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之春迎来寒冬

  • 来源:投资者报
  • 关键字:阿拉伯之春,叙利亚,利比亚,伊拉克
  • 发布时间:2012-02-02 13:40
  “旧有的道路、旧有的秩序正在崩溃,财富和权利的垄断、对媒体的压制以及对人们与生俱来的基本权利的剥夺,面对这些,人们开始说,够了,一切到此为止。”

  当这番话被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念出的时候,人们都知道,他在向叙利亚总统阿萨德“隔空喊话”。

  1月15日,黎巴嫩首都贝鲁特,潘基文再次呼吁叙利亚领导人结束该国仍在进行的流血和杀戮。他强调,独夫治国和家庭王朝的永久化正在土崩瓦解。采取压制的道路是一条死胡同。

  叙利亚爆发反政府示威活动已持续十个月之久,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演变成一个国际性问题。联合国数据显示,已有5000人在冲突中死亡。尽管在那个普通的突尼斯人绝望地自焚后,突尼斯总统本·阿里已经逃往沙特阿拉伯,利比亚的卡扎菲和埃及的穆巴拉克政权也陆续倒台。可是,依然看不出阿萨德将要屈服的迹象。

  战争从来都不是人道主义的,权力也不是靠反抗就能简单赢得。“阿拉伯之春”引领西方的自由民主主义来到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世界,但杀死卡扎菲只是整个利比亚革命最简单的部分,就像审判埃及的穆巴拉克。

  接下来,叙利亚会发生什么?阿拉伯世界的人民又要流多少血?从突尼斯吹起的民主之风和变革之火,会不会就此停止和泯灭?

  叙利亚:漆黑夜空中曙光重现?

  国际社会正对目标国家进行制裁,但叙利亚的结局并不一定就是2011年的利比亚,也有可能是2006年的伊拉克

  《卫报》

  叙利亚问题的关键所在,不仅在于其国内发生了什么,而且还在于它会带来什么影响。

  俄罗斯仍然坚定不移地反对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将叙利亚问题提交至国际刑事法院,它认为同样的程序在利比亚问题上曾被滥用,这只是在为政权更迭找借口。不仅如此,俄罗斯还为叙利亚政府供应巡航导弹,甚至宣称已部署一艘航空母舰及两艘支援舰以防止它国对叙利亚实行军事封锁。

  当然,持此立场的并非只有俄罗斯这个国家。伊拉克总理努里?马利基此前已经对叙利亚宗教战争所带来的雪球效应做出警告,且拒绝发表要求巴沙尔?阿萨德下台的声明。

  局部地区已经可以感觉到动荡的出现。尽管事实上,叙利亚穆斯林兄弟会这个哈马斯的亲密战友,也是叙利亚全国委员会的其中一个组成部分,但委员会主席伯翰?加利昂依然声称伊朗、黎巴嫩真主党以及巴勒斯坦哈马斯都是染指权力的反动分子,并承诺减少与他们的联系。该声明明显是在向美国示好,盖因叙利亚反对派想说服美国为其设立禁飞区。

  但此举亦激怒了真主党,这不仅意味着委员会将在大马士革的复兴党政权垮台后失去靠山,而且还意味着供应伊朗火箭的运输路线会被切断。随着时间的推移,叙利亚的冲突已发展为一个国际性问题。

  同时,作为一个宗教问题,它亦呈现出一些令人担忧的迹象。究竟这是阿萨德政权为留住权力而为所欲为的一种手段,还是宗教主义凭借自身实力掺和其中,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知道的是,无论怎样也好,叙利亚问题已经形成事实。

  发生在霍姆斯的冲突,一开始只是一场示威者与效忠政府的安全部队之间关于公民权利的斗争,但现在它已演变为一场更为复杂、并为人所熟知的冲突,而且冲突的双方已变为起源于阿萨德家族的什叶阿拉维派的成员,以及在军队中倒戈的逊尼派穆斯林士兵。而每当在街头发现断肢残骸时,受害的一方都会指责对方的不是。

  国际社会正对目标国家进行制裁,但叙利亚的结局并不一定就是2011年的利比亚,也有可能是2006年的伊拉克。

  历时一年的阿拉伯之春

  北非国家迟早将形成新的国家治理和内政结构模式,但更主要的是如何使这个过程尽量不流血

  《俄罗斯之声》

  在北非,从一个叫穆罕穆德?布阿兹兹的突尼斯人当众自焚起,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所谓“阿拉伯之春”就是由这起事件引起的。随后发生的一连串革命导致了该地区的一些国家政权更替,并且使得政治局势和经济局势变得不稳,非洲居民至今仍然感觉到局势不稳。并且在突尼斯组成新的政权机关的过渡时期,也是伴以无休止的罢工和抗议示威。

  “贫困和警察肆意妄为”,人们正是以此来解释上述那个普通的突尼斯人当众自焚的原因。他的这一绝望行为的后果,不能被称作是平常的,就其实质来说,他点燃了连接到北非千百万人对自己生活条件不满的“火药桶”的导火索,造成数十人死亡的突尼斯人抗议行动,迫使突尼斯总统本?阿里逃往沙特阿拉伯。突尼斯各个邻国的居民都看到,甚至借助牺牲和动乱也好,在不久前还是不可动摇的政权就能被推翻,骚动蔓延到了埃及、叙利亚、巴林群岛、也门和利比亚。

  “阿拉伯之春”对于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和也门的政权当局来说,成了命中注定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在该地区的其他国家,首先是在叙利亚的局势不稳,迫使人们怀疑这种不稳已经是历史事实。不言而喻,北非国家迟早将形成新的国家治理和内政结构模式,但更主要的是如何使这个过程尽量不流血。

  为何对革命轻言失败

  如果在春天存在一场革命运动——实际上是出于某种共同精神而引发的一系列情况迥异的反抗,那么目前就存在一场反革命运动

  路透社

  尽管我们仍能感受到阿拉伯之春的胜利气氛,阿拉伯之冬却已悄然席卷了这片土地,这是许多专家预言和政府的推演所预料不到的。毕竟,利比亚的内战由于卡扎菲的死亡而宣告结束:无论他本人的终结方式有多叫人遗憾,他的死起码消除了对其卷土重来的担忧。毕竟,突尼斯举行了公正而和平的自由选举,一个温和派伊斯兰政党处于领先。毕竟,埃及议会进行了三轮选举。为何对革命轻言失败呢?

  因为如果在春天存在一场革命运动——实际上是出于某种共同的精神而引发的一系列情况迥异的反抗,那么目前就存在一场反革命运动。或者说存在一系列各不相同的行为,想要削减示威者取得的权益,或者至少控制这些权益并将其向利益团体转移。权力不是用反抗就能简单赢得的:它是被那些对权力运作感兴趣、准备牢牢抓住它不放的人赢得,并同时加以保卫的。

  埃及为全世界的目光提供了最动人心弦的革命运动,政治诉求最为明确,整个进程基本和平,成功地迫使总统穆巴拉克下台。然而,权力仍然掌握在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处在权力最中心的组织手中——军方。军方仍想继续统治和持有特权,这一愿望丝毫也没有减弱,而有迹象表明,埃及唯一的有组织的政治力量——穆斯林兄弟会,以及各部族酋长正在与军方达成和解,同意由军队主导决定这个国家的统治方式。

  社会稳定——要是他们能办到的话——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经济和就业遭受了重创,而美国、沙特、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承诺的低息贷款和债务减免总计大约150亿美元,可以起到稳定经济的作用——如果能出现一个既明白怎么用这笔钱,又知道怎么使国家运转的政府的话。但是解放的胜利气氛已经消散了,不再复返——那只是一个瞬间。

  伊斯兰主义者的力量正在增长,并会进一步增长。在突尼斯的新议会中,伊斯兰复兴党成为最大的政党,取得了超过40%的选票和议会217个席位中的90个。它正在和左翼的共和国会谈判,后者是第二大党,拥有30个席位:如果谈判成功,那么这将是2010年代伊斯兰教政治的保守强硬程度或开明包容程度的早期迹象;但是由于前者是坚定的宗教主义者,而后者是坚定的反宗教主义者,这场谈判将困难重重。

  不像突尼斯和埃及那样和平,利比亚在鲜血中罢黜了自己的独裁者——最终,是他自己的鲜血。而即使反叛者在经过的每一个摄像机前都表达了对北约的感谢和对自由的渴望,权力现在却落到了不同的武装集团手中,这些武装集团拥有迥异的背景、部族归属和目的。他们的队伍中会出现一个政府,这个政府必须要恢复被毁殆半的经济,并结束卡扎菲时代与阿拉伯世界的隔绝与对立(阿盟出人预料地呼吁北约帮助结束卡扎菲的统治,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Mustafa Abdul Jalil领导的利比亚过渡委面临着与处置前独裁者一样重要的任务。临时总理Ali Tarhouni有一个月的时间命名过渡时期的政府,这个政府有八个月的时间进行预定的选举。在这样的一个国家,由于公民社会的大部分规范都被禁止,因而很难有社会与政治和解的习惯,部族和党派之间的鸿沟可能会越来越深。伊斯兰主义者已经成功地迫使第一位临时总理 Mahmoud Jibril辞职,他是一位世俗的知识分子。他的继任者则宣称卡扎菲时代一夫一妻制的法律将被废止,说“《古兰经》里不是这样的:我们要将《古兰经》作为宪法的第一来源”。

  至于叙利亚,战斗在继续。不管压力来自何方,阿萨德(Bashar Assad)一点也没有显露出屈服的迹象。即使他让步了,而反对者迫使其下台或击败了他的势力,在这样一个对独立组织和思想缺乏宽容的国家,政治力量的分野将使胜利后的局面处置成为一个庞大复杂而危险的谜题——这也是为何西方国家只是对阿萨德提出劝诫,而不考虑进行干预的原因之一。

  在《纽约时代书评》中有一段相当悲观的文字。前总统克林顿的阿拉伯-以色列事务顾问Robert Malley 以及牛津学者 Hussein Agha 写道,“革命吞噬自己的孩子。胜利果实流向那些果敢的、有耐心的人,那些知道自己的目的并且明白如何能实现的人……那些一开始就冲上街头的年轻行动家总是易于在接下来的冲突中出局……成为革命者的正常条件被弃置一旁。

  这就是正在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速度发生的事情。而很可能会出现一个共同的结果,阐释着某种稳定:必须还要多流多少血才能赢得权力,权力还会有多压迫人,革命将破坏旧模式到什么程度,我们将拭目以待。同样要期待的是——为了真正的民主,革命的引线已经燃烧了多久。这根引线或许还在地下燃烧,迎接一场更为广泛的解放运动……前路漫长。

  阿拉伯之冬

  利比亚人道干涉行动的嬗变,使得国际社会行动一致保护人民不受独裁者杀戮的情形,很难再次出现

  《纽约客》

  据联合国统计,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治安机构杀害平民多达5000人以上。从2011年3月份人们走上街头,抗议阿萨德家族对叙利亚长达40年的统治起,对这些平和示威者的血腥屠杀就开始了。平均起来,每天有将近20个平民丧生。

  从当时上传到互联网上的视频中可以看到,游行的队伍中都是手无寸铁的男人、女人和孩子,许多人手里还挥舞着橄榄枝。当镇压的枪声响起来的时候,他们只能四散奔逃。在一些视频中,阿萨德的手下(他拥有17支不同的维护治安队伍)在追杀落单的人们;在另一些视频中可以看到横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尸体。在后续视频中,当人们为这些不幸的死难者哀悼时,又遭到阿萨德治安人员的枪击。

  街头的鲜血是抗议者们对外界的质疑最有力的驳斥。于是连一直挺阿萨德的阿拉伯联盟也坐不住了,急忙在2011年11月份从联盟里开除了叙利亚,并对阿萨德政权进行经济制裁,同时要求该政权停止镇压抗议的平民。看到阿萨德一意孤行继续大开杀戒,阿拉伯联盟威胁要把他交给联合国安理会处理,除非他答应撤走驻扎在市镇的所有武装力量,释放在押政治犯,允许人们不受限制地和平抗议示威,全面开放对国际媒体的新闻管制,并接受对上面这些条件执行情况的监督。

  但阿萨德言而无信。在阿拉伯联盟的代表团到来之前,叙利亚死亡人数还在飙升。阿萨德的坦克压碾过爆发游行示威的市镇,向居民开炮。还有报道说同时还有空中打击。至少有上百人被杀,成为叙利亚爆发抗议以来最血腥的时期。此外,更多的人受伤,或被关进监狱,甚至带伤被抓进监狱(酷刑和强奸是阿萨德政权下监狱采用的标准工作程序)。关于叙利亚事发现场的报道很少,来自德国《明镜周刊》的一个记者详细描写了在冲突最激烈的城市霍姆斯的见闻。他写到,政府的狙击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很随意地射杀平民。

  在阿拉伯联盟代表团开始工作的前一天,据报道又有超过30人被政府军杀害,其中半数是死在霍姆斯市。但当第一批监视人员到达霍姆斯市时,政府已经撤出了大部分坦克。阿拉伯联盟代表团团长苏丹的达比将军在随便扫视了一圈后,竟然说“很好很不错”。

  对于达比来说,孤立和攻击阿萨德政权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但他的说法激怒了那些反政府人士。他们本来就担心阿拉伯联盟代表团监督活动只是一场闹剧,对于阿萨德打击反对派的行为只能起粉饰作用。当然,阿盟并不想出丑。其中几个重要的成员,像沙特阿拉伯和约旦,都曾明确地表示,他们认为阿萨德杀了太多的平民,因而失去了执政的资格,但这些阿拉伯的老卫道士们都是居心叵测。

  对于阿盟来说,问题并不仅仅是干掉阿萨德,而且还得考虑由谁来接管。目前叙利亚反对派缺乏团结,而其在民间受支持的普遍程度也存在疑问。

  考虑到以色列和伊朗(及伊朗借用的真主党和哈马斯势力)冲突可能会进一步升级,一场可能会席卷整个地区的、漫长而具灾难性的叙利亚内战似乎将要来临。这很难作为一个借口来支持阿萨德,或派达比将军隐瞒这个独裁政权屠杀平民的事实而告诉人们一切安好。但它确实意味着,除了经济制裁和政治孤立以外(俄罗斯和伊朗是支持阿萨德的两个仅有的主要势力),阿萨德还得被当作是一个维持稳定的因素。

  在早些时候,当联合国安理会成员聚集一堂,授权采用军事行动“不择手段”地阻止卡扎菲政权屠杀利比亚人民时,对此方案的支持者皆将其看做一个分水岭。人道干涉或保护责任在最近几十年中本已日渐式微,却在此次合法地爆发。连俄罗斯和中国都下了水,而且关键是阿盟居然点了头,让西方势力在阿拉伯大地上打响了第一枪。但几天之后,人们发现真相并不是那么简单。人道保护行动很快卷入一场政权更迭的内战。阿盟立刻变了脸,中国和俄罗斯也赶紧划清界限。

  有了前车之鉴,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利比亚了。利比亚人道干涉行动的嬗变使得国际社会行动一致保护人民不受独裁者杀戮的情形很难再次出现。战争从来都不是人道主义的,它更多地是政治工具。相比卡扎菲与穆巴拉克,阿萨德的情况更为微妙。在这种微妙中,叙利亚人民只能独自面对阿萨德的枪口。

  突尼斯展示阿拉伯未来之路

  正如突尼斯抗议引发阿拉伯之春一样,突尼斯的选举展示了阿拉伯国家的真正民主之路

  《卫报》

  2011年10月24日,数百万突尼斯人排着队——有些人排了几个小时——为了在该国首次自由选举中投票。一位投票者带着孩子,他们说,要给孩子看看民主是什么样子。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投票,他们拒绝参加由已经下台的独裁者扎因?阿比丁?本?阿里操纵的虚假选举。

  通往投票站的道路并不平坦。在独裁者本?阿里飞往给予其庇护的沙特阿拉伯后的几周里,执政党宪政民主联盟的成员煽动了骚乱。狙击手藏进建筑物,向群众射击,强盗打劫富人,恐吓穷人。甚至即使在秩序恢复后,民众释放出来的要求——尤其是来自该国贫困阶层内部的要求,在这一阶层里,叛乱演变成了2010年11月中旬的革命——很难满足。经济增长下滑和邻国利比亚内战更是火上浇油,很多贫困的突尼斯人在利比亚工作。

  突尼斯人凭着顽强和沉着平安地度过了这一切,包括政府的数次更迭。这次选举或许不够完美——小的反对党没有时间转型成为以民众为基础的组织,政治竞选活动受限颇多,制宪议会似乎有些迷茫——但选举使民众充满了热情。即使是那些不相信政治人物或者想看到更具体革命成果之人都承认,这个国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突尼斯人民似乎是在两方面都获得了解放:一方面是从残暴政权中解放,一方面是从因为没有早一点对抗而产生的罪恶感中解放。很多人第一次接受了政治激进主义,这种方式让民主国家普遍的冷漠显得可耻。

  当然,选举结果让很多人紧张。无论制宪议会由谁组成,完成民主过渡都会有很多工作要做。制宪议会必须给出一个更好、更透明的过渡时期的正义形式。制宪议会里必须有原安全机构的人员和与前政权接近的腐败商人,同时又要应付普通民众的要求。突尼斯的民众起义驱散了一个神话,那就是,突尼斯是一个拥有广泛中产阶级的国家,减少贫困和输送社会正义并不容易。

  正如突尼斯以不可思议的革命来向所有阿拉伯国家展示未来道路一样,如今,突尼斯是希望的象征。过渡进程一团糟的埃及和刚刚开始过渡的利比亚应该看到这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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