自本心地热爱跳舞。
孙天放有时也来跳,他已经和白裙子结婚了,是夫妇一起来的,白裙子经常友好地把孙天放让给谢蜻蜓跳。
魏一龙来过几次,只找谢蜻蜓跳。魏一龙跟谢蜻蜓分手后也曾想找她的事儿,不过事儿没找成,一来二去倒成了朋友,现在铁得很。他的饭店已经开张了,忙,只是偶尔来一次,所以,干脆把自己的爹魏教授请来了,专门给谢蜻蜓当陪跳。魏教授跳舞的时候依旧流着泪,让谢蜻蜓也有点莫名其妙的伤感。
还有一个常随谢蜻蜓到舞场来的人,就是梁小脸。凡有谢蜻蜓处,必有梁小脸。谢蜻蜓说,你不必来陪着受罪。
梁小脸说,我怕你回去的路上不安全。
谢蜻蜓黯然地说,我现在还有必要担心安全问题吗?
梁小脸委屈兮兮又百思不解地说,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呢?我会对你好的,世界上保证不会有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
不是我不肯,是你伺候不了我,娶到手也是白受罪。谢蜻蜓说。不是光对我好就行的。
二十五
几年以后的一个春天的上午,已经留校的韩文斌骑车上班时,自行车半路上坏了,只得停下来修理。车子被接过去的刹那,韩文斌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女人的脸。韩文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谁。
白大蛾一生病,谢蜻蜓就变了个人,比二十四孝里的孝女还孝。八十年代的时髦女青年白大蛾曾经憧憬着“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九十年代的新人类谢蜻蜓也曾憧憬着跨世纪,可是,千禧年到来时,白大蛾没熬过去,谢蜻蜓依然故我。回忆起从前的自己,谢蜻蜓总是像在看戏,看别人的戏。送走白大蛾,嫁人生子,接手谢春林的修车铺,她跟正常人完全一样了。正常人也就是普通人呗。变成普通人的谢蜻蜓,韩文斌怎么会认识呢?
谢蜻蜓一面指挥着三个小伙计干活,一面沉着脸,双手像挽麻花似的往韩文斌的车圈里上着一个新内胎。
韩文斌打量着这间春林维修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敦实男人点着一根烟从里面走出来,往那一站,店门都显得小了。
男人以当家的口吻说,蜻蜓,我来。
谢蜻蜓说,不用,我马上就弄好了。
车胎上完后,谢蜻蜓把车交给韩文斌。韩文斌接过车子丢下二十块钱,说,不用找了。
韩文斌刚刚跨上车子,后面有个声音冷冷地说,三十。
韩文斌又退回来摸出十块钱丢下,慌慌地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 李美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