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ry像个手艺人一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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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9-21 12:15
缘于2006年的中国之行,新西兰人Barry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慢火车把Barry的脚步从大城市拉到西安,再到湖南、江西、云南、贵州……贵阳博物馆最终又把他的目光拽到了凯里:黔东南苗侗族自治市,苗族刺绣的重镇。演员世家出身的Kevin Barry Radford做过百老汇歌剧的职业演员,从事过家居设计和欧洲古董家具收藏。精瘦、低调,喜欢穿着素色麻质衣服的BARRY如今的注意力专注在令他惊叹不已的苗绣上。
遇见苗绣
凯里街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商贩,人们蜂拥而上吆喝着买卖。尽管鱼龙混杂,最初的冲击力却来自纯视觉,没有故事、没有历史、没有文化差异,仅仅出于天然对色彩的敏感,让Barry陷入了“激情”。
“它们太美了!当地的花儿和动物,天然的色彩,看起来如此自然、完美。凯里人过着简单的生活,她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却是如此抽象和自由,这些女人不懂绘画,而是用丝和线在表达着自己,这是绝对的艺术。”
Barry无法停止脚步,和他的中国伙伴韩超一起,开始了长达9年“暴走”深入中国西南部之旅。
一开始,人们把Barry当作好奇的老外与游客,只想和他做一锤子买卖。然后他们遇到杨姐,相识从彼此的误解和争吵开始,Barry愤而离去,但最终还是回头了。杨姐与众不同,这个土生土长的苗族妇女是个民间高手、杰出的天才设计师,没受过教育,却充满热情地做着从老一辈手里传承下来的蜡染和刺绣工艺。杨姐理解了Barry,喜欢上他的真诚,成为他在凯里最好的向导以及合作伙伴。
Barry和凯里人彼此日渐靠近,向他介绍自己的家人,请他到家里吃饭,参加村里的婚嫁丧娶,过新年……“让我震撼的是,他们对我毫无保留地慷慨大方,绝无所图,我在这里体验到的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少数民族的文化就是每一天,而不仅仅是他们的穿着、食物。”
很长一段时间,Barry的形象是这样的:塞进拥挤不堪的乡间面包车,在崎岖的山路颠簸,祈祷着“哦,上帝保佑千万别出车祸”;在乡间流动的集市晃悠,跟手艺人搭讪,尾随他们回家;扛着农民工进城打工的编织袋,从凯里坐火车去北京,袋子里装着手绣的布样—他的“宝贝”……9年之间,他看过上万幅作品,300余幅为其收藏。
“苗绣已经远远超出其本身的意义,它演变为苗族妇女对祖先,对诸神、部落和宗教的炙热感情—这里有她的故事,她的童年和婚姻,她的孩子,她的希望,她的爱、恐惧和梦想。”你很难想象这些话出自一个迄今不懂中文的外国人,用韩超的话说:“Barry是把中国文化背在自己的肩上了,他越来越像一个中国人。”
直到遇见“八仙过海”的主人。一个贵州普通妇女,将家传明清时期的这幅刺绣要卖给Barry时,她哭了。Barry感到惶恐:“你不必卖给我,可以继续保留它。”但妇人执意要卖,因为她的孙子要结婚,需要这笔钱。
Barry开始了思考:“我不能只是收藏,这样下去到底能收藏多少幅?这些东西将来会怎么样?我只是给他们带来了非常短期的利益,怎么才能找到一种方式去保持这种工艺?”
山村寻访的生活让Barry看到,村里的年轻人对刺绣毫无兴趣,正在老去的母亲和奶奶们从事的传统手工和年轻人的生活毫不相干,有的家庭甚至因为没有继承人,现在手里的活计将成为最后一件。中国,正在失去最美的文化和手艺。
留住手艺
2012年,Barry在北京、上海、悉尼、东京举办了中国少数民族古董刺绣展,反响异常热烈。在西方,许多人看到刺绣作品本身所述说的无尽之意以及古老东方的热情后,会要求Barry带他们去偏远的少数民族村子,去看那些妇女如何用古老的方式工作。
但一切仅仅是分享远远不够。这一切也不仅仅与利益和金钱相关。需要寻找一条道路,让古老的工艺能够继续传承。
“如果你想保存一个艺术品,那么建立一个博物馆就好了。许多NGO(非政府组织),还有政府,已经在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你想买一件5000年前的东西,你可以买下来束之高阁,但和当下没关系,有多少人愿意这样做呢?市场并非博物馆,如果你想卖出产品,就必须和今天的生活息息相关。”
言谈中的Barry深沉而富有理性,缺少所谓艺术家的疯狂,有着对商业和市场的敏感。唯有展开一幅珍藏的苗绣,他才会突然迸发出无法掩饰的激情,谈起艺术保护与文化侵权,甚至还流露出鲜有的激动与固执,这让他自身新西兰民族的秉性一览无遗。“苗绣是中国的文化,没有人能够占有它并廉价地出卖它”。
Barry不理解人们对于千篇一律的奢侈品的追逐,也看到乡村的年轻人为了追求温饱背井离乡,在都市过着朝九晚五,失去梦想的生活。他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把新的创意带回了凯里,一点点说服当地的手作人,用传统工艺创造出小众、独特、奢侈的产品。这份“奢侈”,源自时间的沉淀。
工作室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让年轻人看到一种不一样的选择:留在自己生长的地方,有山、有水、有干净的空气,和家人在一起,继承传统的手工艺和文化,用新的设计创造新的产品,而这样的产品为时代以及时尚所需求。
“对我个人来说,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和希望就好了。我并不想开工厂,那会改变凯里这样乡村的生活,工厂会让人们忙碌,失去自由。而历史却是,人们生活着,有生老病死,有婚礼、有葬礼,女人们在非常繁忙的日常生活中完成了这些作品。这样的作品是我们对于时间的理解,它值得人们花成倍的价钱去拥有、去使用。”人与技艺相互扶持,随岁月融合相伴,这是一个外国人对中国传统手作产生的敬意。
在艺术园区这样一个创意泛滥成灾的地方,创意总监Barry却是一个脚踏实地的现实主义者。为执着所驱动,但并不理想化,他像那些手工艺人,认真、敬业,赋予着平凡生活以一针一线的热忱注脚。
当我们还在闲聊时,Barry开始收起那幅八仙过海的长卷苗绣。他单膝跪在地上,先在上面铺上一层绵纸,再悉心地卷起来。我们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他笑着拒绝了。工作室里的天窗洒下的最后一抹余晖正在消失,Barry表情平和、谦卑,此时他全然不是一个拥有300余幅珍贵苗绣的宝物拥有者,也不是一个经营高级定制奢侈品牌的商人,而像是这些艺术品的侍从、追随者,一个虔诚的信徒。
陈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