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苏菲变成我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苏菲,美人鱼
- 发布时间:2011-02-23 16:37
16 岁的苏菲坐在游泳池边上。“嗨，要是我俩高中分在一个班就好了。”
我点头，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水里，水面上冒出一串泡泡，掩饰我的不以为然。
那天苏菲是不能去游泳的。去趟卫生间出来，她笑得诡异。“我来例假了。只好穿这件大红的游泳衣。喏，这款式真够土。”
这时候不能游泳她没常识吗？我撇撇嘴，苏菲似乎看到了我的小动作，耸耸肩说她可以换了泳衣，坐在泳池边陪我。
是八月末了，暑假只剩尾巴，午后两点的游泳池只有十几名泳客。天气多云，云在苏菲上方飘，她是深红的美人鱼。空气里有游泳池特有的氯气味道，游到池边，又多了酸叽叽的味儿，那是美人鱼为我准备的草莓酸奶。
汪庐从我身边水域里冒出脑袋喊我的名字时，我正为如何摆脱几个男孩发愁。他们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却人小鬼大，用一只塑料水球惹我，有时也故意把球抛到苏菲坐的地方。
16 岁的汪庐已有一米八的个头，体态健硕，足以傲视那帮瘦小滑头的浑小子。他一出现，水球男孩们自动走远。“你们一起来的？她怎么不下水啊？”
苏菲的侧影很漂亮，她的坐姿简直像练习过的，从我们这个方向看过去，胸和腹部，大小腿，线条完美。没有一丝风，云朵却悄悄流走，阳光耀眼，照在苏菲身上，美人鱼变成了一团火。
我们游过去，汪庐用手掌推水，水花溅到苏菲的腿上泳衣上，又一下，浇在她脸上头发上。“喂，坐着干吗？下来游泳啊！”
人高马大也枉然，不解世事。我有些恼，后悔在这个火热的下午跑出来游泳。
像是要加深我的悔意，一眨眼，苏菲站在了泳池里。她疯了，真的疯了。我爬上岸去池边的莲蓬花洒下冲淋。池中那两人姿势相同，面对面站着，侧头望着我，嘴巴微张，搞不懂我从哪里冒出这么大的火。事实上我也不知道。
想象
隔天去康城三中报到，汪庐跟我分在一班，苏菲在五班。我忽然松口气，觉得分班结果近于完美。
起秋风时，我和苏菲带了各自的压岁钱去商场买秋装。适合16 岁女生的衣服很多，但我那天疯了似的非要同她买同款。白底绿格子的短风衣，卡其色的长裤，同款的运动鞋。这还不够。我们去理发店剪了个一模一样的斜刘海。
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在那个十月的中午，两个打扮一模一样，回家吃完午饭结伴上学的女生，骑着自行车在康城三中的校园里兜圈子。再想象一下，那些叫错她俩名字的人，脸上会有怎样错愕的表情。
这些想象让我得意且不安，心率加速，赶紧去洗手间冲了一把凉水，脸颊还是潮红难消。我忍不住还在想：如果我和苏菲交换一下身份，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也许这些想象和男孩们有关。
苏菲具有迷惑男生的魔力。我隐约觉得这种魔力与容貌无关，但，恐怕这只能说明我嫉妒苏菲，不乐意承认她比我美吧。
总之，苏菲的这种魔力以前藏而不露，现在却一天天渐露峥嵘。而我，慌不择路地想要跟上她的脚步。
午后
暑假又来了。
我骑车在街巷穿行，百无聊赖。梧桐树叶太疏，太阳光太猛，晒得我昏昏沉沉，口干舌燥，只想找个地方坐会儿喝杯冰水，结束这愚蠢的午后出行。街角有个冰饮室，里面有空调，有各式冷饮。我的裙袋里有钱。
我知道我所要的不仅仅是冷饮和坐椅，我还需要找个人做伴。穿过马路，骑过那一排老式公寓楼，楼下种了一坛美人蕉，阳台上开满太阳花的，是苏菲家。
敲门，叫苏菲的名字，很久都没有回音。我失望地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听到她的应答声。门开了，我冲进去开冰箱门，嚷嚷着渴死了热死了，眉眼里都是不耐烦，怪她磨磨蹭蹭开门太慢。
忽然我闭了嘴定了神，我看到汪庐靠在楼梯旁边的门框上，他微笑着轻轻喊我，乐樱，你来了。
男孩们
我开始回家吃午饭，把妈妈头天替我准备好的饭盒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吃掉，然后趁空做几道习题。有时我做到只剩下二十分钟时才出门，骑上自行车朝学校狂奔，有时我很早就走了，骑车经过一排排公寓楼，过马路，穿过两个街坊，去苏菲家楼下，喊她一起上学。
苏菲身边的男孩来来去去。她对他们态度淡然，看上去平淡无奇。而这些人，统统阳光帅气。他们喜欢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骑自行车跟着我们，但我看一眼就知道，他们跟她没戏。少女时代的爱情总是热烈而忠贞，哪怕像苏菲这样从来不乏追求者的漂亮女孩也会对自己心爱的男生坚定不移。
苏菲毫不介意我掺在其中，常常是我俩兴高采烈地说话，偶尔搭理一下旁边的男孩。三个人，骑着三辆车，并排前行。慢慢地，有辆车落在了后面，而我跟苏菲说说笑笑，偶尔交换一个会意的微笑，仿佛后脑勺上长了眼睛，看得到身后骑车人郁郁的神情。
那些男孩们恨我吗？我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汪庐这会儿又在哪里？苏菲和他只在每个周末放学后约会，也许在苏菲家里，也许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从不掺和他俩的世界。讳莫如深，从不参与。
二选一
汪庐裹挟着一阵风和一身的雪花冲进我家时，我正准备出门上学。他的脸色很坏，我来不及说什么，穿上防水外套，示意他跟我一块儿去学校。他在我家门口磨蹭了一会儿，还是跨上自行车跟我走了。他不开口，我也不问。但我猜得到发生过什么事，无非就是出自一个青春热血的少年对自己爱慕的少女那份独占欲。
我们就这样一路无语，直到学校。
课间时我跑到楼下找苏菲，她在五班，跟我们的教室不在一个楼面。苏菲想了想，笑了，“他爱吃飞醋，随他去。”再忠贞热烈的爱也需要尊严和信任。其实，我应该义正词严地告诉汪庐那些男孩跟苏菲没什么。我常跟苏菲在一起，我知道她的一切。事实却是，我什么都没说，好像默认了他对她的怀疑。
我踩着上课铃声回到我和汪庐的教室。汪庐的面孔跟冬季的天空一样阴沉灰败。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他好得很慢。
整个寒假，我没去找苏菲。她来过几个电话，约我剪头发或是去麦当劳吃薯条。我东扯西拉，胡乱找了理由推掉，她觉出我的冷淡，也就不再约我。我们就这样淡了。
功课本来就紧，我们不在一个班，甚至不在一个楼面上课。我们住的地方隔了两个街坊。她聪明，不怎么用功也考得好，我是不用功就会犯恐慌症的人。
不，不是这些原因。
很多时候，在友情和爱情面前，只能二选一。而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会选择爱。
翻版苏菲
我跟汪庐从不提苏菲。我们在不同的大学念书，毕业后一前一后到了上海。终于，我俩从朋友变成了情侣。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暗恋结局吗？只是这过程真漫长，并且充满私心。那些私心被爱的名义掩盖，我居然心安理得。
如果那天电脑不死机的话，我想我会一直觉得结局不错。那天我开了汪庐的台式机干活。老机器不听话，收了同事传来的一个文件后，电脑死机了。重启，杀毒，把C、D、E、F 盘的文件都备份。
我在F盘里看到一个文档。
混在十几个有时间有名称的文件里，唯独这个文档未命名。也许是空白文件。我点开查看，热血涌上头顶。
十几张苏菲的照片，哦，不，很像，但不是她。照片中的女孩要年轻得多。
热血渐渐变凉，变冷。在电脑前坐得太久，我的手脚冰冷、僵硬。汪庐的解释相当雷人。他承认那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彼此有好感。但他坚持说，他只是觉得那女孩像我，像中学时代的我。明明是像中学时代的苏菲。
新的开始
我决定离开上海，带着整整十年的爱意以及新近对苏菲产生的排山倒海的歉意。
坐在机场候机厅发呆，有人叫我的名字。
乐樱？
我回头，眼前雾蒙蒙一片。苏菲立在我身后，我笑，眼里涌出了泪。分别八年，我们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重逢，恍如昨天才见过，只是一夜之间老了八年。
苏菲结了婚又离婚。激情消退，诱惑和欲望，流言和真相，琐琐屑屑。
“你坚持，我放弃。你谨慎，我太随意。我不是指汪庐，我指的是姿势，生活的姿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成为你！”苏菲望着我，说出这样的话。我错愕地想起少年时我执意与她穿同样的衣服，剪同样的发型，那时我多么想成为另一个苏菲，以得到苏菲得到的爱。原来，很多时候，我们都希望成为别人。但不是成为谁就可以得到谁的一切，尤其是爱。爱情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在机场的餐厅聊天，我们将去往不同的城市，但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之间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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