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度与性情

  • 来源:中国书画
  • 关键字:文人,作品,书家
  • 发布时间:2014-12-01 08:43

  大约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山区小镇的文学青年,经常穿过巷子去一位他尊敬的中学语文老师那里讨教问题。秉烛夜谈,在他们是常有的事。他注意到隔壁的灯总是亮到很晚,灯下,一个黧黑的少年在临帖写字。那份认真与笃定,与山镇之夜的宁静安谧非常协调。他知道那是老师的侄子,说起那份童子功,老师的语气里总是掩不住一份赞许。后来,文学青年离开了山镇,到县城谋生。又后来,当年那位灯下临帖的少年,居然和他成为了一个单位的同事。

  是的,书法家何勇就在我办公室的隔壁。朝夕相处是我们的一种缘分。每当共同回忆起那个曾经哺育我们的山镇,我们的内心总是会泛起由衷的感恩。那个三省交界的美丽山镇,苍苍群山、青青翠竹,郁郁茶园、潺潺溪水,给我们的成长以太多的滋养。诚然,当年的文学青年已经不再年轻,而何勇则风华正茂。他这几年风生水起、渐入佳境,屡屡斩获书法大奖。许多专业的书家对他的字给出了相当不错的评价。书法的精髓到底是什么?

  按理这不应该是一个问题。私下里我一直以为,与其说它是一种技术性很强的艺术,还不如更多地说是一种特定的精神指向。是文人必定会写字,会写字却不一定是文人。我知道这是一句容易惹祸、会得罪人的话。据说书法界一向轻慢文人字,因为文人的字虽然性情充盈,但与专业的书家相比,毕竟少了许多写字的规矩,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书法既然称“法”,就有它的法度。但是说实话,我们看某些书法展,看到的也就是一些僵硬的规矩和法度,一些机械的来路和出处。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没有了。颜真卿是伟大的书法家,在众多文人眼里,他最好的作品应该是《祭侄稿》这样的文字。我们知道《祭侄稿》是颜真卿不胜悲痛时所作,血泪喷涌之际,顾不及平日书家的规矩了,于是方圆变幻、虚白琳琅,由此他的字变成了文人的情感倾诉。难道这不是文人字吗?有着一等法度的大书家,动了一等的真性情,这样的字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字吗?只是,这样的字谁也学不来的,因为这字里有多少天分、多少才情、多少悲欣、多少荣辱,临摹之辈充其量以蠡测海,何能得其精魂呢?

  曾经,我向何勇请教,在一幅书法里,性情重要还是法度重要?他的回答非常坚定:要法度,更要性情。在他看来,少年时苦练《颜勤礼碑》,心摹手追于古人的法帖之中,是完全必要的,文有文风,书有书风,精巧流美的背面,何以同时达到宽宏正大呢?米芾、怀素、赵孟頫、“二王”、苏轼,这些巨匠级别的堂奥,必须通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临习,才能获得管窥、接近的可能。在刻苦临书的道路上,多年来何勇一直没有转身。值得庆幸的是,何勇的书风一直保持着质朴清丽的秉性,这与他澎湃内心的缜密、柔软和质朴大有关系。古人说书者,抒也。何勇的字,贵有情绪的起伏,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始终贯穿着一股浩然清气。其作品以行草书取胜,格局自然多变、气息纯净高古。他的小字尤其精到且不失大气,堪称奔放奇肆、雄厚圆融;大字则遒劲简约而随意自然,雍容华贵而富于书卷气。所谓“魏晋风度”,在何勇笔下有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宁静时缓缓道来,激越时呼风唤雨。而生活中的何勇不善言辞,疏于社交,为人耿直狷介,这些性格上的特点或许会妨碍他在官场的发展,却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他作为一个心无旁骛的书家必备的优势。

  有人向大书家王蘧常请教书法之道,王蘧常说了四个字:沉着痛快。按理,书法能抵达沉着的境界已属不易,而要登临“痛快”,就更不易了。字写得不轻飘,非常难得;因为字的不轻飘,来源于书家心绪的不轻飘;而心绪的不轻飘,乃因其心绪依附于书家自身气质,由多番历练而来。字写得沉着,还只是“沉着”的境界,而书法的精彩,在于沉着之后的痛快。在书法这个境界里,能有多少人可以写到痛快的境地?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那些笔笔有来历的书匠,而是在漫长的修炼中积蓄自己性情、学养、技术的、富于文人气息的书家。记得何勇来文联报到的第一天,我对他说过一句话:欢迎你归队。因为我相信,像何勇这样的人一定是为艺术而生的,近三十年的程程追赶,他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他知道该珍惜什么,该放弃什么。他的斋号叫“简静居”,相信在那简而静逸的雅居里,他会传递给我们更好更多的书香墨韵。

  文/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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