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困惑

  • 来源:章回小说
  • 关键字:战争,土地,解放军,部队
  • 发布时间:2011-11-11 15:27
  1950年的时候,桂北山区还在打着仗。国共两党的角力虽然最终以国民党的失败告终。但在这个过程中还是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在那场国共角力的战争中,奶奶的爹娘毫无保留地站在了共产党这一边。原因很简单,就是要分得地主刘万才的土地。这导致了他们直接参加了那场桂北山区轰轰烈烈的支前运动。奶奶的爹娘是在为共产党运粮的过程中,被国民党的飞机炸开了花。

  奶奶清楚地记得,那天天空中飘着絮状的小清雪,爹娘还有自己推着独轮车在山坡上艰难行进的时候,两架飞机飞了过来。其中的一架飞机一个大俯冲,朝奶奶的爹娘这面扑来。奶奶的爹娘看事情不好,紧紧地把她扑在自己的身下。恐怖的飞机呼啸着撒下一串子弹走远了。奶奶从爹娘的身子下爬出来时,爹娘的脑袋已经被鲜血和白浆覆盖。

  从此后奶奶就成了麻坡村里的孤儿。那一年奶奶十岁。村里人和部队上的人把她的爹娘葬在了村头的土坡上。全村人都齐聚在土坡上,为奶奶的爹娘送行。因为这是一对烈士,当年在日本人肆虐的时候,奶奶的爹娘就偷偷地给在山里打日本人的共产党偷运过药品,还险些被日本人杀掉。如今在中国人打中国人的战争中,奶奶的爹娘却意外地被国民党的飞机给炸死了。部队上的人感念奶奶的爹娘,特意送给了奶奶一张烈属的奖状。埋葬奶奶爹娘的那天,她手捧着军烈属的奖状哭声凄厉。从奶奶幼小单薄身体里发出的哭声令村里所有的人无不动容。

  战争结束后,成了孤儿的奶奶被村里的李干部收养。李干部四十多岁,无儿无女,但却有一个瘫了的婆子整日价躺在土炕上,等待别人的伺候。奶奶虽然小,但是很懂事,照顾瘫婆子的任务就落在了她的头上。由于婆子是个瘫子,不能行人事,所以李干部常背着瘫婆子在外面搞女人。李干部虽然做得很诡秘,但是瘫婆子还是渐渐地闻到一丝气息。瘫婆子无处发火,就常常把愤怒撒在奶奶的身上:小死东西,我要拉屎,快点给我拿尿盆来。奶奶从外面匆匆地跑进来,端着尿盆上炕,把尿盆塞进瘫婆子瘦瘦的屁股底下。瘫婆子骂道,小死东西,我们白养你,你还不好好伺候我,再叫你,你要是不快点,我就撕烂你的嘴巴。说着瘫婆子用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指狠狠地掐着奶奶。奶奶不敢哭,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哭,瘫婆子还要用力地掐。再说一哭,从瘫婆子屁股底下钻出的臭味,会让自己晕眩的。于是奶奶只好强忍着,咬着牙,看着屎尿从瘫婆子的下面汩汩而出。接完了屎尿,瘫婆子马上又会嚷道,小死东西,我要吃饭,赶快给我做饭。我都要饿死了。这时奶奶又会麻溜地淘米,生火,给瘫婆子做饭。当饭菜端到瘫婆子的面前,瘫婆子吃上几口,还会嚷,死东西,你是不是想咸死我啊,这菜怎么吃?说着抓住奶奶的头发,往死里拉。直到瘫婆子拉累了,疲乏了。李干部常常不在家,瘫婆子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折磨奶奶。其实李干部在家也没用,他不会站在奶奶一边的。当初收养奶奶大概就是想要奶奶来操持家务的。

  由于照顾瘫婆子,奶奶一生未读书。瘫婆子脾气不好,在虐待够了奶奶,在知道李干部在外面搞女人不到两年,于一个漆黑的夜里就顺着烟囱里的那股青烟,上了西天。瘫婆子死后,李干部搞女人搞得更加无所忌惮,影响很坏,还经常当着奶奶的面把那些女人带回家里过夜。这时候的奶奶总要在外屋的草堆上过夜。寒冷经常袭击她单薄的身体。里屋传来的却是女人和男人发情后的荡笑。

  女人说,李干部,你是干部,咋这样花呢,不怕组织找你小脚?

  李干部说,干部也是人,干部就不行搞女人啦?

  女人说,你再这样疯,要挨处分了。

  李干部说,我干革命一辈子,我从前那瘫婆子不能行事,我搞搞害谁眼了。

  女人说,要不,你娶了我。

  李干部说,搞搞你可以,娶你,你男人不和我玩命?

  女人说,你还是不喜欢我,拉倒吧,就这一次,以后再不和你好了。

  李干部开始哄女人,好了,好了,刚才和你开玩笑呢。等有机会,我一定娶你。要你给我生个娃娃。

  女人说,你哄我,外屋不有个娃?

  李干部说,那是我收养的,不算。

  奶奶听到这,眼泪流湿了周围的柴草。

  后来李干部在和这个女人在家里搞的时候,让女人的男人逮着,给沉了湖。奶奶从此开始了独自生活,她也像大人那样上山砍柴,下地劳动。因为没有了瘫婆子的虐待。奶奶感觉还是很幸福。一直到奶奶十八岁的时候和爷爷结婚。

  爷爷其实也是个孤儿,父母在部队上当兵。可是在解放桂北的时候双双牺牲。爷爷也是被村人收养的。小时候,由于都是孤儿,奶奶和爷爷就经常在一起玩耍。要是有孩子欺负奶奶,爷爷就冲到跟前来保护。而爷爷要是有了病,奶奶总会第一个来到爷爷的身旁,照顾爷爷。就这样两人相依着一起长大。后来村人看到爷爷和奶奶总是很要好地在一起,到了爷爷和奶奶十八岁的时候,就由村人张罗着,让他们结了婚。到了爷爷和奶奶结婚,他们才算真正有了自己的家,两个人很恩爱,没事的时候,就常常取出军烈属的奖状,看着,端详着。虽然两个人不识字,看不懂,但是爷爷和奶奶从那张军烈属的奖状上仿佛看到了死去的爹娘站在奖状里冲着他们微笑呢。

  奶奶在和爷爷结婚后,分得了自己应有的土地。

  桂北地区最大的地主刘万才的脑袋开了花后,他拥有的大片土地就四分五裂地成了桂北地区那些像爷爷和奶奶那样的穷要饭花子们的囊中之物。

  分地那天,麻坡村的男女老少,兴高采烈地在村里跳舞嬉戏,庆祝着这场天翻地覆的变化。失去爹娘的奶奶站在人群里,有些不知所措。

  奶奶和爷爷结婚后,生活充满了贫穷的味道,日子过得很艰辛,但总算能吃饱肚子。

  但是到了1959年末,大跃进那阵,村里搞了公社化,大家在一起吃,一起劳动后,日子渐渐地一年不如一年。但是奶奶和爷爷还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再苦的日子他们也不怕。

  奶奶生王有根时,是在一次上山砍柴的时候。由于劳累过度,动了胎气,在山坡上产下的王有根。那条连接着婴儿生命的脐带是奶奶用那把卷了刃的镰刀割断的。奶奶是个要强的人,生下王有根后,躺在山坡上只休息了一会,就抱着孩子匆匆回家了。当时爷爷正在地里干活,听说妻子临盆生了孩子,撂下锄头跑回了家。到了家里,看到了哇哇啼哭的王有根后,兴奋地跳了起来。王有根是奶奶和爷爷的第四个孩子,头三个都因为种种原因没站下,这次能不高兴吗。

  以后的日子,奶奶和爷爷的生活虽然很辛苦,但是因为有了有根,那种苦中有乐的日子还是耐人寻味的。有根很可爱,也很听话。有根在学校毕业后,就开始下地帮着家里干活,起早贪黑很辛苦。奶奶看着,疼在心上。

  奶奶在四十岁的时候,部队上来村里征兵。

  一天有根从地里回来拉过奶奶说,娘,我要当兵。奶奶疼爱地看着有根半天,没有表态。晚上爷爷回来的时候,有根又拉过爷爷说,爹,我想当兵。咱们家是军烈属,要对得起墙上的那张奖状。爷爷看了看奶奶,转头又看了看有根叹口气说,我和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啊,舍不得你走啊。有根拉着奶奶和爷爷的手说,爹,娘,我去外面当兵,又不是不回来了,将来我要是在外面干好了,提了干,到时候,就接你们去城里住,咱们不还是在一起吗。看着儿子有根执拗的态度,爷爷和奶奶没再说话。第二天找上部队的人,部队上的人了解了奶奶和爷爷的身世后,出于照顾,就批准有根当兵了。

  有根是在村里的锣鼓声中走的。那天有根的脸上被胸前的大红花映射得艳艳的。他看到哪里都是喜庆,高兴得有些闭不住自己的嘴巴。

  奶奶和爷爷他们那个唯一的儿子有根当兵走了。那年有根十八岁,有根当兵的原因很简单,其实就是想逃离这片贫瘠困顿的山区。有根当兵走的那天奶奶没有哭,因为她知道儿子是寻找自己的希望去了。再说有根当兵也是为他们家争光,毕竟是军烈属的家庭嘛,不能给前人丢脸啊!

  那一年,奶奶站在山头上,望着走远了的有根的背影,很久很久。爷爷拉她回家,奶奶也不动,只是站着,不说话,也不流泪。空旷的大山承托着单薄的奶奶在风中颤抖。

  有根走后,一开始给家里捎回几次话,后来就音信绝无了。没事的时候,奶奶就去村头站着,望着,期望有一天儿子从那条小路上走来。有根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连三年没有和家里联系。奶奶听说国家要打仗了,她更加开始担心起儿子来。她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这些年奶奶为此,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在第五个年头上,奶奶的家里来了两个解放军。那天奶奶正给自家的猪喂着猪食。看见两个部队上的人进来了,奶奶站在那里有些诧异。其中一个年岁大点的解放军站在院子里问奶奶,大姐,这家是王山凹家吗?王山凹是爷爷。奶奶回答,是呀,你们有啥事?另一个年岁小一点的解放军说,我是王有根的战友,我叫赵希明,说着给奶奶敬了个礼。这时爷爷从屋里出来,把客人让进了屋里。

  落座后,爷爷跟坐在凳子上的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说,是不是我那娃娃在部队惹事了,让你们大老远的跑来?

  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回答,不,你们的儿子很优秀,他是我们国家和部队优秀的儿子,是一个出色的革命战士,他很勇敢。

  奶奶听这话有点不对劲,忙问,你们来家,那我儿子咋没回来?

  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战士说,当兵嘛,就要革命,就要时刻准备为国家牺牲自己的。王有根是个好战士。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

  年岁小的解放军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张奖状和一枚军功章,流着泪把它们双手捧到奶奶和爷爷的面前。奶奶接过来,看了看,又给爷爷,爷爷低头看了看说,解放军同志,我们不认识字,你们说吧,是不是我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说,王有根同志在这次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奶奶听后,一下子就晕过去了。爷爷双手捧着那张奖状和军功章呜呜地痛哭起来。

  两位解放军费了好大劲把奶奶弄醒。她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这些年来她的担心兑现了。

  过了好一阵,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说,我是王有根同志的部队领导,你们现在有什么要求和我提吧,部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帮助你们的。说着把王有根的抚恤金放到了奶奶的手里。奶奶捧着抚恤金看了半天,又还给了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说,这钱,我们不要,现在国家正打仗,需要钱啊。你们拿走吧,我们知道国家穷,刚解放那阵我和我娘还支过前呢。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说,这钱是国家给的,你们要拿着,国家再穷也不在乎这点啊。爷爷在一旁接过话说,我说同志啊,虽然我们不识字,但是我们识体啊,国家正打仗,到处需要钱啊。我们小的时候都是孤儿,是国家把我们养大的,这钱就算我们回报给国家的吧。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还是坚持要把钱给爷爷,爷爷叹口气说,同志啊,我儿子都给国家了,我们不在乎这点钱,你拿走吧。再说这钱我留下,我们怎么来花啊?说着爷爷的眼泪又塞满了眼眶。奶奶也在一旁说,同志啊,拿走吧,这钱我们不要了,就算我们给国家捐点子弹吧。早年我们家支前那阵,我爹娘被老蒋的飞机炸死了,也没要过这钱啊。年岁大一点的解放军双手颤抖着,把钱收起来,双手捂着脸,开始抽泣。

  又过了一阵,两位解放军才告辞,默默地走了。

  那一天奶奶和爷爷一宿没睡,他们俩一起回忆着儿子小时候的故事。回忆回忆着,奶奶和爷爷就流了泪。

  体弱多病的爷爷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没多久就去世了。贫瘠的家里现在就剩下奶奶一个人了。

  从此奶奶就开始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贫瘠的生活让奶奶过早地衰老了。奶奶不到五十岁背就驼了。脸上的皱纹也更加地深了。

  在和奶奶同村的人中还有一家的儿子当兵。他们家的儿子也牺牲在了那次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由于人口多,那家比奶奶家还要贫穷。奶奶没事的时候,就去那家帮些忙,锄地、收割。也时常周济他们家,因为他们家人口多。

  后来改革开放了,大家都分了地,那家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奶奶这才不再在经济上帮助他们。但是奶奶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忙着赚钱,没有人注意奶奶这个走路都费劲的老太太。

  这时村里人却意外地发现奶奶开始省吃俭用地攒钱。村人都不解,和奶奶要好的姐妹就来劝奶奶,老姐姐啊,如今,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省吃俭用的攒钱干什么啊。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年啊,吃一口是一口啊!她笑着不答,当来人走后,奶奶就把儿子的那枚军功章取出来,呆呆地看着,一言不发。

  每年春季是奶奶实现梦想的收获季节,她总是提着个篮子,顶着料峭的春风,去村庄后面的山坡上挖野菜。挖到野菜她从来都舍不得吃,她要步行三十里路,艰难地去小县城的集市上去卖山野菜。每次换得的钱虽然只有两到三元,但是她一直坚持了很多年。

  奶奶没事的时候就问常出门的村人,到外面走一趟要花多少钱。被问及的人说,奶奶要去哪里?奶奶说,不去哪里,人老了,一辈子,我没出过门,就是问问。奶奶转弯抹角的问到这里要用多少钱路费?到那里要用多少钱路费?被问及的人,便告诉她。奶奶回来后,就掏出她那包了几层的小布包,开始数钱。数着数着,奶奶叹口气,摇了摇头。

  村人都知道奶奶在默默地攒钱,但是大家问她为什么攒钱,她每次都是笑着,不肯说出原由。由于土地承包了,奶奶分得的地很少,所以她种的粮食除了够自己吃的,每年基本剩不下多少。吃剩下的粮食,她求人帮着卖了,换回的钱总是没几个。奶奶一个老太太,又没有别的收入,所以她攒的钱也很有限。从前奶奶帮助的那家人问她到底攒钱干什么,要是需要钱,他们可以帮忙,奶奶笑着拒绝了。奶奶有时候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打土豪分的地,归了国家;归了国家的地,如今又都分了?奶奶被这翻来覆去的事给搞糊涂了。她真的有点不明白,不明白的时候就想起了头上的飞机,就想起了爹娘死的时候脑袋上的污血和白浆。

  就这样,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奶奶在人们的惊讶迷惑中,在完成着她的梦。

  在奶奶七十八岁那年,人们终于明白了她攒钱的目的。同村的另一位在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战士的家属,在吊唁牺牲的亲人的时候,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里,看见了白发苍苍的奶奶矗立在王有根的墓前痛哭着,儿啊,都是娘不好,都三十多年了,娘才来看你啊。儿啊,是娘对不住你啊,你听见了娘在叫你吗?儿啊,不是娘狠心不来看你啊,娘实在是不想麻烦国家,不想麻烦部队啊!儿啊,是娘对不住你啊。儿啊,你答应一声啊,娘来看你来了啊,儿啊,你看见娘了吗。儿啊,你看见了,就答应一声啊,我的儿啊。

  那哭声凄厉哀婉,在大山中久久回荡……

  部队上的人知道了奶奶为了看儿子,攒了三十年路费的事情后,很震动。部队领导特意来慰问奶奶。

  部队的领导握着奶奶的手,眼含热泪说不出话。她认出来了,来看自己的这位部队领导,正是当年去自己家里,告诉有根死的那个说是有根战友,叫赵希明的解放军。现在人家成了将军了,走到哪里都有警卫跟着。

  将军劝她,老妈妈,在部队多住几天吧,好不容易来一次,我陪着您。

  奶奶握着将军的手说,不了,我活着能来儿子的坟前看看就满足了。

  过了一会奶奶问将军,孩子,我儿子当年是怎么死的?

  将军沉思了一下说,老妈妈,当年王有根很勇敢,真的很勇敢。他是在进攻凉山的时候牺牲的,死的时候,身体还保持着进攻的姿态,死得很壮烈。

  奶奶听后,叹口气说,唉,那我就满意了,当年你们去我们家的时候,忘记问你们了。他爹临死的时候,还跟我说,要我一定要了解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们全家都是军烈属,不能给祖宗抹黑啊!这回他爹知道了真相后,也该放心了。

  将军听完这句话后,流着泪说,老妈妈,这么多年了,你是咋过来的啊,为什么有困难不和部队联系啊?我们对不住您啊,也对不住王有根同志的在天之灵啊!将军边说边抚摩着奶奶那双被岁月、苦难磨砺的长满老茧的双手。

  奶奶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人,没事。只要这孩子是干干净净地走的,没给国家抹黑,我们就知足了。

  后来在部队的一再挽留下,奶奶勉强在部队住了一宿。

  部队上的干部带着奶奶来参观中越外贸区。望着来往的边民,告诉她现在边境上很和平,两个国家不打仗了,开始做生意了。

  奶奶听后,一句话不说。她不明白现在怎么和杀死我儿子的人做起了买卖,怎么能和敌人做买卖啊?部队的人见她有些不高兴,以为没接待好,她不满意,便提出要带她出国去越南那面再参观参观,游览游览。奶奶却说什么也不肯,她固执地说,她不想去敌人那里。部队上的干部们面对这个执拗的老太太都笑了。

  奶奶从部队回来后,开始变得越加孤独起来,不再和任何人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为什么要和敌人做买卖?和杀死自己儿子的敌人做买卖,儿子不是白死了吗?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一天清晨,奶奶起得很早。她来到村子里的池塘边,冷冷地坐着,一直坐了很久。奶奶从口袋里掏出儿子的军功章,又看了很久。看着看着苦涩的泪就流出眼眶。嘴里默默地念叨着,我不明白……

  第二天的夜里,奶奶去世了。她孤独地躺在土炕上,样子清瘦,头发凌乱。

  由于奶奶是孤寡老人,她的丧事是村人帮着办的。村人在帮奶奶下葬的时候议论着,哎,这苦命的老太太,那么苦的日子,都坚持下来了,现在有啥想不开、看不明白的?

  奶奶太固执了,她没有跳出自己给自己画的圈圈。

  责任编辑 李凤臣

  插图 任义娟

  作者:段久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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