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舞鞋留不住流年

　　初夏的天空湛蓝如洗，夏栀雨坐在八角亭里听歌，不远处有个男生，在河边架了画板写生，他穿着白衬衫，修长的身影像一棵树，凝聚了她所有的视线。

　　他每到周末都会来这里写生，她知道他叫叶宇，住在她家附近的小区。只要她从少年宫练完舞，就会跑来公园，远远地看着他，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

　　当夜幕降临时，他背起画板独自回家，她就远远地跟着他身后。他走得很慢，时常抬起头看天，于是她也故意把脚步放慢，像踩着舞步一样，和他保持在同一频率，心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他和她同一届，她坐在窗边就能看到他在操场的身影，其他男生都在疯抢篮板，只有他静静地坐在花圃边上，画着素描。

　　好几次，她都想走过去，大方的告诉他：她叫夏栀雨，是隔壁班的，想和他一起学画画。但是每当她鼓起骨气，走到半途，最后都放弃了。

　　就算是经过他的教室，她的手都攥得紧紧的，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然而当她看到他在写作业，看到他和男生打成一片，看到他咬笔头看着黑板，却从来没转过头看窗外经过的她。

　　夏栀雨开始偷偷攒零用钱，她买了一块画板，放弃了去少年宫练舞，来到那个公园，把画板支在了他的画板旁边。

　　夏天的荷花开了，婷婷玉立，她却怎么也画不像，就在她挫败不堪的时候，一个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你没学过画画吗？”

　　夏栀雨受宠若惊，瞪大了双眼抬头看着他，那个在记忆里纯白如玉的少年就站在眼前，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答：“没，没学过，你可以教我吗？”

　　她就这样认识了叶宇，远比她想象中简单。他出乎意料地平易近人，不仅手把手地教她画素描，还教她水彩、空间方面的知识，他说她很有天赋，以后一定能画得好，夏栀雨偷偷地欢喜，心里像是有无数只小鹿在乱撞，却始终把感情埋在心里。

　　他骑车接她上下学，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看天上的流云，高兴得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但是为了不让家长和老师误会，她每次都提前下车，然后步行一段路到学校。

　　于是那一段路，成了她的秘密，夏栀雨为拥有这个秘密而快乐。

　　遗失的梦

　　在叶宇的指导下，她进步飞快。但是随着升入高中，课程变紧，她没有时间去河边和他一起写生，课余时间也看不到叶宇画素描的身影了，除了上下学的路上，她几乎没有机会和他说话。

　　但是夏栀雨总是忍不住在本子上画他，无论是侧面的、正面的、忧郁的，还是阳光的，每一样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不需要他站在眼前，她就能画得很好。四个学期，不知不觉就画满了一本素描簿。

　　高二下学期，年级举办新年晚会，叶宇负责主持，排练的时候，夏栀雨带着便当去看他，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在跳舞。

　　高高的舞台上，女孩急速地旋转，红色长裙如精灵般飞舞飘逸，夏栀雨顿时看呆了，心里那个搁浅已久的舞蹈梦像是又发了芽，随着女孩的舞步冒出了头。

　　后来才知道女孩叫张楚婷，出身音乐世家，即是班花也是校花，这次出演的舞蹈是“化蝶”。

　　张楚婷跳完一曲，就拉着叶宇陪她一起跳，跳的是圆舞曲，叶宇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她，两个人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连夏栀雨在台下站了许久，叶宇都没有发现，

　　夏栀雨眼底一片黯然，是啊，如果换做她是男生，也会选择张楚婷吧，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叶宇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他还和以前一样，看见她手里拿着饭盒，高兴地接了过去，还热络地和她聊天，但是她心里却隐隐生出一丝悲凉，因为他的话，没有一句和自己有关。

　　她远远看见张楚婷像一只蝴蝶飞了过来，看着叶宇饭盒里的排骨说：“好丰盛呀，女朋友做的吗？”

　　夏栀雨心里一紧，指甲紧紧地嵌进掌心里。叶宇呛得直咳嗽，憋得满脸通红，他喝了一口水就赶紧说：“我们只是同学关系。”

　　夏栀雨的心一下跌到谷底，其实她早就知道他只是把她当妹妹看，为什么听到他亲口承认的时候，还是感觉那么痛。

　　后来和张楚婷熟了之后，夏栀雨发现她单纯而且快乐，就像是一道光，连自己都无法抵挡，更何况是叶宇？有一次排练完，夏栀雨把书包拎反了，课本掉了一地，张楚婷从一堆书里，捡起那本摊开了的素描簿，惊叹道：“你画了一整本叶宇啊，栀雨，你喜欢他呀？”

　　当时排练的同学都在场，张楚婷一喊，所有目光都齐唰唰地落在她俩身上，夏栀雨只觉得自己像是聚光灯下的小丑，无路可逃。她从没觉得喜欢叶宇是一件羞耻的事，但是当所有同学都看着他们时，她觉得无所适从。

　　她知道，这件事一传出去，明天老师、家长就会找她去谈话，但是她能说什么呢？她是真心喜欢叶宇的，从见到他画画的第一眼，她就开始喜欢他了。

　　叶宇脸红了，连忙解释，说那些素描是他主动提出做人物模特，让她练习的，大家别误会。

　　夏栀雨感激他替她解了围，却也清晰地记得他当时说的话，他说，他和她只是朋友之间的感情，绝对不会跨过那条线。

　　这件事过去后，夏栀雨就再也没去过排练室，也没有参加新年晚会，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独自舔着伤口。

　　毕业季来临，她明知道叶宇一直想报考北京的大学，自己却选择了南京的大学，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她终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流年似水

　　令她意外的是，张楚婷没有去北京，而是留在了南京，和她一样选择了舞蹈专业。

　　大一军训之后，叶宇突然从北京赶了过来，当夏栀雨推开寝室的门，看见叶宇和张楚婷面对面地坐在下层的床铺上时，她惊呆了。

　　她没想到还能见到叶宇。他比以前瘦了，却更有男人味了，他身上有她所有向往的特质，但这些都不属于她。

　　他是特地来看张楚婷的。

　　发现这个真相的时候，夏栀雨心里苦苦的、涩涩的。虽然他还像以前一样，热络地和她聊天，给她吃北京带来的特产，告诉她在北京的趣闻，但是她听着听着，鼻子就酸得想要落泪，因为她知道，这些都只是顺带，他真正的目的是张楚婷。

　　看着张楚婷没心肺地和叶宇聊天闹腾，在寝室里追着他打，她就不想再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哪怕一秒，都觉得是煎熬。

　　出了宿舍楼，夏栀雨看见陈峰站在烈日下，手捧着鲜花。是了，陈峰喜欢她，她早就知道，但一直没有答应。因为那个在记忆里纯白如玉的少年，一直住在她心底。因为叶宇就像她生命里的劫，让她无法再爱上别人。

　　她开始晚归，大段大段的时间都消耗在舞蹈室里。她和张楚婷是舞蹈系的两支花，平时在专业上暗暗较劲，这一次校选拔赛也不例外。

　　张楚婷叫叶宇来助阵，虽然夏栀雨知道他是为张楚婷来的，但是却依然很开心，因为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站在舞台上，让他知道，她也可以和张楚婷一样，舞出精灵般的轻盈，跳出倾城的舞蹈。

　　她想要旋转出当年的模样，让叶宇也看见她绽放的光芒。

　　但是，她失误了，还摔伤了手，叶宇从台下冲上来，抱起她就直奔医务室，在他怀里，她清楚地听见他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温暖而炙热，那一刻，她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

　　张楚婷叫了外卖来看她，亲昵地挽着叶宇的手说：“你看看，他真是把你当亲妹妹了，一见你受伤，他就火急火燎地把你往这里送，陈峰在后面追，想搭把手都没机会。”

　　夏栀雨心里暖暖的，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张楚婷挽着叶宇的手上时，心里又感觉刺痛。叶宇还想和她多说几句，让她卧床休息少活动，夏栀雨就一把搂过陈峰的腰，头一偏：送客。

　　也许是她不想输得太难看，也许是她不想再让叶宇同情，总之，陈峰受宠若惊，叶宇和张楚婷当场惊呆，就连夏栀雨自己都惊住了。

　　那天之后，张楚婷再也没来看过她，叶宇和陈峰倒是来得勤快，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但是她的心却像是破了的房子，四面漏风，她知道，叶宇是因为同情，才过来照顾她的，他说过，绝不会跨过友情那条线。

　　叶宇走的那天，夏栀雨没去送他。她怕她会忍不住落泪，她怕她会忍不住告诉他，她喜欢他。

　　张楚婷回来时，手里拿着叶宇送的两双舞鞋，说白色那双是给她的。

　　白色代表纯洁，红色代表热情。

　　从一开始夏栀雨就知道了他的选择，这样的结局，她早就清楚，却依然无法阻止再次袭来的心痛。

　　毕业后，夏栀雨离开了南京，回到了家乡，她没有和陈峰在一起，一直单身，母亲劝她相亲，统统被她推掉了，直到叶宇带着满满一盒子素描本来找她，本子上画满了她的剪影。

　　他说他一直都喜欢她。高二那年排练，他故意划清界线，是因为怕她被流言伤害，怕她被这件事影响，怕老师和同学以后都戴有色眼镜看她。后来上了大学，那一年他是专程去看她的，但是她却处处避着他，后来看她有男朋友了，他就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送她的是红舞鞋，但是张梦婷却撒了谎，其实他根本没喜欢过张梦婷。

　　夏栀雨泪流满面，说：“混蛋，我也喜欢你啊，我一直都喜欢你呀，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张梦婷撒谎骗了我，她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我信以为真，就没有再对你表白，直到听同学说起你一直单身，我才鼓起骨气来告诉你一切。”叶宇打开装满素描本的盒子，露出里面漂亮的红舞鞋，他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栀雨，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话还没说完，她却已然泣不成声。

　　谚宛