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老人DE临时工生活

　　以前，她负责超市员工的招聘工作，可现在，67岁的克劳狄安却站在了招聘台的另一边。这些老人之所以退休后还想工作，一部分是出于对工作的热爱，但更多的是迫于现实的无奈，简单地说，就是为了生存。退休后就能颐享天年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类平均寿命的延长，政府经济严重赤字，老人们的生活也压力重重。

　　走进法国埃松省的一家英特超市，一位围着紫色围裙，体型偏胖的老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她叫克劳狄安，从早上9点15分到现在，她已经忍着背部和左腿的疼痛在这儿站了好几个小时了。“只要稍微动一动，”克劳狄安一边整理着面前的巧克力蛋，一边抱怨道，“我就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我的骨质疏松和关节炎越来越严重。唉，生活不易啊！”克劳狄安留着一头金色短发，带着一副方框眼镜，化了很淡的眼妆，无情的岁月夺走了她原本娇好的容貌，只给她留下了一副走样的身材。“上了年纪以后，我唯一能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我的微笑了，可6个月前，我掉了两颗牙，更可悲的是，我没钱去补两颗新牙。”克劳狄安无奈地继续说，“我讨厌变老，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的一位老朋友戴莉达为什么要自杀了，我也快撑不住了！”

　　克劳狄安是个嘴上爱抱怨，内心其实很坚强的女人。她笑着向我们讲述了她两次失败的婚姻，她在交友网站上几次被骗的经历，以及折磨她很久的肥胖问题。她用3个词概括了自己的现状：失败、孤独、肥胖。克劳狄安现在还是单身，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存款，现在这份工作挣得也不多，而且很辛苦。现在她已经67岁了，退休已有几年时间。“我以前在巴黎一家超市负责员工招聘工作，可现在我却站在了招聘台的另一边。每天我都得忍着痛在这里站好几个小时，可一天干下来只能赚70欧元，有时候晚上还要加班，去给顾客送面包。我对自己的职场倒退真的很无奈，可为了生存，我别无选择，仅仅靠700欧元退休金和300欧元的社会补助是无法生活的。1000欧元能干什么？我住的房子租金就得要800欧元，再刨去像水、电、汽油这些必要开支，每个月剩下能支配的钱还不到200欧元，连吃饭都不够。有时候我会帮别人照顾一下狗狗，或去旧货市场卖一些小玩意儿，可这些零碎收入还不够我买一份好点儿的牛排。我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可最后却落了个晚景凄凉，这太不公平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克劳狄安终究还是个乐天派，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她从未放弃过自己，并且努力地适应这种职业的转变，想方设法让自己快乐起来。不仅如此，她还鼓励来超市买东西的退休老人和她一起再就业。“谁没有理想中的完美生活，”克劳狄安说，“我也想每天起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最爱的人，每天上午读读书、散散步，下午叫上三五好友出去喝咖啡聊天，每年再去喜欢的地方旅游几次，可这些美好的事情现在没有一样属于我。我没有爱人，而我的朋友就像雨伞，每当下雨的时候，我总是找不到它在哪儿。”从她的话语中，我们能感受到她对政府“抛弃孤寡老人”这一行为的不满与愤怒。“但无论生活有多苦，至少我还有梦，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回到布列塔尼，穿着拖鞋在海边沙滩上散步，饿了就去吃薄饼，再点一杯热巧克力。这种生活我曾经拥有过，可那都是20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做的唯一一件奢侈的事情，就是抽烟。我养了一条狗，叫赛扎尔，今年7岁了，它就是我的孩子，我的亲人。每当我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它就会乖乖地趴在我身上，不吵也不叫，满眼怜爱地望着我，似乎在对我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退休之前，人们都想着自己退休以后能过上舒适、平静、不缺钱的日子，可事实上，很多老人的退休金和社会补助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的日常开销，所以，他们不得不再次挽起袖子，投入到劳动市场中去。2008年，法国人瓦莱里·格吕奥创办了一个专门为退休老人服务的网站（Seniorsavotreservice.com），老人可以在他的网站上发布求职信息，企业也能在上面发布招聘信息。瓦莱里·格吕奥之所以创办这个网站，是因为他发现在法国，老年人求职这个领域可以说是完全空白的。经济危机的不期而至，促使这个网站进入了爆炸式发展期。2014年，网站注册会员已超过十万人，与2012年同期相比足足翻了一番。“我们的网站受到许多企业的青睐，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退休老人十分值得信赖，他们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而且十分守时。”老人们能做的事情有很多：秘书、会计、保姆等工作他们都能胜任，还有一些特殊的工作也很需要他们，比如扮演圣诞老人。

　　老人们选择退休后再就业有很多原因，有的是想保持自己的生活品质，有的是想多赚点钱留给孩子，而绝大多数老人出来工作是为了生存，只有继续工作，才能填补养老金与以前工资之间的巨大差距。据官方统计，法国国内共有50万老人在退休后选择再就业，可实际上，再就业老人的数量要比官方给出的数字多2到3倍。由于受年龄和身体状况的限制，这些老人想在正规企业找到工作是很难的事，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打临工，甚至从事一些不合法的工作，这些人并没有登记在册。

　　丹妮尔今年69岁，她现在每周7天中有6天都得工作，工作十分辛苦，而且不允许请假，可就这样，她一天只能挣50欧元。“我是凯驰集团的员工，负责修剪草坪和打扫露天平台，这些活儿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真的很不容易，更让我感到难为情的是，我的同事年龄都比我小，而且小很多。可每个月702欧元的退休金和400欧元的补助真的不够，我现在一个人住，我有3个女儿，6个儿子，还有3个孙子，他们每个月会给我寄200欧元，这200欧元让我的生活不至于揭不开锅。“虽然老人们的工资很微薄，但这些钱却是他们的救命稻草。70岁的欧仁当了54年的运货司机，54年如一日，从未中断过，可他的退休金每月只有748欧元，要低于法国954欧元的贫困线。欧仁的妻子吕思今年76岁，以前是位园艺工作者。“去年10月，吕思被检查出了患有子宫癌，”说到这里，欧仁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治病需要花很多钱，每天都要做各种检查和治疗。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更加卖命地工作赚钱，再加上向亲戚朋友借了一笔钱，才勉强付得起医药费。”欧仁有糖尿病，但他现在同时打着3份工，整天没日没夜地工作。“说实话，真的太难熬了！但同时我也觉得现在工作比年轻时更有冲劲儿，与3份工作带给我的疲惫相比，吕思的病情更让我心力交瘁。”欧仁刚刚结束在巴塞罗那的一趟长途任务，过一会儿还得赶去卡昂跑夜车。“刨去医药费和一些必要开支，我们每个月还能剩下250欧元用于吃饭，我们平时都是自己种蔬菜和水果吃，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会给妻子买一些好看的植物，吕思很喜欢植物。她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我会尽我所能让她最后这几个月少受点苦。”

　　“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的了。”69岁的贝尔南叹气道，他已经退休10年了。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这位耳朵有点背、却很健谈的老人一直保持着乐观的心态。每天凌晨2点，在罗德兹报社又冷又潮的库房里都看到他分拣报纸的身影。分拣完毕后，他还要把这些报纸挨家挨户送到顾客手中，至少得到8点才能完成早上的工作。贝尔南的上级从不吝啬对他的表扬：积极、高效、有活力，贝尔南一直是罗德兹报社的模范员工，也是年纪最大的员工。“我儿子的公司最近惹上了麻烦，资金运转不过来。为了帮他，我欠了别人不少钱，我把房子也卖了，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唉，是挺不容易的，想靠着那点微薄的退休金过日子是不现实的。我不得不出去打工，给别人送报纸，除此之外，我得空的时候还会干点儿零活。即使我这样努力赚钱，我还是无法负担起一次旅行的费用，无所谓了，只要每天都能吃到黄油拌菠菜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等着奥朗德来帮我们这些老人摆脱困境？下辈子吧！”

　　62岁的玛丽·弗朗斯是耶尔镇的居民，她对政府对退休老人这种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的态度也十分不满。退休后的玛丽本应该在家颐享天年，可从退休到现在将近3年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过过周末。每个周六和周日，这位留着金色短发的大女孩儿都会精心打扮一番，然后去超市卖沙拉。玛丽早上4点就得起床开始准备，直到中午1点钟才能休息。“我觉得，没有周末、早上4点起床、薪水只有400欧元，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政府推行改革政策后，我们这些干零活的人就什么福利都没有了！本来我们赚得就不多，大部分还要拿去交税，不觉得这很荒谬吗？我准备年底就不干了，大不了省着点过日子。没想到都这把岁数的人了，还要数着口袋里的钱过日子，唉……”

　　埃梅利·布拉谢尔/文 似水年华/译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