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诱杀韩复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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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1-09-08 12:54
  第五章

  公元1938年1月11日下午三点整,国民党“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第一次会议在河南省开封市南关的“袁家花园”里正式召开。

  国民党总裁蒋介石主持会议并首先在台上讲话。

  蒋介石一反常态,手里拿着一本书,笑眯眯地问台下的将军们:“你们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书吗?”

  众将领齐声回答:“不知道。”

  蒋介石扬起书本,把书的封面对着台下的将军们:“你们看,这本书是《步兵操典》。请问各位将军们,你们有谁随身带了这本书?”

  将军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回答。几百名来开会的高级军官们,只有一位军官随身带了《步兵操典》这本书。

  蒋介石接着说:“在俘获敌人的身上,我们时常发现他们带有这本《步兵操典》,而我们党国的军人,却很少有人带此书,可见我们平时太不注意战时的教育训练。”

  蒋介石放下《步兵操典》,开始唱高调:“当前的国际形势很好、很乐观,我们的抗战,胜利是有把握的,别看我们放弃了一些重要城市,甚至国都,但那都是暂时的、有意的,我们是诱敌深入,然后更好地消灭他们。但是……”

  蒋介石把话锋一转,脸上也变了颜色:“我们决不准擅自后退。有些人不经允许就擅自放弃了一些重要城市,让日军钻我们的空子!这是犯罪,是可耻的行为!”

  台下坐在第一排宋哲元左侧的韩复榘皱了皱眉头,略显不快。

  坐在第三排的孙桐萱军长、刘书香参谋长、张国选处长互相看了看,有些紧张。

  蒋介石又说:“你们都是党国最优秀的军人,你们一定要服从中央和战区司令官的指挥,没有命令,绝对不能撤退!大家一定要不怕牺牲、勇敢作战,各部如有损失,我一定负责代为补充!”

  坐在台下的韩复榘在心里发牢骚:“简直是放屁!我韩复榘为守德州和济南一下子损失阵亡了两千多弟兄,也没见你老蒋给补充一兵一卒!”

  蒋介石在台上把手一挥,严厉地说:“有些人就是不听中央的指挥,就是不听战区司令官的命令,唯我独尊,目无王法!”

  台下的韩复榘猛地一震,心里想:看来老蒋的这次“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是专门对付我的第三集团军啦!

  韩复榘清楚地记得,在放弃济南的前夕,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曾给他打电话说日军的兵力并不大,命他坚守济南,而他却复电李宗仁,说“所谓日军兵力不大,不知何所据而云然”,而后放弃了济南。

  韩复榘还清楚地记得,在放弃兖州、退到鲁西之后,他将后方大批军用物资运送到河南的漯河、舞阳一带,李宗仁命令他运到归德,不得逾越战区的范围,他不但不听,反而还回电顶撞李宗仁:“到了这个时候,还分什么界限?!”

  蒋介石接着讲,态度有些缓和:“那些不痛快的事情都是过去的事情,咱们不提它啦!也不再追究什么人的责任啦!关键是以后、是未来!以后只要能和党国同心、和中央一致就行了。”

  韩复榘也放松下来,心想:他老蒋还是想稳住我的第三集团军嘛!

  ……

  会议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蒋介石宣布第一次会议结束,第二次会议于明日上午九时整开始,所有将领不得缺席、不得迟到。

  天不早了,将领们急急忙忙走出会议大厅,去副官处认领自己随身携带的武器、去临时休息处寻找等候自己多时的贴身卫士。

  韩复榘从第一排座椅上站起身来,正要招呼第三排的孙桐萱军长、刘书香参谋长、张国选处长离开会场,突然看见蒋伯诚匆匆走来。

  蒋伯诚贴着韩复榘的耳朵,小声说:“委员长想和你吃顿便饭!”

  韩复榘一惊,疑惑地说:“不会吧?”

  蒋伯诚一副诚心的样子:“委员长亲口对我说,想和向方兄吃顿便饭、合个影,坐在一块商讨商讨以后的抗战局势。”

  韩复榘问:“还有谁?”

  蒋伯诚答:“还有夫人,她说好久没有和你见面了,一直很想念。”

  一提宋美龄,韩复榘的戒心一下子去了许多。说实在的,韩复榘对宋美龄一直是怀有好感的。那年,韩复榘刚刚调到山东省当主席的时候,经费极端紧缺,形势非常危急,韩复榘数次向南京国民政府打报告,连十万银元都要不到,后来还是宋美龄出面,背着蒋介石让宋子文从国外给他弄来了二十万美元,才算解了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韩复榘对孙桐萱、刘书香、张国选等人说:“你们先走吧,我再停一会儿。”几个人转身,刚走了几步,刘书香又转回来,对韩复榘小声说:“你可千万要小心哪!”韩复榘点点头,抬步跟着蒋伯诚走向大会议厅旁边的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布置得精巧典雅,十几盆专门培育的晚菊在这里昂首怒放,给寒气逼人的严冬带来一丝勃勃生机。

  蒋介石和宋美龄笑容可掬地坐在小会议室里,耐心地等待着韩复榘的到来。韩复榘走进小会议室,蒋介石主动站起身,伸出手:“向方兄!”

  韩复榘麻木地抓住蒋介石的手:“委员长!”

  宋美龄走过来,极端热情地对韩复榘说:“向方啊!快坐、快坐,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还倒真让我想念!”

  握着蒋介石温热的手,听着宋美龄似火的话,韩复榘的戒心一下子全没啦!

  蒋介石以商量的口气对韩复榘说:“向方,咱们呆会儿在一块吃顿便饭,顺便议一议目前山东前线的局势,你看好吗?”

  韩复榘满口答应:“好、好!一切听从委员长的安排。”

  宋美龄建议说:“吃饭前咱们先合张影,好不容易见个面,留个纪念嘛!”韩复榘感谢地看着宋美龄说:“承蒙夫人看重,向方深感不安!”

  蒋介石指着宋美龄对韩复榘说:“有什么不安的?你的脾气和性格,夫人是最了解的,不然的话,她会瞒着我给你弄二十万美元!哈哈哈……”

  轻易不笑的蒋介石,这会儿一下子笑出声来。

  宋美龄瞪了蒋介石一眼:“哪壶不开,你偏提哪壶,别提那些让向方不高兴的事儿了!”蒋介石摇头:“不提、不提!咱们准备照相如何?”

  “好啊!好啊!”宋美龄很兴奋地开始打扮自己。

  蒋介石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韩复榘,微笑着说:“向方兄来开封开会,先坐汽车又坐火车,脸色这么憔悴,先去洗个澡咱们再照相。”

  “洗澡?这附近有澡堂?”

  “有。这小会议室后边就有浴室,方便得很,让伯诚领着你去,速去速回,我和夫人在这里等着你。”

  “也好,洗个热水澡会精神些。那‘孔家大院’挺大,但是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蒋伯诚陪着韩复榘走出小会议室,向后边的浴室走去。

  韩复榘的贴身卫队在“袁家花园”一道门后边左侧的房子里休息,一下子等到五点多也没有看见韩复榘走过来,眼见着其他将领的卫队接二连三地随着自己的主子离去,他们心急火燎,议论纷纷:

  “这是咋回事儿?开会的将领都走了,韩大帅为啥还不出来?!”

  “怕是出了什么事儿吧?咱们不如进去看看。”

  “如何进去,二道门有中央警卫团的宪兵把着哪!”

  “怕他个屁?咱们进去寻找咱们的韩大帅理所应当,他们敢挡,咱们就硬冲!”

  “别嚷、别嚷,刘参谋长来了!”

  第三集团军的参谋长刘书香走进卫队士兵们休息的屋子。

  刘书香对卫队士兵们说:“委员长要留韩主席吃顿便饭,你们再耐心等一会儿。”

  卫队赵队长说:“天不早了,韩主席在委员长那里吃便饭,我们怎么办?”

  刘书香说:“刚才大会副官处给我说了,让你们到二道门西边的小食堂就餐。”

  赵队长说:“那好,我这就带着弟兄们去那里吃饭。”

  赵队长对卫士们一挥手,说:“走,弟兄们,咱们去二道门西边的小食堂里吃便饭。”

  卫士们答应一声,各自掂着自己的家伙,走出临时休息的房子。

  刘书香叫住赵队长,叮嘱:“只能吃饭,不准喝酒!”

  蒋伯诚把韩复榘领到浴室门口,交代说:“韩主席进去洗吧,我在外边小窗口下等你,水热水凉你打个招呼。”

  韩复榘进入浴室,里面空无一人。

  韩复榘关上门,在外间脱下衣服,进到里间的热水池中洗澡。一池碧绿的清水映照出韩复榘健壮的身躯。

  水很清,但有些凉。

  韩复榘大声对外边喊:“伯诚,水有些凉。”

  蒋伯诚大声回话:“我让锅炉房再打打气儿!”小窗口外,响起蒋伯诚跑去的脚步声。

  停了一小会儿,浴池里就响起“扑通扑通”的打气儿声。

  韩复榘躺在热乎乎的清水中,真是舒服极了,心想:“自己真是太多虑了,蒋介石还是想拉拢我,说什么也不会这么快就下毒手的!”

  “扑通扑通”的打气儿声中,韩复榘似乎听到外间屋有什么轻微响动,仰起头问:“谁?”

  “我。”蒋伯诚答应一声,走进浴室里间,问韩复榘:“水还凉不凉?”

  “不凉不凉,有点热了,别再打气儿啦!”

  “我就是来告诉你,如果水热了,就把这里的蒸汽阀门关掉。”

  “蒸汽阀门在哪儿?”

  “那不,就在那里。”

  蒋伯诚走到左边的墙角里,三下两下关住蒸汽阀门,临出去对韩复榘说:“别洗太长时间,委员长和夫人还在小会议室里等着你照相哪!”

  韩复榘躺在热水里说:“知道了,我这就出来。”半个小时后,韩复榘红光满面地进入小会议室。小会议室里空无一人。

  韩复榘大惊,正想退出,冷不防被手握短枪的蒋伯诚堵住去路。韩复榘瞪着蒋伯诚:“你?……”

  蒋伯诚用枪指着韩复榘:“韩主席,你被捕了!”

  “啊!你这个小人!”韩复榘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委员长的指令,我只有服从。”蒋伯诚做贼心虚地解释。

  “放你娘的狗屁!”韩复榘头一偏,腿一扬,飞脚踢掉蒋伯诚手中的枪,迅即从胸口处把自己护身用的微型手枪掏出来。

  韩复榘用微型手枪对着蒋伯诚的太阳穴,怒喝:“我打死你这个奸细!”

  蒋伯诚在枪口下奸笑:“韩主席的枪里没子弹了!”

  韩复榘扣了一下扳机,微型手枪空响了一下,里面果然没有子弹。

  韩复榘猛然想起了他躺在热水池里洗澡时,在“扑通扑通”的打气儿声中,外间屋里发生的轻微响动。

  韩复榘极端恼怒,把手枪往地上一摔,正要挥拳痛打蒋伯诚,猛然看见小会议室的门大开,中央警卫宪兵团的团长石祖德少将领着一队宪兵冲进来。

  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手无寸铁的韩复榘。

  石祖德冷冷地对韩复榘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韩主席,还是顺顺当当地跟我们走吧!”

  赵队长领着卫队的士兵们在“袁家花园”二道门西边的小食堂里吃便饭,厨子们专门给他们做了山东烙大饼和开封的酸辣泡菜,另加一大碗甜蜜蜜的南瓜汤,让卫士们吃得喝得胃满胸胀肚儿圆。

  甜蜜蜜的南瓜汤喝到最后没了,只差一碗,没能让赵队长喝上。最后,厨子只好给赵队长单独做了碗鸡蛋汤。

  赵队长最后喝鸡蛋汤,喝完鸡蛋汤他就傻眼了:他手下的卫士们东倒西歪,全都躺倒在地上不动了。

  赵队长大惊失色,出口大叫:“不好,有人在南瓜汤里下了毒!”

  一个高大魁梧的人来到赵队长的身边,风趣地说:“赵队长喝的鸡蛋汤里可是没有毒!”

  赵队长抬眼一看,发现是中央警卫宪兵团的团长石祖德少将站在自己的身旁。

  赵队长知道不好,伸手就去拔枪;石祖德眼明手快,顺手用一把匕首刺向赵队长的胸口。

  赵队长行伍出身,又有一身好武功,胸口哪有那么容易被匕首刺中?只见他一个“燕子翻身”,躲过石祖德的猛刺,接着一个“旱地拔葱”,身子腾空而起,从小食堂的天窗里蹿上去(屋门口已有人堵住),落到外边的房顶上。

  石祖德对堵门的几位宪兵说:“抓住他!”几位宪兵准备登房抓捕赵队长。

  赵队长不愧是韩复榘的卫队长,还没等几位宪兵到身前,空中一个“旋风脚”,“啪”地一声落到小食堂的后边。

  石祖德也不是等闲之辈,大叫一声:“看你往哪里跑?”纵身一跃,从小食堂的后窗户里飞出,饿虎扑食般直扑赵队长。

  赵队长觉得此时不能和石祖德交手,便气运丹田,使用“轻功快步”,快如燕飞地向着“袁家花园”二道门的围墙奔去。

  石祖德哪里肯舍,手掂短枪,大步猛追。

  赵队长来到二道门的围墙旁边,一个飞跃,跃上九尺高的墙头。石祖德抬手一枪,向赵队长的头打去。

  “啪”地一声枪响,子弹把赵队长的皮帽子从头上打掉。

  赵队长吃惊不小,连翻两道围墙,冲出“袁家花园”,拐着弯儿,没命地往东北方向的“双龙巷”跑去。

  石祖德用雪白的手套擦了擦乌黑的枪口,诙谐地说:“妈妈的,老子还没有放过空枪,是他赵队长的命大,还是这枪不好使了?唉,大概是枪口老了,该换新枪了吧?!”

  第六章

  夜幕降临了,寥寥无几的寒星在深邃无尽的云空中眨着眼睛,古城开封“双龙巷”里此时此刻又演绎出一幕惊心动魄、腥风血雨的悲壮大戏。

  身轻如燕的赵队长来到“双龙巷”的“孔家大院”,连门也不叫,一个飞身,从高大的围墙上飘落到院子里。

  “谁?口令?”藏在暗处的哨兵喝问。

  “我。泰山松。”赵队长收住身子,回答口令。赵队长大步走进韩复榘的手枪营。

  听了赵队长的一番话,韩复榘的手枪营可就炸开了锅。

  手枪营跟随着韩大帅走南闯北多少年,哪里见过这阵势:不明不白地就把韩大帅给扣了,糊里糊涂地就把卫队的弟兄们给毒了。这还了得?这不是没有王法了吗?过江过海,手枪营啥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手枪营的曹副营长(正营长因病留在山东钜野,没有随队来开封)本身就是火暴脾气,立时大怒,立马下令:“手枪营全体集合,冲进‘袁家花园’,营救韩总司令!”

  曹副营长一下令,手枪营的全体士兵群情激愤,齐声高呼:“消灭‘袁家花园’,救出韩大帅!”

  转眼间,“孔家大院”的书香之气荡然无存,到处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杀戮之风。

  枪上膛、剑出鞘,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一阵狂呼,手枪营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拥出“孔家大院”的院门。

  突然,“孔家大院”院门正前方的平房顶上,十几挺机关枪同时开火,将首批冲出院门的手枪营士兵们打翻在地。

  又一批手枪营的士兵冲出来,同样被密集的机枪子弹打死在大门外。曹副营长明白过来,大叫:“不能再冲了,咱们中埋伏了!”

  赵队长问曹副营长:“咱们咋办?还去不去‘袁家花园’?”“去个屌!”曹副营长吼叫,“我们已是自身难保!”

  曹副营长对手枪营的士兵们一挥手,高喊:“弟兄们,咱们中了埋伏,赶快抢占院内制高点,自保其身!”

  曹副营长的话音刚落,“孔家大院”四周的平房上、楼顶上同时响起步枪、机枪、冲锋枪的混合枪声。

  枪声大作,如同热锅里的炒豆在爆响。

  顿时,手枪营的士兵们在院子里躺倒了一大片。

  曹副营长手举着汤姆枪一边向外边的房顶上还击,一边对剩下的手枪营的士兵大喊:“赶快进屋子里隐蔽,和他们进行一个屋一个屋的室战!”

  余下的手枪营士兵四散奔走,躲进不同方向的屋子里,准备和冲进来的宪兵进行室战。

  “孔家大院”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外边房顶上响起刘峙手下宪兵三营营长的喊话:“手枪营的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好几层,说什么也冲不出去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啪”地一声枪响,喊话停止了。院内的屋子里响起曹副营长的回话声:“放你娘的狗屁!手枪营的弟兄们就是全死光了也不会有一个人投降!”

  密集的枪声又响起来,平房上、楼顶上埋伏的宪兵营的士兵开始下房,接二连三地跳进“孔家大院”,准备和手枪营的士兵进行一个房子一个房子的室战。

  夜深了,密集的枪声换成了零星的枪声,零星的枪声中偶尔响起一阵汤姆枪或者冲锋枪“哒哒哒”的点射声。

  黎明时分,宪兵营的十几个士兵冲入“孔家大院”里最后一间有人抵抗的房子。房子里就剩下手枪营的曹副营长一个大活人。

  曹副营长的身边放着好几支汤姆枪、冲锋枪,但所有的枪里都没有了子弹。宪兵营的士兵用枪指着曹副营长,齐喝:“把手举起来!”

  曹副营长看了看扔在地上的几支空枪,只好把双手举到头顶。“跟我们走。”宪兵们对曹副营长下令。

  曹副营长举着双手,默默无声地跟着十几个宪兵往外走。

  刚刚走出屋子,只听曹副营长仰天大叫:“韩大帅,手枪营的弟兄们全都为你尽忠啦!”“轰”地一声巨响,曹副营长和他身边的几个宪兵被炸得血肉横飞。

  最后时刻,曹副营长突然拉响了绑在自己腰间的一颗美式手雷。

  天色大亮,开封大相国寺的巨钟轰鸣,声震百里,大相国寺威严的山门徐徐打开,善男信女们走进寺院,给佛祖烧香,给佛祖磕头,许愿还愿,为那些受苦受难的众多亡灵祈祷平安。

  八角琉璃殿里的“千手千眼佛”依然如旧,笑口常开,慈悲长在……

  居住在“双龙巷”的孙老先生后来回忆说:“那一夜啊,‘双龙巷’里枪声不断,直到天明才停下来,‘孔家大院’的死尸啊,一下子拉了十几车!”

  一大早,住在开封图书馆的第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哲元就召集他手下的高级将领,共同商讨营救韩复榘的计划。

  宋哲元心情沉重地对将领们说:“万万想不到,在昨天下午的会议结束之后,韩复榘将军被蒋委员长所扣,我们第一集团军和第三集团军都是一条战线上的友军,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三集团军失去帅主,瓦解消亡吧?”

  有人立即提出反对意见:“韩复榘被蒋委员长所扣是自食其果,罪有应得,谁让他当初叛冯投蒋(1929年,韩复榘率部脱离冯玉祥,投靠蒋介石)了!”

  第一集团军参谋长张樾亭说:“他韩复榘脱离冯玉祥,投靠蒋委员长,却又桀骜不训,不听蒋委员长的指挥。现在抗战,他违抗第五战区的命令,擅自率领第三集团军及山东保安团十万余人转撤津浦线以西地带,让日本人钻了空子,蒋委员长不扣他扣谁?”有人趁机揭发韩复榘说:“听说韩复榘的私人财物已转移到河南的商丘一带,光黄金就装满了好几卡车。”

  宋哲元说:“韩复榘转移私人财物只是传闻,我们暂且不管,但他的第三集团军毕竟在山东战场上也和日本人面对面地交过手嘛!他现在是第三集团军的总司令,落难被扣,我们怎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张樾亭说:“宋总司令说得也有道理,他韩复榘虽说有过错,但还是打过日本人,和我们第一集团军是一条战线上的友军,我们理应相助。”

  宋哲元的总参议秦德纯说:“从道义上讲,我们是应该想办法救一救第三集团军的韩复榘,但从公理上讲,他韩复榘被扣也是罪有应得,自食其果。想当初,我们在河北抗战,危急时刻让他们支援两个旅的兵力他都置之不理。后来我们撤到德州的时候,他韩复榘不但不迎接,反倒传下‘客军不准入境’的禁令,实在令人气愤!”

  宋哲元说:“现在咱们就不能提过去那些不痛快的事情啦!只能有他第三集团军韩复榘的不仁,不能有我第一集团军宋哲元的不义,不然的话,我们会被有些人指着脊梁骨说闲话。”

  张樾亭说:“韩复榘刚愎自用,唯我独尊,方方面面得罪人不少,这会儿谁肯替他说话?即便是我们第一集团军出面为他求情,我想也是孤掌难鸣,效果甚微。”

  宋哲元皱着眉头说:“此话有道理。我第一集团军在蒋委员长的眼里本不是嫡系,我宋哲元在他的眼里也不是‘红人’,我们替韩复榘求情,他会听?”

  有人建议说:“为韩复榘求情,必须找几个蒋委员长身边的‘红人’和我们第一集团军一齐说,才会有效果。”

  宋哲元苦笑了一下,说:“蒋委员长身边的‘红人’有谁呢?他们愿意与我们第一集团军合作吗?”

  秦德纯提醒宋哲元:“军训部长白崇禧和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眼下可算是蒋委员长身边的‘红人’,宋总司令不妨找他们二位帮帮忙。”

  宋哲元说:“我也知道白崇禧和李宗仁眼下是蒋委员长身边的‘红人’,可关键是我和他们二人的‘公私’关系并不好,我去找他们二位是不是会吃‘闭门羹’?况且,白、李二人对韩复榘的印像也不好,尤其是李宗仁,对韩数次抗拒他的命令大为恼火,早已恼怒在心,这次韩复榘被扣,他李宗仁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帮忙搭救?”

  秦德纯分析说:“白崇禧和李宗仁虽说对韩复榘印像不好,但若是宋总司令出面拉他俩为韩复榘求情,他俩会感到不帮忙面子上过不去,也许会起一定作用的。况且,眼下除了白、李二人,恐怕很难再找到对蒋委员长劝说起作用的第三人。”

  张樾亭表示赞同秦德纯的分析,并提出另外一个搭救韩复榘的办法:“除了宋总司令去找白崇禧、李宗仁帮忙说话之外,另外我们要尽快通知第三集团军的各军、师长们,让他们共同承担德州、济南失守的责任,自请处分,联名向蒋委员长致信,请求宽大处理韩复榘,这样‘双管齐下’,兴许能保住韩复榘的性命。”

  宋哲元想了想,对张樾亭说:“眼下也只好如此了。为搭救韩复榘,我立即去找白崇禧和李宗仁,张参谋长尽快与第三集团军的孙桐萱军长、刘书香参谋长、张国选处长等人取得联系。”

  张樾亭爽口答应:“好,我和宋总司令分头行动!”

  吃早饭的时候,居住在盐商牛敬廷房子里的孙桐萱、刘书香、张国选等人聚在一起,也在焦急地商讨营救韩复榘的办法。他们都是韩复榘一手提拔起来的高级将领,是国民党第三集团军的顶梁柱,为营救韩复榘早已是心如火焚,迫不及待。

  刘书香说:“十二军是第三集团军的主力,孙军长在蒋委员长的眼里还算有点儿分量,应当立即去找他,当面为韩主席求情。”

  孙桐萱说:“我一定会去找委员长的,但是他会不会见我是个大问题。”

  张国选说:“我想,只要孙军长主动提出要求,蒋委员长是会接见的。委员长还要拉拢第三集团军,他不找孙军长找谁?”

  孙桐萱点着头说:“国选分析得有道理,他蒋委员长再狠毒,总不能把第三集团军的高级将领都杀完吧?!他一定会拉拢一大部分人。”

  刘书香有些担心地说:“可关键我们几个人都是韩主席的贴心干将,他蒋委员长不杀我们就已经够宽宏大量了,还会拉拢我们这几个人?”

  张国选也有些担心地说:“孙军长若是去见蒋委员长,肯定也是有大风险的,弄不好和韩主席一样被扣。”

  孙桐萱站起来说:“被扣我倒是不怕,只要是能救韩主席,把我枪毙了也心甘!”

  刘书香提醒孙桐萱:“不管怎么说,孙军长还是提防着点为好,他蒋委员长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阴晴不定,翻脸不认人哪!”

  孙桐萱探头往屋外看了看,悲哀地说:“咱们早就被刘峙的宪兵营包围了,想出也出不去,怎么能去见委员长,营救韩主席?”

  盐商牛敬廷的房子四周,此时站满了第二集团军荷枪实弹的宪兵部队。一辆美式军用吉普车徐徐而来,稳稳地停在盐商牛敬廷的房子前。

  总统侍从室的钱大钧走下车来。

  钱大钧走到屋门口,对里面喊:“孙桐萱军长,委员长请你立刻去‘袁家花园’一趟。”刘书香、张国选同时“啊”了一声,把担心、紧张的目光投向孙桐萱。

  孙桐萱平静地笑笑,对刘书香、张国选说:“万一我回不来,请你们二位好好善待我十二军的弟兄们!”

  刘书香和张国选上前抓住孙桐萱的手,有些凄凉地叮嘱:“孙军长一定要小心!”

  孙桐萱用双手正了正军帽,满脸从容地跟随钱大钧走上总统侍从室的军用吉普车。

  第七章

  公元l938年1月12日上午,国民党“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在古都开封南关的“袁家花园”里继续召开。

  “袁家花园”的大门外,照样聚集了许多国民党高级将领的轿车、军车,只是偏偏少了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和他的贴身卫队乘坐的那两辆特制防弹中型吉普车。

  大会议厅旁边的小会议室里,十几盆专门培育的晚菊还在这里继续绽放,仿佛给寒冷的冬天带来丝丝生机。

  蒋介石在小会议室里和国民党第三集团军第十二军军长孙桐萱单独谈话。

  蒋介石一脸杀气地对孙桐萱说:“韩复榘违抗军令,擅自撤离抗日战场,罪大错大,我已决定将他依法逮捕,送交军事法庭!”

  孙桐萱大胆地对蒋介石请求:“韩总司令在过去北伐时期作战有功,现在即使犯了错,也希望委员长给他一次改错的机会。”

  “改错的机会?韩复榘他会改吗?你是他手下的主力军长,你还不了解他吗?”

  “韩总司令固执的性格我是了解,但若是委员长大义劝他,他还是会将功补过的。”

  “不行,他韩复榘这次犯的是误国误民之大错,不会再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那……委员长如何处置韩总司令?”

  “送交军事法庭,一定要严惩!”

  孙桐萱吓了一跳,再次乞求蒋介石:“韩总司令虽有过错,但毕竟也给国家出过很大的力,再怎么着,也求委员长留他一条性命。委员长可以不叫韩总司令再指挥军队,让他出国考察,让他停职反省,让他力改前非,以观后效不行吗?”

  蒋介石看着一脸诚恳的孙桐萱,态度有些缓和:“嗯,孙军长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那……”孙桐萱想进一步探一探蒋介石的底牌,“我第三集团军……”

  蒋介石把手一挥,果断地说:“你们第三集团军要改组!”

  “如何改组?”孙桐萱小心翼翼地问。

  蒋介石踱了几步,指着孙桐萱说:“你当第三集团军的副总司令。”

  孙桐萱吃了一惊,感到意外,接着又问:“总司令让谁当呢?”

  蒋介石补充说:“让于学忠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曹福林当前敌总司令。”

  孙桐萱听到这里,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蒋介石基本上答应了不杀韩复榘的请求,另外也摸清了他对第三集团军的真实态度。

  蒋介石似乎听出了孙桐萱的“弦外之音”,用手拍了拍孙桐萱的肩膀,解释说:“韩复榘不听中央命令是他自己的事,不会影响第三集团军的其他将领。”

  “多谢委员长!”孙桐萱十分感激地给蒋介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蒋介石对孙桐萱进一步拉拢说:“孙军长以后就是第三集团军的副总司令了,暂时听于学忠的指挥。今日的军事会议结束后你立即返回山东曹县,着手整顿你的第三集团军,领导队伍,继续抗战。”

  “是。一定听从委员长的安排,领导队伍,继续抗战!”孙桐萱又向蒋介石敬了个军礼,转身走出小会议室。

  就在蒋介石和孙桐萱在小会议室里谈话的时候,国民党第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哲元也在为搭救韩复榘的事和国民党举足轻重的人物李宗仁、白崇禧秘密磋商。看在宋哲元第一集团军总司令的面子上,李宗仁、白崇禧尽管心里不痛快,但当时都勉强答应在蒋介石面前为韩复榘说说情。

  九点整,国民党“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第二次会议准时召开。

  会议一开始,蒋介石首先正式宣布扣押国民党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山东省主席韩复榘的消息。

  蒋介石高声对台下的高级将领们说:“山东省主席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目无国法,数次违抗军令,擅自撤退,把德州、济南等重要城市,拱手让给日本人,民愤极大,中央决定将他逮捕法办!”

  台下的高级将领们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尽管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早已听说了韩复榘被扣的消息,但此时从国民党最高领导人蒋介石严肃的口里听到正式通知,还是感到惊愕、意外。

  蒋介石左手叉腰,右手猛力一挥,厉声说:“今后凡是不听中央命令、不服从战区司令长官指挥的,一律从严查处,严惩不贷,决不手软!”

  坐在台下的数百名国民党高级将领心里一颤,同时都在想:委员长这是“宰鸡给猴看”,杀一儆百啊!

  蒋介石放下右手,脸色稍显温和:“这次法办第三集团军的韩复榘,主要是中央下决心要调整山东的抗日布局,是为了更好地、更有力地、更大规模地歼灭进犯的日本军队!众所周知,共产党的军队在平型关一带重创日军,创造了一个抗战以来的辉煌奇迹,而我们呢?我们作为中华民国的主要抗日力量,也要创造奇迹,也要打一个对日军的特大歼灭战,鼓舞国人的斗志和意气!”

  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坐在第一排的军训部部长白崇禧、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国民党第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哲元一齐站起身来为国民党第三集团军的总司令韩复榘求情。宋哲元先开口:“委员长深明大义,力主抗日,实在是我党、我军之大幸,但大敌当前,日寇猖獗,我军急需抗日将领,请委员长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下令赦免韩复榘,让他戴罪立功,奔赴前线,杀敌报国如何?”

  白崇禧接着说:“宋将军说得不无道理,他韩复榘虽有过错,但毕竟也是打过日本人的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眼下正是抗战关键时期,前线急需人材,请委员长三思。”

  李宗仁最后说:“韩复榘不听中央指挥,擅自撤退,给我抗日战场留下不利局面是事实,但他若能认识错误,痛改前非,重新振作,委员长应该考虑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接着,国民党第三集团军的高级将领孙桐萱、刘书香、张国选等人也都站起身来,主动承担责任,自请处分,请求宽大处理韩复榘。

  蒋介石看了看有这么多的将领为韩复榘求情,其中也包括自己眼下最得力的助手李宗仁与白崇禧,觉得一时面子上过不去,便对站起身的众将领摆摆手,安慰说:“你们都坐下、都坐下!既然有这么多人为韩复榘求情,中央会认真考虑的。至于我本人嘛,请诸位放心,我决不会以个人恩怨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处理韩复榘的事情,可以从轻考虑。”

  听到蒋介石的这番话语,为韩复榘求情的众将领们才都松了口气,一一放心坐下。蒋介石稍显严肃地说:“从轻处理韩复榘的事情可以考虑,但处在抗日前线的第三集团军必须改组。现在我宣布:于学忠兼任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一职,孙桐萱为第三集团军副总司令,曹福林为第三集团军前敌总司令。”

  台下的将军们再次热烈鼓掌。

  蒋介石扬了扬手说:“改组后的第三集团军一定要服从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的命令指挥,在山东战场打好对日军的关键一战!”

  坐在台下的第三集团军的将领一齐鼓掌,表示响应和遵守蒋委员长的号召与军令。

  蒋介石用右手指了指坐在台下第一排正中间的李宗仁,说:“下面请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将军上台,为大家论述一下目前山东抗战的布局和下一步我军对敌作战的设想。”蒋介石带头鼓掌,台下掌声如雷。

  蒋介石退到后台,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将军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上讲台。李宗仁开门见山地对众将领说:“这次来开封开会的将领们,差不多都是我华北国军抗日杀敌的英雄楷模,客气的话我就不再多说,以后咱们要在中央的统一指挥下,在蒋委员长的亲自指导下,团结一致,各负其责,在华北一线,很好地保卫我们的国土,狠狠地打击日寇!下面,我把中央赋予我第五战区在山东对日军作战的构想蓝图,简单地给大家介绍一下,让大家心里有个底儿,为以后的抗战胜利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一位挂少将军衔的参谋上前拉开讲台上挂着的幕布。幕布后面,露出一张宽大的山东抗日战场态势图。

  李宗仁从少将高级参谋的手中接过标杆,指着宽大的态势图对台下讲述:“目前,日军的精锐部队矶谷师团、板垣师团、小米内旅团共约六万余人,正在向我山东南部的滕县、临沂方向进犯,侵华日军华北战区司令部的意图是想凭借他们的这股主力部队沿津浦路南下,一举攻占我们的军事要塞徐州。而我们呢,根据中央和蒋委员长的构想,要组织精锐兵力,在山东南部阻击进犯日军。第五战区所属部队的主要作战任务是……”说到这里,李宗仁干咳了一声,用手中的标杆指着态势图的右下方说:“这里是山东南部的台儿庄,也许就是我军阻击并歼灭大量日军的所在地。根据情报分析,日军的矶谷师团、板垣师团、小米内旅团的大部分兵力将会分两路向我徐州进犯,一路从兖州、滕县而来,一路从莒县、临沂而来。我军的预想布署是模仿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所采用的‘池沼战术’,准备在台儿庄附近的微山湖畔给日军以歼灭性的打击。我军一部分主力在台儿庄要浴血苦战,全力阻击日军;我军另一部分主力则要从一旁侧击日军,把日军从中间切开。等到我军侧击成功后,我军所有主力大举进攻,将日军压入微山湖而彻底消灭之……”

  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在台上向台下的将领们讲述着未来“台儿庄大战”的构想蓝图,而国民党的总裁蒋介石和国民党的“第一夫人”宋美龄却在后台的小会议室里聆听着国民党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关于“正宗豫菜”的描述。刘峙眉飞色舞地对蒋介石和宋美龄说:“委员长和夫人来到这东京开封府,要是不品尝品尝‘又一村’那天下闻名的正宗豫菜可是太遗憾啦!你们知道吗?‘又一村’制作正宗豫菜的烹饪技法有三十多种,烹、炸、烧、烤、爆、熘、炒、蒸、炖、煮、卤、鲊、签、腌、糟、托、兜……”

  “好了好了,”宋美龄打断刘峙的话,说,“我问你,这饭店的名字为何叫‘又一村’?”刘峙哈哈一笑,说:“夫人是想考考我刘峙?告诉夫人,这可难不住我刘峙,我刘峙孬好也是河南省主席,怎能连省会名店的名字都解释不出来?”

  “别啰唆,赶快回答我的问题。”宋美龄用白眼珠子瞪了一眼刘峙。刘峙又嘻嘻笑了两下,出口吟出一首诗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蒋介石笑笑,说刘峙:“你这上将司令还知道陆游《游西山村》中之名句?有进步、有进步!”

  刘峙受宠若惊地说:“承蒙委员长夸奖,不敢当、不敢当!”

  刘峙接着对宋美龄说:“这家饭店的钱老板就取陆游这句诗里的‘又一村’当做自己饭店的店名,后来康有为来开封游学,又亲笔书写了‘又一村’这三个字,送给钱老板,因此使钱老板的‘又一村’名声大震。”

  宋美龄颇有兴趣地问:“康有为还来过开封?去过‘又一村’?”

  刘峙有些骄傲地说:“来的人多了,前年梅兰芳来开封赈灾义演,用的就是‘又一村’的厨师。”

  蒋介石突然问刘峙:“那‘又一村’最有名的菜是什么?”

  刘峙想了想,说:“要说‘又一村’的名菜,可是太多了,什么‘套四宝’、‘扒猴头’、‘烧熊掌’,不过最最有名的当属‘糖醋软熘鲤鱼焙面’这道菜。”

  “为何是这道菜?”

  “这道菜有讲究啊!”

  “什么讲究?”

  “这道菜有近九百年的历史!”

  “你说是在宋代就有了这道菜?”

  “对对,早在宋代就有了这道菜!不过,那个时候不叫‘糖醋软熘鲤鱼焙面’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叫什么名字?”

  “叫……好像叫……叫什么‘宋嫂鱼’。”

  “为何叫‘宋嫂鱼’?”

  “这……这得问‘又一村’的堂倌,我刘峙就……就不知道了。”

  宋美龄突然问刘峙:“这‘糖醋软熘鲤鱼焙面’中用的鲤鱼是不是黄河中的鲤鱼?”刘峙立即回答:“当然是,但必须是开封的黄河大鲤鱼!”

  “其他地方的黄河大鲤鱼不行吗?”

  “不行。”

  “为何。”

  “因为只有开封黑岗口至兰考东坝头这一段黄河中的鲤鱼色味最佳。这个河段里的鲤鱼肉味纯正,鲜嫩肥美,形色艳丽,口鳍处呈现淡红,腹两侧的鱼鳞金光闪闪,美称‘开封金色黄河大鲤鱼’,天下少有,世界罕见!”

  蒋介石又笑笑,说:“你越说越神乎,满嘴的词儿,恐怕是编的吧?”刘峙一脸严肃地说:“我可不敢胡编,《清稗类钞》中有明确记载!”

  “什么记载?”

  “黄河之鲤甚佳,以开封为最……甘鲜肥嫩,可称珍品。”

  “好!这回‘又一村’的‘糖醋软熘鲤鱼焙面’我蒋某人是吃定了。”蒋介石一锤定音,刘峙在一旁欢喜若狂。

  宋美龄站起身,手指着刘峙说:“我有个条件。”

  刘峙眨巴了一下眼皮,说:“什么条件?夫人尽管说。”

  “这道菜里的开封黄河大鲤鱼你刘峙必须亲自跳到黄河里逮!”

  “我亲自跳到黄河里逮?这么冷的天!”

  “再冷的天,你也要跳到黄河里逮!谁让你开炮打我们的座机啦?!”

  “这……这时候,黄河里都是冰凌子!”

  “冰凌子你也要跳!要不然,待会儿散会时,我当众喊你‘窝囊司令’!”

  “夫人别喊,我跳、我跳还不中吗?!”

  “哈哈哈……”蒋介石在一旁看着宋美龄和刘峙的精彩表演,终于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总统侍从室主任张治中走进来向蒋介石报告:“会议快要结束了,请委员长作最后总结。”

  蒋介石收住笑容,站起身来。

  张治中伸手递给蒋介石一张条子,轻声说:“刚才李宗仁将军的副官送来一张条子,让我亲手转交给委员长。”

  蒋介石接过条子,展开观看,但见上面写道:

  韩虎不能放

  张治中又把一张纸条递到蒋介石的手中,说:“军训部部长白崇禧也让副官给委员长写了张条子。”

  蒋介石把白崇禧写的条子展开,看见上面写道:

  放韩如放虎

  蒋介石阴险地笑了笑,把两张条子狠狠地攥在手中,大步走向前台的会场。

  第八章

  山东省钜野韩复榘的官邸里,几株叶片发黄的冬青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院子里依然回荡着那首闺怨相思的散曲,只是缺少了悠长深沉的箫声。

  碧纱窗外月儿高,秋到芭蕉,和衣刚得眼合着。谁惊觉?花底一声箫。吹来总是相思调,把闲愁唤上眉梢。辗转听,伤怀抱,粉香花貌,一夜为君消。

  宽大的客厅里,韩复榘的爱妾纪甘清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长箫独自吟唱……相思的泪水挂满了纪甘清那粉盈盈的双腮。

  纪甘清唱了一会儿,拿起笔,开始给韩复榘写信:

  复榘君:

  你能听到我给你唱的这首《咏闺情》吗?我总觉得这好像是一首咱们生死离别的悲曲。你去开封开会已经两天两夜了,为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呢?哪怕是来个电话也好啊!不祥的预感弄得我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一合眼就是噩梦,我梦见你被人枪杀,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吓得我蒙头大喊,疯了一般。人们都说梦里的事和真实的事相反,‘梦死得生’是真的吗?我有点相信不是真的。太可怕了,我真怕你再也回不来了!尽管如此,我还在不停地唱着这首凄凉的《咏闺情》,盼望着你平安,盼望着你早日从开封归来……

  就在纪甘清含着泪水给韩复榘写信的时候,一短列警备森严的火车从开封火车站缓缓驶出,中间的车厢里坐着戴着手铐的韩复榘。

  车厢晃动着,车轮有节奏地在铁轨上碰响,窗外的景物不停地向后边倒退着……韩复榘的心沉重得像座山:韩复榘呀,韩复榘,你虽然性情粗鲁,可也是个从小读过《论语》、《中庸》的人哪!为什么做事总是那么没有头脑呢?冯老总(指冯玉祥)对你韩复榘恩重如山哪!是他把你从营长升到旅长、从旅长又升到师长,可你为什么会背叛他呢?!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听从老蒋的谗言,一步走错,千步难回啊!现在倒好,一下子栽在老蒋的手里,永世不得翻身哪!老蒋会杀你吗?死,你韩复榘并不害怕!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还怕他姓戴的(指戴笠)一颗子弹?!只是……只是这样死真是太窝囊了!你是军人,军人应该死在战场上,怎能悄悄地死在狗特务的枪口下?!也许老蒋不会杀你?也许老蒋会像对张学良那样把你软禁起来?毕竟你在‘叛冯投蒋’之时为他老蒋立过功……车轮飞转,汽笛长鸣,冒着白气的列车远离开封,穿过郑州,向着汉口方向,快速驶去……

  “袁家花园”临时总统办公室里。

  蒋介石召见李宗仁、宋哲元、于学忠、孙桐萱几个人,举行一个小小的“分手碰头会。”

  国民党“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已经结束,蒋委员长要给这几位即将各奔东西的高级战将再打打气儿。

  蒋介石首先叮嘱宋哲元:“你们第一集团军抗战的担子可不轻啊!若是你们顶不住,一旦撤下来,那开封、郑州很快就会丢失、很快就会断送敌手,到那时,日本军队不仅会迅速占领整个河南,并且危及到武汉,后果不堪设想啊!因此,你们第一集团军一定要在新乡一线顽强阻止日军南下的企图,确保开封、郑州的安全!”

  宋哲元给蒋介石立正敬礼:“请委员长放心,我第一集团军定会在新乡一线与日军拼死血战,没有委员长的命令,决不后退半步!”

  蒋介石又叮嘱于学忠和孙桐萱:“你们二位立即返回山东曹县,重新组建第三集团军,旅、团长以下军官的任免,你们两个说了算,不用上报。另外,你们一定要坚决服从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的调遣,一心一意打好‘鲁南会战’这一特大战役,把日军矶谷师团、板垣师团、小米内旅团等日军主力,消灭在台儿庄一带!”

  于学忠和孙桐萱同时向蒋介石敬礼,异口同声地说:“第三集团军一定不辜负委员长的殷切厚望,英勇杀敌,雪耻报国!”

  蒋介石最后对李宗仁说:“‘鲁南会战’的胜负,就看你李将军如何运筹帷幄啦!”

  李宗仁没有给蒋介石敬礼,也没有像前边的几位高级将领那样慷慨而激昂,而是淡淡一笑,平静地对蒋介石说:“‘鲁南会战’的胜败,除了第五战区所有官兵的齐心协力之外,还要看一看军管会和委员长的‘高屋建瓴’进行得如何?”

  蒋介石用坚决的语气对李宗仁说:“没有问题!你回徐州立即进行会战前的部队调遣,我回武汉和军管会一齐讨论决定具体的开战时间,一定要把我军对日军的这次最大战役打好!”

  蒋介石提高声音问几位高级将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啦!”几位高级将领同时回答。

  “没有就各自启程吧!”蒋介石对几位高级将领扬了扬手,“祝你们一路顺风!”几位高级将领一一走出蒋介石的临时总统办公室。

  新任国民党第三集团军副总司令的孙桐萱刚刚走出临时总统办公室,突然又回过头,走到蒋介石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委员长,韩复榘将军的事情……”

  蒋介石冷不丁地说:“韩复榘已秘密押往汉口,交给何应钦处理!”“啊——”孙桐萱感到意外,吃惊地叫了一声,呆呆地愣在那里。

  公元1938年1月14日拂晓,古老而深沉的开封城渐渐袒露出它那庞大巨阔的黑色轮廓,位于南郊的军用机场上又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

  国民党“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已经全部结束,国民党总裁蒋介石携夫人宋美龄就要离开古城开封,飞往湖北汉口。

  国民党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率领驻省会开封的党政军要员,冒着严寒到机场欢送蒋介石和宋美龄。

  天很冷,但十分晴朗,万里蓝天,没有一丝白云。

  蒋介石握着刘峙的手,有些不想分开:“经扶,这次开会,你真是辛苦啊!”

  刘峙略显激动,但平静地说:“能让委员长和夫人心安,我刘峙就是再辛苦也值!”

  宋美龄走过来,对刘峙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记着,你还欠着我的账哪!”

  “什么账?夫人!”

  “你还没有亲自跳到黄河里,给我逮一条开封的黄河金色大鲤鱼呀?!”

  “我向夫人保证,下次夫人和委员长来开封,我一定亲自跳到黄河里,为夫人逮一条开封的黄河金色大鲤鱼!”

  蒋介石和宋美龄互相看了一眼,都开心地笑了。蒋介石和送行的其他党政军要员一一握手告别。

  宋美龄步履轻盈地登上飞机。

  起飞信号腾空而起,两架宽大的军用飞机一前一后,开始在长长的黑色跑道上移动,愈来愈快……时速一百公里、二百公里、三百公里……飞机一昂头,瞬间离开了地面,拖着两道长长的烟雾,逆风而上,直扑蓝天……

  国民党“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在河南开封结束后的第十天,在汉口德明饭店后边的一栋红色小楼里,突然响起一阵骇人的枪响,国民党原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身中七弹,倒在血泊中,含恨而死。蒋介石暗中命令戴笠,秘密地进行了这次行动。

  国民党“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在河南开封结束后两个月,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亲自指挥了震惊世界的“台儿庄大血战”,歼灭了日军的精锐部队一万多人,创造了国民党自抗战以来最辉煌的战绩。

  国民党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虽说在“华北高级紧急军事会议”的前夕误打了蒋介石的座机,但他作为此次开封会议的东道主,尽心尽力为会议服务,尽心尽力为蒋介石服务,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步步青云,官运亨通,最后一直爬到华东“剿匪”总司令的高位上。

  责任编辑成林

  插图秉利

  张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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