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也风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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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键字:讨债,风流
  • 发布时间:2011-09-08 10:18
  9

  从此,老莫就留下来了。他和晓晓在一起,无论是两人相聚在家,还是街头相随,都是那么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心心相印。老莫也豁出去了,美好时光不能白白溜过,好好领略一下人生的真情,也不枉在世间走一遭。

  这大概就是一段短暂的蜜月时光,两人处得高兴的时候,晓晓便跟老莫商量,要请田炳吃饭,老莫欣然同意。晓晓对田炳说,把你的两个朋友一起带来,明天中午,我们在一起吃个饭,地点就是那天我们吃饭的春阳宾馆聚兴斋。

  田炳也单独地乐和了一些日子,听晓晓说要请他吃饭,当然高兴,他带着西玲和西玮准时赴宴。走进聚兴斋,田炳就跟那两妞儿说,给你们介绍,这位是你们的莫兄,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白老板的好朋友。

  两妞儿打扮得花里胡哨,妖艳作态,一齐上去,左右拉着老莫的手,嗲声嗲气地叫着,哇!莫兄,你好酷啊!

  田炳跟老莫介绍说,这个是西玲,这个胖妹儿叫西玮。西玮晃着头说,怪不得炳哥说,你是大帅哥,还真是呀!西玲也附和着说,帅哥,你请坐!

  老莫像木偶一样,被俩妞儿折腾得坐在她们中间。老莫说,帅什么哥?我是乡下人,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土特产。真正的帅哥是你们的炳哥儿,你看,一脸大胡子,豪气;一张阔耳大腮的脸,福气;一副魁伟的身材,虎气。熟悉他的人叫他炳哥儿,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进口的洋博士呢!

  俩妞儿笑过之后,说莫兄除了帅气以外,还是个奇才,口才那么好,说得有味,我们都没看出来呢。

  晓晓见那俩妞儿那么黏糊老莫感到很自豪,她一本正经地说,好了,如果你们都能看出来,那莫兄就不是莫兄了。不说他了,今天我们在一起聚聚,是为田胡子送行,明天,田胡子就启程到东北联系业务,你两个西西就好生照看自己的服装店,不要让田胡子失望。

  她们都感激白老板的盛情,特别是田胡子,他说,谢谢白姑娘的关照,我会努力把生意做好。他又对俩妞儿说,你们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就直接找白老板,她现在有老莫帮助,如虎添翼!你们要诚心诚意地单独敬白老板一杯酒。

  这餐饭吃得喜气洋洋,意犹未尽。第二天,田炳就出发往东北去了,他给晓晓交了还款的字据,也带去老莫写给单位上的信。

  田炳走后,晓晓就把老莫带到自己的产业基地——春晓制衣厂去了,让他看了生产流程,又给他讲了厂里的经营管理。她说得一套一套的,莫非对她刮目相看。晓晓说,我在大学里学的就是经营管理。她要老莫帮她照看这一摊子,老莫当然不好推辞。晓晓就对那些厂头头们说,你们都叫他莫老板,在这里负责行使董事长和总经理的权力。

  老莫还是很适应环境的,领导艺术也不差,没过多久,他就和这里的人相处得很融洽。他以人性化管理的方式对待大家,从不以责难的口气和别人说话,即便有什么问题也是和别人商量,说话很有权威性。当然,这里边不乏晓晓从中的褒奖和推波助澜。

  老莫很感慨地对晓晓说,良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在你手下当官儿还是很开心的,要是我以前在单位上有你这样的领导那该多好啊!可惜我只能半途而废。

  晓晓很高兴地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我是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像你这么得力的干将,人家怎么就把你这个纪委书记撤了呢?

  老莫说,你以为有多大个事?我乡下一个亲戚,他儿子结婚,我去送礼喝酒,饭后,一班人约着打麻将,他们非要我上不可,我说不会,他们说,不会就学嘛,实践实践。我被死拉硬拽地就弄上了麻将桌,实践了一个多小时,就这,被人举报,关仁可是党政一肩挑的领导,他说我是管纪律的干部,自己违反纪律,参加赌博,这错误不可原谅,就免职了。

  晓晓说,你说你打一会儿麻将算什么屁事儿,人家大官儿都在打。你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老莫说,我是有口难辩,怎么办?跟他们拼命去?就那么点职务,值吗?

  那是。晓晓安慰他说,想开了就好,无官一身轻。老莫接着说,万岁老百姓。两人都笑了。过日子,开心就好。

  其间,田炳正奔赴东北联络服装销售业务,把莫非的第一封信件带到北国边陲的城市去邮发。三年内,田炳帮他共发出了三封信,第二封是在福建石狮发出的,最后一封真的就从俄罗斯寄发的。老莫每次写信的开头都是写的关仁可及杨茹二位领导。因为这事是他们两人当面跟他谈的,汇报情况,也要对两人汇报。老莫没给家里写信,他估计瑶瑶会到单位上去要人。不过,老莫的每封信后面都加了一句,请领导们照顾一下我的家庭。而且,老莫每封信都留了底稿。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老莫还是觉得很长时间没回家里了,常常思念家里的事情,特别是想念他的女儿。女儿叫慧慧,算起来也有十四五岁了,快初中毕业了吧。女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好想看看慧慧。尤其是第二年秋天,晓晓怀孕临盆生产,老莫在医院护理她的时候,就想到,如果慧慧知道她有个弟弟该作何感想?是和爸一样高兴呢还是和妈一起诅咒那个漂亮的臭婆娘?世事难料,人心莫测,还是保守这点秘密为好,给自己留点回旋的余地。

  当时,晓晓生下一个男婴以后,两人都很高兴。那么白净,那么漂亮,晓晓非常自豪地说,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老莫也笑着说,对,这是他父母风流的产物。

  晓晓说,你给他取个名儿吧。还是你给他取吧!老莫是尊重晓晓,晓晓心有灵犀,坚持要老莫给孩子赐个名。老莫不好推辞地说,既然这样,我想,他应该跟你姓,姓白,我这个姓就跟在后面凑个热闹,组成个名字,就叫他白莫,你看行吗?

  白莫?好哇!就叫白莫。很有纪念意义。晓晓说,反过来也可以叫莫白,以后,根据形势的发展而定。

  现在,白莫已经一岁多了,田炳的资金也筹措得差不多了,老莫决定,过了国庆节以后就动身回单位,田炳和那俩妞儿又聚集在春阳宾馆的聚兴斋为老莫送行,这次,增加了两个人:白莫,还有个小保姆。

  10

  老莫坐火车是晚上到家的。下车的人不多,寥寥无几。他背着行李朝家里走,在一个公用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告诉晓晓他已经平安到站了。

  三年了,重归故里,看看城市环境和建筑一点都没改变,他是熟门熟路。他住在一栋两层楼房的一楼,这房子始建于六十年代初,长期风雨剥蚀,如今像个形销骨立丑陋不堪的老鳏夫一样蹲在年轻漂亮的巨人脚下,不堪入目。室内光线暗淡,杂物拥挤,日夜都需要灯光照明。

  十四岁的慧慧在昏黄的灯光下做作业,听到敲门声问了一句是谁,老莫喊了一声慧慧,要她把门打开。慧慧很精明,马上就听出了是爸爸的声音,她开了门就帮爸爸接下了手中的提包,高兴地叫着,爸,你回来了!

  老莫回答说,回来了!他接着问道,你妈呢?她不在家里呀?

  慧慧很乖巧地给爸倒杯茶。她说,妈妈出去找人办事去了,最近她们单位改制,要精简人员,好多人都要下岗,妈妈说她也在下岗人员之列,就天天出去找人说好话,估计没多大希望。

  你怎么知道?老莫问道。

  慧慧说,我看到妈妈的脸上这些天一直是阴着的,话也很少,饭也吃得少,她比以前更瘦了。爸,你的债讨回来了没有?

  老莫说,难啦!爸在外面讨了三年债,还真想念你呀。你读初三了吧,成绩怎么样?慧慧说,还可以。老莫说,那就好。只要你的学习成绩好,爸就放心了。他问,有热水吗?我要洗澡了。

  有,在煤炉子上,是给妈妈准备的。你先洗,我再给妈妈烧一壶。她可能快回来了。老莫正在洗澡的时候,他妻子瑶瑶回来了。瑶瑶听说莫非回来了,她脸上也没有太大的动静,她迅速地打开了老莫的提包,像海关工作人员一样,认真负责地检查了一遍包里所有物品,有她的两套衣服,慧慧的两套衣服,有她的中跟皮鞋,有慧慧的网球鞋,还有些食品糕点。翻江倒海地清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物品,然后,她把衣服拿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觉得很俊俏很艳丽,便对慧慧说,你问他洗完了没有。慧慧喊了一声爸说,妈妈回来了。

  江南深秋,仍是残暑蒸人,老莫洗澡洗得满头大汗,他穿着短裤汗衫走出了那个一平米的卫生间。他对瑶瑶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那壶水让我洗了,你不知道,车上挤得一塌糊涂,浑身汗腻腻的,再不洗就臭了!

  这充满调侃味道的话,还是让瑶瑶的脸上没显出多大的动静,那张瘦脸更加憔悴,老莫也懒得计较她,就那德性,知道她心里很憋屈,对这心眼儿太小的人,不跟她交流沟通一下她会更加憋屈。毕竟自己已离家三年,还有外面那档子事儿当然不能跟她交流,但她一人在家上班还要照顾慧慧,也属不易呀!应该好好安慰安慰,理解万岁嘛。老莫看到提包被打开了,衣服也捞出来了,打算就从这里开始交流。问道,那套衣服还可以吗?

  瑶瑶问道,是买给我的?

  老莫笑着说,那还有假?夏装和秋装。

  那么漂亮的衣服我穿得出去?

  老莫说,你这个人啦!碍于女儿慧慧在场他不好胡说八道,就正儿八经地说,你这人就是缺乏自信心,你怎么就不能穿呢?你比谁低一等?你的优越条件是人所不及的呀,好多女人为了减肥,到处求医买药心思操碎,还达不到你那效果呢!你这骨感型的身体哪儿找去?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在外面跑了几年还学会夸人了,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回来用好话麻醉我呀?瑶瑶说,我不是个用几句好话就能糊弄得住的女人。

  老莫笑了,他说,那是当然。现在的人都喜欢听假话,所以就没人愿意说真话,说了真话人家不信,我是说的真话,瘦一点好,穿那件翠绿花格子衬衫,苗条,养眼,这也不算是糊弄。我知道,你和慧慧这几年在家不容易,我是没钱,要是有钱,给你们买再多的东西也是应该的,慧慧,你说是吗?

  妈,水热了,你去洗澡吧。慧慧说,我不喜欢你们见面就打嘴巴官司,爸在外面把人家的债务讨回来了,也不容易,你们就不能安静一点儿?见面就想吵架,没意思!

  好了,不说了!瑶瑶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去洗澡,慧慧回她的房里睡觉去了,老莫也躺在久违的卧榻上,他正等待在老婆那里通关。

  他知道,这次回来有两道关卡,家庭关和领导关,三年在外,总得有个合理的交代。首先是瑶瑶这一关,可谓是道难关。她说过,她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女人,老莫心里当然十分清楚,这年月在外面糊弄别人的人,都是些智力忒强的人。老莫一辈子都没想糊弄别人,但现实生活让他走到这一步,他不糊弄一下又能怎样呢?他相信自己的智力,当他看到瑶瑶洗完澡以后,衣着整齐地走进卧室,就觉得问题很严重,如果是只穿着裤衩和汗衫那就可以断定,她和老莫还是很随便的。既然她不愿随便,要那么严肃,那就严肃吧!老莫也很严肃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她上床。

  原来在家里睡觉都是两人睡一头,今晚瑶瑶上床以后却睡在另一头。这是在向他挑战,跟他赌气。老莫不跟她计较,尤其是今晚上,就更不能计较。大丈夫能屈能伸,屈的目的是为了伸,为了伸,就是丧权辱国也要拿下第一局。常说久别胜新婚,只要跟她亲热一回,或许她那憋屈的心病会有所好转。老莫装出欲念强烈的情绪用手去传递信息,摩挲她的大腿,虽不言语,但动作却十分狂放。他知道这女人的德性,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床上的业务她从来没有主动过,都是老莫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现在,他见瑶瑶没有反感任他摩挲,就更加大胆地向前挺进,索性拉住她的双手扯过来抱在胸前,尽管是半依半就,但毕竟还是完成了第一期工程。

  老莫不知是旅途劳顿还是激情不高,在第二期工程的进展中有点儿偷工减料之嫌,工期也大大地缩短了,只是突击一下就结束了,然后丧气地说,唉!真的是老了。

  是老了还是在外面被臭婆娘掏空了?

  老莫说,你想得那么滋润,谁掏了哇?说实在的,外面那漂亮的臭婆娘确实多了去了,敢随便让人掏吗?一是没有功名,二是没有权力,更重要的是没有银子,如今哪个女人不向钱看啦?她掏了你的精华,还要找你要钱,假如碰到个有性病的就全完了。我是想让人掏一掏,可就是不敢乱来,所以,时间一长,那玩意儿一直下岗,就有点不大懂事了,再不用它,就要患痴呆症了。

  瑶瑶哼了一声,说那么多鬼话谁信啦,两三年了,讨什么债要两三年?两三年时间一个读初中的孩子都毕业了,你在外面做了些什么鬼知道!

  是呀,两三年说起来是很长,我也觉得时间好长好长,可是,身陷其境又不能半途而废。老莫说,找田炳就找了好长时间,搭便车扒货车,四处搜寻,好不容易把田炳找到,他的钱都陷在货里边,我只好跟着他转,一转就是三年,总算把债要回来了。

  要回来了又怎么样?谁能补偿你一点什么?你们那个单位都整编了,三合一,人员四分五裂,有内部退休的,工龄买断的,下岗的,还有几个人认识你呀?不过没关系,你那个臭婆娘当了一把手,她不会亏待你的。

  老莫不说话了,他知道瑶瑶说的臭婆娘是指杨茹,如果杨茹当了一把手当然是件好事,他不想继续问下去了,他知道瑶瑶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如果照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不会愉快的。反正,他明天要到单位上去,没必要在她口中讨到什么情况。沉默了一会儿老莫问道,听慧慧说,你们单位也在改制,你的工作没什么变动吧?瑶瑶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很久才说,还没有最后宣布,到时候再说。

  然后,都没说话,彻底沉默。

  老莫想起了离开晓晓的情景。清晨五点,晓晓要打车送莫非上火车,还要让保姆把儿子白莫也带上,老莫不同意,他抱起了儿子亲了亲说,情感都在心里,不要拘谨于形式,送到这个门口就行了。晓晓坚持要送他上火车,老莫也让了一步,就让晓晓一个人送。站台上,晓晓叮嘱老莫说,几年没回去了,瑶瑶一人在家也不容易,她要发泄就让她发泄一下,你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做一个宽容的男人知道吗?

  我知道!老莫使劲儿地点头,他说,我到了家会给你来电话,没事儿你别给我打传呼,有什么重大变故我会及时给你通报的。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来看你的。

  火车进站了,老莫登上列车抢到窗户口那儿把头伸出来看着晓晓。晓晓上前拉着他的手,眼圈儿红红的,老莫也悲切切地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列车就要启动了,一声笛鸣,把两人的泪水哗一下就呼唤出来了。

  11

  第二天上午,老莫要赶到单位汇报情况。原来的老单位不复存在,经打听,如瑶瑶所说,三家合在一起,现已搬到新地方上班去了。新地方是一栋四层楼的房子,一楼是营业厅,二三四楼是办公的地方,杨茹就在四楼,老莫走到杨茹的办公室门口说,爬到上层建筑不容易!弄得我气喘吁吁。

  杨茹正在写什么东西,听到这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就是老莫。她站起来说,你这鬼家伙,从哪儿钻出来的?

  老莫看看这么大一间屋子就一张大老板桌,还有四把偌大的沙发,是个一把手的气派。见没有他人在场,就很放肆地说,昨晚,老婆瑶瑶告诉我说,你那个相好的臭婆娘当了一把手,你找她去。没想到,你一见面就这么作践我,问我从哪儿钻出来的,我能从哪儿钻出来呢?从火车底下钻出来的!

  不是呀老莫,我这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你坐你坐。你不知道,你这家伙该让人有多么担心,只看到你的信,也只是听你说,别人没有说话的机会,你也给个联系地址,我几次都想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你,就是没机会,我真想说,那债讨不回来就别讨了,只要你回来比什么都好。现在,精简机构,精简人员,三个单位合在一起,好多头痛的事儿呀!杨茹给老莫沏了一杯茶。

  老莫接过茶杯坐下来说,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怎么能留地址呢?我只能说谢谢你的惦记,我也是想死你了!其实,想也是白想,为了讨回那笔债,就不能想那么多了。现在,那十五万块钱的欠款总算讨回来了,关仁可的心病终于有了个结果,我的任务也算交了差。三年了,我是被田炳牵着鼻子转了三年,要说那个艰辛,哭都没有眼泪。

  好了,现在不谈这些。杨茹说,中午为你接风,把那几个领导都叫来,找个酒店,你给他们一起讲讲经历。关仁可提前退休了,我把他也叫来,一起坐一坐。她看着老莫很柔情地说,难为你了老莫,辛苦了!好像比以前瘦了点,不过,气色还不错。

  老莫说,我是见到了你,才有这么好的气色。平时灰头土脸的,哪还有什么气色?不像你呀,几年了,还像个仙人球儿一样,四季长春。

  这就是你老莫的可爱之处,夸起人来不打草稿,说得人家都不好意思,老都老了还什么四季长春呢,你才是四季长春。杨茹露出一脸笑,对老莫说,你坐,我去安排一下就来。

  中午,一行七八人来到杏花村酒楼,这些人都是单位上的领导班子成员,其中还有关仁可。一路上,关仁可对老莫说了不少感激的话,也说了些爱莫能助的愧疚之言,他表示要在杨茹面前为老莫极力进言,尽量把老莫的工作安排好。

  在酒店坐下之后,杨茹向老莫介绍各位领导的职务和姓名,这些人老莫都曾经见过,只是没打过交道,老莫一一跟他们握手问候。其中有位叫何进的是二把手,原来在县政府当科长,年约四十左右,个儿不高,身子单薄,留着三七开的头发,一副小白脸的形象,他似乎显得非常庄严肃穆。

  杨茹介绍了领导,然后介绍老莫。她说,今天把大家找到一起,是关于我们原单位的一个遗留问题,大家都知道,老关同志担保过一笔贷款,贷款的人跑了,最后被银行扣了我们单位的钱,多次派人出去找那个债主田炳,讨了七八年都没有结果。三年前,关总只好请莫非同志出马。现在,十五万块钱的欠债讨回来了,莫非同志为单位做了件好事,也为老领导关仁可同志去掉了一块心病。我想,今天我们单位为莫非同志接风洗尘,也算是一点感激的意思。可关总说,今天这个席面由他买单,他说得那么恳切,我也就同意了。上午,莫非同志到办公室要汇报这几年讨债的情况,我说,中午,跟大家一起讲讲。她看着老莫说,你给大家说说吧。

  老莫说,耽误大家休息时间,我把讨债的情况给各位新老领导汇个报。三年时间很长的,要在中国这么大一块地方去找一个人,说是大海捞针也并不过分,其中的艰难和无奈,不必细说,反正我每年都给单位的关总和杨书记写信汇报过了。关仁可和杨茹证实说,我们都收到了。老莫接着说,光找田炳就找了好几个月,从东北三省找到东南沿海,从南京到北京,就像走亲戚一样,搭便车,扒火车,像流浪儿一样处处为家,领导说,我没有给单位留回信地址,哪儿有地址?今天来明天走,打一枪换个地方,不好留地址。后来,终于在沈阳一个古老的巷道里找到了田炳。这家伙这些年在外面也赚了几个钱,可他好赌,好挥霍,他当时也认账,也答应偿还债务,可就是拿不出钱来。那好,我再不能跟丢了他,就跟着他转,他做服装生意,还贩卖布匹,我就给他当出纳,赚一个钱我就收一个钱,劝人出钱刀割肉呀!我跟他开玩笑说,你是我前世的冤孽,他说我是他今生的克星,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吧!

  老莫最后说,各位领导,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不过是为单位做了件事儿,感谢谈不上,确实时间太长了点。

  关仁可接着说,是你出去了,换别人恐怕三年还不一定能找得到人。我是说,莫非是个有能力的人,工作态度也认真负责,只可惜没有赶上这次机构改革,现在他回来了,请各位领导关照,给他安个职位吧。

  副总何进大概早就看出了这餐酒席的涵义,他不怀好意地说,是呀,他确实是个能力很强的人,可惜的是,他去讨债之前,在单位上连个职务都没有,如今,在外面跟人家一起做了三年生意,回来还要弄个职务,那叫什么?那不叫名利双收吗?哪有那么好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他不是出去做生意,是帮忙讨债。关仁可说,讨债之前,他虽然没有正式职务,可他还是个副科级干部,我们是准备等他回来以后,给予安排个正式职务,你何总说话也不能否定一切!

  谁否定一切?何进趾高气扬地说,他不就是出去为你私人讨债吗?

  好了好了,都冷静一点。杨茹早就看出了何进平时的趾高气昂,知道他不是那么好通融的,继续争论下去不好收拾。她说,现在不谈这事,咱们的主要任务是喝酒,她招呼了一声服务员上菜,就开始斟酒。老莫主动拿着酒瓶,恭恭敬敬地给各位领导倒酒,他看出了何进的傲慢劲头,一脸不屑的样子,老莫一点儿也不计较,从政府院子里出来的人都有个特点,那就是高人一等,俯视一切,他们比别人见多识广。看何进那小白脸上的小鼻子薄得像螺壳儿一样,就知道他不过是个抠屁眼儿舔指头的小气鬼,奸狡百出,鼠肚鸡肠,就更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跟他赌气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何必呢?他要用语言的能力把这小子的情绪改变一下,在给何进斟酒时故意劝道,何总一定要斟满,您是从领导身边出来的人,那是酒精考验的钢铁汉子,其他人是不能相比的,这点儿酒对您来说,不过是漱漱口而已,咋能不喝酒呢?

  奉承的语言果然有效,何进就让他斟了个满杯,而且,心里也舒服多了,他还主动举起杯子对老莫说,来,祝你凯旋。这顿酒虽然喝得不是那么尽兴,但也算马马虎虎,一直很顺利,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和变故,散席时,大家还对关仁可的招待表示感谢,一一握手作别。

  事后,杨茹称赞老莫会调节气氛,要不是你颂扬了他几句,今天这酒可能喝得很郁闷,完全达不到这个效果。

  关仁可结完酒席的账单以后来到餐厅,看到杨茹和老莫在说话,听杨茹说,明天上午,我跟你一起到组织部去找部长谈谈,你的安排问题,在单位上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关仁可也帮着说,对,你出面去找组织部长,一定要为老莫多说几句话。

  老莫看到关仁可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感到很心酸,叹人生权力的更易真是不可想象,沉浮于世,沧桑变化,哪能说得清?想当年他有权的时候呼风唤雨,叫谁干什么还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如今,无职无权,人走茶凉,像个小媳妇一样,比一条狗都不如,但他那点良心尚未泯灭,出面为老莫说好话,老莫还是很感动的。他说,感谢老领导为我操心,老莫终生不忘!

  关仁可很愧疚地说,晚了,我无能为力!

  杨茹对关仁可说,您放心吧,老莫这事儿我尽力而为。谢谢您做东招待了大家。老关说应该的,我还要专门请老莫喝酒呢,他说完就走了。老莫和杨茹也离开酒店,在路上,老莫问杨茹的老公在哪儿吃午饭,要不要给他带点吃的。杨茹说,走了一年多了,还吃什么午饭。老莫停住脚步问道,走了?上哪儿了?

  杨茹很凄楚地说,你不知道,他是该死,自己是内科医师,患了肝硬化还不知道,等到腹水了才开始就医,晚了!

  哎呀!老莫感叹了一声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呀,真是命苦!

  杨茹说,没事儿,日子还得往下过。

  第二天上午,杨茹和老莫到了县委组织部。杨茹首先跟部长通了电话,说有事要跟部长汇报,所以,部长在办公室等候。

  部长的办公室比杨茹的办公室高级多了,像乒乓球台一样的老板桌甚是气派,那张可以转动的靠背椅也豪华宽硕,坐在上面一定很舒服。现在改革开放,也是形势的需要,太寒酸了让人看不起的。再说,如今的官儿也想开了,首先要把自己的环境整得舒坦一点,才好为人民服务。

  部长见杨茹和老莫进来了,转动了一下座椅说,请坐。部长正在阅读报纸,有人进来了他就把报纸放在桌上,看着杨茹问,你要汇报哪方面的情况?

  杨茹说,是我们原单位的遗留问题。这位是莫非同志,三年前关领导派他出去为单位讨债,十五万元的贷款债务,债主跑出去多年一直找不到……

  结果是这位莫非出去,花了三年时间,把钱讨回来了,历尽了艰难辛苦,不容易。部长接过杨茹的话,而且说得很流利。他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杨茹听部长这么一说,头嗡的一下就大了,她不知所措地问道,部长,是不是有人跟您谈过这事?

  部长没有回答,耷拉着眼皮瞅报纸。

  杨茹继续问道,是何进跟您说的吧?

  部长抬眼看着杨茹说,对,何进昨天下午碰到我,说中午老关请他喝酒,就顺便说了几句。

  杨茹知道是何进先她一步,他到底跟部长说了些什么虽不得而知,既然来了还是要多磨几句,哪怕有丁点儿希望也要努力争取。她说,那好,何进同志已经跟您汇报了我就不详细说了,我想问问部长,作为莫非这个情况,我们怎么安排他的工作,要请部长指示。

  部长不是何进那种形象,他黝黑的脸上透着红润,三七开的满头黑发,虽然没有精心整理,但却显得很自然,他目光深邃,说话也有条不紊。他很平和地对杨茹说,现在的干部政策,你也不是不知道,优胜劣汰,竞争上岗,还要上级考核群众评议,这是前提,除此之外,还有个定编的问题。你们单位三合一,编制是定死了的,一正两副,再加纪检和工会,一个萝卜一个坑,还能怎么安排?要想增加编制,那要找县长,我做不了那个主。

  杨茹又说,莫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这么年轻,不能就这样浪费一个人才。

  部长一面听人说话还一面瞅一瞅报纸,他那稳坐泰山不急不恼的样子,实在是个当干部的料子,这位置该他坐的。他听杨茹这么一说,马上就回应道,人才当然不能浪费,科技时代,人才就是生产力。据有的专家说,弱智的人占人类总数的千分之零点零几,特别高智商的人也只有千分之零点零几,那么大多数人的智商都不相上下,如果有特别的发明创造成果,那又当别论。至于莫非同志嘛,我想,这是个问题,是不是你们再讨论一下?

  莫非说,部长,您刚才说得非常有道理,你作为主管干部的领导胸怀全局,坚持原则,把握方向,这一点我能理解。我平常跟您接触不多,要说人才,您就是个人才,真的,我很愿意和您交谈思想。

  莫非说话的语调很有诱惑力,硬是把部长的目光从报纸上吸过来了。部长看着莫非,莫非接着说,我是个普通的共产党员,作为一个党员找到组织部来,就像一个女人找到了娘家人一样,女儿要跟娘家人诉说一下想法,我相信,您这位娘家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首先向您申明,我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并不是一定要弄个一官半职,主要是有些事想不明白,要向您诉说一下。就说讨债这事儿吧,当时,老关是单位的党政一把手,他派我出去讨债我能不去吗?我能不服从组织的安排吗?我想,我当时出这个差没错。

  人海茫茫,大海捞针,我费尽了心思找了田炳半年,才把他找到,他是很能挥霍钱财的人,找他讨债他认账,可他没钱。现如今,人民法院是国家机器之一,他们遇到债务清收的时候,都说执行难,何况我一个普通老百姓,有多大威慑力,要人拿出十五万块钱那是很难的。特别是现在的大趋势,经济疲软,企业滑坡,生意难做,赚个钱有多难?我必须紧跟着他转,把他生意上的利润一点一点地抠出来放在我的银行卡上。我把这笔钱拿回来交到单位上,我想,我这么做也没错。

  这三年里,我都及时把情况向单位写信汇报了,这是有据可查的事,我这是在出差,是在执行任务,我没脱离单位!我这不是在编故事,我是就事论事说情况。有人说,我在外面做了三年生意,回来还想安排个职务,这是名利双收。我对这种无聊的说法不想争辩,我只想说,让他出去找田炳试试,如果他一年之内找到了田炳,我个人给他发奖金。

  我找到了田炳,还为单位讨回了欠款,如今,回来以后没着没落的,还遭人非议,我真的有点儿想法,我就是想问问尊敬的部长,莫非到底错在哪儿?

  部长听了以后无奈地笑了笑说,这么说是我错了?莫非说,我不知道,不知是谁的错。要说老关嘛,他安排我出差应该没错,他估计我能把钱讨回来,现在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的估计是对的。

  莫非呀!部长说,听你刚才说这番话,你还确实是个人才,讨债的事不容易。

  老莫说,部长不能那么讲,莫非谈不上什么人才,既没有发明也没有创造,不过是凭着一颗热心为领导做事。

  没有发明没有创造的人多呢!还不照样在当官,当得还挺神气的!杨茹不满地说。

  是呀,部长说,这里边有个机遇问题,所以有些领导常常在讲话当中提到要抓住机遇,就是这个意思。莫非的事就是没碰上这个机遇,你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我希望你有个好的结果。但是,部长稍微沉吟了一下,他觉得这莫非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话要说得婉转一点。他接着说,但是,希望和可能,它是有距离的,尽管我们的希望是美好的,还要看有没有这个可能,当然,事在人为。我想,这事还要跟领导汇报一下,你们就先等一等好吗?

  话说到这份儿上还能说什么?老莫和杨茹相互看了一眼,杨茹说,感谢部长的关心,那我们走了。部长这才站起来和老莫握手,又和杨茹握手,目送他们两人离开了办公室。

  12

  老莫和杨茹并排走在街边的林荫道上。杨茹也是高挑个子,和老莫走在一起真的很般配,不时招来路人的回眸。走了一会儿,老莫说,从这条街穿过去那边有个小岔街,到那里,我请你吃饭。

  好。杨茹没有反对,跟着老莫走。

  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岔街,在一个巷道口上往里走,里面挂着块小牌匾:闲云酒家,老莫到这里来过几次,他们在二楼一间小厅里坐下。小间里清静淡雅,舒适安谧,还真有点儿闲云飘逸的意味,他俩相对而坐,品茶闲聊,静心等候。

  杨茹说她还不知道有个这么安静的地方。老莫说他来过两次。杨茹问他是不是跟人幽会。老莫笑着说,就是那个搞基建的汪老板带我到这里来过,要说约会就是跟他约会,真正幽会的就一次。

  杨茹感兴趣地看着他,问道,跟谁呀?

  老莫说,就今天中午,跟谁?不能讲!

  杨茹笑了。她说,你老莫真是个鬼才,说的那么神乎其神,我还真以为你跟谁幽会了呢,我们这算什么幽会?又不谈情说爱,不过是在一起吃餐饭而已。

  一男一女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谈得十分相投,这不算幽会算什么?如果不算幽会,那我就可以跟别人讲了。老莫笑着说。

  没想到你出去搞了几年,嘴巴比谁都能耐,我说不过你,你今天的伶牙俐齿把部长都说动了,我是自愧弗如。你思维敏捷,言之在理,他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人才。如果,你来当这个单位的一把手,我给你当配角那该多好呀,谁还敢怎么的?

  开玩笑,不可能的!老莫说,希望和可能,它是有距离的。这话是部长说的,虽然是句官腔,但也有他的道理。作为当官儿的,在解决不了具体问题的时候就只能讲大道理,这是当官的门道。他这个人啦,官儿当时间长了,也当滑了,老辣呀!

  杨茹点头说,部长是个有才能的人,办事认真,他说要跟领导汇报,肯定要汇报,我们就等着吧,或许有一线希望。

  汇报,研究研究,这都是做领导的官话。老莫说,我并没有寄予什么希望,有了今天这个结果也算是一件可喜的事,所以,我要请你吃饭。

  今天什么结果?杨茹不解地问。

  你没听出来呀?部长的意思很明白,他说了,我没错,他也没错,是机遇错了,也就是说,是错过了机遇。这话说的有水平吧?如果我是部长我也会这样说,一盘肉放在那儿大家吃,你一下我一下,大家都埋头吃肉,肉吃完了,你来晚了,谁还为你单独去做一碗肉?这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承认我没错就行了,这就是收获。老莫继续说,我承认我失去了这个机遇,我也知道,很多人在机遇面前失之交臂,我失去了这个机遇,或许在其他方面又碰上了另外的机遇呢?比如说,你杨茹妹子,这么热心地跟我跑路,真诚地为我说话,三年来,还始终为我保留基本工资的发放,可以说,碰上你是我一生的机遇,不管事情最终的结果怎么样,我都要认真地感谢你,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杨茹静静地听着,她那温柔的目光里透着钦佩和钟爱。她说,微不足道,要是我能够早点跟你联系上了,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确实是失之交臂。

  没事。老莫说,部长在他那个位置上搞了七八年还是个部长,副处级。我要是弄个一官半职有多大个发展,快奔五十的人了,就那么大点前程,无所谓!

  正说之间,服务员把火锅和酒菜都端上来了。老莫打开一瓶劲酒说,常喝劲酒,精神抖擞。来,我们一起抖擞一下吧!

  杨茹抿着嘴笑骂了一句,你是个鬼才。

  两人正在喝酒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推开门朝里看,老莫也抬头看了一眼,两人都同时哎呀了一声:怎么是你呀?

  来人正是搞基建的汪老板,老莫说,来来来,我们刚开始,一起喝几杯。汪老板说,我约了两个人到这里吃饭,不打扰你们了。杨茹说,什么打扰?你先来喝几杯再说嘛!

  汪老板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他们说说。汪老板用上了大哥大,他从小包里拿出大哥大给对方打电话说,今天中午我有点特殊事情,晚上再到闲云酒家好吗?好的,晚上再约。汪老板把大哥大放进包里坐下来说,三年多了老莫,你上哪儿去了?有人说你不在了,出车祸了,有人说你贩毒被抓了,还有人说你跑到国外去了,嗨呀!说什么的都有。我听了非常难过,你是因为我而被老关卡了脖子,把你支派出去到处流浪。前两天,我听说你回来了,准备去看你的,怎么样,还好吗?

  老莫说,非常好。有杨领导的关照,我的事情没有那些人想的那么糟糕。他把和杨茹到组织部去的情况简略地说了说,就要和汪老板碰杯喝酒。汪老板又叫来服务员再拿两瓶酒,还要加菜,他说,这顿酒由我埋单。老莫说绝对不行,这是我感谢杨领导的答谢酒,如果由汪老板埋单,那我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了,请汪老板支持我。老汪也是性情中人,拼命地点头说,支持,我坚决支持你老莫!

  这顿酒喝得十分尽兴,简直就是推心置腹,千载难逢。酒散之后,杨茹先走了,汪老板和老莫还在品茶抽烟,老汪凭着酒兴低声地对老莫说,有个事儿呀我想跟你透个信息,作为朋友,我不能不跟你说说,但是,你知道了也不要太当回事。

  老莫看到汪老板神神秘秘的样子就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大惊小怪的,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

  汪老板吞吞吐吐地说,据我了解,当然也有所观察,就是你家瑶瑶的事,她跟她们经理的来往非常密切,经理的老婆得肝癌死了,瑶瑶常往他那儿跑,特别是最近要优化组合,好多人心里就在嘀咕,说瑶瑶肯定不会下岗。这事搁别人我不会讲的,我是怕你蒙在鼓里不清楚,你是个很精明的人,让人笑话了不好。

  老莫一听心里很气愤,转念一想也是件好事,毕竟有这么个收破烂的人把她收去了,倒省了很多烦心的事。他当即对汪老板说,感谢你汪老板的提醒,这事儿我会静观其变的,你放心吧,现在没证据,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此后的一些日子,老莫潜心于寻找瑶瑶的证据。他几次爬到商场的七楼平台上观察对面瑶瑶上班的地方,有一次,他看到瑶瑶跟经理一起出去前往龙山酒店,他迅疾赶到龙山酒店,发现他俩和三个男女在一起喝酒,谈笑风生很是得意。老莫故意推门把头伸进去扫描了一下,转身就走了,他的意思是告诉瑶瑶,我在密切注意你的动向。瑶瑶也发现老莫在跟踪她,那天晚上,瑶瑶故意回去得很晚。老莫睡在床上,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都没说。

  后来的一些天,老莫把重点放在晚上,考虑他们白天不会有什么情况,因为瑶瑶每天都回来得很晚。这天晚上,老莫正在街边的林阴树下徜徉,昏黄的路灯下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人,很像是何进,这么晚他会上哪儿去呢?老莫警惕地跟了上去。从医院的后门进去,来到宿舍区,都是些三层的旧楼房,看到那人影去了四栋二楼,听到了开门声,老莫赶到门口静听,何进的声音得到了证实。杨茹问他,何进,这么晚来有事儿吗?何进说,是来看你的。最近老莫回来你高兴了,你对他真是一颗热心,让我嫉妒死了,他如今那样儿,无职无权,一个穷光蛋,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们才是真正的搭档。你一个人真的很不容易,特别是那块肥沃的土地,长期荒芜,那不是浪费资源吗?就让我来开发吧!

  只听到杨茹厉声地喊叫,你想干什么?滚开,滚开!老莫听到那声音快发不出来了,估计是何进堵住了她的嘴。老莫猛一下推开门——门没锁——看到何进正搂着杨茹,嘴巴堵在杨茹的嘴上拼命地摩挲,老莫上前揪住何进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甩在一边,怒目横视地看着他,何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旁边,惊恐万状地看着老莫,全身都吓瘫了。老莫上前抓住他的胸襟扯起来问道,何进,你说我可不可以打你一顿?在五大三粗的老莫面前,何进像只小鸡一样颤抖,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哀求地说,莫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杨茹说,让他走吧。

  老莫刚松手,何进像兔子一样,疯狂地朝楼下跑去。杨茹虚惊一场,看着老莫她感慨万千,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莫说,我在街上偶尔看到他躬着身子往前蹿,好奇,就跟上他了。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高的追求。

  杨茹说,人都吓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真的,如果今天不是你来了,我肯定让这个畜生折磨得惨不忍睹,太恶心了!她一把抱住老莫说,你真是个救星,我现在的心里还在狂跳。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听得门口说了一句,真是柔情蜜意呀,难得,难得呀!让人好感动!两人分开转头一看,是老莫的老婆瑶瑶站在门口。

  瑶瑶继续说,知道你这个臭婆娘喜欢他。杨茹想解释一下,瑶瑶说,不必了,我都知道了。那何进是癞蛤蟆,该打,老莫英雄救美,值得一爱!

  老莫以玩世不恭的口气说,真的值得一爱吗?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没想到,今天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呀!

  屁话,老娘得什么利?瑶瑶反驳道。

  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吧。老莫说,你可以把这点事儿拿出去张扬,来掩盖你和别人快活的事实。我不怕你张扬,我跟杨茹从来都是清白的!

  瑶瑶说,鬼知道!老莫说,天知道!

  老莫没想到自己在跟踪别人,而反被人家跟踪,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13

  春节前夕,县委召开常委会,县委书记说,我们西河工业园开发区的规划上级批准了。无农不稳,无工不富,大办工业是形势发展的需要,这个我不多讲,我们要把这个新开发的工业园区办好是当前的一件大事。今天这个专题会议就是研究班子问题。把工业园区的主任人选落实好,要选一个得力的人去牵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把牵头的人选准了,其他人好办,请大家发表意见,各抒己见。

  人事问题是个敏感的问题,也是个大家感兴趣的问题,举贤荐才,谁都想推荐自己的心腹,今后办个什么事儿也方便。因此,发表意见的人十分踊跃,一会儿就提出好几个人选,这些人都是大家知根知底的人,提出来以后就有人挑毛病,意见统一不了。

  组织部长原本就是个有些城府的人,他一直沉默不语,等人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说,选开发区的主任,要选一个有独特能耐的人,没一点特殊的本事能行?人云亦云,照葫芦画瓢的人多了去了,到时候,庙还没富,方丈就先富了,那就糟糕了。根据我观察干部队伍的情况看,倒是有那么个人选,这个人,不说绝无仅有,但起码是少有。

  部长的话引起了大家注意,因为他是搞这个事儿的,除了有一定的权威性以外,还有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所以,大家静静地听他讲那个有独特能耐的人。

  部长说,这个人可能大家不是很清楚,他叫莫非,四十六岁,人高马大的一条汉子,乍一看,像一介武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憨态可掬的样子,一旦在谈具体事情的时候,他目光炯炯有神,一脸英气,他本来就是个转业军人。以前,他在关仁可手下当纪委书记,关仁可那点小心眼儿怎么容得下他呢?莫非有一次在乡下亲戚家做客,被人强行拉到桌上打了几圈麻将,关仁可知道后,就以他赌博为借口,写了个报告免去了他纪委书记的职务,从此,他就有穿不完的小鞋。但这个人心胸开阔,从不计较,后来,关仁可为一笔贷款搞得焦头烂额,这事大家都知道,关仁可没办法,十多年的呆账,派了好几趟人出去都没结果,最后,把莫非派出去了。莫非不计前嫌,浪迹天涯,大海捞针,找了半年多才把那个债主田炳找到,并及时跟家里汇报情况。田炳没钱,他硬是盯着田炳做生意,一点一点地把钱讨回来了,十五万块钱,不容易。这个人除了有决心以外,还有特别好的耐力和惊人的活动能力,不然,能把钱从别人口袋里抠出来吗?钱是讨回来了,可回来以后,他什么都不是,单位领导杨茹同志想给他安排个工作,找到我那儿,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说几句简单的道理。没想到他很煽情地跟我说了一番话,让我无言以对,我从内心里佩服,佩服他思维敏捷,能言善辩,道理深刻,语言的准确度也把握得很好,既说出了他的意思又不伤害别人,这种素质不是一般人能够具备的。我感慨呀,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人才,我诚恳地对他说,你确实是个人才,你做的没错。

  当时,另一个常委同志也发言说,我听基建的汪老板也说过那个莫非。那次,汪老板去找关仁可讨工程款,老关不给钱,还把汪老板骂得狗血喷头,在办公室里,汪老板气得发疯,差点儿打起来了,是莫非出面说了几句话,汪老板才肯罢休的。莫非本来是帮关仁可的,结果,关仁可说莫非是故意出风头,无视领导,开会把莫非批了一顿。

  县委书记一听,高兴地说,还有这么个人啦,真是藏龙卧虎呀!他问组织部长,你是什么时候跟他谈的?部长说,两个月以前吧。书记说,那好,你明天把他找来,我要见一见他,这样的人不用,用谁呀?

  第二天,杨茹上班后接到组织部长的电话,要她到组织部去一趟。杨茹到了组织部,部长正等着她,杨茹坐下后听部长说,西河工业园开发区马上要正式成立,工业园区的编制是大办级,下属好几个单位,我们的初步设想是让莫非去当这个开发区的主任,县委书记想跟他谈一谈,如果没什么大的问题,就可以发文宣布上任了。你今天下午跟莫非约一下,书记想见见他,好吗?

  杨茹痴痴地坐在那儿半天没动静,部长问她怎么回事,杨茹说,莫非走了。

  怎么回事?上哪儿去了?

  杨茹说,一个多月前,他跟老婆离婚后,在单位上办了内退手续,外出打工了。

  部长说,给他打电话,叫他马上回来。杨茹很为难,她不好跟部长实话实说,老莫离婚后把父母接到了城里,照顾女儿慧慧,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打工。虽然家里安了电话,也只能是接听莫非的电话,不能直接给他打。部长要她给莫非打电话,莫非的地址和电话号码都没有,怎么打呀?她又不想让莫非放弃这个机遇,就跟部长说,您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我给您一个答复。

  杨茹离开了组织部,来到莫非的家里打听情况,正好慧慧放了寒假在家里,她对杨茹说,杨阿姨,我爸爸都是晚上来电话,每个星期六晚上来一次电话,明天晚上就可以接到爸爸的电话。杨茹说,慧慧,明天晚上你爸爸来了电话以后,你首先就跟他说,要他给我打电话,就说有紧急事情,非常重要的紧急事情,我明天晚上在家里等他的电话。他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拜托你了,慧慧。慧慧作了保证以后,杨茹才离开她家里。

  老莫这回可有用武之地了,真是碰上了好机遇。她为老莫高兴。

  大约是一个月前的一个夜晚,老莫打电话说他有事要跟杨茹交谈,等老莫来了以后,二人相对而言,老莫说,昨天,我跟瑶瑶把手续办了。杨茹问道,她同意吗?老莫说,我有证据,她还有什么说的?二十多张照片放在她的枕头上,有亲吻的,有床上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杨茹问他,你这些照片到底是哪儿来的?我出钱买的。杨茹说,肯定是汪老板给你搞的。不是的,这事儿要保密,可能是他的线人搞的。杨茹说,你说找我有事要交谈,就是这事?

  老莫说,不是,我是要你为我平冤昭雪。首先,当年我为关仁可出面解围是真心帮他,人家以为我想表现自己,想当官;其次,我出去讨债是想为单位清收欠款,有人说我是名利双收。现在,我想办内退手续,证明我对这些根本就没当回事。你说我冤不冤?

  老莫接着说,更让我冤屈的是,我那个臭婆娘老婆一直诅咒我,说我跟你这个美丽的臭婆娘有一腿。这事儿跟别人说不清楚,你是一清二楚的,就那天晚上你抱了我一下,让她看到了,这么些年,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不轨行为?所以,她说我跟你有一腿,我实在冤啦!你一定要给我平冤。

  杨茹笑着问道,这冤怎么给你平?

  老莫说,我咋知道?你是领导,有的是办法,你开一个大会,在会上宣布,说你跟老莫没有一腿!

  杨茹笑着说,你这臭小子,我还想给你登报呢,那不更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几天以后老莫办了内退手续,田炳也回来了,他还带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女人姓白,田炳说是生意上的伙伴,鬼知道!老莫热情地接待他们。

  那天,在杏花村酒楼,老莫请了关仁可,基建的汪老板和杨茹等人去跟田炳见面。见面时,大家都很亲热,也很悲壮。田炳一直向老关赔礼道歉,说那笔债务拖得太久。老关也说感谢田炳感谢老莫,田炳说,要不是老莫追得那么紧,这债还真的一时难以还清,老莫很辛苦。他又介绍白晓晓说,这位是白女士,是在一起做生意的熟人,她听说我要回来,硬是要跟我来玩玩。田炳一直以主人翁的角色周旋整个场面,老莫好像跟白晓晓还不大熟悉。

  酒桌上,大家推杯换盏,热闹了一场,随后,田炳就和那女人到老莫家里去了。白晓晓见过了老莫的父母和慧慧,聊了些闲话以后,田炳把晓晓安排在酒店住下,托老莫照应一下,他就回老家去了。第三天,田炳把老莫也约走了……

  杨茹真希望老莫尽快地回来,她想得很激动,激动得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才挨到第二天星期六的晚上,她守在电话机旁,九点多钟以后,老莫来电话了,是一个公用电话号码。杨茹跟他说,西河工业园开发区离城区只有三公里,是个部办委级别的单位,组织部长跟我说,议定你去当主任,县委书记还想跟你谈一谈,没什么大的问题就可以发文件了,你赶紧回来吧!

  杨茹跟老莫在电话里谈了半个多小时,第二天就急匆匆地赶到组织部向部长汇报。

  她对部长说,莫非很感谢部长的信任和关怀,他会永远记住您的恩典。他说他是个马吃石灰的角色,一张白嘴,胜任不了那个职务,到时候把开发区办砸了就是给部长脸上抹黑,因此,他说他不回来了。

  部长听杨茹说完以后沉默了,抽着烟,慢慢地点了点头,他说,这小子是个怪才呀,这么好的机遇不抓住,可惜,可惜呀!这可就是他的错。

  杨茹欲言又止,还是坚持说,部长,莫非也说了,他说您可能要说他不识抬举,他还是说他没错,我问他怎么没错,他说得很难听,他说,想起您这位部长,那么有才干那么有能力,还在那个位置上坚持八年抗战,他就看到他的影子了,感到不寒而栗。

  一派胡言!部长很自信地晃了一下头。

  所以我赶紧来跟您汇报。杨茹说,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不是他的错。

  责任编辑 成 林

  插图 高兴奇

  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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