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远古的东巴神舞
- 来源:中国旅游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东巴神舞,宗教,巫师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5-04-02 07:50
东巴文是纳西族使用的文字。作为世界上极少数依旧活着的象形文字,被誉为文字的「活化石」。纳西族还遗存一种以东巴文记载的舞蹈动作谱,是纳西族古老宗教东巴教记录和传授跳神舞蹈的仪式、内容、跳法的专门经书,也是东巴教巫师自幼必习的重要经典之一。如今,认识这种古老的传统已经越来越少了……
第一次接触到丽江纳西族的东巴文化是在5年前,在丽江大具乡的一个小村庄中小学校的操场上,见到了纳西东巴尹林森正在把他潜心多年才画完的一卷长长的东巴神路图展开来晒晒太阳,画卷从球场的这头延伸到球场的那头,还剩粗粗的一卷没地方展开。然后东巴尹林森坐在屋檐下的背阴处抽着旱烟斗,一副知足的神情。说真的,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画作。神路图是用尹林森自己造的东巴纸画的,图中的人物、动物、山水都栩栩如生,讲述着纳西东巴文化中各路神仙精彩的故事。
再次见到东巴图谱时是今年的9月,丽江连日阴雨后刚刚放晴,在丽江发呆多日,总算盼来了个晴天,便早早的跑到黑龙潭公园去拍日照金山的照片,可太阳出得老高了还是不见玉龙雪山从云层中露出雪山真面目,无奈只好打道回古城准备去继续发呆,走到公园大门口时听到了从后山上传来阵阵鼓锣的声响,想想还是回去探个究竟,这一去便有了故事。
存世的六本手抄东巴图谱
山上是丽江东巴文化研究院所在地,往左沿着一条竖有东巴木牌画和刻有一些东巴文字的石块向上走,就来到了发出锣鼓声响的地方:东巴文化鉴定展示中心。几个老东巴正手把手的教几个身着东巴服饰的年青人在跳东巴舞,不时还会让他们停下来看看放在地上的一些图谱,这些图谱像极了我5年前在大具乡见到的尹林森东巴画的那种神路图。我突然明白过来,去年丽江又被授予的一项世界记忆文化遗产「纳西东巴古籍文献」中的一部分就有关于东巴舞谱记载,当时我曾在这套书的第100卷中见过和放在地上的这些舞谱类似的舞谱。在戈阿干所着的《东巴神系与东巴舞谱》一书中把舞谱中记载的各路动作都作了译注:「要跳白海螺大鹏神鸟舞时,朝前走五步,抬着手,晃三次身子,朝前边晃三次身子,回身晃三次身子,手抬在背后,晃三次身,朝前跳一跳,转上一个圈,转回身来蹲一蹲,朝着前边再走步。」识上几个东巴文,再看看舞谱,也能猜想出个一、二分舞谱所要表达的含意。
据我所知,目前发现的有六本手抄象形文字东巴舞谱,其中有二本由原来的丽江纳西族自治县图书馆收藏,有二本由丽江东巴文化研究所收藏,有一本是云南省图书馆的藏本,有一本为东巴和云彩老人所珍藏。在我眼前的这几个老东巴正在把「世界记忆文化遗产」中的东巴舞蹈传承给那些年青人,实在是机会难得。
老东巴教得认真,年青人学得辛苦,我在旁边捡了个便宜,用数码相机一个上午就拍了1.5G的照片,算算也有600多张。晚上在客栈中用电脑一看,很容易就能从照片中找出东巴舞谱中描绘的那些动作。
一开始觉得东巴文有趣
和丁巴在东巴舞中担任着领舞的角色,头戴一顶插有野鸡羽毛的大盖帽,随着鼓锣的节奏抖动着身体,眼神中透着通神的神情,一招一式都跳得十分认真。
卸了装的东巴和丁巴在家里十分随和,没了东巴的那身行头,家乡的土布衣服穿在身上更显洒脱,帮妻子在伙房中有说有笑。见我跟出跟进问东问西的,老人开始还有点腼腆,用他的话说,他的汉语会一点点。于是我们就用汉语一点点的交谈了起来,有时急了他会把和利军叫来做翻译。
东巴和丁巴是四川木里县依吉乡麦洛村东巴世家甲波拉玛茸高塔第14代东巴传人。和丁巴的现年几何是个谜,古铜色的脸上已有了花白的山羊胡子。据他说他们家在解放前是依吉乡麦洛村一带有名的东巴,家里既无田又无地,仅靠做东巴的一点微薄收入来养家糊口,所以在划分成分时把他们家划成了贫下中农。和丁巴6岁时开始跟着爷爷布不次里和东巴师父豪梅学习东巴文。一开始觉得东巴文字十分有趣,跟画小人似的。小人跳了、小人跑了、小人打猎了,都是画画而已。后来要他背诵一本一本的东巴经文,这些小人符号让他烦了,和丁巴不想学了,经常藉故放牛不去师父豪梅的家学习东巴文和东巴祭祀中的那些仪规。他爷爷知道后总是揪着他的耳朵把他送到师父家去。慢慢的和丁巴可以跟着爷爷、父亲和师父在一些简单的法事的祭祀中跳一些东巴舞中的配角舞蹈。在那个年代和丁巴从小伙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们的羡慕和佩服神情。
和丁巴15、6岁时已是个村中小有名气的东巴了,村里的大事小事都有人请他去,开始有了一份微薄的收入添补家用。
只只能偷偷念东巴经
文化大革命开始时他们家也受到了冲击,爷爷、父亲都被斗了,说他们是牛鬼蛇神,不劳动,整天装神弄鬼、骗吃骗喝的胡弄劳动人民。和丁巴也受到了影响,不准他再从事迷信活动,规定他参加村里的义务劳工,分最重的活让他干,扛电杆让他扛粗的那头,开山炸炮让他去点火。后来跑马帮最苦,就让他去跑马帮,一年四季往返于去四川的西昌、云南的丽江那些崇山峻岭之间,风餐露宿的驮粮食局的、供销社的、人民公社需要的各种物资。因过去做过东巴的那档子事,所以马帮中苦的累的活计他只好去争着抢着干,久而久之就被推选当上了马帮里的马锅头、马帮的队长。时间一晃就是13年,这期间和丁巴一次也没有敢当着其他人的面念过东巴的经文,那怕是最亲密的朋友。有时马帮的马丢失了,或是在森林中上碰到了大雾天辨别不了方向了,和丁巴就会一个人跑到远远的山梁后面,背着那些贫下中农去念一些祈福、求平安的东巴经,有时还真的会灵验,丢失的马找到了,浓雾也会散开了。后来因为他表现好,就让他干上了依吉乡麦洛大队改田改地专业队的大队长,把村里大块大块的山地改成梯田种水稻。山高风寒的他怕梯田中的水稻秧子长不好,也偷偷的念过东巴的经文,可就是不灵,收到的稻谷还没有洒下去的种子多。再后来包产到户了,他们家第一次分到了属于自己的7亩土地,一家人像对待小媳妇一样的精心照料,产的粮能填饱肚子还约有节余,和丁巴也有了时间和空间来摆弄他藏在家中那些东巴文了。他画的那些东巴神轴画、抄的那些东巴经文居然还有人找上门来要买,研究所、博物馆、木府、玉水寨都收有他的藏品,东巴和丁巴开始有了零花钱了。新世纪依始,东巴和丁巴被丽江的一个表演艺术团选中,第一次干起了领工资的工作,在丽江古城里写写画画的每月能有1,000元左右的收入。现在他在丽江黑龙潭公园里一个东巴文化鉴定展示中心从事纳西东巴舞的传承、展演的工作。
有名的东巴世家
和利军是个年青人,想不到他也是个小东巴,放在地上的这些东巴舞谱就是他临摹绘制的。在年青人跳的那场东巴舞中,和利军担任领舞,在他跳的东巴舞中大鹏神鸟的神韵被他表现的惟妙惟肖,舒缓中蕴藏着刚劲。
和利军是丽江三坝东坝茨恩底村人,他们家是这一带有名的东巴世家,和利军是这个家族中的第十七代东巴传人。在李国文写的《人神之媒――东巴祭司面面观》中东坝东巴的章节里我看到了有关和利军奶奶的爷爷杨阿展东巴的记载:「东坝茨恩底村人。生年不详。据和正华老人述,杨阿展属他爷爷辈人,解放前去世,终年81岁。据此可以推测,杨阿展属百多年以前的人。先生个子高大魁梧,性情十分暴躁。东巴水准非常高,对东巴的读、写、画、跳、卜以及法事道场,无不精通,是茨恩底乃至整个东坝非常有名的东巴。」杨阿展有二个儿子,二儿子杨高塔是和利军奶奶的父亲,也是个东巴。和利军的奶奶名叫阿润命,当地人都叫她地主阿润命,其家族拥有东坝地区最大的土地,无数的犁牛,五个马帮队。地主阿润命把家里的皮革、种植的雅片和粮食用马帮驮运到下关。在下关马分成二路,一路把皮革、雅片继续运往昆明去换取洋布、洋油等日用品运回家乡去换取更多的皮革。一路在下关把东西换成茶叶、盐巴,布匹等物资沿丽江、中甸北上,沿途把东西贩卖到拉萨,再从拉萨买回氆氇运回东坝又换成粮食、牲口。如此回圈,财源广进。
最年轻的东巴传人
「土地改革时地主阿润命我奶奶家的财产变成了一张没收清单」。和利军一脸笑意的对我说起了他家的故事:「我是地主阿润命三儿子的儿子,自生下来起就只能和贫下中农的孩子们一起长大,上山放牛,下山背柴,想学东巴的事提都不敢向父亲提起。83年我9岁时候,我的祖父和阿顾嘎东巴被邀请到丽江参加东巴、达巴座谈会,会上说政策落实了东巴文化需要抢救,希望到会的各位东巴、达巴们该传承的要传承,该培养的要培养。我祖父回到村里后便收了4个村里东巴的后代做格巴弟子(徒弟)。和阿顾嘎东巴在文革时被批斗怕了,不敢收我做徒弟。我们家穷,我从小都在火塘边睡觉,祖父教书时我就躺在火塘边,第二天那些被教的格巴弟子一个都记不住所学的内容,我却能把睡梦中听来的经文记得非常清楚。有一次我和小伴在山上放牛时玩死人的游戏,我当东巴,其他小伴当亲属,哭的哭、唱的唱。我把在火塘边学来的经文对着大山大声背诵出来,无意间被邻村的一个在山上放牛的大东巴墨阿五九听到了,非常吃惊,认为我是个学东巴的料,就去找我祖父想收我为格巴弟子,被我祖父拒绝了,不让我学。墨阿五九很害怕我家的老爷子,不敢公开教我,从此他就在我们放牛时偷偷的教我东巴文字,用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慢慢的我学会了许多东巴文字,会画好些东巴的图画。89年我家的老爷过世后墨阿五九才正式收我为他的格巴弟子,成了我们家族中最年青的一辈东巴传人。」
当东巴的收获
当我问到他做东巴后有甚么收获时,和利军的脸上透着得意的神情:「我在我们村子里不显眼,村里还有4个6、70岁的老东巴,大大小小的祭祀场合都轮不到我。但是我在我师父的村子里却很有名气,有许多的老人都想听我诵经,要看我跳的东巴舞。有一次村中要举行一场法会,大东巴墨阿五九推举我当大法师主持祭祀。这一次我主持的祭祀把东坝大队十个村子都轰动了,仪式中的一切都按仪轨来做,好多老东巴记忆有些模糊了,东巴舞中的细节记不清了。我却记得滚瓜烂熟,东巴舞跳得很好。后来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祭祀都让我来主持。」说到东巴舞,和利军更是来了精神:「83年以后我奶奶叫人把我家藏在山洞中那些经书取出来时大多数都烂掉了,只有4本还算完好,其中有一本是我们家族的家谱,一本是东巴舞的舞谱,二本是占卦的经文。那本东巴舞谱有25套动作,相当难看懂,都是些图画,文字很少。离我家有半天路的果堆村有一个老东巴威那布若,东巴水准一般,但东巴舞跳的一流。我每天就带上二个粑粑、一瓶散装的老白干带着舞谱去找威那布若学图谱中的那些舞。他会跳,我会看,4个月我学会了图谱中的那些动作。后来我儿子病了,我没有钱让儿子住院,就把我家祖传的那本舞谱卖了约二头骡子的价钱让儿子住院。现在你看到的这套东巴舞谱是我根据那本老舞谱临摹的。」
告别老东巴和丁巴和小东巴和利军时,和利军又带我看了他写的许多东巴象形文字的字画,末了他总是会在结尾处写上一句类似:「东巴和利军昨晚一夜没睡,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不好看,但是没有错误。」的话语。看得出来,和利军对他写画的东巴象形文字非常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