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往事

  • 来源:精短小说
  • 关键字:茶马,马帮
  • 发布时间:2016-11-22 11:45

  马帮一般不住店,“马锅头”晏峰却每年住两次,而且只住悦来客栈。

  一连几年,悦来客栈的老板娘梅儿都在期盼中度过,半年盼他东来,半年又等他西归。

  此刻,梅儿的期盼比以往更迫切,因为晏峰强健的种子已经在她体内生根发芽。掰指计算晏峰的行程,按说也该到了。晏峰说过,这是最后一回了,他已物色好接班的人选,老板答应了。做这行,最看重的就是千年传承的信用,晏峰必须遵守,老板也一样。梅儿想好了,跟晏峰去,太太平平过小日子,再也不必担惊受怕。梅儿摸摸挺起的肚子说:晏安,你爹要带咱走咯。

  晏安是梅儿给孩子取的名字。晏安爹还没来,客栈却多了三条大汉。

  梅儿瞅了一下,隐隐感到不安。果然,不多时店堂里弥漫暴戾之气。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起身说:大哥,这锤子买卖干得痛快,捞大了,敬你!

  嘘——三弟轻点。瘦猴模样的小个子四下张望一下说道。

  怕个球!谁敢走漏风声老子就灭谁!脸上满是刀疤的大汉朝梅儿恶狠狠地扫了一眼,转而对“瘦猴”说道:不过要不是二弟你神机妙算,埋伏弓箭手一齐射那头领,结果还真不好说。

  梅儿一惊,这伙人果然是土匪!但她在这茶马古道上经营多年,知道他们瞧不上小店家,只要不去告官,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三人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笑着。梅儿在一旁听出了点眉目。这帮土匪前两天劫了一个商队,收获颇丰。

  “络腮胡子”突然长叹一声道:唉,也别说,那家伙的确是条硬汉,抡大刀撂倒了我们十几个弟兄不说,几十支箭嵌在他身上,还愣是拧过身来,圆瞪着大眼朝这个方向倒!

  再大的英雄又能咋样!“刀疤脸”狂笑着起身脱下黑色大氅。

  梅儿瞥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刀疤脸”斜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包袱上竟然绣着一朵梅花!

  和晏峰初识那天,晏峰正好撞见一个二流子纠缠梅儿,上前打得那人跪地求饶。梅儿设宴招待他,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让晏峰万没想到的是,梅儿居然是处女之身!原来梅儿是老掌柜家的童养媳,丈夫还未成年就病逝了。晏峰发誓娶梅儿回家。那天,梅儿把一朵绣好的梅花缝在晏峰包裹上。

  晏峰哥!梅儿心头好似被利刃划过般疼痛。马帮西去时看护货物,东归时保护钱财,晏峰习惯把货款换成金银携带在身上,人在包袱在,包袱没了,人……

  梅儿茫然走出客栈。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鼓点般的“噼啪”声淹没了梅儿的痛哭声。期盼中的美景瞬间化为乌有,梅儿跪在石板路上悲痛欲绝。

  晏峰哥!你死得好惨——

  雨幕中,仿佛出现了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睛,喷着火。梅儿盯着它们,眼中苦水渐渐止住,随之升腾起熊熊火焰。

  梅儿立挺身子,疾步走向药铺。

  梅儿走进店堂时,见一大坛酒早已见底,挑起大拇指说:三位英雄海量,今后要多关照些小店。

  “刀疤脸”淫笑道:好说,可你得陪我们喝几杯。

  梅儿端出一瓶陈年茅台,倒满三个小盅说:我不会喝,这酒好,得慢慢品,各位英雄把大碗撤了吧。

  “络腮胡子”一闻,大叫:好香!

  “瘦猴”阴着脸说:你也喝点!

  梅儿无奈,回身取来小酒盅斟满,一抿嘴,喝下。

  “刀疤脸”拍手大笑,三人一饮而尽。

  梅儿又给仨人斟满酒,“刀疤脸”刚要起身,突然痛苦地捂住肚子。几乎同时,另两人也倒地翻滚。

  “刀疤脸”怒骂道:贼婆娘,无冤无仇,你为啥害我!

  梅儿细眉一竖,含恨说:无冤无仇,你们为啥害死我家晏峰!

  原来是这样!“刀疤脸”拔刀欲砍,还没举过头顶,身子就似被锯下的树一般直直栽了下去。

  “瘦猴”临死前指着梅儿的酒盅说:想不到,阴沟里翻船……

  “络腮胡子”啥也没说,只是重重吐出一口气。

  数月后,云南张记茶庄迎来了一位即将分娩的女人,身上背着一个绣着梅花的大包袱。

  二十多年后,一位年轻的“马锅头”跪在晏峰的坟前。

  爹,晏安给您磕头了,娘临死前再三嘱咐我,可我没听她老人家的,我身上,流淌的是马帮的血啊!

  周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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