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见

　　赵茹娟手捧一束康乃馨，一大早穿梭在候车大厅。大厅十分开阔，分隔开几个小厅，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赵茹娟挤在人群里，涨红了脸，抬头张望，好几次差点绊了个跟头。

　　赵茹娟顾不得你推我挤，睁着大大的眼睛，焦急而耐心地东张西望，心情复杂，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样的经历有十几次了。每年的三月八日，赵茹娟都要独自来到这个候车大厅，手捧康乃馨，翘首以待，寻找自己心中的她。尽管赵茹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好比盲人点蜡烛——白费蜡，可是她依然如故，雷打不动，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毫无怨言。她觉得，这样做心里才有安慰，心里才能踏实。

　　几回回梦里，赵茹娟看到她手捧康乃馨欢笑着向着自己跑来，一眨眼，她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醒来的赵茹娟唏嘘不已，心如刀绞，泪湿枕巾。

　　赵茹娟四下逡巡，怕别人损坏了自己的康乃馨，小心地提防着，被人东一撞西一撞，头晕乎乎的，眼睛也模糊了，似乎有虚脱的感觉。她顾不了这些，还是坚持着不停地走，不停地找，盼望奇迹的出现。

　　第十六个年头了，今天是最后一次约定的时间，三月八日，错过了这个时间，要在茫茫的人海中遇见简直是大海捞针。冥冥之中，赵茹娟意识到，如果不出意外，一位小姑娘一定会跟她相见。

　　赵茹娟想着，走着，大半天时间过去了，脚步显得沉重，踉踉跄跄的。

　　赵茹娟累了，真的累了，靠在一根柱子上，喘着粗气，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仿佛看到了一位小姑娘，像一朵花一样，天真烂漫地向她走来，紧紧地把她抱住了，亲热地喊妈妈……

　　一闪念间，赵茹娟睁开了眼睛，远处的一束康乃馨赫然映入眼帘，那么耀眼，那么醒目，赵茹娟不由得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向前看去。果然，一位清秀的小姑娘，捧着一束康乃馨，挤在人群里，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赵茹娟心里怦怦直跳，热血沸腾，悲喜交加，那个小姑娘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了十几年的她吗？赵茹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镇定自己的情绪，定睛一看，果然是。小姑娘分明是自己的翻版，那个脸型，那双眼睛，那个嘴角，那个酒窝，不差几分。

　　赵茹娟使尽力气，挤着人群向前走去，蓦然，她看见了一对中年夫妇眉开眼笑，拿着饮料和水果，向着小姑娘走去，紧紧地拉住了小姑娘的手，亲亲热热地走着。

　　刹那间，赵茹娟条件反射般地僵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把康乃馨放在背后。半晌，赵茹娟偷偷地往角落走去，躲在一处，眼睛随着小姑娘的身影转动。

　　太阳慢慢落下去，夜幕渐渐地降临，中年夫妇对着小姑娘劝慰道，乖女儿，时间不早了，等不到你妈妈了，我们先回家吧！不要伤心，要是有缘的话，你一定会见到你妈妈的。

　　小姑娘闷声不响，眼睛发红，看了看稀少的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牵着爸爸妈妈的手，离开了候车大厅。小姑娘一边走，一边不时地转过头来四下看。

　　女儿……赵茹娟只怕自己发出声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心里呼唤着，眼泪禁不住扑簌簌地下。

　　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赵茹娟悲痛欲绝，泪痕满面，感慨万千，这是一个温馨的家，女儿的生活会幸福的。我怎么为自己的私利，影响一家安静的生活呢？不能在平静的水面上抛下一颗小石子了。

　　赵茹娟拭去脸上的泪水，强颜欢笑，对着小姑娘的背影轻声说，女儿，我的好女儿，妈妈终于见到你了。我知足了，愿你一生永远快乐、幸福。说着的赵茹娟，悄悄地离开了候车大厅。

　　她还在为十六年前的那一幕心痛：那一年的一个夜里，赵茹娟把襁褓里的女婴放在候车大厅门口，留下几十元钱和一袋奶粉，还把一封信塞进女婴的衣兜里，随即躲藏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观察……

　　信里写着几句话：亲爱的女儿，不要痛恨妈妈的狠毒。抛弃你等于割下妈妈的心头肉，是妈妈万般无奈啊！请你原谅妈妈吧！等你长大了，你能念及骨肉之情，请你一定在十六岁的这一年的三月八日，捧上一束康乃馨，在这个候车大厅里，我们母女相见……

　　徐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