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不大,却是拳头当家。密密麻麻的武馆,教的都是祖传鹰拳。
这鹰拳拳风凌厉,招式诡异,乃祖上重金聘高手所创。当时蛮夷外族时有进犯,家家户户习拳自卫。外族消亡后,拳法流传了下来,比武的,斗殴的,见面就成了斗鸡。
拳虽厉害,却极易出岔。一旦拿捏不准分寸,就会筋骨错位,轻者肿痛难忍,重者如被抽筋断骨,哀嚎不止。久而久之,习武者几乎都当过胡家医馆的座上客。
胡家医馆传承祖上的绝技,专医此症。伤者横着抬进医馆,不消半天功夫就能翻着跟头出来。
这医馆的馆长胡倌干活就俩字,讲究!他先要徒儿给伤者用毛巾擦身,再找准位置,搓面团般按压,紧接着在伤者身上打起拳来。拳既不瞅准伤处,也不落在要害,均匀布满全身,起势轻若鸟羽,落拳势如坠钟,一套打完,胡倌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伤者的呻吟声已停。紧接着,洗手,抹干,恭恭敬敬从祖师盒里请出一副膏药贴上,病患只觉隐隐发热,气血舒畅,扭扭胳膊动动腿,嘿,好了!过后时有复发的,不打紧,到医馆再挨上几拳,症状立消。
这打的是啥拳?不知。这膏药啥来头?秘密。据说曾有人偷偷潜入医馆一探究竟,却被逮个正着。胡倌扔他出门时顺带扔了句话:“图谋拳谱的,以后恕不接待!”后来那人旧疾复发,带着厚礼在医馆门前足足哀嚎了两天。自此无人敢觊觎拳谱。
这天夜里敲过三更,狗忽然狂吠起来,一伙人强行撞开院门,把一个担架抬进了胡家医馆。胡倌忙披衣出来,见几个鬼子正把刺刀顶在门童脖子上呱呱说着话。担架上侧躺着一个日本人,歪着嘴大口吸气。
胡倌明白了,这是练鹰拳不慎腰椎错位呢。鹰拳向来不传外人,这帮匪子肯定是夺来的。
胡倌不动声色,净了手,擦了身,开始揉捏按压,小心翼翼地打起拳来。药刚贴上,那日本人就能翻身坐起来了。
“神拳,名不虚传哪。”日本人点了烟,吐着圈说。
胡倌赶紧跪下,“不敢不敢,混口饭吃。”
日本人盯着他,“要是有后遗症……”
胡倌吓得连连磕头,“不会不会,哪能有后遗症。”
“没有?”日本人似笑非笑。“你的,拳谱拿来,我要保障。”
“这……”胡倌看了一眼妻儿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只好乖乖取出了拳谱和膏药方子。
之后的事情无人知晓。第二天,晨起的人就发现医馆门户大开,里边血迹斑斑,一片狼藉。人都蒸发了似的,只留下一个吓傻了的门童,疯疯癫癫喊着:死了,都死了。
原本镇上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自打日本人来了以后,蛮横抢夺,时有死伤。镇上习武的虽多,但各扫门前雪,单家独户的,哪敌得过鬼子刀枪?
可这次出事的是神拳胡倌呀!没几天,镇上新伤的,旧疾的,哼哼唧唧不绝于耳。
没了医治的法,这武馆可没法开了,针锋对麦芒的馆主们,破天荒一起商讨对策。几壶酒下肚有了定论——抢拳谱。
人一多,胆就大,瞅准鬼子主力外出的时机,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往日本人住处。刚走近就听见里边鬼哭狼嚎。大家面面相觑,拳谱不是被他们抢走了吗?还嚎啥呢?
再走近些,鬼哭狼嚎声已止,从门口处抬出两具直挺挺的尸体来。一问才知,这太君派人练习神拳,为习鹰拳不慎的爪牙医治,谁知打完竟一命呜呼了。
大伙哈哈大笑,活该!这神拳也是你们那身板能学会的?于是一鼓作气冲进去,该打的打,该杀的杀,最后活逮了为首的太君,逼他交出拳谱。
“拳谱,烧了,烧了……”太君瑟瑟发抖地求饶。
这可怎么办呢?大伙都没了主意。忽然,那疯了的门童来了,挨个耳边低声说:跟我走,我知道哪里有人会神拳!
有人信,有人疑,也没别的办法了,胆大的真的就跟在门童身后出了镇,进了山,钻进山洞。
洞里几个人正在开会,那正中央的可不就是胡倌?!
“你没死呀?”有人惊呼。
“胡馆长已经死了,我是抗日游击队的胡队长。”胡倌眨眨眼说。
“你装死?”
胡倌忽然严肃了,“我不死,你们能把日本人一窝端了?咱祖上创鹰拳,原本就为抵御外敌,可不是自己人跟自己人斗。”
后来,不少人跟着胡倌,哦不,是胡队长,练起了神拳。
再后来日本全面侵华,唯独这个镇,怎么也攻不下。
王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