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学校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演讲,教育方式
  • 发布时间:2014-08-15 15:27

  德国下萨克森州一个晴朗的秋日,在公交和地铁难以抵达的森林深处,一群人欢聚在一起,庆祝“不上学节”,反对国家强制义务教育。

  这一节日持续了3天,300名参与者倾听来自法国、英国和加拿大代表的演讲。这些国家的父母可以选择在家教育孩子。克里斯蒂安·路德维希-伍尔夫也做了报告,主题是“德国辍学孩子的法律处境”。她的长子伊曼努尔也是活动的组织者之一,站在门口收取入场费和餐饮费。为此要做出的计算对25岁的他来说有些困难,马上就有人怀疑,这就是不上学的代价吗?但是他的弟弟尤里也曾辍学6年,尽管如此,他仍在进入一所中学后很快成为班级的佼佼者。伍尔夫三兄弟的故事让我们开始重新认识普通义务教育。

  在家上课

  90年代初,德国巴伐利亚州施瓦本山区的一个乡村。每天早上,父亲送伊曼努尔去学校时,他都会又哭又喊,怎么都不肯挪动脚步。他的父母对此很是无奈。一位教育专家建议他们,坚持带伊曼努尔去学校上课6个星期,哭闹就会渐渐停止。

  然而这不符合这对夫妻对孩子的教育观。他们希望保持孩子的自由天性,于是给孩子请了病假,母亲克里斯蒂安开始埋头苦读教育学。她还听了作家奥利弗·凯勒的一个讲座。他对瑞士和法国不接受普通义务教育的家庭进行了研究,充满热情地向听众讲述他们的人生故事。她想:“如果其他家庭能够做到,我们也会做到。”

  由于这种教育方式在德国不被承认,克里斯蒂安撒谎说,伊曼努尔目前在奥地利上实践课。有关部门对这个理由似乎很满意,至少没人追问她什么,西蒙辍学时甚至直接照搬了哥哥的理由。

  1999年,这家人搬到了萨安州一片有着辽阔土地、牛马和砖房的地方。他们买了一个带着大花园的旧农舍。这个村庄只有一条主街道,左右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共10栋房子。小儿子尤里也到了上学的年龄,那时克里斯蒂安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教育理念:孩子天生就有自学能力,其中包括生活技能,也包括阅读、书写和算数等文化技能,而带有强制意味的学校教育只会阻碍这一学习过程。

  在他们家,学习就融汇在日常生活中,外人甚至看不出来,就连学习者自己也意识不到。孩子们在建造汽车模型、玩沙、玩水的过程中学习。他们用积木搭建筑,学习捕鱼,玩角色扮演游戏,下棋。家里有个阅读室,里面陈列着许许多多各种主题的书籍以及数学、德语、英语和地理等各科的学习资料。

  西蒙喜欢BMX越野自行车,玩自制武器;尤里喜欢在叔叔送的旧计算机上编程;伊曼努尔和父亲一起制作象棋棋子,喜欢阅读和遛狗。这三兄弟常常光脚四处乱跑,个个都是爬树能手,在树上无忧无虑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克里斯蒂安说:大自然就是孩子们的课堂,树木、小溪、土地和各种动物都是他们的老师。父亲则简单地总结:直接和自然接触有益于孩子的教育。

  官方反应

  在他们的新家乡,男孩们的故事飞速流传。有人向当地教育局举报了他们。当教育局官员卡尔·莫纳尔特一天早上想和这家人联系时,有人告诉他,这家的母亲和3个孩子一起躺在自家花园中的帐篷里,还在睡觉。这位母亲喜欢亲近自然,孩子们不用上学,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早起。最后,莫纳尔特还是决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见这家人,两个世界发生了无言的碰撞:深秋,母亲和孩子们光着脚来了。莫纳尔特的同事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不禁向他耳语:“莫纳尔特先生,您得做点什么。”

  青年福利局也开始介入进来,接着是频繁的通信往来。克里斯蒂安说:“伊曼努尔、西蒙和尤里强烈抵制上学,我只能使用心理或身体上的暴力行为强迫他们去学校。孩子们却有在非暴力的前提下接受教育的权利,我无权对他们施暴。而且,孩子们在他们感到不适的状态下,什么也学不进去。”因此对她的孩子们来说,在她能够提供足够支持的基础上,在家学习是最好的选择。

  官方的反应如何呢?最初是令人吃惊的温和。他们虽然给了这对倔强的父母多张罚单,同时却也派出了特殊学校的老师马汀·迈斯纳,致力于让孩子们重新适应学校生活。然而迈斯纳很快就达到了他能力的极限。当他想教数学时,伊曼努尔提出抗议,他现在更想读读尼罗河岸边的古老文化。当迈斯纳讲述德语第四格时,母亲问这些孩子知道这个究竟有啥用。迈斯纳很快就明白了,“是母亲不想让孩子上学,她脑里的思想根深蒂固,并不准备改变”。

  他是对的。“妈妈对我们说,对迈斯纳先生保持友好,除此之外,我们可以做任何我们喜欢做的事情。”今天的西蒙笑着说。而迈斯纳也开始了解那些拒绝上学者的理论,甚至还买了奥利弗·凯勒所著的《因为我的生活就是学习》一书研读,它被奉为拒绝上学者的圣经,倡导让孩子们自主学习。迈斯纳无法同意这一观点:“这样我们的文明将无法传承下去。”他担心这三兄弟将来能做什么,“他们怎能在我们的职场中找到一席之地?”

  再入学校

  这样两年后,法院终于开始对伍尔夫一家施压:他们“通过保留教育权危害到了孩子的利益”,如果三兄弟继续不上学,就剥夺他们的监护权。父亲莱因哈特·伍尔夫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建筑公司,经常出差。那时他已经和妻子分居了,住在不莱梅,但他们仍然共同拥有孩子的监护权。莱因哈特向法官承诺,尽快让孩子们去上学。

  母亲仍然不乐意剥夺孩子的自由,但是同意他们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那时伊曼努尔15岁,西蒙13岁,尤里11岁,他们非常害怕将来可能要在孤儿院生活,于是决定随父亲搬去不莱梅上学。莱因哈特于2003年春为他们在临近的一所中学办了入学手续。尤里上了六年级,西蒙上了八年级,伊曼努尔九年级。

  不久就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问题:他们的同学吸烟、偷窃,吵架时掏刀子。

  伊曼努尔常常爬上操场的大树,以逃避认为他不合群的同学的拳头。而西蒙所在的班级远足活动被取消了,因为老师不愿意陪同这个非常没纪律的班级出去。尤里班上有个女生患有忧郁症,曾试图自杀。当这一切被人知道后,一些同学嘲笑她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甚至连自杀也无法成功的失败者。在上学的最初几周里,这三兄弟经历的沮丧之多是他们在以前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他们母亲的顾虑“学校对孩子有害而非有利”以一种荒诞的方式得到证实。

  而学习本身并没有给三兄弟带来困扰。只有在最初入学时,父亲和男孩们一起坐在桌前,学习数学和英语。西蒙做算术仍然要用手指头,英语也很让他头疼。一次,他要做关于美国犹他州的报告。“我不可能做到,只能得到差评。”他抱怨。他的父亲帮他把英语报告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德语发音的形式写下来,最后老师给了他一个良好。其他知识漏洞也在几个星期内就填补起来。

  纽约教师泰勒·加多几年前写过一本引起轰动的书《使我们蠢如一人》(Dumbing Us Down)。他称每个人都有能力长期自学阅读、书写和算数,而学校是让孩子们对学习倒胃口的地方。这和尤里的经历不谋而合,他很快成为班级的佼佼者。而他的同学大多是为考试而学习的,考后很快又会忘记。尤里常常听到同学对他说:“你的优势是,你仍然热爱学习。”

  几周后,在没有上过一天辅导班的情况下,他和两个哥哥的成绩都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西蒙最初还要努力应付数学和英语,最后也顺利通过了毕业考试,尤里甚至以优异的平均成绩结业。

  只有伊曼努尔在读11年级时辍学了。

  一次自行车旅行之后,他的一只手疼痛不已。医生在上面发现了链球菌,并确定其已在全身扩散。只要晚治疗一天,他的这只手就保不住了。伊曼努尔认为这次事故是结束学业的标志,毕竟受感染的是他写字的手,父亲莱因哈特决定尊重长子的决定。

  故事继续

  现在伊曼努尔25岁了,平时售卖自制的手指布偶和皮毛坐垫。对于未来,他毫不担忧:“我今天生活得很好,为何明天会有所不同?”23岁的西蒙曾在建筑工地打短工,目前开始了木工学徒生涯。21岁的尤里在波茨坦大学上学,同时为柏林艺术研究院和德国历史博物馆开发软件。专家的各种负面预测都没有实现,相反,他们都在社会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意。

  他们的故事告诉我们什么?早已退休的莫纳尔特说:“我并不想否认,没有上过学的孩子也能长大,但是教育仍然不可或缺,在他们的故事中,孩子的母亲代替学校充当了教育者的角色。然而我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没有及时为这些孩子踩刹车,今天的他们会怎样?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上学,今天会不会更加成功?”

  这三兄弟中对学校生活最适应的尤里却反驳,他宁愿没有在学校学习的经历。“学校让我崩溃。”一次他对父亲说。对他而言,学校是“一个无法逃出的地方”。西蒙对此表示赞同:“职场中也有很多强制规定,但是一旦我觉得不合适,我永远有转行的可能。”

  他们的母亲克里斯蒂安又回到了施瓦本山区,和她的新伴侣生育了两个儿子。他们如今9岁和11岁了,两人都从没去上过学。只有母亲在临近的学校教授手工课时,有时会带着年长的儿子同行,而他会给学生们示范如何做绒毛球。

  莱纳·施塔特勒/文

  刘黎/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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