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光

　　刚刚吃上饭，老刘家的大门就被拍得“当当”作响。这种情形，以往是稀少的，晚饭的时间，村民很少串门。即使有人来串门，主人都是很不情愿地开门，担心串门者沾光吃几口本来油水就少的菜。日子过得越苦巴，就越不欢迎谁串门。

　　今天却出现了奇迹。老刘的老婆磨磨蹭蹭去开门。刚走出外屋门，大门口的破铁门又响了起来，叮当山响的声音明显不耐烦。老刘疑惑地透过窗玻璃向院子里望，落光了叶子的梨树映衬得媳妇矮小而又苍老。

　　大门拉开，屠夫孙猴子僵硬着身子闯进来。杀年猪还早，嘴馋的家伙会来干什么？他是村里人敬而远之但又离不开的家伙，生性，杀猪不眨眼，与人说话，往往骂猪一样。幸运的家庭一年养成一口猪，必须请来孙猴子杀。平时干活懒散的孙猴子，杀猪时猴子一样灵巧利落，瘦得麻杆样的身体力气却很大，两百斤的肥猪也挣扎不过他。杀了猪，要热情招待，孙猴子就鼓着塌陷的腮帮子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美得过年一样。运气好，他一冬要过上十几个年。

　　孙猴子带着一阵凉风走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饭桌，眼神由贪婪转变成失望：“咋？还吃白菜粉条子？！”他一脸的诧异。

　　老刘疑惑地看着孙猴子，在炕头上欠欠身子，算是和孙猴子打了个招呼：“不吃这，吃啥？”他实在弄不懂孙猴子的来意，直觉告诉他，这样的饭菜，孙猴子是不会沾光的。

　　正说着，老刘的媳妇跟进来，也满脸的狐疑。还未等她扭身上炕继续吃饭，院门口又传来“叮当叮当”的敲门声。老刘和媳妇更加摸不着头脑。

　　再去开门，进来的是光棍马剃头。他空有剃头的手艺，却没有继承父业，推子、剪刀都生了锈。对此，他有自己的理论：“家家吃饭都费劲，谁还有心思臭美呢？”家家吃饭费劲，衣服还是必须穿的，剪子家家有，头发都是男人女人互相铰。能省的，都做到了。如果马剃头勤快些，或许是另外的情况。

　　马剃头一身的凉气，不满地看一眼孙猴子，目光落在饭桌上：“也是大白菜？”他满脸的怀疑。

　　没等老刘回答，孙猴子抢先接话：“看看看，吃破白菜，谁信呢？！”

　　老刘媳妇走回来说：“不吃白菜，吃啥？你给好吃的？”

　　马剃头撇撇嘴：“谁不知道刘技术给镇里贡献大啊，整了不少的奖钱吧！”

　　孙猴子赶紧帮腔：“就是呢！”

　　他们这样一说，老刘和媳妇明白了他们打破常规抢先串门的原因和目的。老刘退休前是镇里的果树技术员，在各村传授果树栽培技术。但大家种惯了庄稼，在山坡上栽果树得需要先期投资，弄好了行，弄不好，赔了怎么办？山里人一时扭不过劲来。再加上本地的苹果、梨、桃都不高产，大家对老刘他们的推广工作很不认可，只有靠近镇子的两个村建了果园。据说，现在规模不小，还带动了整个村子的经济发展。

　　老刘说：“当年上级鼓励支持大家搞养殖建果园，可是咱村不认啊！”

　　孙猴子抢话说：“别的村认啊，听说你帮他们卖了很多钱……”

　　马剃头帮腔：“是啊是啊，镇里表扬你们，你也整了不少钱吧？！”

　　镇里为了带领群众脱贫，确实想了很多措施，表彰收入大户、创业带头人、扶贫先进个人……用正面事实转化贫困落后等、靠、要的思想。老刘被镇里返聘做新品种果树技术推广员，对各村修建果园发展果树经济做了很多努力和贡献。他自然是受表彰之列。

　　刘老听孙猴子和马剃头点明了自己受表奖得了不少奖金，立即声明说说：“我这几天腿病犯了，没有去上班。”

　　“没上班，那也不耽误得钱啊！”孙猴子和马剃头阴阳怪气地说。正千方百计沾光，又有敲门声响起。陆续走进来十几个人，都是听说老刘得钱来沾光的。

　　“看看你们，”老刘媳妇生气地说，“干活懒得耳窟爬蛆，谁挣钱了却死皮赖脸想沾光！”

　　马剃头不满地说：“谁让咱们都穷疯了呢！”说着脖子扭着挺挺，理直气壮的样子。

　　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地让老刘拿出奖金，给大家分几个子。村长忽然走了进来，气愤地把来沾光的人一一扫视，大声说：“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种自己的地笨手笨脚，听到好处到处想沾光！”

　　大家见村长手中提个大红的东西，挤进屋门不高兴地说大家，一时都安静下来。村长，毕竟是村里的大官。看来今天的沾光不会顺利。老刘和媳妇见到村长，得救了一样。

　　村长伸着脖子把屋子里的人看了一遍，仍旧不满地说：“脱贫，得靠自己，别一门心思总想不劳而获，沾光能长久吗？！”

　　孙猴子和马剃头生硬地扭了一下头。别人蔫头耷脑地等待着。老刘忙把身子朝炕沿拧拧，看着村长，心情轻松了不少。

　　村长把手里的红东西递给老刘：“今天的表彰会，你没有去，我替你把奖品领回来了……”

　　大家一听，双眼放光，争先恐后看个究竟。那是一个鲜红的证书。

　　“咋？”老刘媳妇满脸的失望。

　　村长说：“镇里说了，搞科技的都是甘于奉献，这个证书就是无上的荣耀！”

　　姜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