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预言家”凯文·凯利：中国要到全球市场检验创新

　　凯文·凯利是互联网时代的思想家、预言家，他目睹了前沿科技几十年的发展历程，与互联网创建者长期联络互动，深入接触行业发展，洞察未来科技发展的方向。他在新书《必然》中预测了未来二三十年世界发展的趋势，在全球引起了极大反响。

　　近日，应他山石智库和译言网的邀请，凯文·凯利在北京对话中国的多位创业者，并接受了《支点》杂志专访。

　　科技发展是“迭代”而非“替代”

　　《支点》：最近一段时间，人工智能成为科技界的焦点。您对此有什么样的思考？

　　凯文·凯利：人工智能的厉害之处在于，它可以学习任何事物的智能。人类发展人工智能的原因正在于，人类需要另一种思维去解开一些谜题，发现人类不知道的新事物。人类可以利用这种不同于人类智能的人工智能，去解决一些人类思维不善解决的问题，比如暗物质或者暗能量。普遍的认识观点是，人类智能是单一的，是一个层面的智能。但实际上，人类智能是个大花园，里面有很多种不同的智能。大概有几百种的智能混合组成了人类智能。

　　而人工智能，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一个复合体，是很多不同类型的狭窄思维。尽管是狭窄思维，但人工智能在某些方面可以超过人类大脑。比如计算器，包括手机中的计算器，它们比人类聪明多了。所以，人工智能是在一定窄的领域内，专业化的超级智能。渐渐地，人类会发展出复杂的人工智能，即有着不同智能的复合体。但这个复合体依旧不同于混合了不同智能的人类智能。

　　《支点》：在一些影视作品中，人工智能经常以终极邪恶力量的形象出现，于是人工智能在发展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后顾之忧：人工智能的发展，是否会给人类带来威胁？

　　凯文·凯利：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杀掉人类，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毫无理性可言。举个例子，1997年，世界上第一台的超级计算机深蓝打败了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巴罗夫。当卡斯巴罗夫失败后，他意识到，如果他可以获得跟计算机一样的存储体，他有可能会赢。所以，他发起了新的象棋比赛，即你可以选择和人工智能合作成为队友，或者你对抗人工智能。

　　这种新式的象棋比赛，被称为自由式象棋比赛。现在，世界上最强的象棋高手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人工智能，而是一群人加一群人工智能合作的综合体。也就是说，人类智能加上人工智能远远强于任何人工智能，电影中描绘的人工智能统治人类的场景永远不会发生。

　　《支点》：作为观察者，怎么来判断科技本身的进展？

　　凯文·凯利：就很多事物而言，消灭的模式不是必要的，现在我们使用的大多数科技都已成为旧科技。但旧科技并不会被淘汰，因为科技和社会的发展方式是一个“迭代”的过程，而不是“替代”的过程。比如人类大脑里仍然有爬行动物的大脑，有哺乳动物的大脑。但人类没有去除这些“旧事物”，只是在此基础上一层层递进。人工智能的发展，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人们不必担心机器会抢走人类的工作。在我看来，未来前景是人类和计算机协同工作，而不是计算机取代人类工作。

　　当然，总会有人利用新科技作恶，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人们也不必因噎废食。就像汽车每年导致上百万人死亡，但人们现在依然在使用汽车。这是因为这项技术带给人的好处大大超出它的坏处。而问题的解决之道在于，人们需要不断完善提升这些新的技术，减少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VR会成为新的社交平台

　　《支点》：万维网问世时，人们认为，互联网只是一个更好的电视。您怎么看互联网的下一步发展？

　　凯文·凯利：我认为未来的互联网会与现在有很大的不同，现在我们用的互联网是信息化的互联网。以维基百科为例，印度尼西亚的孩子和云南的孩子，通过维基百科都可以获得以下所有的信息：全世界的书、世界地图、股票信息等，即互联网实现了全球信息的共享。

　　但互联网的下一个发展阶段，将不再只是信息化互联网，而是体验式互联网。这种体验将会是对话式的，互联网不再只是你想要去的网站，不再是你想要看的某个网页，这一切都将变成对话式，就像你和国家领导人之间的对话。

　　我认为互联网将会向两个方向发展：注重体验；注重对话互动。中国的互联网行业发展世界领先。中国互联网行业有很多特点，远远超过了美国的互联网行业。比如微信，这真的是中国的伟大发明。中国互联网的很多创新，需要放到国际市场上去检验，只在本土发展是经不起全球市场竞争的。

　　《支点》：2016年虚拟现实技术（VR）在中国的发展如火如荼，已经成为继移动互联网之后的另一个平台。而这个平台将会连接所有人，成为最重要的社交需求。您怎么评价此科技发展？

　　凯文·凯利：现在虚拟现实行业处于起步阶段，目前虚拟现实领域尚未出现权威专业人士。中国的创业者富有雄心壮志，并且工作努力，我认为他们很有可能成为虚拟现实领域的领军人物。在未来10年里，虚拟现实最大的国际品牌产品很可能来自中国。

　　我观察到的虚拟现实有多种，比如一种是完全给用户创造一个新的虚拟世界，这是一种进入式的体验感，让人身处一个虚拟的环境中。另一种是将虚拟的元素叠加到真实的世界里称为混合现实或者增强现实。比如，你可以在游乐场里看见虚拟的火山喷发，漫游式的混合现实技术更复杂，体验效果更佳，这也是未来的一个发展趋势。我认为虚拟现实将会成为一个社交平台，在这里面大家可以分享信息和知识。不要忘记，社交要比商业更加重要，我觉得对于VR来说尤为如此，它的社交网络肯定更具潜力。

　　接受失败与不要盲从

　　《支点》：高科技行业的发展，不能忽视传统制造业。对于中国的制造业升级，您有何建议？

　　凯文·凯利：制造业是中国经济的核心力量。制造业之所以在中国发展迅速，不仅因为成本低，而且因为制造产品可以变得更快和更好。中国劳动力人口开始老龄化，而制造业需要丰富经验的积累，为了维持中国制造的质量，中国需要机器人来维持世界上最好的制造业。未来20-30年里，世界上最好的机器人会在中国产生，不是来自日本或者美国。制造业需要机器人，机器人反过来促进制造业和其他行业的发展。

　　要变成世界上的创新国家，中国现在处于关键的边缘。有巨大的发展力量在引领中国变成一个创新国家，在一些领域，中国已有国际品牌了。毋庸置疑的是，未来5年，中国一定会出现更多的全世界知晓的国际品牌。

　　中国为了成为创新国家做了很多事情，非常关键的一点是，文化也需要做好准备。中国有句话叫作“成王败寇”，这说明在古代，对胜利拥趸、对失败尖刻。这是不对的，你必须接受失败。失败不是需要被惩罚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是值得奖励的。接受失败，而不只是容忍失败，是很重要的事情。比这更重要的是，不要盲从，要敢于质疑权威。不怕失败，不盲从，这是中国变成世界级创新者的必要条件。

　　《支点》：科技带来的颠覆，是否对社会也造成颠覆？怎么看未来二三十年的世界？

　　凯文·凯利：科技带来的颠覆无处不在，但有些事是不会变的，比如家庭的意义就不会随之改变。家庭是人们建立的一种不以经济利益为基础的关系，它不属于商业世界，不属于充满选择的世界。家庭的独特之处在于，你没有选择。你不能选择你的父母，不能选择你的兄弟姐妹，因为这不是市场。当商业越来越影响我们的世界时，家庭生活的价值也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对于未来的世界，我是这么看的，互联网把整个地球的所有CPU、大脑、芯片都联系起来，形成一个“超级大脑”，这是一个全新的系统，这个系统可能不再是互联网的概念，而是我们未曾经历过的、开创性和颠覆性兼具的全球化网络。这个过程或许会漫长，但毕竟会到来，让我们准备好迎接来自科技的召唤。

　　《支点》特约记者 付常银 刘小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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