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幻听,精神病,犯罪
  • 发布时间:2014-11-17 13:20

  约有10%的人称听到了自己脑袋中发出的声音,他们都疯了吗?这些幻听到的声音成为有些人的陪伴和灵感之源,却让另一些人发狂,患上抑郁症。到底是谁在说话?这些声音是如何进入脑中的,它想告诉我们什么?

  史密斯老爷爷赌马的时候,总是押他脑袋中的声音吹捧的那匹,尽管他承认,这位精神上的小伙伴并不会比他更了解赛马。

  在史密斯家族中,头脑中的声音仿佛家族遗产般的代代相传。它们建议喜欢站在赛马道边的祖父少喝点杜松子酒,他的儿子也能听到并不真正存在的人说话的声音,孙子丹尼尔写了一本名为《缪斯、疯子和先知》(Muses, Madmen, and Prophets)的书,讲述“幻听的力量”。他写道:祖父从未因脑中的低语而痛苦,父亲则完全相反,这些声音命令他在地铁入口选择哪个闸机以及吃什么食物,他患上了抑郁症。丹尼尔问自己,为何它们是爷爷的朋友,却是爸爸的恶魔呢?

  “脑中幽灵”

  为了找到这个答案,全世界的心理学家、神经病学家和哲学家开始合作,并于不久前在英国《精神分裂症通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幻听的文章。几十名作者参与了写作,寻找脑中幽灵对人的积极意义,并以此撼动了一个自18世纪启蒙运动以来普遍承认的观点:声音是“失衡自我的呼救”,听到声音的人精神有问题,需要得到治疗。

  据统计,5%-15%的人有时幻听到声音,约1%的人经常听到,仅仅在德国就有上百万人,根本无法将他们全部简单归为“疯了”。很少有人公开谈论此事,但是只要看看专业文献,就会发现不少这样的例子。一位数学教授说她的一些最好的灵感来自幻影的耳语,一位钢琴师在弹琴时总是有声音陪伴着他,一位女士总是听到普林斯·内尔森(美国歌手)对她说,她的美貌令他无法呼吸,一个男人承认:“没有我的声音,我会变得非常孤独。”

  这些声音可能提供警示,成为帮手,丰富生活,也可能让人无法忍受。它们可能是叫喊或是听不清楚的呢喃,有时就只是几个词,也可能是数小时的对话。它们有不同的性格特征,有时甚至还有自己的名字。谈论的内容也大相径庭,可能是在分配任务,或是对幻听者的思想、感觉、行为进行评论。它们可能说出幻听者根本不感兴趣的食谱、使用说明或诗歌,有时甚至是外语。可能是直接和幻听者对话的形式,也可能互相交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可能是唱诗班式的合唱,也可能一个接着一个地说话。

  幻音来自哪里?

  英国作家奥利弗·萨克斯在他的最新作品《幻听》(Hallucinations)中写道,在一次山中漫步时他的膝关节脱位,就在他想放弃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鼓励他继续向前。作为神经病学专家和著名作家,萨克斯的思维可能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但是迄今为止没人认为他有精神病。

  在英国杜伦大学进行着迄今为止最大的幻听研究项目——“听见声音”。一支科学家团队开始寻求“到底是谁在说话?这些声音是如何进入脑中的,它告诉我们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研究项目主任、心理学家查尔斯·费恩尼豪夫相信:听到的幻音其实是自己的思想,只是本人意识不到。

  思想是短暂即逝的存在、破碎的记忆和萦绕不去的感受,被我们“内心的声音”所指引。孩子在玩拼图游戏时会嘟哝着说出心中所想,随着年纪增长才慢慢将思想内化。处于压力状态下的成年人也很容易无意识地嘀咕,例如突然大声说出自己接下来想做的事情:“现在先刷个牙,然后收拾包。”

  因此,幻音实际上是一种失控的内心独白。这个理论可以解释,为何有人在自己深爱的伴侣去世多年后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可以解释,为何这些声音常常以命令的形式出现,因为这是我们和自己说话的方式:振作起来!坚持!

  听见幻音的孩子

  对从小就能幻听到声音的孩子来说,幻音可能是玩伴和良师益友。他们在长大的过程中才渐渐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绝大多数情况下孩子听到幻音的情况都是暂时的,在一定时间后就会自动消失,也有少数会发展到需要治疗的程度。

  有的孩子能够很好地区分不同的幻音,有的则不能。他们听到幻音的频率各不相同,一年、一月、一周、一天或一分钟1-2次的都有;同时听到的幻音数量对其消失和时长没有影响,和一个幻音打交道并不会比和很多幻音打交道更简单;幻音可能是男人的、女人的,也可能是动物、鬼魂、机器人或是物品的;可能有一定的年龄,例如成年人或同龄人,也可能是几百岁的老鬼魂,亦或无年龄;有不同的性格,可能友好、完全中立、烦人,甚至非常烦人;可能来自孩子的亲人、朋友,也可能是陌生人;有些孩子是耳朵、脑袋听到声音,有些则是身体的其他部分,例如腿或胳膊。

  一些孩子会在4-8岁有个假想的玩伴,可以一起交谈、玩耍,发现刺激,分享秘密。这是一种正常现象。有时幻音会在孩子觉得孤独时出现,安慰他们,帮助他们渡过困难时期,例如新的弟弟或妹妹诞生后。情况正常或渐渐适应之后,幻音一般就会自动消失。

  有些幻音只出现在固定的场所,例如学校、家里,或是固定的时间,例如晚上,或是只在做固定事情的时候出现,例如在完成家庭作业或是自由玩耍时,也可能和某种或某几种情绪同时出现,例如恐惧、悲伤、疲倦、生气、怀疑、嫉妒或开心。很多孩子都是因创伤经历而听到幻音的,例如亲人或朋友死亡、事故、遭受虐待、父母离婚、转学、搬家等。当他们无力应付强烈的陌生、无序感时,幻音就会出现。在成长的过程中,幻音也可能改变它的性格,例如由友好变为邪恶。

  在孩子们眼中,幻音来自哪里并不重要。对大部分孩子而言,它是一个礼物,一种特别的馈赠。有些孩子认为幻音来自另一个世界,是他们的守护天使。孩子父母首先应该接受这种现象,不要因为自己听不到而否定甚至责骂孩子。然后要帮助他们消除恐惧,积极控制幻音,例如驱赶它,有选择性地倾听它,和它做约定,思考其他的事情来分心,写日记等。尤其有帮助的是,和孩子聊聊这些幻音,给他一个充满信任和安全感的成长环境。

  幻音的积极和毁灭性力量

  在对幻听者的情况进行判断时,医生很难界定怎样的状态是正常的,何时必须对此进行医学干预。

  约75%的精神病患者听到了幻音,但并非听到幻音的人都是病人。《精神分裂症通报》中这样写道:好的幻音更加轻柔,对幻听者是善意的,最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能够控制它们。如果这些声音自孩童时起就伴随着一个人(一般在13岁之前),那么往往对人无害。成年后才听到幻音的人可能在生活中受到了侮辱和歧视,忍受了很多偏见,被嘲笑、轻视、孤立,甚至被认为“不正常”。为了不被别人认为自己疯了或是避免受到排挤,他们常常隐瞒自己的经历。如果除了听到幻音外别无其他症状,例如偏执狂、妄想症等,那么就不需要治疗。而当幻音打扰或阻碍了一个人的日常生活,让他觉得恐惧、无力或无助时,就必须寻求帮助。

  1941年3月,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在给其丈夫的信中写道:“我听到声音,不能集中注意力。”她长期承受严重心理问题的困扰,常常和脑中的声音对话:“如果有个人可以救我,那么肯定是你。”最后,伍尔芙穿上外套,口袋中装满石子,沉入河中。

  伍尔芙的自杀展示了幻音的阴暗面和毁灭性力量。这种纠缠不休的折磨紧随它的受害者,骂他们是污泥,嘲笑他们无用。有受害者听到了尖利的叫声,夹杂着破口大骂的争吵和孩子的啜泣。

  同时,这些声音也可能是一些名人重要的灵感来源。例如作家查尔斯·狄更斯幻想出来的一位老护士在周日教堂对他讲有趣的笑话;温斯顿·丘吉尔让脑中的声音告诉自己,他该坐在哪里;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年轻时有时会在陌生城市听到“一个可爱的声音”喊他的名字;英国女作家伊妮德·布莱顿听到她塑造的形象在笑,在说话,她一边将这些话语记录下来,一边想“就是再过100年,我也写不出这样的东西来!”就连受脑中幽灵所恼的伍尔芙,也用“内心的声音”为她的小说《黛洛维夫人》确定基调。

  “改变性格”的幻音

  雅琪·迪龙的耳边常常会出现若干人的声音,有时甚至超过百人。这个英国人称它们为“雅琪小组”。这些声音互相交谈,朝她呼喊,她就如同处在一个热闹非凡的派对上。

  48岁的迪龙黑发披肩,说话很慢。“孩童时我在两个世界长大。”她说。在学校,她是扎起头发去上学、喜欢荡秋千的小女孩,而在家中,她常常受到父母的虐待。3岁时,迪龙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新妈妈。她给了她永远年轻的面庞、乌黑的长发和闪亮的光芒,称她为“伟大的妈妈”。这位伟大的妈妈让这个女孩相信,她是可爱的、坚强的,她并不孤独。

  迪龙20岁时,她的女儿出生了,那之后这些曾经是安慰和陪伴的声音变为折磨。它们威胁她:她孩童时经历的,也必须让她的孩子经受。自那以后迪龙很难入睡,即使入睡,那些声音也会跟进她的噩梦里。第一次对医生说起这一烦恼后,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直到谎称那些声音消失了才出院。直到今天它们仍然伴随着迪龙:那位“伟大的妈妈”的声音,有着很重口音、很会说笑话的男人的声音,她记忆中的某个关掉炉灶的女人的声音。

  迪龙用了很多年时间才终于驯服了这些声音。她和它们说话,学会了充耳不闻,让它们晚上也进入睡眠,现在她的世界越来越多地出现了安静的时刻。有时她会想,如果有一天这些声音完全消失了会怎样。她说,那么她会变得害怕、惊慌。“没有它们,我该如何思考?”

  犯罪的幻音

  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后被抓。在审讯过程中,他称听到了声音,是这声音给了他杀人的命令,他没有办法,只能听从。最后,这个人被认为无刑事责任能力,被送去接受强制治疗。这公平吗?在此案件中,所谓的“命令幻听”真的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

  尽管经过了几十年的研究,到目前为止,医学界仍然无法确认导致“幻听杀人”的大脑过程,也无法证明神经系统障碍能够剥夺人的自由意志。根据美国认知心理学教授皮特·特瑟在《自由意志的神经学基础》中的描述,不存在能够完全剥夺人的自由意志的神经科学诱因。因此,我们也许根本没有理由相信这个人由于大脑疾病,就会像野生动物一样变得没有刑事责任能力。

  和“听见声音”项目的科学家们一样,美国心理学家和心理批评家托马斯·沙茨也认为,在幻听时大脑中活跃的是语言区而不是听觉区,精神病人听到的所谓声音其实就是自己内心的声音或自我对话,他们就是这些声音的作者。因此将杀死其他人的原因归咎于幻音影响的人,实际上是在寻找借口。这样看来,谋杀者当然不应逃脱刑罚。

  [编译自德国《明镜周刊》]

  劳拉·霍夫林格尔/文

  夏绪志/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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