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稀世力作及“扫黄”藏家

  • 来源:艺术商业
  • 关键字:黄宾虹,藏家
  • 发布时间:2015-09-21 13:21

  2015年7月初,黄宾虹诞辰150周年特展在中国美术馆落下帷幕。其中黄宾虹的四十余件作品首次在国内面世,具有重要史料价值。同时,有两套册页格外引人注目。它们是经谢稚柳鉴定过的,即使《黄宾虹全集》也未曾收录,是难得一见的作品。那么,这两套册页有何特殊之处?这还得先从其藏家曹仲英说起。

  受骗后发奋研究黄宾虹

  曹仲英,原名秋,1929年生于京津地域曹氏望族—当时最大的古画收藏家族。新中国成立前,他携一批古画迁到台北,修习法律。为了深刻理解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他特向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中国绘画研究专家李霖灿学习中国画,了解中国画所蕴含的传统文化、历史和哲学等。1963年,举家迁往美国旧金山,转作古董交易。

  曹仲英在台湾是大名鼎鼎的律师,业余爱好收藏,为什么到美国后转做古董贸易呢?这可从其学生雷澄泉(Chris Reynolds)那里得到答案。他之所以成了藏家,是因为要养家。曹仲英到美国后,由于语言障碍,不能再做律师。为了养家,他要找新工作。朋友介绍他到一家餐馆做服务员,他去面试,一个小时以后出来了,手里托着一个比萨,笑着说:“我成不了服务员,还是做个消费者吧。”他看到旧金山古董的价格有问题,于是利用所学,做起了古董贸易,后来成立远东艺术画廊,就成了专业藏家。

  20世纪60年代,台湾藏界关注的画家主要是齐白石、张大千、傅抱石和虚谷等人,极少有人收藏黄宾虹的作品。黄宾虹有一句名言:“我的画要过50年以后,人们才懂。”那么,曹仲英为何收藏当时的“冷门”黄宾虹的作品呢?

  究其原因,一是源于曹仲英对黄宾虹作品的热爱,二是源于一次受骗经历。1970年左右,曹仲英让一位来自内地为他裱画的朋友寻找黄宾虹的精品。通过这个朋友,他花了约7000美元购得两幅作品。另一朋友来访,看到这两幅作品后一直摇头,表示它们是赝品。曹仲英听后极为伤心,遂发奋研究黄宾虹。他研读了大量黄宾虹的论著,比如《古画微》《黄家山水源流考》《虹庐画谈》等。他在美国旧金山的住处,每到周末便举办艺术沙龙,邀请各界朋友吃饭、喝茶、赏画,讨论黄宾虹画作。

  深入研究后,曹仲英觉得黄宾虹是17世纪以来最重要的山水画家,是开创了中国山水画新面貌的大师,处于高山仰止的地位。而由衷的喜爱,促使他全面、系统地收藏黄宾虹的作品。只要有拍卖,出现黄宾虹的精品真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由此朋友戏称他为“扫黄”。2000年,他偶尔翻看香港一家小拍卖公司的旧图录,看到了黄宾虹所作的《临古画稿172开》和《繁简稿对应册20开》册页,意识到这两套作品非同寻常,从拍卖上购得已不可能。经多方打听,他得知册页被一位台湾藏家买走。当他又一次回台湾时,联系到这位藏家,于是以不菲的价格购入。

  非同寻常的授课稿

  让曹仲英“一见钟情”并且颇费周折才得到的两套册页有何不同之处?今天的人们在诠释黄宾虹的时候,仍旧是盲人摸象,只解一角。而这两套册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人们了解黄宾虹及其绘画的精妙之处。

  黄宾虹(1865—1955),20世纪中国山水画的一座耸立的高峰,与齐白石并称“南黄北齐”。他一生著作显赫,熟谙中国画史,并主张“师古人,师造化,修内美”。

  至于如何“师古人”,他曾清晰地讲述过步骤:“先摹元画,以其用笔用墨佳;次摹明画,以其结构平稳,不易入邪道;再摹唐画,使学能追古;最后临摹宋画,以其法备变化多。”《临古画稿172开》就是黄宾虹的授课稿,是他“师古人”的具体呈现。此临古画稿中,可以看到黄宾虹临王蒙之作,笔精墨妙,浑融一体,可窥其绘画功力的深厚。黄宾虹对石涛的临摹也处处可见。他对石涛的画论“搜尽奇峰打草稿”颇有心得,并称,懂得搜奇峰是懂得妙理,多打草图是能用苦功;妙理、苦功相结合,画乃大成。但是,如果单纯地模拟,则是泥古不化,陈陈相因,因而提醒习者临古有法度可依,却不能没有自己的面貌。在临古画稿中,也有唐王维、元倪瓒的笔法。黄宾虹将画法心得题于画作的空白处,说明这些画稿的用笔和出处。由此,可以清晰地看到黄宾虹作为一代山水宗师对于传统的热爱与传承、摸索与创新,他自觉担当了中国传统绘画所包前孕后的不可或缺的历史角色。

  《繁简稿对应册20开》同为授课稿,展现了黄宾虹的笔法以及墨色的运用。黄宾虹的太极笔法由两点和一条曲线组成。这一点,由笔根、笔锋和笔腰组成;曲线则一波三折,积点成线,变化万千,两边是勾勒关系。笔线关系的顺序有36种,如何表现?通过《繁简稿对应册20开》可以看到,不同古画稿172开》就是黄宾虹的授课稿,是他“师古人”的具体呈现。此临古画稿中,可以看到黄宾虹临王蒙之作,笔精墨妙,浑融一体,可窥其绘画功力的深厚。黄宾虹对石涛的临摹也处处可见。他对石涛的画论“搜尽奇峰打草稿”颇有心得,并称,懂得搜奇峰是懂得妙理,多打草图是能用苦功;妙理、苦功相结合,画乃大成。但是,如果单纯地模拟,则是泥古不化,陈陈相因,因而提醒习者临古有法度可依,却不能没有自己的面貌。在临古画稿中,也有唐王维、元倪瓒的笔法。黄宾虹将画法心得题于画作的空白处,说明这些画稿的用笔和出处。由此,可以清晰地看到黄宾虹作为一代山水宗师对于传统的热爱与传承、摸索与创新,他自觉担当了中国传统绘画所包前孕后的不可或缺的历史角色。

  《繁简稿对应册20开》同为授课稿,展现了黄宾虹的笔法以及墨色的运用。黄宾虹的太极笔法由两点和一条曲线组成。这一点,由笔根、笔锋和笔腰组成;曲线则一波三折,积点成线,变化万千,两边是勾勒关系。笔线关系的顺序有36种,如何表现?通过《繁简稿对应册20开》可以看到,不同收藏作品的“群星璀璨”

  从数十年前就开始收藏黄宾虹的作品,可以看出曹仲英的收藏坚持着自己的方向,不为当下市场热潮和利益所动。作为藏家,他与众多著名艺术家是良友挚交,但是始终抱着以笔墨纸绢为工具,以笔墨表现为主题的中国水墨画为系统范畴。虽然他很喜欢李可染的作品,与李可染是多年好友,但认为李可染的作品更多融入的是西方笔意和造境,属于“文革”后期的画家,因而过手几十件而不留,悉数售出。他只收藏了张大千的一帖仿榆林窟壁画的《水月观音》和工笔重彩《金碧朱荷》,不收众藏家蜂拥而至的张大千晚期的泼彩山水。书画鉴定家单国霖谈起曹仲英的收藏理念,说道:“曹仲英先生收藏有自己的宗旨,他确定以中国近现代绘画作为收藏的主要目标,这一方面是当时近现代绘画作品流传较多,自己的财力能够支持;另一方面,他敏锐地认识到一百多年来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一个重要延续、演变阶段,也是现代绘画萌生的转型时期,在绘画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由此,他尽一己之力,竭力搜集近代绘画,力求作品全面丰富,以展现近百年中国画进程的整体风貌。”

  在曹仲英的收藏体系中,不仅有名家的精品,而且还有一些小有名气或者名不见经传的画家精品,也有大量收藏。这是在美术史中从未面世过的作品,同时传达着鲜明的创作特色和时代气息,是美术史极为珍贵的补充材料。

  这契合了曹仲英的另一个收藏理念:群星璀璨,而非众星捧月。单国霖谈道:“艺术史不只是由少数艺术大师的成就构成的,而是由全体艺术家综合价值所构筑起来的艺术长廊。其收藏既重视名家精品,同时尽可能广泛地收集次名家、小名家甚至非名家作品,以能对这一时代的绘画史进行公正的判断。”比如海派画家的开创与传承,除了收录了主流画家三熊、费丹旭、王礼、钱慧安和任伯年等大家作品,还收录了吴友如、吴庆云和程璋等画迹传世极少的非主流画家的作品。所收录的二十几位画家,大体能勾勒出150年间上海画坛各种绘画思想,流派传承、审美取向的整体面貌。

  艺术史家蔡星仪提到,藏品中钱慧安的《自画像》与《灵芝寿桃》,亦迥别于钱氏所常见的作风,高雅清隽,不看到此作,只以那些纤细而带脂粉气市井气的作品论钱氏,是未足言知其画的。由此可见,曹仲英具备超绝的审美眼光,将众多不为人全面了解的画家的别样风貌展现了出来。总之,他积60年之功,书画收藏蔚为大观,数量之多、层面之广、品质之精令人惊叹。其中中国古代和近现代绘画600余幅,名家精品比比皆是,更有一些罕见佳作,足以补充中国美术史;他潜心钻研,出版了《四任》《清中期绘画》《虚谷与齐白石》等著作。后成立曹氏墨斋艺术基金会。

  观器磨砺 转益多师

  曹仲英具有如此超绝的审美眼光,不是一朝一夕能达到的,在他长达60余年的收藏生涯中,有些经历对他的收藏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

  1971年,中国外汇持有量极低,周恩来总理按照国家政策安排日本商团购买中国古董,以增加外汇收入。当日本商团购进大批中国古董时,听说曹仲英是中国各门类古董的鉴定专家,于是携带了几百件书画作品到旧金山,请曹仲英鉴定其可靠性。后来又邀请他到日本东京、大阪、京都三地为他们购买的这几批古董进行鉴定。短短一个多月,曹仲英夜以继日地看东西,耗费眼睛,短时间内换了两副近视眼镜。最终看完了47000件中国古代艺术品。作为回报,日本人答应他可以从中购买精品。这次经历对于曹仲英的收藏生涯而言非常重要。一是他看到了中国古代的大量古董,锻炼了眼力;二是他可以从中收藏自己钟爱的精品,更为重要的是,为他以后来日本购买藏品打开了一扇门。

  曹仲英超绝的收藏眼光,更得益于周围的良师益友。20世纪70年代,张大千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卡梅尔住过一段时间,虽然张大千比曹仲英年长约30岁,但出于对中国传统艺术的热爱,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张大千曾邀请曹氏夫妇共进晚餐,并亲自下厨做了川菜“梅菜扣肉”,在一个小房间里的大圆桌上吃饭。饭后,两人休息,喝茶、赏画。张大千先是挂出一幅17世纪晚期山水画大师董其昌的作品,半个小时后,曹仲英建议是否看看另一些,张大千回答说,一幅好作品是需要大量时间欣赏研究的。有时候他看一幅画几个小时,然后睡觉,醒来后继续研究。曹仲英对自己的不耐心略感尴尬,但也学习了重要一课。

  一幅好的作品,蕴含的中国传统文化气息、笔精墨妙、哲学内涵是需要细心揣摩的,不是一眼就可以看穿的。这一课正是一个专注于辨真伪的藏家转变为鉴赏笔墨的文化推动者的开始。

  据单国霖回忆,在与加利福尼亚伯克利大学的艺术史教授高居翰的相处过程中,曹仲英总是戏谑地批评高居翰不懂得中国笔墨、高居翰钟情于研究中国17世纪的书画,也有许多著名画家的藏品(主要留存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中国文化研究所的博物馆)。两位好友常常为艺术争论得面红耳赤,激烈异常。在曹仲英看来,外国学者对于中国画的欣赏是从外部进入的,他们更关注整幅作品所渲染的气氛和情绪;而中国藏家欣赏中国画,是从作品的内部笔墨笔触的微妙变化出发,去体会精微高妙的境界。

  风趣幽默古道热肠

  正是因为有了张大千、高居翰这样的同道中人、朋友,才让曹仲英的收藏眼力不断提升,也让他成了一位收藏大家。所以他在作古之后,其藏品以及独到眼力被人们时常提及。当然,常被人提及的还有其为人。

  接触过曹仲英的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曹庆晖教授说他是部“活字典”,识人无数,嬉笑怒骂,豪放通达。与他相熟二十多年的孙坚回忆说,每到上海,曹仲英都要请单国霖和他坐一坐,吃饭、聊天。一次,曹仲英偕夫人一道前来,孙坚约到家中吃饭,做了拿手的红烧肉,曹仲英喜不自胜,待要夹起第二块,夫人制止住了,要他养生,注意节制。曹仲英兴趣索然。

  后来曹仲英又到上海时,到孙坚家里做客,面对着美味的红烧肉,曹仲英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再吃第二块吗?”孙坚大笑:“放心吃吧,你的太太在美国,看不到你的,敞开吃。”谈到吃饭,孙坚回忆起曹仲英与王己千的交往。两人都是美国著名收藏家,一位偏于古画,一位偏于现当代。但曹仲英的资金实力不及王己千。王己千是吴湖帆的学生,绘画及收藏带来的收入远比只靠艺术经纪收入的曹仲英高很多。一次两人同去一个拍卖会,王己千事先说,他是冲着弘仁册页来的,曹仲英知趣地说:“我只是来看看。”待到举牌时,曹仲英只举了三次牌就拍得心仪之物。王己千举着拐杖走来,说:“你要请客庆祝,刚才我睡着了。”另一位藏家称,刚才听到王己千都打呼了,没叫醒他。曹仲英笑着说:“幸好你没叫醒他,好,我请客!”

  说起与收藏家王己千的友谊,曹仲英曾开玩笑地说:“王己千从来没有请我喝过一杯咖啡。抠门噢。”曹仲英倒是常常请客。但王己千只要到旧金山,就去拜访曹仲英。两位藏家常常聚在一起,虽然他们的收藏领域有所偏重,收藏理念和对待藏品的态度也大相径庭,但他们仍交流切磋,相互信任,互通有无。当然,世人共知的是两人品鉴作品的眼光均属一流,无人能出其右。

  说起曹仲英的风趣,许多与他相熟的人,都深有感触,他朋友多,走到哪里都是轻松愉快,气氛融洽。在雷澄泉的印象中,曹仲英的拥挤小屋里,常常传出朗朗说话声和笑声,他待人热情,对于艺术也矢志不移,是一位智慧而又有耐心的师长。有一桩事,孙坚讲起来现在还会忍俊不禁,说是曹氏下榻在上海的酒店里,因为平时特别注重养生,因而早晚都要拍打全身,促进血液循环。有一天,酒店里住在曹仲英隔壁的人向酒店前台报警,服务员带着警务人员敲开曹仲英先生的门,说:“有人报警你的房间里打人。”曹仲英惊讶地说:“没有啊,只有我一个人。”“那怎么有打人的声音呢?”“哦,哦,那是我在打自己的脚底板!”

  曹仲英不仅风趣幽默,而且古道热肠,保有旧时人物的风格气度,人情不古。他下榻的喜来登饭店,有一位身患癌症的职员,生病期间也会到酒店服务。曹仲英每次去,都会塞给这位职员一个大红包。孙坚有一次去接曹仲英,曹仲英说起此事,虽然与他非亲非故,亦非朋友,但他不忍看到别人经受痛苦,便慷慨解囊,予以资助。

  曹仲英的热忱不仅仅局限于泽披旁人,对于国家的文化事业,资助起来也毫不含糊。中国第一个在美国办的展览,就是由他全款资助的,意在推广中国文化在美国的传播。而且,也是由他建议苏富比拍卖公司,举行中国书画的拍卖专场,他和几位藏家来支持,从而引发了美国喜爱研究中国传统绘画的热潮,并逐渐带来了中国传统艺术市场的繁荣,推进了中国文化在西方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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