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艺

  • 来源:精短小说
  • 关键字:传艺,青瓦
  • 发布时间:2018-04-18 14:07

  那年开春,路毛子考虑到自己刚兴家立业,想学做一窑小青瓦,为来年修房子作准备。

  妻子雪萍坚决反对:“你愣头愣脑的,做瓦不是烧坛罐那么随便,不要异想天开瞎琢磨。”

  路毛子说:“万事学而知之,一个怪,二个卖。”

  雪萍仍旧反对:“想招省钱也不能把一窑青瓦当实验品,做瓦既要技术,又要耐心,看你那毛手毛脚,趁早打消那念头。”

  路毛子不听家人劝阻,偷偷摸摸就泡了一塘瓦泥,还把祖上那套做瓦的行头重新修补一番。雪萍拧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只好缭了两个瓦衣,心情凝重地跟着踩泥、拿泥、踩墙、收墙。

  第二天,路毛子穿戴好玩泥的行头,将瓦桶模子放到车盘上,尝试着转上几圈,就准备开料了。路毛子躬身撑着泥鎞子的弦,将弦吃进泥墙半指厚,悠着弦从泥墙的一头平稳地刮到尾,泥坯成型;然后两手从两端轻轻地插进泥墙抬起泥坯,掂在腰际,游刃有余地将泥坯绕在瓦桶模子上,接着就用弯板沾水锁记口。

  路毛子一手扶着瓦桶模子上沿,一手将沾着水的弯板绕着瓦坯转够360,搭好头。路毛子又煞有介事地边转动瓦桶模子,边将沾着水的弯板一上一下,拍打着给瓦坯上光。

  路毛子将抚在瓦桶模子的泥坯,拍打得平整光洁了就过撩,以保证泥坯上口齐整。接下来,路毛子提起瓦桶,一阵风地转身,颇有风范地将瓦桶放在地面上。紧接着,掏瓦衣,退模子,一个完整的泥瓦桶就展现在世人面前。

  路毛子如法炮制整出一溜儿,蹲下身子左瞧瞧,右看看,总觉得不完美。雪萍讥笑道:“吃屎都要投老师,你看你做的瓦桶缸不像缸,桶不像桶的。不行晚上去趟张叔家讨见识,人家做的瓦桶可不是这般模样。”

  路毛子不服输:“手脚都是这么过,张叔当年也是这么学。”

  张叔的住处与路毛子仅隔一道院墙。前几天路毛子忙着踩瓦泥,给张叔帮过厂的赵婶曾指点过路毛子:“牛腿上不沾泥,你的瓦泥就踩熟了,否则泥生了坯是脆的。”

  雪萍借机讨艺:“想请张叔教教,又看他在木业厂忙得两头不见天,不好意思开口。”赵婶说:“你别提他,与泥巴打了半辈子交道,提起做瓦他就气不打一处出。”

  雪萍恍然大悟:“难怪张叔见我们踩瓦泥不张视,我还以为在哪儿得罪他了。”

  瓦桶该上架了,一盒一盒地扣着等吹硬朗了再上高架。路毛子发现自己的瓦坯薄厚不匀,再就是搭头太明显,预感到后期损耗大。

  雪萍尽说风凉话:“我说你搞不好要开成坛罐场呗。”

  路毛子一气之下把已上牛肉色的瓦桶毁了,然后归拢泥巴片,等重新发酵,发誓要把泥巴折腾出筋来。

  通过认真总结,路毛子重新过车盘的瓦桶进步不小,赵婶直夸路毛子有眼窍,还提醒路毛子过手紧点,用力均匀些好。雪萍发现,赵婶还想说点什么,总是欲言又止。

  几天下来,路毛子真把自己当大瓦匠了,什么事都对雪萍吆五喝六的,谱摆得非常大。唯有翻桶子他亲自操作,并一溜儿一盒一盒的摆放整齐。

  有天上午,赵婶的两只母鸡生蛋了,赵婶不给一把粮食不说,禁把厌奓的母鸡撵过院墙,有意识地往路毛子上架的瓦桶上赶。

  路毛子哪肯依从,赵婶往这边撵,路毛子就往那边撵。受到惊吓的母鸡就扑腾着乱飞乱跳,一会儿跳到路毛子上架的瓦桶上,一会儿跳到路毛子刚提放的瓦桶上,就这么来来去去地折腾。不到一袋烟的功夫,路毛子辛辛苦苦做下的瓦桶就被两只母鸡踩了个稀巴烂。

  路毛子傻了眼,赵婶表面关心,暗地里使阴招,咋人性如此歹毒就容不下别人呢?是受张叔怂恿唆使?因为我路毛子卡了他的行,抢了他的饭碗?路毛子百思不得其解。

  赵婶一边诅咒可恶的鸡,一边和雪萍齐家搭伙拾兜那破损瓦坯,不知如何是好。

  连续几天,路毛子横草不捻,顺草不拿,要么睡大觉,要么进茶馆打牌,反正无心顾及家里那摊烂事。雪萍看到路毛子的伤心样,不敢吱声,她知晓赵婶一家的为人,但眼下的事明摆着,真是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又一个早上,路毛子仍然还懒在床上,雪萍就兴致蓬勃地三番五次催他起床。见路毛子冷水汤猪不来气,雪萍说,遇上天狗吃太阳,晚了就没戏。

  路毛子衣冠不整地窜出门,手搭凉棚一看,傻眼了。暖烘烘的太阳下面,圆溜均匀的瓦桶摆满了瓦泥场,张叔仍在忙个不停。路毛子断定,张叔和赵婶肯定一宿没合眼,踩墙、收墙要的是功夫。

  路毛子好生奇怪,赵婶见路毛子傻啦吧唧的不吱声,有意冒冒失失地踩坏两个瓦桶,忙不迭叫张叔填补,随后火急火燎地给路毛子递眼色,示意路毛子上前搭手帮忙。

  路毛子先是一怔,接下来就难为情的往张叔身边凑。

  王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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