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与我的图书馆工作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进入图书馆行业工作的单位是中山大学中文系图书资料室。该资料室的服务对象主要是中大中文系的师生。中大中文系是全国闻名的学系，也是国家一级重点学科和教育部的人文学科重点基地，有很多全国知名的教授。我在资料室工作的第一个岗位是负责借还书，每天坐在书库门口，不断重复地、机械地盖章。整天对着不会说话、也没有热血活力的书刊，加上还没有找到深化本职工作的路径，我觉得工作沉闷。是什么打破我沉闷的心境？是游戏。一场游戏开启我职业发展的潜能。

　　1991年的夏季，我的一个朋友约我玩电脑游戏，当时，电脑是稀有之物，用电脑玩游戏更少，我当然想玩啦。我和朋友玩的游戏叫“集装箱”，这个游戏主要靠键盘调动，快速地把从外面运来的体积大小不同的货物尽快装进集装箱里。因为要节省成本，在越短的时间，用越小的空间放置越多的货物，同时又能把货物调出来，就能得高分。我把自己想象为仓库调度，忙上忙下，忙里忙外，急切地安置源源不断、应接不暇的、体积大小不等的货包。由于我的电脑操作不熟练，玩了大半天，我的积分不高。没想到，这个游戏给我平静的图书馆工作带来活力和灵动。

　　中文系资料室因为要搬迁到新的教学办公大楼，为了不影响老师们的教学和科研，资料室的十万册书刊怎样有序地、快速地搬迁和重新上架，成为我们要解决的难题，这项工作考验我们的智能。由于是搬运工作，使我联想到集装箱游戏，我把整个搬迁过程模拟为集装箱游戏的装卸操作，运用游戏快速、有序、准确的工作原理，在搬家公司搬运之前，把所有的文献打包，每一包文献都做标记。把每一类书有多少包、每类书占多少架位，都做了详细的记录。在运输的时候，计划好每一趟车运送图书的种类和数量，书运到新楼后该放在书库的什么位置。由于搬家公司是大批量操作，尽管我们事前作了安排，书刊运到新楼后仍然十分混乱。面对杂乱无章的局面，怎样才能把图书快速、有序地上架？“集装箱”游戏的条理性再次启发我。我先把大量的、混乱的图书归类，根据搬家前记录的数据，计算好每类图书所占用的架位。上架时，我把自己想象为集装箱的调度员，把书库当成集装箱，周密地计划哪些书架摆放哪类图书，放多少，每一类书、每一包图书怎么衔接？当时，我们的书库还没有调整好，已经有不少老师急着来找书了。由于我把图书做了有序的调度整合，书还没有解包，还是很快就能把书找出来，供老师们及时查阅。

　　这次搬迁，使我意识到，图书馆的工作不是枯燥地守门口、盖几个章那么单调，在我们平静的工作后面，有着不可估量的“蝴蝶效应”。如果我们“搬家”，调整书库没有效率，教授们就找不到书，可能就会因为某本书、某条注解不落实，而影响一篇重要文章的发表，这不但影响教授们出成果，还会影响到整个学术团队的国际影响力。书库和集装箱很相似，它必须以最少的体积，有条不紊地、快速地装载书刊，在有限的空间内，还要考虑放置不断增加的馆藏，同时，在读者需要某种馆藏时，要及时、准确地调出。集装箱的装载关系到企业的效率、成本，关系着企业的生命，同样，书库的管理也影响到所服务的学术团队的国际竞争力。

　　中文系资料室每天都有读者来借还书。他们有的是赫赫有名的专家，有的是稚气未脱的研究生，为了做好服务工作，为了与读者融合相处，了解他们需要怎样的资料服务，于是，我约年轻的学生们一起玩扑克游戏。

　　我和研究生们玩扑克游戏在周末。周末一早，我就去菜场采购，买回一天吃的菜料和火锅料。大约十点，同学们就到我家，有的帮忙洗菜，有的负责切肉，有的洗锅，有的准备碗筷。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有说有笑，干活轻松，不一会功夫，就把事情做好了。我们一边打火锅，一边吃，一边聊。吃饱了，就开战“拖拉机”。学生们玩拖拉机游戏是很轻松的。玩得牌势顺利，不断得分时，情不自禁得意洋洋；出错牌时，也会随口骂一声；关键时刻悔牌，各方互不相让，还会争执。在玩牌的时候，学生们也会谈自己最希望读到的书和资料。当时，带着“文革”的伤痛走进改革开放，在心理疗伤和修复的时候，希望重新确立个体生命的价值，重新建构个体经验语言，重新发出个人的声音，同时，又面临全球化的问题，学生们很想了解西方乃至世界的文明。我了解他们的想法，根据他们的需要，选取外国文学学科作为切入点，做资料整理工作，同时也编译一些外文资料，希望通过资料整理，归纳和介绍国内外的最新研究成果。由于我和研究生们的聚会是经常性的，每次聚会他们都把对资料整理的意见反馈给我，我们以玩游戏的方式交流，他们的意见没有过多的修饰，非常真实。听了他们的意见后，我就对资料整理工作做出调整。后来，我还了解到，为了沟通，为了合作，很多教授都玩游戏，其中，中文系古戏曲研究的泰斗王季思先生生前就经常和学生玩麻将。王先生玩麻将的历史很长，解放前，他和一些文人、好友玩麻将、喝酒，写诗吟对，玩得高兴时还把埋藏在心底的初恋故事讲出来。还有杂交稻研究专家袁隆平院士，也经常和年轻人玩扑克，输了还要钻桌子。袁隆平院士说：和年轻人一起玩，很轻松，气氛融洽。玩牌时相互了解，对整个团队的合作也有利。

　　看来，游戏还有不少正能量。在我的经历中，游戏还真启发和推动我的工作呢。

　　资料室因为文献多，服务对象多，人手不够，要请学生助理帮忙。学生助理在资料室的主要工作是搞卫生和搬运图书。大学生的生活理想是斯文、高雅、潇洒，而这些粗、重、脏、累的工作确实令他们难适应。但如果资料室的阅览环境布满灰尘，将是怎样？中大中文系资料室的服务对象是一个优秀的教学科研团队，在学学生很多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通过服务这样优秀的群体，自己收获成长，内心一定充满喜悦。如果学生助理认同这份服务的意义，就一定能把工作做好。为了使学生助理喜欢资料室的工作，我想到游戏。我把集装箱游戏管理劳动程序、节省成本，提高效率，保证企业生命的运作原理告诉助理们：表面上，干粗重的工作不用文化，但是，细想一下，怎样用最短的时间，把卫生搞好？怎样用最快的速度，把文献扎实地打包？这些都需要动脑子的。扫地时，怎样沿着书库里多排书架的通道打扫，从哪儿开始做起，又到哪儿收尾？怎样操作才能使地板和阅览桌不用重复劳动而擦得干净？打包文献时，包扎的绳子怎么摆放，大概多厚的文献就可以打成一包，怎样包扎才结实？所做的每件事，都要考虑每一个起、承、转、合的细节，只有每个环节都顺畅，效率才高。人生最宝贵的不是金钱，而是时间，节省时间就等于赢得机会。助理们受到游戏的启发，在每次的体力劳动中都投入脑力，在琐碎的、粗重的劳动中学习管理劳动程序和劳动时间，把单调、乏味的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回到宿舍后，他们把在资料室工作的快乐体验与其他同学分享，令同学们很羡慕，不少同学希望有机会也到资料室参加助理的工作，收获成长的锻炼。

　　游戏启发我对图书馆工作的兴趣，我与读者玩游戏，不仅增进我们之间的了解，还使我听到他们真实的想法，有利于我开展工作。与学生助理分享游戏理念的精髓，把扫地、擦桌子这些与学术研究不相关的工作赋予文化建构的意义，从而使自己收获了快乐，丰富了人生。

　　彭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