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杞柳树

　　附近的小路上，长着两棵树，树的叶子非常茂盛，茂盛得使花朵好像不是绽放在枝头上，而全靠叶子们捧着它一样。花期非常的长，形状有些像喇叭花，但它属于锦葵科。每天路过它的旁边，我都感受到它的存在，好像它也在感受我的存在。

　　这种开着美丽的花的小树学名叫槿树，绍兴乡下叫槿杞柳树。

　　记得小时候，每年夏季来临的时候，人们都要用这种树的叶子洗头发。民间的说法是：“牛郎织女相会，若用槿树叶洗头，可洗去一年烦扰的青丝。”而妈妈说，用这种树叶子洗头，头发终年特别光亮，梳起来特别顺滑；用其擦洗身子，整个夏天都不长一个痱子。我更愿意相信妈妈说的话。我们通常会提个篮子，到野外去寻找这种树，采摘上面的叶子。当摘满一篮以后，便在小河中清洗干净提回家。妈妈早早地准备了一个大大的脚桶。等到我们回来，便把那些叶子倒入其中。情景有些像采茶叶。

　　但是，不管如何的茂盛，槿杞柳树都是禁不起许多人家大量采摘的。叶子最繁密的树也用不了几天，便会被摘个精光，全没有了树的模样。不过用不了几天，新芽即会迅速地爆出来的。我是特别喜欢这种小叶子的，娇小而可爱，嫩嫩的，颜色鲜绿带些鹅黄，有时也夹着些胭脂样的红点。我常在这种时候看着发呆。说来也怪，这种小叶子还特别受雨露的青睐，清晨去看，黄绿色的小嫩叶上常常是挂着些晶莹晶莹的露珠，而老叶子上是非常少见的。

　　叶子倒入大大的脚桶后，和在脚桶中已经装着的水中，我们便开始用手搓揉它，一把一把地狠命搓揉。有时，还在脚桶上放块洗衣用的搓板，把叶子放在那沟沟槽槽中揉搓会更加容易些。我们兄妹几个围着大木桶不停地搓揉着，这个过程基本上是小孩儿干的，妈妈偶尔会过来说上几句，多是一些点拨和纠正性的话语。用不了太长时间，叶子便开始卷曲起来，缓缓地渗出带着绿汁的黏液来了。慢慢地手上便黏糊糊，渐渐地，水也变得黏稠起来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叶子被搓得差不多不成形状之后，那木桶里的水便已经变成了稠稠的、黏黏的了。这个时候，将手伸入水中，凉爽极了，若用手在水中搅动，手会感到些分量的；用勺子舀起，就那样在空中倒下去，已经不再是水样的滴滴答答，而是黏稠得连成一卷，滑入水中，而不会发出丝毫的声响；这时的你若想在水中旋转其液，或想让其向一个方向转动起来，那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了。水已经变成了一种极其优美而柔和的带着草绿色的稠稠的植物液体了。这是槿杞柳树和水的完美结合。

　　这种液体特别好闻，好像有些青草味，又好像略带些兰花的幽香，总归是那种让人感觉十分清爽的气味。此时，空气中弥漫着的，也只剩下这淡淡的清香了。你站在旁边，会立马感到那香味正凉丝丝地扑着鼻子，完全像山顶上新鲜透顶的空气的味道，这一点，当然是我后来才比较出来的。

　　孩子们最喜欢这种黏稠的液体了，水乡的孩子见惯了泼出去便细细碎碎的水，如此丝绸样光滑，糯米粥样黏稠的液体，只有槿杞柳树才有的。我们便开始玩耍起柔柔的液体来。妈妈便舀起几勺开始洗起了头发。

　　这路上，长着的正是这种槿杞柳树。一人身高，有两棵，树上开满了粉红色的花。

　　树叶依然非常的茂盛，又到了那个可以洗头的季节了。但我感到，好像人们并不觉得曾经有过这回事情，大家好像已经把槿杞柳树给忘掉了。忘了这种树叶是可以洗头的，是纯天然的，是实在比那种高档洗发液还要舒服的天然洗发液。

　　又一个清晨路过它身边的时候，看到有不少的花朵掉在了地上，但不曾看到有一片叶子的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